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浸雲影,鴻雁欲南飛。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黃菊,堪插滿頭歸。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江水浸雲影,鴻雁欲南飛。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miǎo)煙霏。塵世難逢一笑,況有紫萸(yú)黃菊,堪(kān)插滿頭歸。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雲朵的影子浸在江水裡,鴻雁正打算往南飛。帶着酒壺和客人們一起登山去往哪裡呢?當然是找一個蒼翠清寂、煙霧氤氳的地方。人世間難得一笑,還好有紫萸黃菊可以摘下來插滿頭,盡興而歸。風景還是往年的風景,可惜人早已不是往昔的人了。
結客:和客人們一起登山。塵世:即人生。紫萸:即茱萸,一種有濃烈香味的植物。
酬(chóu)佳節,須酩(mǐng)酊(dǐng),莫相違。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huī)。無盡今來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機。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
為了慶賀重陽節,應該喝得酩酊大醉,請不要再推辭不喝了。人活着就像寄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非要奔波勞碌,到最後還怨恨人生苦短呢?古往今來,有無數的春花開了又謝,亦有無數日的月亮盈了又缺,無窮無盡。如果能夠明白,就不會再有危機感。你去問問齊景公,何必為人生短暫而淚沾衣襟。
酩酊:大醉貌。
依某種文體原有的內容辭句改寫成另一種體裁,叫隱括。此詞,即隱括杜牧《九日齊山登高》一詩。
初讀一遍,不過覺得它逐句移植原詩,僅僅清暢淡遠而已。反覆涵詠體會,才發覺意境精神已脫胎換骨。
朱熹在詞中注入了自己獨特的儒家哲學思想,一改原詩的消極情緒,推陳出新地化出了積極意義。詞人登上秋山後,倒影在江水中的無限秋景映入眼帘,卻只落筆在「雲影」二字,意境深遠。此時仰頭又見大雁欲飛向南方度過寒冷的冬天。緊接着,詞人自問「攜壺結客何處」,答得卻是「空翠渺煙霏」。語間似答非答,表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那煙霧繚繞漫山碧翠中。
交代了時令、景致、人物,詞人開始藉機抒發人生感慨。他說塵世多俗事,營營擾擾,難得有暢心的片刻。但是今日不同,不但可以登山,還可以把紫萸、黃菊插滿頭,玩得盡興了再回去。「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壯闊抒懷,頗有幾分及時行樂的意味。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好似詞人當面勸酒,要同行賓客趁着這良辰美景酩酊大醉一次,無須推辭,浪費美好光陰。「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一句,詞人把人生在世比作寄生,既然它如白駒過隙倏忽而過,何苦對着落日餘暉自傷自憐。
之後,詞人的思想穿越古今,詞鏡頓然開闊。他想到古往今來,滄海桑田,有無數的春花開了又謝,亦有無數日的月亮盈了又缺。在詞人看來這些都是大自然的恆定變化,也正是因為這種循環變化的存在,自然才有了源源不斷的生機。「那更有危機」是說如果能夠明白這樣的道理,就不會再有危機感。
「與問牛山客,何必獨沾衣」化用了春秋齊景公的典故。有一次,齊景公登牛山,北望國都臨淄,流着淚說:「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流露出一種無法挽回逝去時間的傷感。朱熹反問「何必獨沾衣?」人世無常,變幻難定,無人倖免,所以無須太執着。
杜牧在詩中的曠達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自慰,令人壓抑。而一經朱熹化用之後,把自然與人生結合,成為了積極面對人生的寄語。詞人點石成金,以理性的思辨解讀生活和自然,不失為大快人心。
朱熹重陽節登高,眼見秋景,胸懷舒展暢快,頓生感慨,借杜牧詩《九日齊山登高》作此抒情詞,只本詩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杜牧出身於顯赫的世代公卿之家,胸懷致仕用世的大志;朱熹是思想家,又是詩人。雖然他們前後相隔三百多年,但都主張積極入世,因思想上有共通之處,朱熹仰慕小杜的詩,進而「隱括」成該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