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
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
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
聽其相顧言,聞者為悲傷。
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飢腸。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
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
夜夢上嵩山,獨攜藜杖出。
千岩與萬壑,遊覽皆周畢。
夢中足不病,健似少年日。
既悟神返初,依然舊形質。
始知形神內,形病神無疾。
形神兩是幻,夢寐俱非實。
晝行雖蹇澀,夜步頗安逸。
晝夜既平分,其間何得失。
三十為近臣,腰間鳴佩玉。
四十為野夫,田中學鋤谷。
何言十年內,變化如此速。
此理固是常,窮通相倚伏。
為魚有深水,為鳥有高木。
何必守一方,窘然自牽束。
化吾足為馬,吾因以行陸。
化吾手為彈,吾因以求肉。
形骸為異物,委順心猶足。
幸得且歸農,安知不為福。
況吾行欲老,瞥若風前燭。
孰能俄頃間,將心系榮辱。
正聽山鳥向陽眠,黃紙除書落枕前。
為感君恩須暫起,爐峰不擬住多年。
久眠褐被為居士,忽掛緋袍作使君。
身出草堂心不出,廬山未要勒移文。
三間茅舍向山開,一帶山泉繞舍回。
山色泉聲莫惆悵,三年官滿卻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