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日出群烏飛,鴉鴉爭赴朝陽枝。
刷毛伸羽和且樂,爾獨落魄今為何?無乃慕高近白日,三足妒爾令爾疾?無乃飢啼走路旁,貪鮮攫肉人所傷?翹肖獨足下叢薄,口銜低枝始能越。
還顧泥塗備螻蟻,仰看棟樑防燕雀。
左右六翮利如刀,踴身失勢不得高。
支離無趾猶自免,努力低飛逃後患。
譯文日照城隅,群烏飛翔;啞啞爭飛,占枝朝陽。梳毛伸翅,和樂歡暢;顧盼跂烏,群鴉猜詳:跂烏落魄,是為那般?也許志高,親近太陽?日中三足,使它腳殘;也許飢餓,啼走路旁,奪人鮮肉,為人所傷?昂首獨足,叢林奔竄。口銜低枝,飛躍艱難;四顧泥塗,螻蟻須防。仰看房梁,燕雀為患;縱有六翮,利如刀芒。騰躍失勢,無力高翔;支離無趾,身殘避難。努力低飛,慎避後患。
注釋跂烏:是傷殘的獨足而行的烏鴉。鴉鴉:猶啞啞,象聲詞。即烏鴉的叫聲。落魄:窮困潦倒、不得志貌。三足烏:傳說是居住在太陽中的烏鴉。攫:抓取。翹肖:在空中高飛之類的動物,此指烏鴉。章士釗以為是「翹首」,即矯首、昂首之意。叢薄:低矮的叢林。六翮:飛行中有力的羽毛。踴身:縱身跳躍之態。支離、無趾:《莊子》中兩位形體傷殘的富有寓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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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跂烏詞》作於柳宗元初貶永州不久。在此詩中,詩人藉助於跂烏形象婉曲而真實地展示自己坎坷的人生遭遇和悽苦心靈創傷,描繪出一副令人心慟的自畫像。通過此詩,可以深入地窺視柳宗元的內心世界,準確地把握他初貶永州時的創作心態。這不僅對讀者欣賞他的寓言詩幫助不少,而且對全面地了解柳宗元和他的整體作品也大有裨益。
在這首詩中,詩人敘述了一隻受傷烏鴉的落魄遭遇和打算未來避禍自保的寓言故事。全詩的內容可分三層。第一層,群烏和樂圖。當旭日升起時,一群烏鴉在城頭上空飛翔,啞啞地鳴叫着、爭搶着飛向那朝陽的樹枝,享受着陽光沐浴的溫暖。它們梳梳羽毛、舒展舒展翅膀,顯得那樣的舒坦、愜意和快樂,似乎幸福的時光全屬於它們了。於是它們對不幸的跂烏評頭品足的大加議論起來,並伴有幾分嘲弄和幸災樂禍。這層對全詩來說,既交代了跂烏落魄的原因和背景,又顯示出了跂烏同群烏命運的巨大反差。第二層,敘述跂烏落魄的原因和慘狀。原因有二:一是志向太高,招致太陽里的三足烏的嫉妒,使其足病。二是損人害己。因搶奪別人的既得利益,為人所傷。因而處境狼狽,只能告別展翅高翔的藍天,口銜樹枝艱難地在低矮的樹叢中跳躍。還須時時提防泥塗中螻蟻和棟樑上的燕雀偷襲和傷害。這層是全詩的重點,集中描述了跂烏的落魄之狀。第三層,跂烏所思。面對着環視的敵手,自己已經喪失了搏擊長空的能力,與其受辱於敵手,不如效法支離和無趾,全身而退,以求自保。此層進一步寫跂烏由身體的傷害到精神的傷殘,加濃此詩的悲劇色彩。
這是一首寓言詩,作為寓言詩,最本質的特徵是托物寓意。首先,須看所託之物與所寄之意能否融為一體。其次,要求所寓之意真實。因為「意」是寓言詩的關鍵、生命和靈魂,「物」之不過是其載體而已。如果沒有靈魂,寓言詩同平庸的寫景詩和詠物詩就沒有了差別。欣賞寓言詩,關鍵是對所寓之「意」的真實性的把握。再次,對「意」的表達方式是否幽深婉曲,尺度適當。太直則成為了詠懷詩而顯得淺露,太曲易變成朦朧詩而不知所云。此詩成功地處理好了這幾種關係,因而具有特殊的魅力。
