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錢思公嘗以謂朝廷之官,雖宰相之重,皆可雜以他才處之,惟翰林學士非文章不可。
思公自言為此語,頗取怒於達官,然亦自負以為至論。
今學士所作文書多矣,至於青詞齋文,必用老子、浮圖之說:析禳秘祝,往往近於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詔取便於宣讀,常拘以世俗所謂四六之文。
其類多如此。
然則果可謂之文章者歟?予在翰林六年,中間進拜二大臣,皆適不當直。
而天下無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
凡朝廷之文,所以指磨號令,訓戒約束,自非因事,無以發明。
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無所遇以發焉。
其展屑應用,拘牽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為榮選,予既罷職,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餘篇,因不忍棄。
況其上自朝廷,內及宮禁,下暨蠻夷海外,事無不載。
而時政記、日曆與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記,未必不有取於斯焉。
鳴呼!予且老矣,方買田淮、穎之間。
若夫涼竹簟之暑風,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宣出處,顧瞻玉堂,如在天上。
因覽遺稿,見其所載職官名氏,以較其人盛衰先後,孰在孰亡,足以知榮寵為虛名,而資笑談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嘉佑六年秋八月二日,廬陵歐陽修序。
秦盧不世出,俗子相矜誇。
治疾不知源,橫死紛如麻。
番陽奇男子,衣冠本儒家。
學本得心訣,照底窮根厓。
泠然鑒五藏,曾靡毫釐差。
公卿掃榻迎,黃金載盈車。
語言無羽翰,飛入萬齒牙。
相逢京洛下,使我驚且嗟。
七年慈母病,庸工口咿啞。
恨不早見君,以乞壺中砂。
通宵耳高論,飲恨知何涯。
瞥然別我去,征途指煙霞。
孤雲不可留,淚線風中斜。
天雲慘慘秋陰薄,臥聽北風鳴屋角。
平明驚鳥四散飛,一夜新霜群木落。
南山鬱郁舊可愛,千仞巉岩如刻削。
林枯山瘦失顏色,我意豈能無寂寞。
衰顏得酒猶強發,可醉豈須嫌酒濁。
泉傍菊花方爛漫,短日寒輝相照灼。
無情木石尚須老,有酒人生何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