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祿恥虛薄,依方托疏慢。偃息雖久淹,幽棲寧若晏。
一朝幸時會,逝言遠遊宦。端服朝閶闔,抽毫謁雲觀。
短跡乏高足,弱植謝貞干。豈同漸陸羽,乍類登天翰。
役役感羈旅,悄悄懷歸嘆。悵望承明廬,徘徊霸陵岸。
脩路歷城闉,初服返里閈。園墟申宿諾,壤石改新玩。
陟榭瞰東田,尋溪溯南澗。竹樹互邅回,魚鳥共凌亂。
平生覽往昔,即事踐昏旦。冥寂資神理,牽攣防世難。
梅生入會稽,龐公去江漢。傷哉古今慮,絕景山岩畔。
炎光裂厚地,江漢如燖湯。閉戶樂甘寢,婉孌在一床。
問我何獨爾,愛此編竹光。側身照琬琰,熱手循雪霜。
有時萬里夢,倏往浮湖湘。遂令傲軒冕,彌日慵下堂。
昔聞負暄老,意欲夸天王。我亦悲世人,觸熱趨道傍。
大德始無頗,中智是所是。居然已不一,況乃務相詭。
小道致泥難,巧言因萋毀。穰侯或見遲,蘇生得陰揣。
輕既長沙傅,重亦邊郡徙。勢傾不幸然,跡在胡寧爾。
滄溟所為大,江漢日來委。灃水雖復清,魚鱉豈游此。
賢哉有小白,仇中有管氏。若人不世生,悠悠多如彼。
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於南唐,類皆偏據一方,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於茲,始足以當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天同體。雖一豫一游,亦可為天下後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於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江」雲。
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豈非天造地設,以俟大一統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歟?當風日清美,法駕幸臨,升其崇椒,憑闌遙矚,必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城池之高深,關阨之嚴固,必曰:「此朕沐風櫛雨、戰勝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帆之上下,番舶接跡而來庭,蠻琛聯肩而入貢,必曰:「此朕德綏威服,覃及外內之所及也。」四陲之遠,益思所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膚皸足之煩,農女有捋桑行饁之勤,必曰:「此朕拔諸水火、而登於衽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樓之建,皇上所以發舒精神,因物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閱夫長江而已哉?彼臨春、結綺,非弗華矣;齊雲、落星,非不高矣。不過樂管弦之淫響,藏燕趙之艷姬。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為何說也。
雖然,長江發源岷山,委蛇七千餘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時,往往倚之為天塹;今則南北一家,視為安流,無所事乎戰爭矣。然則,果誰之力歟?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思帝德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報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記,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勒諸貞珉。他若留連光景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
維年月日,潮州刺史韓愈使軍事衙推秦濟,以羊一、豬一,投惡溪之潭水,以與鱷魚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罔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德薄,不能遠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況潮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內,皆撫而有之;況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令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爭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辨。
鱷魚有知,其聽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蟹之細,無不歸容,以生以食,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於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聽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以與鱷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