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亥雜詩 72》

少年薄錄睨千秋，過目雲煙浩不收。

一任湯湯淪泗水，九金萬祀屬成周。

日日愛山歸已遲，閒閒空度少年時。

余身定寄林中老，心與長松片石期。

晚涼含笑上蘭舟，波底紅妝影欲浮。

陌上少年休植足，荷香深處不回頭。

眼暗沒功夫，慵來剪刻粗。自看花樣古，稱得少年無。

十旬風雨清明節，昨夜窗前見新月。喜謂春晴可出遊，平明攜樽南陌頭。

陌頭不見花開處，城中城外多桑樹。桑樹連天綠葉濃，落花盡在春泥中。

春泥浩蕩從馬踏，香魂宛轉蹄躞蹀。看花淚眼忽潸然，人生安得長少年。

殘照離亭，問舊袂京華，幾染塵色。鬧葉辭秋，陣雲流暝，病懷暗銷吟力。

故園乍息，野橋一槳蓴波碧。念水國。應笑、浣花江上少年客。

臨檻駐笛，坐月移尊，舊遊低徊，詩酒今寂。對西風、霜襟細說，蘆花先我頭竟白。

何處鷓鴣行不得。怕亂烽起，驚見滿地江湖，雁投荒渚，馬嘶危驛。

驚起欲棲烏。駿馬翩翩新虎符。五鳳街頭閒勒轡，金吾。

猶暇憐詩愛酒無。渺渺戍煙孤。笑倚春風杖轆轤。相憶杏花壇上去，樗蒲。

只有挼莎更一呼。

西上青雲未有期，東歸滄海一何遲。酒闌夢覺不稱意，

花落月明空所思。長恐病侵多事日，可堪貧過少年時。

鬥雞走狗五陵道，惆悵輸他輕薄兒。

少年塞上秋來早，昴街尚余芒曜。舉目關河，驚心弧矢，顧我豈堪戎纛。幾番鳳誥。愧保障何功，恩隆旒藻。笑指呼鷹，露花煙草憶劉表。

頭鸕如許相與，歲寒猶賴有，白髮公道。對月懷人，臨風訪古，往事淒涼難考。何時是了。莫馳志伊吾，貪名清廟。松菊歸來，稽山招此老。

夢境非耶是。是分明、親承色笑，融融泄泄。晴日房櫳周旋久，左右孺人稚子。

恍歷歷、少年情味。懊恨晨鐘催夢轉，擁寒衾、往事零星記。

剩點點，行行淚。

不堪衰鬢成翁矣。試回頭、卌年彈指，悲歡夢裡。難得宵來團圞樂，情話依依在耳。

似遠別、悤悤分袂。若是九原仍骨肉，算此身、此日翻如寄。

非耶是，問誰會。

塔影窺林罅，落雁汀煙，畫艫霜花亞。虎山橋上月，移夢近、還過雲泉亭下。

衰帽側高秋，墮巾趁、山容淡冶。最銷凝，吳篷暮雨，歌前暗灑。

因憶舊節題香，踏醉花街，倚少年驕馬。勌游狂態盡，珠箔墜、獨自飄燈殘夜。

人事水東西，憑高淚、流紅迸瀉。漫歸吟，冷楓剩有一瓢詩掛。

斗帳香消病骨輕，少年憶得賦秋聲。青藜火煖西風勁，白玉堂深晝漏清。

上帝雲霄陪絳節，仙人星漢濕金莖。高山流水空瞻溯，秖恐涓埃報未成。

垂楊門外，疏燈影里，上馬帽檐斜。紫陌霜濃，青松月冷，炬火散林鴉。

酒醒起看西窗上，翠竹影交加。跌宕歌詞，縱橫書卷，不與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