形象鮮明、生動真切是突出特徵之一。在「跂烏」這一形象中,詩人寓於了作者真切的經歷、遭遇、感受和悲憤。這一點是十分明顯的,讀者從群烏對跂烏受傷原因的議論中得到的答案是:志高和損人。這兩點正是柳宗元遭貶的直接原因。他年少精敏,志向高遠,再加之仕途通暢,三十來歲就成為了朝廷中的決策要臣,這使他的從政理想變得更加狂熱和高遠。他立志革除一切社會弊端和痼疾,再現盛唐的繁榮景象。正如「群烏」所言「慕高近白日」。結果勢必引起政敵的嫉妒。再就是它們的革新的措施,就更嚴重的損害了既得利益者的權利。如廢除宮市、收回宦官特權、削弱藩鎮勢力和懲治貪官污吏等等,在「群烏」的眼中都是些「貪鮮攫肉」的損人行為,自然要遭到群起而攻之。這些都是柳宗元的真實遭遇。過激的革新立即招來了宦官、藩鎮勢力和朝官的反對派里外呼應的聯合進攻,擁立太子李純,強迫順宗退位,嚴懲革新派骨幹,在磨刀霍霍、刀光劍影的瘋狂圍攻下,其結果豈止是傷痕累累。另外,如和樂的群烏、窺視的螻蟻和燕雀,正是政敵們彈冠相慶和仍將繼續落井下石置人死地的醜態的傳神刻畫。他的好友韓愈寫的《柳子厚墓志銘》和《唐書》本傳看法是一致的,認為柳宗元落魄主要是「少時嗜進,謂功業可就」,「不自貴重顧藉」,得罪權貴所致。而「名蓋一時」、人「畏其才高」又是久貶不用的根本原因。朋友之說的真實性和史書記載的權威性,足以說明了柳宗元落魄原因的真實性。所以韓醇《詁訓柳集》說《跂烏詞》是「用寓言之體」,「顯以自況」。跂烏形象的真實,就是藝術地再現詩人經歷的真實。
淒婉哀怨、悲壯剛強是此詩的又一特色。柳宗元在落魄的跂烏身上寄予的情感,也是自己那段特殊時間內的特殊情感的表現。失勢的跂烏面對險惡的環境,他選擇了效法支離無趾、避禍全身。這正是柳宗元內心矛盾、苦悶、彷徨和恐懼之情的真實表現。現代人大可不必去責怪柳宗元過於消沉、妥協和退卻,也不必要求他當時為何不一直鬥爭到底、視死如歸、氣貫長虹。其實,誰都知道任何頑強的鬥士,不可能內心沒有絲毫膽怯和軟弱。因此,柳宗元非但無可厚非,反而更讓人敬佩他有敢於袒露真實內心的勇氣。當時的柳宗元沒有選擇餘地。一夜之間的命運逆轉,不得不扶老攜幼,從京城來到永州。到後的水土不服、親人病逝、多病纏身,人身攻擊的惡語、用心險惡的誹謗,還有那「不在量移之限」的一紙詔書,打擊一個接一個的劈頭蓋來,柳宗元的前途幾乎被全部封殺。伴隨而來的還有那令人窒息的孤獨和寂寞。對於這種遠遠超出肉體和心理承受能力的傷害,迫使他與佛門有了親密的接觸。「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佛門何處銷」。在這條王維當年選擇的道路上,柳宗元又蹣跚地行走着。當然,佛門並不是不幸的真正的避難所,暫時的安慰無法治癒永恆傷痛。這大概是前人眾口一詞的認同柳宗元的作品以哀怨、淒婉為感情基調,深得騷人之趣的原因吧。在柳宗元的集子裡,處處可以強烈地感受到那種「常積憂恐」、「恆惴慄」的情感涌動。周昂在《中州集》中的《讀柳詩》一詩寫道:「功名翕忽負初心,行和騷人澤畔吟。開卷未終還復掩,世間無此最悲音。」喬億的《劍溪說詩》更是明確指出《跂烏詞》「惻愴動人」,情感哀怨。劉克莊認為「可悲而泣」。因此,《跂烏詞》所表達出來的淒婉哀怨,是柳宗元當時最真實的情感。不過,在悲切中還夾有一點悲壯。跂烏的昂首,正是張謙宜評柳詩時所說的「矯矯凌人意」,「畢竟不平和」。
