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見茶杯杜差論交友 問金鐧羅藝釋配軍

第八回 見茶杯杜差論交友問金鐧羅藝釋配軍

上回書說到秦瓊正往前跑,前面一座廟宇橫路,回頭一看,後面的史大奈已然追到,一把抓住了秦瓊說:「朋友。你跑什麼呀?」秦瓊一愣說:「這個麼……可說呢!你追什麼呀?」這時那八個鎮擂官也追到了說:「黃臉朋友,你跑什麼?」秦瓊說:「你們不追,我就跑啦?」這時金甲、童環也隨後追到了。就聽那頭一位鎮擂官說:「這位黃臉朋友,您可是家住山東歷城縣,姓秦名瓊字叔寶,山東的好漢秦二哥嗎?」秦瓊說:「啊!不才是我,我就叫秦瓊。」這個人說:「我跟您提個朋友,五柳莊的王君可,您認識嗎?」秦瓊說:「不錯,認識。那是我的好友。」這人說:「那就不是外人啦。秦爺您也先不必說了,你們這二位想必一定是金、童二位長解啦。此處不是說話地方,這座關侯廟就是我們的下處,咱們一同進去談談吧。」說完同着大家進了廟門,一看院子裡有一個小天棚,天棚底下桌椅都有,這個人把眾人都讓了座位,手下人把茶沏過來,給眾人斟上。秦瓊這才說:「這位軍爺貴姓?您怎麼和五柳莊的王君可認識呢?」這個人說:「在下叫張公瑾,乃是北平王府里的頭名旗牌官,奉了王諭同着我們這幾位兄弟在這裡給史爺鎮擂。我有個兩姨兄弟,在五柳莊幫着王君可做買賣,方才我在台上接到他來信,說秦二哥您發配到北平來了,托我設法,免去那一百殺威棒。信上寫着的面貌,我一看和台上打擂的相同,故此冒叫了一聲,大概我叫的嘴急一點兒,所以招起秦二哥的疑心,才有這一場誤會。」秦瓊說:「噢,原來如此,那就是啦。」張公瑾對史大奈說:「史爺,你也追下秦二哥來,是怎麼回事呀?」史大奈說:「你們沒見嗎?人家秦二哥在台上讓着我,走了二三十圈,不要說我打着他,就連人家的衣裳都沒擦着,秦二哥把我胳膊掐住了,要是扔,早就把我扔下台來了,不但他沒這麼辦,而且還跟我說要成全我百日之名,叫我假裝踢他一腿,他好蹦下台去,作為輸給我。張爺,你瞧天下真有這樣兒好人哪!他的本領比我高得太多啦!我這個先鋒官不能做啦,走,走,走,咱們回府稟明了王爺,這個先鋒官我情願讓給秦二哥做啦。走吧!」這七個鎮擂官說:「張大哥,你淨顧了看信,沒看見,我們可瞧得清清楚楚的,史爺說的一點兒都不錯,秦二爺已然把史爺給贏啦。」張公瑾說:「那麼,這個先鋒官,可是得秦二哥做啦!」秦瓊說:「唉!豈有此理。方才我們這兩個兄弟糊塗,上台獻醜,都叫史爺給打下台來。我上到台去,不過是要給他們轉一轉臉,哪想奪先鋒官!再者我乃是配軍,罪名未除,如何能夠做官。又看他的武藝確實不壞,也想交他這個朋友,故此才打定主意要成全他這百日之名。況且我的官司完了,還得回我們的山東歷城,怎能久在北平呢!金、童二位賢弟過來,我給諸位引見引見。」一指金甲、童環說:「這位是金甲字國賢,這位是童環字佩之。二位賢弟,見過眾位。」金甲、童環兩個人過來見了眾人。張公瑾說:「我也把我們這幾位兄弟引見引見吧,他們都是北平王府的旗牌官,到這兒鎮擂的。」說着一位一位給秦瓊三個人見禮。這七位是白顯道、尚時山、夏石珊、尉遲南、尉遲北、毛公遂、李公旦,彼此見禮已畢,二次獻茶。張公瑾說:「秦二哥,您在皂莢林誤傷人命,是怎麼回事情呀?」秦瓊就把他打官司的事一說,張公瑾心裡實在為難,說:「北平王是向來不受人情,尤其對於屬下,管束得更緊,我們實在說不進話去。咱們現在和秦二哥既是朋友啦,定要給他設法逃脫這頓殺威棒,可是想什麼法子呢?這真叫我為難了啊!」史大奈說:「秦二哥這樣的好人,無論如何你得給他想法子!」

