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興每論詩,非才獨見推。
應當明試日,不比暗投時。
出口人皆信,操心自可知。
孤單雖有托,際會別無期。
取捨知由己,窮通斷在茲。
賤身何足數,公道自難欺。
澤國違甘旨,漁舟積夢思。
長安未歸去,為倚鑒妍媸。
蒼蒼山中桂,團團霜露色。
霜露一何緊,桂枝生自直。
橘柚在南國,因君為羽翼。
謬蒙聖主私,託身文墨職。
丹彩既已過,敢不自雕飾。
華月照芳池,列坐金殿側。
微臣固受賜,鴻恩良未測。
蒼蒼山中桂。
團團霜露色。
霜露一何緊。
桂枝生自直。
橘柚在南國。
因君為羽翼。
謬蒙聖主私。
託身文墨職。
丹彩既已過。
敢不自雕飾。
華月照芳池。
列坐金殿側。
微臣固受賜。
鴻恩良未測。
我觀桂林圖,喜極翻長吁。
江山城郭不盈幅,恍若經行千里餘。
宦遊往歲羅文學,此圖正為思親作。
戲綵魂飛白鷺洲,望雲腸斷楚王閣。
自從南北吹戰塵,邊鴻不到江魚沈。
有子芳年滯鄉國,長日攬圖思桂林。
父在桂林獨思母,子今思父更愁苦。
太平干祿為親榮,今日官高渺何許。
還君此圖神凜然,忠臣孝子無後先。
一家骨肉眼前好,百歲功名紙上傳。
君不見太真來作南洲客,禿衿老淚傷頭白。
中郎石經後,八分蓋憔悴。
顧侯運爐錘,筆力破餘地。
昔在開元中,韓蔡同贔屓。
玄宗妙其書,是以數子至。
御札早流傳,揄揚非造次。
三人併入直,恩澤各不二。
顧於韓蔡內,辨眼工小字。
分日示諸王,鈎深法更秘。
文學與我游,蕭疏外聲利。
追隨二十載,浩蕩長安醉。
高歌卿相宅,文翰飛省寺。
視我揚馬間,白首不相棄。
驊騮入窮巷,必脫黃金轡。
一論朋友難,遲暮敢失墜。
古來事反覆,相見橫涕泗。
向者玉珂人,誰是青雲器。
才盡傷形體,病渴污官位。
故舊獨依然,時危話顛躓。
我甘多病老,子負憂世志。
胡為困衣食,顏色少稱遂。
遠作辛苦行,順從眾多意。
舟楫無根蒂,蛟鼉好為祟。
況兼水賊繁,特戒風飆駛。
崩騰戎馬際,往往殺長吏。
子干東諸侯,勸勉防縱恣。
邦以民為本,魚飢費香餌。
請哀瘡痍深,告訴皇華使。
使臣精所擇,進德知歷試。
惻隱誅求情,固應賢愚異。
列士惡苟得,俊傑思自致。
贈子猛虎行,出郊載酸鼻。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
」有我之境也。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
」無我之境也。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
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
境非獨謂景物也。
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
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
否則謂之無境界。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寶簾閒掛小銀鈎」何遽不若「霧失樓台,月迷津渡」也。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為顛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罔不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此第一境界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界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第三境界也。
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
然遽以此意解釋諸詞,恐為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
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
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
詩詞皆然。
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無大誤也。
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
入乎其內,故能寫之。
出乎其外,故能觀之。
入乎其內,故有生氣。
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美成能入而不出。
白石以降,於此二事皆未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