百金市棺裹遺體,千金買山聚螻蟻。椎埋探出口中珠,痴殺年年守屍鬼。
新鬼舊鬼誰主賓,有聲無聲如訴人。一靈皮袋不相顧,盲風黑雨飛青燐。
青燐遍野行人絕,冷光匝地明還滅。高低零亂逐流星,遠近欹斜傍殘月。
乍如腐草化流螢,又如列缺驅奔霆。卻訝平原歸獵火,翻疑遠浦宿漁燈。
行人佇立復四顧,北邙累累誰家墓。無復當年秉燭游,剩有孤明照泉路。
豕負塗,鬼一車,眼前所見徒區區。君不見萇弘熱血化為璧,防風白骨曾專車。
古今變化渾如此,人鬼迭代當何如。青燐青燐歸太虛,小巫擊鼓大巫驅。
笑殺小巫與大巫,不識遼東白首豬。
世人相見貴揖讓,山僧不識背與向。城市紛紛事迎送,山僧不識輕與重。
沉埋日久無道力,出門每被尊官斥。朝辭穗石不轉頭,暮宿蓮峰未煖席。
晨鐘催起懶披衣,門外傳呼來貴客。輕裘緩帶光照人,蓬蒿咫尺生顏色。
貴人恕我太無禮,直到床頭問頑石。頑石真頑頑不移,多謝知音為拂拭。
主賓傾蓋無幾何,邀我還家歡日夕。將軍殺賊不殺生,自摘嘉蔬供飲食。
野人一飽腹便便,起坐西軒面東壁。壁間珠玉光陸離,白者為紙黑者墨。
時人道我文字禪,豈知一字全不識。自從出世到於今,沒處藏身沒蹤跡。
無端覿面漫相呈,笑殺當今老詩伯。
高僧白髮垂兩耳,手抱朱弦古焦尾。自言能作水仙操,知音止有連成子。
去年為客穗城西,大聲壓倒城與市。燈籠露柱暗點頭,盲龜跛鱉生歡喜。
我住山中少到城,焉知世界大如此。聞名卻恨識翁遲,相見匆匆空復爾。
下榻張琴未及彈,明發扁舟戒行李。孤燈話到定鐘鳴,中庭片月照衣被。
匣中枯木解龍吟,笑我痴聾難舉似。臨岐珍重老師翁,大笑抱琴歸故里。
當年我亦審音人,老來失卻無名指。無弦掛壁寂無聲,覿面相逢良有以。
夜深開匣共商量,一曲南薰清且駛。歸來高踞萬山頭,別後相思在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