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不要蔽那沉重車,想會落得一身塵。不要想那愁心事,想會痛苦惹上身。不要蔽那沉重車,塵土遮空灰濛濛。不要想那愁心事,心中不安會得病。不要蔽那沉重車,塵土遮路看不清。不要想那愁心事,想使憂傷更加重。
注釋將:扶進,此指蔽車。大車:平地載運之車,此指牛車。疧(qí):病痛。冥冥:昏暗,此處形容塵土迷濛的樣子。熲(jiǒng):通「耿」,心緒不寧,心事重重。不出於熲,猶言不能擺脫煩躁不安的心境。雝(yōng):通「壅」,引申為遮蔽。重:通「腫」,一說借為「恫」,病痛,病累。▲
王秀梅 譯註.詩經(下):雅頌.北京:中華書局,2015:490-491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443-445
此詩三章,均以推車起興。人幫着推車前進,只會讓揚起的灰塵灑滿一身,辨不清天地四方。詩人由此興起了「無思百憂」的感嘆:心裡老是想着世上的種種煩惱,只會使自己百病纏身,不得安寧。言外之意就是,人生在世不必勞思焦慮、憂懷百事,聊且曠達逍遙可矣。詩的字面意義頗為明豁,問題在於歌者是一位什麼身份的人,其所憂又是什麼。對於詩歌的這一文本,讀者自可作出各種不同的解讀,因而歷來就有「詩無達詁」之說。
如按朱熹等人的說法,此詩為勞者直歌其事之作,則全詩當純用賦體,直陳其事。但通觀此詩,每章的首二句為興體。朱熹在《詩集傳》中既揭出每章的首二句為「興」體,又將詩意理解為行役者自歌其事,是自相矛盾的,故姚際恆抓住此點攻朱說最能切中其失。姚際恆云:「觀三章『無思百憂』三句,並無行役之意,是必以『將大車』為行役,甚可笑。且若是,則為賦,何雲興乎?」(《詩經通論》)姚氏概括此詩主題為:「此賢者傷亂世,憂思百出;既而欲暫已,慮其甚病,無聊之至也。」方玉潤《詩經原始》云:「此詩人感時傷亂,搔首茫茫,百憂並集,既又知其徒憂無益,祇以自病,故作此曠達聊以自遣之詞,亦極無聊時也。」姚、方二氏之論最能抓住此詩主題的實質。歌者當是一位士大夫,面對時世的混亂、政局的動盪,他憂心忡忡,轉側不寧,也許他的憂思不為統治者所理解,他的諫言不僅不被採納,反而給自己招來了麻煩,因而發出了追悔之詞、自遣之嘆,但是從中讀者仍能感受到他的憂世傷時之心。有理由推測,詩人選用推車為比興乃有深意存焉。古人以乘輿指天子、諸侯,其來尚矣,那末以推車喻為國效力、服事君王也是情理中事。今人程俊英則說:「這位詩人,可能是已經淪為勞動者的士。」(《詩經譯註》)這是因詩人以「大車」起興而作出的推斷,也可備一說。
另一種對此詩的理解則由求之過深而走向穿鑿附會,這就是從毛傳到鄭箋、孔疏的那種解釋。《詩序》將此詩的主題概括為:「周大夫悔將小人。幽王之時,小人眾多,賢者與之從事,反見譖害,自悔與小人並。」「將」在此處意謂推舉、獎掖。鄭箋釋曰:「鄙事者,賤者之所為也,君子為之,不堪其勞。以喻大夫而進舉小人,適自作憂累,故悔之。」孔疏進一步分析:「無將大車」云云乃「以興後之君子無得扶進此小人,適自憂累於己。小人居職,百事不干,己之所舉,必助憂之,故又戒後人。」
如上文所分析,此詩當為士大夫因憂國之心不被君王接納而發出的牢騷怨嘆,而傳箋的作者卻以偷梁換柱之法將矛頭指向了所謂「小人」,似乎種種煩惱怨憤都是「小人」引起的。這樣一來,也就可以體現出所謂溫柔敦厚的詩教了。孔疏曾云:「足明時政昏昧,朝多小人,亦所以刺王也。」可謂一語泄漏了天機。孔氏不得不承認此詩有刺君王之意,但他卻竭力說明詩人主要是針對小人,「刺王」只是順帶及之,且意在言外。考《荀子·大略篇》有言:「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者,不可以不慎取友……以友觀人焉所疑。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詩曰:『無將大車,維塵冥冥。』言無與小人處也。」又《韓詩外傳》卷七討論「樹人」問題,述簡主(趙簡子)之語:「由此觀之,在所樹也。今子之所樹,非其人也。故君子先擇而後種也。」接着即引此詩「無將大車,惟塵冥冥」之語作證。又《易林·井之大有》亦稱:「大輿多塵,小人傷賢。」可見此說由來已久,流傳甚廣。南宋戴溪即已提出異議。他在《續呂氏家塾讀詩記》中稱此詩「非『悔將小人』也」,「下雲『無思百憂』,意未嘗及小人。力微而挽重,徒以塵自障,而無益於行,猶憂思心勞而無益於事也。世既亂矣,不能挽而回之,如蚍蜉之撼大樹也,徒自損傷而已爾。」姚際恆在《詩經通論》中指出:「自《小序》誤作比意,因大車用『將』字,遂曰『大夫悔將小人』,甚迂。」這些都是突破傳箋陳說的真知灼見。
此詩採用重章復疊的形式,在反覆詠唱中宣洩內心的情感,語言樸實真切,頗具民歌風味,因而雖列於《小雅》,卻類似於《風》詩。全詩三章卻又非單調的重複,而是通過用詞的變化展現詩意的遞進和情感的加深。如每章的起興用「塵」、「冥」、「雝」三字逐步展現大車揚塵的情景,由掀起塵土到昏昧暗淡,最後達於遮天蔽日,詩人的煩憂也表現得愈加深沉濃烈。詩人以一種否定的口吻規勸世人,同時也是一種自我遣懷,在曠達的背後是追悔和怨嗟,這樣寫比正面的抒憤更深婉。▲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443-445
此詩的題旨背景主要有多種說法:朱熹認為:「此亦行役勞苦而憂思者之作。」今人高亨解此詩為:「勞動者推着大車,想起自己的憂患,唱出這個歌。」陳子展稱:「《無將大車》當是推挽大車者所作。此亦勞者歌其事之一例」,「愚謂不如以詩還諸歌謠,視為勞者直賦其事之為確也。」
王秀梅 譯註.詩經(下):雅頌.北京:中華書局,2015:490-491
姜亮夫 等.先秦詩鑑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8:443-445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
其觸於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
余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
」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 余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來哉?蓋夫秋之為狀也:其色慘澹,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
故其為聲也,淒淒切切,呼號憤發。
豐草綠縟而爭茂,佳木蔥蘢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
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
夫秋,刑官也,於時為陰;又兵象也,於行為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
天之於物,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
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
」 「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
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搖其精。
而況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為星星。
奈何以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爭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 童子莫對,垂頭而睡。
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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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港晨露白,石門秋氣寒。湍流落澗壑,細路深茅菅。
江平白石出,竟日沿清灣。四顧不見人,山鳥時閒關。
蒼崖入地底,煙靄青漫漫。力盡不能過,卻坐空長嘆。
青天白雲間,可望不可攀。虛名竟何得,行路乃爾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