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寫閒情的苦惱不能解脫,以獨特的的筆法寫盡了一個「愁」字。前半片寫年輕人的春愁。愁因春起,賞花有愁,舉杯有愁,對鏡也有愁,家裡處處都是愁。表現了在情感方面欲拋不能的一種盤旋鬱結的痛苦。抒寫主人公想要掙扎出來卻不可能。以下各句所寫均由此生發而出,故此句有籠罩全篇之效。接下寫春來閒愁依舊,寧可瘦也要飲酒來打發閒愁。詞的後半片仍在寫愁,不過是從家裡擴展到家外,河畔青草、堤上綠柳蒙上了愁,天色薄暮更引起了愁,一人獨立小橋還在品味首愁。下片前後均是景語,中間兩句是情語,使前後之景均為情增添色彩。見到青草綠柳,又增新愁,故獨立小橋望月,任憑春風吹拂。全詞通過寫情感交織的愁悶,徘徊在心,從而產生一種對韶光易逝,人生苦短,世事變遷的感嘆。
這首詞寫的「閒情」,是內心深處湧起的一種無端的空虛和惆悵。所謂「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曹丕《善哉行》),惟其是「憂來無方」的閒情,無具體的情事可以確指,所以更不知其所從來,更加無法言說,也就使人更無法把握。葉嘉瑩女士說,「可確指的情事是有限度的,不可確指的情意是無限度的」,在這種無以名說的愁苦中,正可以容納和包含廣闊的、無限度的內容。
對這種內心深處的痛苦,作者有意要「拋棄」它,擺脫這籠罩在心頭的沉重的陰影,但一切卻是徒然。他以為這種痛苦過去了、消失很久了,但實際上卻只是暫時的忘記。當春天到來,大地萬物欣欣向榮、充滿生機的時候,這種痛苦的感情就會被重新喚起,以致「惆悵還依舊」。在這樣千迴百折的傾訴中,讀者看到的是一顆在痛苦的重壓下苦苦掙扎而又無力擺脫的靈魂,只有在「病酒」中使自己沉醉麻木,可見作者的痛苦之深。
過片之後,「河畔青蕪堤上柳」一句,既是寫景,也是用年年春天柳青草碧,來比喻自己愁苦的永遠萌生、永無休止。「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二句,已是靈魂的悲愴而無奈的呼喊。全詞以描寫作結,極寫孤獨、寂寞、淒冷的境界,寫人在陌路的茫然。人物的感情,則在不言之中。
讀正中此詞,讀者會感到一種感情的細微、敏銳、深切。它不藉助於辭藻的渲染,而是在心靈最細微的顫動中去發現、去捕捉,然後千迴百折地曲曲道出,因而能深深潛入人的心底。另外,這種感情因沒有具體情事的拘限,所以可以超越一時一事的限制,給人以更豐富、更高遠的感發與聯想,容納和涵蓋更廣闊的內容。以前曾有人稱馮詞「其旨隱,其詞微,類勞人思婦、羈臣屏子,鬱抑愴恍之所為」(馮煦《陽春集序》),「皆賢人君子不得志發憤之所為也」(張采田《曼陀羅·詞序》),「語中無非寄託遙深」(饒宗頤《人間詞話平議》),甚至指其「忠愛纏綿,宛然《騷》、《辯》之意」(張惠言《詞選》),等等,未免褒獎過甚。但是,馮延巳曾身為南唐宰相,面對南唐風雨飄搖的苟安局面,產生深深的憂患意識,完全可能是事實。更進一步說,當中國歷史上最強大的封建王朝由全盛而迅速走向崩潰之後,知識分子面對支離破碎的社會人生,產生茫然、傷感、消沉,甚至恐懼的心理,也是自然的事情,馮延巳詞中的不確指因素,與這種憂患意識也是有關的。所以,王國維說馮詞「堂廡特大」,應謂因其憂患意識的不確指而產生的巨大涵括性。
風帶寒,枝正好,蘭蕙無端先老。
情悄悄,夢依依,離人殊未歸¤褰羅幕,憑朱閣,不獨堪悲搖落。
月東出,雁南飛,誰家夜搗衣?夜初長,人近別,夢覺一窗殘月。
鸚鵡臥,蟪蛄鳴,西風寒未成¤紅蠟燭,彈棋局,床上畫屏山綠。
褰繡幌,倚瑤琴,前歡淚滴襟。
玉爐煙,紅燭淚,偏對畫堂秋思。
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衾枕寒¤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最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細雨濕流光,芳草年年與恨長。煙鎖鳳樓無限事,茫茫。
鸞鏡鴛衾兩斷腸¤
魂夢任悠揚,睡起楊花滿繡床。薄倖不來門半掩,斜陽。
負你殘春淚幾行。
細雨泣秋風,金鳳花殘滿地紅。閒蹙黛眉慵不語,情緒。
寂寞相思知幾許¤
玉枕擁孤衾,挹恨還聞歲月深。簾捲曲房誰共醉,憔悴。
惆悵秦樓彈粉淚。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樓上春山寒四面,過盡征鴻,暮景煙深淺。一晌憑欄人不見,鮫綃掩淚思量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