物我一體、婉曲含蓄是此詩表現手法上的特色。在《跂烏詞》中,柳宗元以高超技巧,展示出寓言詩的魅力。全詩無一不在說跂烏,又無一不在言自己,真正做到了物我難分。這種效果的取得,首先在物的選擇上,詩人以跂鴉為意的寄託物,是很有深意的。它具有多層含義。一方面,烏鴉是不吉祥的小動物,給人的印象是多嘴惹禍、製造麻煩、沒有婉轉動聽聲音,常常被人指責。柳宗元的革新中的言行舉止,被眾臣視為「怪民」,群起攻之,這點與烏鴉十分相似。當然,群烏給柳宗元的印象也是一樣。這就縮短了物與人之間的距離,啟動了讀者的想象。另一方面,跂烏又是令人同情的弱者,它那傷殘的軀體、危險的處境以及惶恐退避的心理,讀者更易鎖定被貶的柳宗元。其次,在跂烏的刻畫上傳神而深刻,作者捨棄外貌描繪而直達其神。突出的只是落魄過程和此後的感受,及避免了淺直之弊,其婉曲之美、含蓄之韻,使物我渾然一體。
總之,《跂烏詞》不僅集中地體現了柳宗元的寓言詩的特點,而且代表了柳詩的主要風格——淒婉哀怨。也是深得楚騷精髓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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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官去南裔,清湘繞靈岳。
晨登蒹葭岸,霜景霽紛濁。
離披得幽桂,芳本欣盈握。
火耕困煙燼,薪采久摧剝。
道旁且不願,岑嶺況悠邈。
傾筐壅故壤,棲息期鸞鷟.路遠清涼宮,一雨悟無學。
南人始珍重,微我誰先覺。
芳意不可傳,丹心徒自渥。
道安本儒士,頗擅弓劍名。
二十游太行,暮聞號哭聲。
疾驅前致問,有叟垂華纓。
言我故刺史,失職還西京。
偶為群盜得,毫縷無餘贏。
貨財足非吝,二女皆娉婷。
蒼黃見驅逐,誰識死與生。
便當此殞命,休復事晨征。
一聞激高義,眥裂肝膽橫。
掛弓問所往,趫捷超崢嶸。
見盜寒澗陰,羅列方忿爭。
一矢斃酋帥,餘黨號且驚。
麾令遞束縛,纆索相拄撐。
彼姝久褫魄,刃下俟誅刑。
卻立不親授,諭以從父行。
捃收自擔肩,轉道趨前程。
夜發敲石火,山林如晝明。
父子更抱持,涕血紛交零。
頓首願歸貨,納女稱舅甥。
道安奮衣去,義重利固輕。
師婚古所病,合姓非用兵。
朅來事儒術,十載所能逞。
慷慨張徐州,朱邸揚前旌。
投軀獲所願,前馬出王城。
轅門立奇士,淮水秋風生。
君侯既即世,麾下相欹傾。
立孤抗王命,鐘鼓四野鳴。
橫潰非所壅,逆節非所嬰。
舉頭自引刃,顧義誰顧形。
烈士不忘死,所死在忠貞。
咄嗟徇權子,翕習猶趨榮。
我歌非悼死,所悼時世情。
拘情病幽郁,曠志寄高爽。
願言懷名緇,東峰旦夕仰。
始欣雲雨霽,尤悅草木長。
道同有愛弟,披拂恣心賞。
松谿窈窕入,石棧夤緣上。
蘿葛綿層甍,莓苔侵標榜。
密林互對聳,絕壁儼雙敞。
塹峭出蒙籠,墟險臨滉漾。
稍疑地脈斷,悠若天梯往。
結構罩群崖,迴環驅萬象。
小劫不逾瞬,大千若在掌。
體空得化元,觀有遺細想。
喧煩困蠛蠓,跼蹐疲魍魎。
寸進諒何營,尋直非所枉。
探奇極遙矚,窮妙閟清響。
理會方在今,神開庶殊曩。
茲游苟不嗣,浩氣竟誰養。
道異誠所希,名賓匪余仗。
超攄藉外獎,俯默有內朗。
鑒爾揖古風,終焉乃吾黨。
潛軀委韁鎖,高步謝塵坱.蓄志徒為勞,追蹤將焉仿。
淹留值頹暮,眷戀睇遐壤。
映日雁聯軒,翻雲波泱漭。
殊風紛已萃,鄉路悠且廣。
羈木畏漂浮,離旌倦搖盪。
昔人嘆違志,出處今已兩。
何用期所歸,浮圖有遺像。
幽蹊不盈尺,虛室有函丈。
