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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求

河東記

〔子部〕

李敏求應進士舉,凡十有餘上,不得第。海內無家,終鮮兄弟姻屬,棲棲丐食,殆無生意。大和初,長安旅舍中,因暮夜,愁惋而坐。忽覺形魂相離,其身飄飄,如雲氣而游。漸涉丘墟,荒野之外,山川草木,無異人間,但不知是何處。良久,望見一城壁,即趨就之。復見人物甚眾,呵呼往來,車馬繁鬧。俄有白衣人走來,拜敏求。敏求曰:「爾非我舊傭保耶?」其人曰:「小人即二郎十年前所使張岸也。是時隨従二郎涇州岸,不幸身先犬馬耳。」又問曰:「爾何所事?」岸對曰:「自到此來,便事柳十八郎,甚蒙驅使。柳十八郎今見在太山府君判官,非常貴盛,每日判決繁多,造次不可得見,二郎豈不共柳十八郎是往來?今事須見他,岸請先入啟白。」須臾,張岸復出,張敏求入大衙門。正北有大廳屋,丹楹粉壁,壯麗窮極。又過西廡下一橫門,門外多是著黃衫慘綠衫人。又見著緋紫端簡而偵立者,披白衫露髻而倚牆者,有被枷鎖、牽制於人而俟命者,有抱持文案、窺覷門中而將入者,如叢約數百人。敏求將入門,張岸揮手於其眾曰:「官客來。」其人一時俯首開路,俄然謁者揖敏求入見。著紫衣官人具公服,立於階下。敏求趨拜訖,仰視之,即故柳澥秀才也。澥熟顧敏求,大驚:「未合與足下相見。」乃揖登席,綢繆敘話,不異平生。澥曰:「幽顯殊途,今日吾人此來,大是非意事。莫有所由妄相追攝否?仆幸居此處,當為吾人理之。」敏求曰:「所以至此者,非有人呼也。」澥沉吟良久曰:「此固有定分,然宜速返。」敏求曰:「受生苦窮薄,故人當要路,不能相發揮乎?」澥曰:「假使公在世間作官職,豈可將他公事,従其私慾乎?苟有此圖,謫罰無容逃逭矣。然要知祿命,乍可施力。」因命左右一黃衫吏曰:「引二郎至曹司,略示三數年行止之事。」敏求即隨吏卻出,過大廳東,別入一院。院有四合大屋,約六七間,窗戶盡啟。滿屋唯是大書架,置黃白紙書簿,各題榜,行列不知紀極。其吏止於一架,抽出一卷文,以手葉卻數十紙,即反卷十餘行,命敏求讀之。其文曰:「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罷舉。其年五月,得錢二百四十貫。」側注朱字:「其錢以伊宰賣莊錢充。」又「至三年得官,食祿張平子。」讀至此,吏復掩之。敏求懇請見其餘,吏固不許,即被引出。又過一門,門扇斜開。敏求傾首窺之,見四合大屋,屋內盡有床榻,上各有銅印數百顆,雜以赤斑蛇,大小數百餘,更無他物。敏求問吏:「用此何為?」吏笑而不答,遂卻至柳判官處。柳謂敏求曰:「非故人莫能致此,更欲奉留,恐誤足下歸計。」握手敘別,又謂敏求曰:「此間甚難得揚州氈帽子,他日請致一枚。」即顧謂張岸:「可將一兩個了事手力,兼所乘鞍馬,送二郎歸。不得妄引經過,恐動他生人。」敏求出至府署外,即乘所借馬,馬疾如風,二人引頭,張岸控轡。須臾到一處,天地漆黑,張岸曰:「二郎珍重。」似被推落大坑中,即如夢覺。於時向曙,身乃在昨宵愁坐之所。敏求従此遂不復有舉心。後數月,窮飢益不堪,敏求數年前,曾被伊慎諸子求為妹婿。時方以修進為己任,不然納之。至是有人復語敏求,敏求即欣然欲之。不旬,遂成姻娶。伊氏有五女,其四皆已適人,敏求妻其小者。其兄宰,方貨城南一莊,得錢一千貫,悉將分給五妹為資裝。敏求既成婚,即時領二百千。其姊四人曰:「某娘最小,李郎又貧,盍各率十千以助焉。」由是敏求獲錢二百四十貫無差矣。敏求先有別色身名,久不得調。其年,乃用此錢參選,三年春,授鄧州向城尉。任官數月,間步縣城外,壞垣蓁莽之中,見一古碑,文字磨滅不可識。敏求偶令滌去苔蘚,細辨其題篆,雲晉張衡碑,因悟食祿張平子,何其昭昭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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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東記
    書中不少故事發生在唐文宗大和(827-835)年間,故知此書當寫成於大和之後。此書內容雖然以譎異怪誕為特點,但與那些單純宣揚物妖神怪的志怪小說不同,而常常是通過神異故事曲折地反映現實生活,體現了唐代有意為小說的特徵。書中既大膽諷刺了皇帝和官僚們的昏聵無知以及政治的腐敗,也批判了圖財害命、自私殘忍等惡劣行徑,還塑造了一些美好的婦女形象。原書不傳,輯本有《紺珠集》本、《說郛》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