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亥雜詩 109》

四海流傳百軸刊，皤皤國老尚神完。

談經忘卻三公貴，只作先秦伏勝看。

絕域從軍計惘然，東南幽恨滿詞箋。

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材。

三十年華四牡騑，每談宦轍壯懷飛。樽前第一傾心聽，兕甲樓船海外歸。

對人才調若飛仙，詞令聰華四座傳。

撐住東南金粉氣，未須料理五湖船。

眉痕英絕語謖謖，指揮小婢帶韜略。

幸汝生逢清晏時，不然劍底桃花落。

秋風張翰計蹉跎，紅豆年年擲逝波。

誤我歸期知幾許，蟾圓十一度無多。

促柱危弦太覺孤，琴邊倦眼眄平蕪。

香蘭自判前因誤，生不當門也被除。

江上有高樓，可似湖樓迥。樓外文波曲曲通，不駐驚鴻影。

蘋葉弄斜暉，蘭蕊雕明鏡。剪盡秋花漠漠寒，人臥江南病。

輕寒漠漠，又杏花天氣。卸了吳棉薄紈膩。把花魂細綰，月夢低敲，閒譜得、十疊新詞堪記。

番番圓艷約，春事迷人，絮影風光太消碎。小病不勝春，懶想穠愁，拚略受、情多風味。

又銀燭、傳來勸箋愁，看比玉能紅，比簫能脆。

詩格摹唐字有棱，梅花官閣夜鎪冰。一門鼎盛親風雅，不似蒼茫杜少陵。

一代功令開，一代人材起。雖生雲礽朝，實增祖宗美。

日開國之留，其言在青史。何代無先君，何時無哲士。

煌煌祖宗心，斯人獨稱旨。天姿若麟鳳，宏加以切劘。

稽古有遙源，遵王無覂軌。在昔與先民，三稱口容止。

少壯心力殫，匪但求榮仕。有高千載心，為本朝瑰瑋。

人或玷功令，功令不任誹。屋漏胎此心，九廟赫在咫。

天步其艱哉，光岳鍾艱恃。盲氣六合來，初日照濛汜。

抱此葵藿孤，斯人拙無比。一夫起鋤之，萬夫孰指使。

一夫怒用目，萬夫怒用耳。目怒活猶可，耳怒殺我矣。

去去亦何求，買山請歸爾。不先百年生，難向蒼蒼理。

著書落人間，高名亦難毀。其言明且清，胡由妒神鬼。

大藥可延年，名山可送死。死生竟何憾，將毋九廟恥。

侵曉鄰僧來，饋我佛前粥。其香何清嚴，臘供今年足。

我因思杭州，不僅有三竺。東城八九寺，寺寺皆修竹。

何年舍家去，慧業改所託。掘筍慈風園，參茶東父屋。

鍾魚四圍靜，掃地潔如沐。白晝為之長，倦骸為之肅。

供黃梅一枝，朝朝寫《圓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