微言信可傳,申旦稽吾顙。
皇耆其武,於溵於淮。
既巾乃車,環蔡具來。
狡眾昏嚚,甚毒於酲。
狂奔叫呶,以干大刑。
皇咨於度,惟汝一德。
曠誅四紀,其徯汝克。
錫汝斧鉞,其往視師。
師是蔡人,以宥以釐。
度拜稽首,廟於元龜。
既禡既類,於社是宜。
金節煌煌,錫質雕戈。
犀甲熊旂,威命是荷。
度拜稽首,出次於東。
天子餞之,罍斝是崇。
鼎臑俎胾,五獻百籩。
凡百卿士,班以周旋。
既涉於滻,乃翼乃前。
孰圖厥猶,其佐多賢。
宛宛周道,於山於川。
遠揚邇昭,陟降連連。
我旆我旗,於道於陌。
訓於群帥,拳勇來格。
公曰徐之,無恃額額。
式和爾容,惟義之宅。
進次於郾,彼昏卒狂。
裒凶鞠頑,鋒蝟斧螗,赤子匍匐,厥父是亢。
怒其萌芽,以悖太陽。
王旅渾渾,是佚是怙。
既獲敵師,若飢得餔.蔡凶伊窘,悉起來聚。
左搗其虛,靡愆厥慮。
載辟載袚,丞相是臨。
弛其武刑,諭我德心。
其危既安,有長如林。
曾是讙譊,化為謳吟。
皇曰來歸,汝復相予。
爵之成國,胙以夏區。
度拜稽首,天子聖神。
度拜稽首,皇祐下人。
淮夷既平,震是朔南。
宜廟宜郊,以告德音。
歸牛休馬,豐稼於野。
我武惟皇,永保無疆。
鶴鳴楚山靜,露白秋江曉。
連袂度危橋,縈迴出林杪。
西岑極遠目,毫末皆可了。
重疊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迥窮兩儀際,高出萬象表。
馳景泛頹波,遙風遞寒筱。
謫居安所習,稍厭從紛擾。
生同胥靡遺,壽比彭鏗夭。
蹇連困顛踣,愚蒙怯幽眇。
非令親愛疏,誰使心神悄。
偶茲遁山水,得以觀魚鳥。
吾子幸淹留,緩我愁腸繞。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
河東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飲食之。
且告曰:「凡吏於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
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
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
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
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
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何哉?勢不同也。
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達於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
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
其為不虛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審矣。
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於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