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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贊

史通

〔史部〕

《春秋左氏傳》每有發論,假君子以稱之。二《傳》雲公羊子、穀梁子,《史記》雲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贊,荀悅曰論,《東觀》曰序,謝承曰詮,陳壽曰評,王隱曰議,何法盛曰述,常璩曰撰,劉昺曰奏,袁宏、裴子野自顯姓名,皇甫謐、葛洪列其所號。史官所撰,通稱史臣。其名萬殊,其義一揆。必取便於時者,則總歸論贊焉。

夫論者,所以辯疑惑,釋凝滯。若愚智共了,固無俟商榷。丘明「君子曰」者,其義實在於斯。司馬遷始限以篇終,各書一論。必理有非要,則強生其文,史論之煩,實萌於此。夫擬《春秋》成史,持論尤宜闊略。其有本無疑事,輒設論以裁之,此皆私徇筆端,苟衒文彩,嘉辭美句,寄諸簡冊,豈知史書之大體,載削之指歸者哉?必尋其得失,考其異同,子長淡泊無味,承祚懦緩不切,賢才間出,隔世同科。孟堅辭惟溫雅,理多愜當。其尤美者,有典誥之風,翩翩奕奕,良可詠也。仲豫義理雖長,失在繁富。自茲以降,流宕忘返,大抵皆華多於實,理少於文,鼓其雄辭,夸其儷事。必擇其善者,則干寶、范曄、裴子野是其最也,沈約、臧榮緒、蕭子顯抑其次也,孫安國都無足采,習鑿齒時有可觀。若袁彥伯之務飾玄言,謝靈運之虛張高論,玉卮無當,曾何足雲!王劭志在簡直,言兼鄙野,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觀過知仁,斯之謂矣。大唐修《晉書》,作者皆當代詞人,遠棄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飾彼輕薄之句,而編為史籍之文,無異加粉黛於壯夫,服綺紈於高士者矣。

史之有論也,蓋欲事無重出,文省可知。如太史公曰:觀張良貌如美婦人;項羽重瞳,豈舜苗裔。此則別加他語,以補書中,所謂事無重出者也。又如班固贊曰:石建之浣衣,君子非之;楊王孫裸葬,賢於秦始皇遠矣。此則片言如約,而諸義甚備,所謂文省可知者也。及後來贊語之作,多錄紀傳之言,其有所異,唯加文飾而已。至於甚者,則天子操行,具諸紀末,繼以論曰,接武前修,紀論不殊,徒為再列。

馬遷《自序傳》後,歷寫諸篇,各敘其意。既而班固變為詩體,號之曰述。范曄改彼述名,呼之以贊。尋述贊為例,篇有一章,事多者則約之使少,理寡者則張之令大,名實多爽,詳略不同。且欲觀人之善惡,史之褒貶,蓋無假於此也。

然固之總述,合在一篇,使其條貫有序,歷然可閱。蔚宗《後書》,實同班氏,乃各附本事,書於卷末,篇目相離,斷絕失次。而後生作者,不悟其非,如蕭、李、南、北《齊史》,大唐新修《晉史》,皆依范《書》誤本,篇終有贊。夫每卷立論,其煩已多,而嗣論以贊,為黷彌甚。亦猶文士制碑,序終而續以銘曰;釋氏演法,義盡而宣以偈言。苟撰史若斯,難以議夫簡要者矣。

至若與奪乖宜,是非失中,如班固之深排賈誼,范曄之虛美隗囂,陳壽謂諸葛不逮管、蕭,魏收稱爾朱可方伊、霍,或言傷其實,或擬非其倫。必備加擊難,則五車難盡。故略陳梗概,一言以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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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通
    《史通》是中國及全世界首部系統性的史學理論專著,作者是唐朝的。《史通》包括內篇三十九篇、外篇十三篇,其中內篇的《體統》、《紕繆》、《弛張》三篇在北宋歐陽修、宋祁撰《新唐書》前已佚,全書今存四十九篇。內篇為全書的主體,着重講史書的體裁體例、史料採集、表述要點和作史原則,而以評論史書體裁為主;外篇論述史官制度、史籍源流並雜評史家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