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宋區夏廣,恢張際四維。
狂孽久不聳,民物含春熙。
耆稚適所尚,游泳光華時。
遽然攝提歲,南獠掠邊陲。
予因叩村叟,此事曷如斯。
初似卻人問,未語先涕垂。
收涕謝客問,為客陳始基。
撫水有上源,水淺山嶮巇。
生民三千室,聚此天一涯。
狼勇復輕脫,性若鹿與麋。
男夫不耕鑿,刀兵動相隨。
宜融兩境上,殺人取其貲。
因斯久久來,此寇易為羈。
鼠竊及蟻聚,近里焉敢窺。
勢亦不久住,官軍來即馳。
景德祥符後,時移事亦移。
四輔哲且善,天子仁又慈。
將軍稱招安,兵非羽林兒。
龍江一牧拙,邏騎材亦非。
威惠不兼濟,徒以官力欺。
智略仍復短,從此難羈縻。
引兵御甲嶺,部陣自參差。
鋒鏑殊未接,士卒心先離。
奔走六吏死,明知國挫威。
自茲賤聲震,直寇融州湄。
縣宇及民廬,毀盪無孑遺。
利鏃淬諸毒,中膚無藥醫。
長刀斷人股,橫屍滿通逵。
婦人及孳產,驅負足始歸。
堂堂過城戍,何人敢正窺。
外計削奏疏,一一聞宸闈。
赫爾天斯怒,選將興王師。
精甲二萬餘,猛毅如虎貔。
劍戟凜秋霜,旌棨閃朝曦。
八營與七萃,豈得多於茲。
外統三路進,小敵胡能為。
前驅已壓境,後軍猶未知。
逶迤至蠻域,但見空稻畦。
搜羅一月余,不戰師自罷。
荷戈莫言苦,負糧深可悲。
哀哉都督郵,無辜遭屠糜。
嘵咋計不出,還出招安辭。
半降半來拒,蠻意猶狐疑。
厚以繒錦贈,狙心詐為卑。
戎帳草草起,賊戈躡背揮。
我聆老叟言,不覺顰雙眉。
吮毫兼疊簡,占作南獠詩。
願值采詩官,一敷於彤墀。
昔年在伊洛,林壑每相從。
對掃竹下榻,坐思湖上峰。
自言伊洛波,每起滄洲憶。
今茲道行游,千里東南國。
都門汴河上,柳色入青煙。
流水向淮浦,歸人隨越船。
東南方林巘,萬壑新流滿。
小桂綠應芳,江春行已晚。
藹藹赤城陰,依依識古岑。
一去誰復見,石橋雲霧深。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歸來晚。況是踏青來處遠。猶不倦。鞦韆別閉深庭院。
更值牡丹開欲遍。酴醿壓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誰解勸。增眷戀。東風回晚無情絆。
三月十三寒食日,春色遍天涯。越溪閬苑繁華地,傍禁垣、珠翠煙霞。紅粉牆頭,鞦韆影里,臨水人家。
歸來晚駐香車。銀箭透窗紗。有時三點兩點雨霽,朱門柳細風斜。沈麝不燒金鴨冷,籠月照梨花。
岐江望平陸,百里千餘嶺。蕭條斷煙火,莽蒼無人境。
峰巒互前後,南北失壬丙。天秋雲愈高,木落歲方冷。
水涉愁蜮射,林行憂虎猛。萬仞懸岩崖,一彴履枯梗。
緣危類猿猱,陷淖若蛙黽。腰輿懼傾撲,煩馬倦鞭警。
攀躋誠畏塗,習俗羨蠻獷。度隘足雖踠,因高目還騁。
九野畫荊衡,群山亂巫郢。煙嵐互明滅,點綴成圖屏。
時時度深谷,往往得佳景。翠樹郁如蓋,飛泉溜垂綆。
幽花亂黃紫,茜粲弄光影。山鳥囀成歌,寒蜩嘒如哽。
登臨雖雲勞,巨細得周省。晨裝趁徒旅,夕宿訪閭井。
村暗水茫茫,雞鳴星耿耿。登高近佳節,歸思時引領。
溪菊薦山樽,田鴽佐烹鼎。家近夢先歸,夜寒衾屢整。
崎嶇念行役,昔宿已為永。豈如江上舟,棹歌方酩酊。
久不見南山,依然已秋色。悠哉川上行,復邀城中客。
木落山半空,川明潦尤積。飛鳥鑒中看,行雲舟中白。
夷猶白蘋里,笑傲清風側。極浦追所遠,回峰高易夕。
觴詠共留連,高懷追昔賢。惟應謝公興,不減向臨川。
庭前兩好樹,日夕欣相對。
風霜歲苦晚,枝葉常蔥翠。
午眠背清陰,靈坐蔭高蓋。
東城桃李月,車馬傾闤闠。
而我不出門,依然伴憔悴。
榮華不隨時,寂寞幸相慰。
君子固有常,小人多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