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上孤舟,倚危檣目斷。難成暮雨,更朝雲散。涼勁殘葉亂。新月照、澄波淺。今夜裡,厭厭離緒難銷遣。強來就枕,燈殘漏水,合相思眼。分明夢見如花面。依前是、舊庭院。新月照,羅幕掛,珠簾卷。漸向曉,脈然睡覺如天遠。
陳康肅公善射,當世無雙 ,公亦以此自矜。
嘗射於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
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
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 但手熟爾。
」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
」乃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濕。
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爾。
」康肅笑而遣之。
此與莊生所謂解牛斫輪者何異?。
某頓首師魯十二兄書記。
前在京師相別時,約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頭奴出城,而還言不見舟矣。
其夕,及得師魯手簡,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約,方悟此奴懶去而見紿。
臨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師魯人長者有禮,使人惶迫不知所為。
是以又不留下書在京師,但深托君貺因書道修意以西。
始謀陸赴夷陵,以大暑,又無馬,乃作此行。
沿汴絕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荊南。
在路無附書處,不知君貺曾作書道修意否?及來此問荊人,雲去郢止兩程,方喜得作書以奉問。
又見家兄,言有人見師魯過襄州,計今在郢久矣。
師魯歡戚不問可知,所渴欲問者,別後安否?及家人處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舊疾平否?修行雖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親舊留連,又不遇惡風水,老母用術者言,果以此行為幸。
又聞夷陵有米、面、魚,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筍、茶荈,皆可飲食,益相喜賀。
昨日因參轉運,作庭趨,始覺身是縣令矣,其餘皆如昔時。
師魯簡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蓋懼責人太深以取直爾,今而思之,自決不復疑也。
然師魯又雲暗於朋友,此似未知修心。
當與高書時,蓋已知其非君子,發於極憤而切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為何足驚駭?路中來,頗有人以罪出不測見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
師魯又雲非忘親,此又非也。
得罪雖死,不為忘親,此事須相見,可盡其說也。
五六十年來,天生此輩,沉默畏慎,布在世間,相師成風。
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灶間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
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問所言當否而已。
又有深相賞嘆者,此亦是不慣見事人也。
可嗟世人不見如往時事久矣!往時砧斧鼎鑊,皆是烹斬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義,則趨而就之,與幾席枕藉之無異。
有義君子在傍,見有就死,知其當然,亦不甚嘆賞也。
史冊所以書之者,蓋特欲警後世愚懦者,使知事有當然而不得避爾,非以為奇事而詫人也。
幸今世用刑至仁慈,無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駭也。
然吾輩亦自當絕口,不可及前事也。
居閒僻處,日知進道而已,此事不須言,然師魯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處之如何,故略道也。
安道與予在楚州,談禍福事甚詳,安道亦以為然。
俟到夷陵寫去,然後得知修所以處之之心也。
又常與安道言,每見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
師魯察修此語,則處之之心又可知矣。
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貶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為大不為小。
故師魯相別,自言益慎職,無飲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語。
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飲酒,到縣後勤官,以懲洛中時懶慢矣。
夷陵有一路,只數日可至郢,白頭奴足以往來。
秋寒矣,千萬保重。
不宣。
修頓首。
昔年在伊洛,林壑每相從。
對掃竹下榻,坐思湖上峰。
自言伊洛波,每起滄洲憶。
今茲道行游,千里東南國。
都門汴河上,柳色入青煙。
流水向淮浦,歸人隨越船。
東南方林巘,萬壑新流滿。
小桂綠應芳,江春行已晚。
藹藹赤城陰,依依識古岑。
一去誰復見,石橋雲霧深。
與君結交遊,我最先眾人。
我少既多難,君家常苦貧。
今為兩衰翁,發白面亦皴。
念君懷中玉,不及市上◇。
◇賤易為價,玉棄久埋塵。
惟能吐文章,白虹射星辰。
幸同居京城,遠不隔重闉。
朝罷二三公,隨我如魚鱗。
君聞我來喜,置酒留逡巡。
不待主人請,自脫頭上巾。
歡情雖漸鮮,老意益相親。
窮達何足道,古來茲理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