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在白帝城中,遮天烏雲湧出了城門,在白帝城下,瓢潑大雨像打翻了的水盆。峽江急流的吼聲像雷霆在轟擊,翠樹蒼藤籠罩的煙霧使日月為之發昏。戰馬不如歸耕的牧馬閒逸,戰亂使原有千戶人家而今只有百家尚存。最為哀痛的是因戰亂失去丈夫的婦女們還被賦斂盤剝得精光淨盡,聽吧,在秋天原野上正在放聲痛哭的是哪座荒村?
注釋白帝:即白帝城。這裡的白帝城,是實指夔州東五裏白帝山上的白帝城,並不是指夔州府城。翻盆:即傾盆。形容雨極大。戎馬:指戰馬,比喻戰爭。歸馬:從事耕種的馬。出自《尚書·武成》「歸馬放牛」,比喻戰爭結束。誅求:強制徵收、剝奪。慟哭:失聲痛哭。 秋原:秋天原野。▲
杜甫 著 鄧魁英 編.杜甫選集:中華書局,1986:272-273
葛曉音.杜甫詩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56-157
這首詩在意境上的變化參差錯落,大開大闔,在暴風驟雨之後,描繪的是一幅淒涼蕭索,滿目瘡痍的秋原荒村圖,這圖景正是安史之亂後唐代社會的縮影。
詩的首聯即用民歌的復沓句法來寫峽江雲雨翻騰的奇險景象。登上白帝城樓,只覺雲氣翻滾,從城門中騰湧而出,此極言山城之高峻。往下看,「城下」大雨傾盆,使人覺得城還在雲雨的上頭,再次襯出城高。這兩句用俗語入詩,再加上音節奇崛,不合一般律詩的平仄,讀來頗為拗拙,但也因而有一種勁健的氣骨。
下一聯承「雨翻盆」而來,具體描寫雨景。而且一反上一聯的拗拙,寫得非常工巧。首先是成功地運用當句對,使形象凝鍊而集中。「高江」對「急峽」,「古木」對「蒼藤」,對偶工穩,銖兩悉稱;「雷霆」和「日月」各指一物(「日月」為偏義複詞,即指日),上下相對。這樣,兩句中集中了六個形象,一個接一個奔湊到詩人筆下,真有急管繁弦之勢,有聲有色地傳達了雨勢的急驟。「高江」,指長江此段地勢之高,藏「江水順勢而下」意;「急峽」,說兩山夾水,致峽中水流至急,加以翻盆暴雨,江水 猛漲,水勢益急,竟使人如聞雷霆一般。從音節上言,這兩句平仄完全合律,與上聯一拙一工,而有跌宕錯落之美。如此寫法,後人極為讚賞,宋人范溫說:「老杜詩,凡一篇皆工拙相半,古人文章類如此。皆拙固無取,使其皆工,則峭急無古氣。」(《潛溪詩眼》)
這兩聯先以雲雨寄興,暗寫時代的動亂,實際是為展現後面那個腥風血雨中的社會面貌造勢、作鋪墊。
後半首境界陡變,由緊張激烈化為陰慘淒冷。雷聲漸遠,雨簾已疏,詩人眼前出現了一片雨後蕭條的原野。頸聯即是寫所見:荒原上閒蹓着的「歸馬」和橫遭洗劫後的村莊。這裡一個「逸」字值得注意。眼前之馬逸則逸矣,看來是無主之馬。雖然不必拉車耕地了,其命運難道不可悲嗎?十室九空的荒村,那更是怵目驚心了。這一聯又運用了當句對,但形式與上聯不同,即是將包含相同詞素的詞語置於句子的前後部分,形成一種紆徐回復、一唱三嘆的語調,傳達出詩人無窮的感喟和嘆息,這和上面急驟的調子形成鮮明對照。
景色慘澹,滿目凋敝,那人民生活如何,這就逼出尾聯碎人肝腸的哀訴。它以典型的悲劇形象,控訴了黑暗現實。孤苦無依的寡婦,終日哀傷,有着憂愁和痛苦。她的丈夫或許就是死於戰亂,然而官府對她家也並不放過,搜刮盡淨,那麼其他人可想而知。最後寫荒原中傳來陣陣哭聲,在收穫的秋季尚且如此,其苦況可以想見。「何處村」是說辨不清哪個村莊有人在哭,造成一種蒼茫的悲劇氣氛,實際是說無處沒有哭聲。 本詩在意境上的參差變化很值得注意。首先是前後境界的轉換,好像樂隊在金鼓齊鳴之後奏出了如泣如訴的縷縷哀音;又好像電影在風狂雨暴的場景後,接着出現了一幅滿目瘡痍的秋原荒村圖。這一轉換,展現了經過安史之亂後唐代社會的縮影。其次是上下聯,甚至一聯之內都有變化。如頷聯寫雨景兩句色彩即不同,出句如千軍萬馬,而對句則阻慘淒冷,為轉入下面的意境作了鋪墊。這種多層次的變化使意境更為豐富,跌宕多姿而不流於平板。
在藝術上,這首也很有特色:首先,境界開闊。詩人在描寫上富有變化,參差錯落,大開大闔。詩歌中,詩人描寫了暴風驟雨的景象,同時又給讀者展現一幅淒涼蕭索,滿目瘡痍的秋原荒村圖。其次,借景抒情。在詩歌中,詩以白帝的急風暴雨,喻唐代社會的戰亂動盪;以荒村的蕭條淒涼,喻「安史亂後」國家的瘡痍滿目。詩人通過這樣的環境的描寫,表現了對國家動盪,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沉鬱的憂愁與哀思。▲
杜甫 著 鄧魁英 編.杜甫選集:中華書局,1986:272-273
