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登薰風樓,樓高一千尺。仰造青雲端,俯瞰雷電澤。
隱隱山四圍,何處扳峭壁。翔者古鸞凰,蔭者古松柏。
遠望鴻濛天,時代阻今昔。有時風雨來,俄傾水雲積。
水雲積復散,落照天將夕。壯哉古帝京,圖大中斯宅。
擊壤溯遺風,謳思遍左僻。上下已千古,興廢感棋弈。
相傳五弦琴,茲樓乃遺蹟。裊裊動餘音,引手異常拍。
此調久不彈,解阜眷帝力。薰風名其樓,彈琴顏其額。
遙吟薰風歌,風吹隴頭麥。麥熟雉朝飛,憑弔何鄉客。
阿大中郎,論家世、人人有集。吾老矣、沅湘香草,童蒙聊拾。
破屋霜紅蘿薜暗,空齋雨黑倉琅澀。嘆青衫、原不為琵琶,年年濕。
誰耐把,殘編緝。久懶向,侯門揖。算曹劉沈謝,非今所急。
一片月懸關塞上,五更笛落闌干北。正匣中、刀作老龍吟,聲於邑。
《大中丞臨海王公以舉遠樓十六韻見示命和率爾續貂殊忘醜陋不足辱楣棟問也》
逼漢高開閣,籌邊壯寫圖。指南通海國,走北餉天都。
星欲重檐墮,雲將列雉扶。淮流遙控楚,江勢下吞吳。
白馬宣房頌,玄熊大禹謨。轉輸寬戍卒,利涉盡漕艫。
匹練通流細,千帆挾霧粗。龍腥春動海,蚌吐夜明湖。
羽衛雲同合,敖倉雪並鋪。已聞遷計相,仍借領兵符。
闔辟新名重,浮沈往論徂。策勛須第一,有賞必稱殊。
事業能書鼎,詩篇可好竽。偶然存舊社,未肯忘迂儒。
貴豈雕蟲在,寬容尺鴳紓。知公意拂拭,矯首望長途。
東南海色何蒼蒼,旌旗夾岸澄清光。迢迢斧鉞自天下,帝遣中丞巡朔方。
銅符玉帳分千里,畫甲雕鞍圍繡綺。三軍鼙鼓寂無聲,萬灶風煙晴不起。
中丞自是河宿精,乍窺人世辭蓬瀛。流沙咫尺不可越,怒鞭海若驅長鯨。
停車忽傍黃山麓,笑揖浮丘跨䨥鹿。曉逐霞光度赤城,暮餐雲氣離天目。
胸中遠思凌泬㵳,卻來湖海稱人豪。單詞只語露肝膽,白日不動蒼旻高。
猿韜豹略多奇蹟,早握兵符窮戰術。八陣常翻魚復圖,千言自獻龍門策。
策名飛步登皇州,紛紛簪筆皆儒流。斗邊夜嘯䨥龍劍,天上春開五鳳樓。
賈生意氣本英發,終軍才調何穎脫。兵鋒直欲款匈奴,尺組恆思縶南粵。
華袞朱軒出未央,竹馬壺漿迓道傍。已見褰裳臨薊野,還看賜服下南陽。
再歲超遷左馮翊,鳳凰神雀咸來集。聲名從此播寰區,二省三台勞涉歷。
東南財賦日徬徨,一麾承詔來餘杭。唐代征輸屬劉晏,漢家平準羞弘羊。
政成績奏多清燕,越水吳山自遊玩。酹酒初登武穆祠,飛書忽下明光殿。
匆匆督府推賢臣,九重煥爛傳絲綸。隴西黎庶望充國,河內軍民嗟寇恂。
虔州形勢本四塞,渺渺川原開郡邑。波濤半蹴閩海青,瘴癘斜連惠潮黑。
汀漳諸府列犬牙,紆縈四省藏千家。窮鄉絕峒鎖魑魅,深岩大澤盤龍蛇。
廟堂撫髀思經濟,時來崛起風塵際。三苗方略從便宜,九姓羌渾隨節制。
軒車雜遝送離觴,十月江城滿路霜。大將樓船橫浙水,元戎隊伍出錢塘。
錢塘浙水俱秋色,回首嚴陵瞻故國。白岳崚嶒帶雨寒,蒼岩兀突齊雲立。
雲岩白岳望不停,番陽彭蠡江溟溟。千年滕閣迷丹嶂,萬仞匡廬削翠屏。
歷歷關河度章浦,緩轡停驂問風土。送客應過孺子亭,提兵卻入中丞府。
中丞號令何雄哉,指揮叱咤行風雷。將軍列戍秦城遠,壯士長歌漢壁開。
建牙吹角觀遊獵,士氣軍聲騰百粵。鐵馬驕嘶海月寒,雕戈乍舉岩雲裂。
海月岩雲壯品題,登壇橫槊思清淒。慷慨寧論班定遠,風流不減庾征西。
緩帶時時臨絕域,綸巾羽扇何閒寂。驃騎空馳大漠煙,詞人枉勒燕然石。
崔巍銅柱鎮封提,縹緲珠崖接五溪。分耕坐使陽春布,講武俄看太白低。
講武分耕嚴紀律,瀘夷永靖先零輯。主恩時賜鷫鸘袍,兵氣潛消狐兔窟。
津亭黃葉轉紛紛,腸斷驪駒不可聞。晚思蒼茫盈落日,愁心悽切駐寒雲。
男兒意態元磊落,抗手何須怨離索。指日威名虎豹關,他時事業麒麟閣。
雨露沾濡大海濱,溪山隨處淨煙塵。更令文字流荒服,行見衣冠入紫宸。
於穆我祖,萬邦作乂。紹夏辟夷,功高列帝。受命於天,不忝厥位。
威播德翔,彌久彌長。奕世載繁,篤生我皇。日月如照,君臨萬邦。
萬邦伊何,溢南暨北。西被流沙,東漸海澤。後王君公,布列庶職。
南來作鎮,御史中丞。建牙開幕,戎服是膺。山川鬼神,以莫不寧。
備厥百善,蔚以虎變。玄澤旁流,仁風潛扇。綏靜宅心,方隅回面。
大火既流,湛以三秋。甘露泱泱,白雲載謳。天錫難老,為國謨謀。
何以比之,仲山吉甫。何以頌之,允文允武。何以祝之,榮垂萬古。
陽和行慶賜,尺度及群公。荷寵承佳節,傾心立大中。
短長思合制,遠近貴攸同。共仰財成德,將酬分寸功。
作程施有政,垂範播無窮。願續南山壽,千春奉聖躬。
五人者,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激於義而死焉者也。至於今,郡之賢士大夫請於當道,即除魏閹廢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於其墓之門,以旌其所為。嗚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為時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況草野之無聞者歟?獨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猶記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斂貲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緹騎按劍而前,問:「誰為哀者?」眾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毛一鷺,公之逮所由使也;吳之民方痛心焉,於是乘其厲聲以呵,則噪而相逐。中丞匿於溷藩以免。既而以吳民之亂請於朝,按誅五人,曰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斷頭置城上,顏色不少變。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頭而函之,卒與屍合。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乎!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鈎黨之捕遍於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觀之,則今之高爵顯位,一旦抵罪,或脫身以逃,不能容於遠近,而又有剪髮杜門,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賤行,視五人之死,輕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義暴於朝廷,贈諡褒美,顯榮於身後;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於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無不有過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領,以老於戶牖之下,則盡其天年,人皆得以隸使之,安能屈豪傑之流,扼腕墓道,發其志士之悲哉?故余與同社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為之記,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
賢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吳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長姚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