蕭滌非.唐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508-509
葛曉音.杜甫詩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56-157
吉林大學中文系.唐詩鑑賞大典(五).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09:211-212
這首詩作於唐代宗大曆元年(766年)杜甫寓居夔州期間。當時西川軍閥混戰,烽煙不斷,吐蕃也不斷入侵蜀地。詩人親眼目睹連年混戰給人民帶來的極端痛苦,內心充滿了憂愁。於是,站在白帝城上,望着到處流浪的百姓,詩人感慨萬千,寫下此詩。
蕭滌非.唐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508-509
吉林大學中文系.唐詩鑑賞大典(五).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09:211-212
大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別駕元持宅,見臨潁李十二娘舞劍器,壯其蔚跂,問其所師,曰:「余公孫大娘弟子也。
」 開元五載,余尚童稚,記於郾城觀公孫氏,舞劍器渾脫,瀏漓頓挫,獨出冠時,自高頭宜春梨園二伎坊內人洎外供奉舞女,曉是舞者,聖文神武皇帝初,公孫一人而已。
玉貌錦衣,況余白首,今茲弟子,亦非盛顏。
既辨其由來,知波瀾莫二,撫事慷慨,聊為《劍器行》。
昔者吳人張旭,善草書帖,數常於鄴縣見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自此草書長進,豪盪感激,即公孫可知矣。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㸌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
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五十年間似反掌,風塵澒洞昏王室。
梨園弟子散如煙,女樂余姿映寒日。
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蕭瑟。
玳筵急管曲復終,樂極哀來月東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繭荒山轉愁疾。
竟日雨冥冥,雙崖洗更青。
水花寒落岸,山鳥暮過庭。
暖老須燕玉,充飢憶楚萍。
胡笳在樓上,哀怨不堪聽。
白狗斜臨北,黃牛更在東。
峽雲常照夜,江月會兼風。
曬藥安垂老,應門試小童。
亦知行不逮,苦恨耳多聾。
長嘯宇宙間,高才日陵替。
古人不可見,前輩復誰繼。
憶昔李公存,詞林有根柢。
聲華當健筆,灑落富清制。
風流散金石,追琢山嶽銳。
情窮造化理,學貫天人際。
干謁走其門,碑版照四裔。
各滿深望還,森然起凡例。
蕭蕭白楊路,洞徹寶珠惠。
龍宮塔廟涌,浩劫浮雲衛。
宗儒俎豆事,故吏去思計。
眄睞已皆虛,跋涉曾不泥。
向來映當時,豈獨勸後世。
豐屋珊瑚鈎,騏驎織成罽.紫騮隨劍幾,義取無虛歲。
分宅脫驂間,感激懷未濟。
眾歸賙給美,擺落多藏穢。
獨步四十年,風聽九皋唳。
嗚呼江夏姿,竟掩宣尼袂。
往者武后朝,引用多寵嬖。
否臧太常議,面折二張勢。
衰俗凜生風,排盪秋旻霽。
忠貞負冤恨,宮闕深旒綴。
放逐早聯翩,低垂困炎厲。
日斜鵩鳥入,魂斷蒼梧帝。
榮枯走不暇,星駕無安稅。
幾分漢廷竹,夙擁文侯篲.終悲洛陽獄,事近小臣敝。
禍階初負謗,易力何深嚌。
伊昔臨淄亭,酒酣托末契。
重敘東都別,朝陰改軒砌。
論文到崔蘇,指盡流水逝。
近伏盈川雄,未甘特進麗。
是非張相國,相扼一危脆。
爭名古豈然,鍵捷欻不閉。
例及吾家詩,曠懷掃氛翳。
慷慨嗣真作,咨嗟玉山桂。
鐘律儼高懸,鯤鯨噴迢遞。
坡陀青州血,蕪沒汶陽瘞。
哀贈竟蕭條,恩波延揭厲。
子孫存如線,舊客舟凝滯。
君臣尚論兵,將帥接燕薊。
朗吟六公篇,憂來豁蒙蔽。
世人無遠韻,挾策干浮雲。
識字僅有數,得志無短檠。
太丘妙家法,不肯鹵耕耘。
藏書浩無際,兀坐觀滄溟。
寒陋鄙李邕,假書勤朝昏。
過眼如杜甫,散為筆下神。
一家今四傑,射策到王庭。
自視猶細事,家塾方討論。
嗟我未聞道,政作鑽紙蠅。
會同阿戎去,從公問斲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