大家正在為難之際,就聽廟門外,「坎兒!吁……」有馬蹄兒停住的聲音,隨後就聽廟門環子,叭、叭、叭山響,有人大聲喊叫說:「開門來!」張公瑾一聽趕緊對秦瓊他三個說:「秦二哥,金爺、童爺,你們三位暫時到大殿裡去躲一躲吧,來的這個是府里的中軍官,你們三位在這裡,叫他看見了,有些個不便。」秦瓊三個人一聽連忙起身,拿起包袱來,走進了大殿裡躲避。這時有人出去把廟門開了,這個中軍官隨着進了院中,張公瑾眾人都站起身來說:「杜老爺來了,請坐,請坐,您來有事嗎?」這個中軍官說:「坐着,坐着,你們大傢伙兒也坐下。今天我是奉王爺的諭,派我來看一看,史爺,你立這個擂台,今天整整的一百天了,怎麼樣啦?有人把你扔下來沒有?」史大奈說:「沒有,沒有,在這一百天之內,叫我打下擂台的人可多啦,就沒有一個把我打下來的。」中軍官說:「那麼說,你就大喜啦,哈哈哈!」又問張公瑾說:「天才這個時候,擂還沒散呢,又是一個大末天的,你們不在擂台上支應着,怎麼都到這裡來啦?」張公瑾說:「這些日子了就沒有一個人打擂,空擺了這些天了,今兒又是一個末天兒,從一開擂起,也和往日一樣,一個打擂的也沒有,天又這麼熱,我們說,歇了就歇了吧,反正只有這半天了,單這個時候您來啦。」這個中軍官說着瞧了瞧這些個人,又往桌上看了一看,問張公瑾說:「就是你們幾位在這兒喝茶嗎?」張公瑾說:「就是我們在座的人,沒有外人。」這中軍官說:「不能吧!你們叫我給你們瞞着,可是有什麼事,你們也不能背着我呀!」「沒有什麼事背着杜老爺的。」「什麼?沒背着我!你們九個人在這兒喝茶,幹什麼用十二個茶碗呢,那三個人是誰呀?」大傢伙兒一聽,心說:唉,得!好糟!張公瑾說:「這個呀,這個我們瞞着您幹什麼呀,這是方才我們待承三個朋友來着。」「什麼?朋友,你們也懂交朋友?別這兒給我丟人啦。」「那麼一說,杜老爺您懂得交朋友嘍!」「我呀,唉!我哪兒懂得交朋友,我不夠那麼大的資格。」「那麼誰懂得交朋友呢?」「依我說呀,普天蓋下就是一個人懂得交朋友,那主兒是真夠朋友!」「那麼您說一說是誰,我們也聽一聽。」「你們要聽呀!好,我給你們說一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人,上下全通着,有什麼,說什麼。」「杜老爺是直爽人,誰不知道!」這個中軍官說:「我杜差就是咱們本地的人,九歲上我爹媽全死了,從此,我就流落他鄉到處是家。仗着這把子苦力氣,在外頭賣力氣吃飯。一來二去,就流落到山東濟南府了,一紮腳就是五六年,給人家扛肩兒搬運東西,有一回應下了一個買賣,是磁器店裡叫我搬一口大魚缸,我一瞧這口缸是江西磁白地五彩的,有四尺多高,很值些個錢,若保重怎麼也得兩個人抬,我一個人就應下來了。我問一問這口缸沒有多沉,也就是百十斤的分量吧,我也沒用繩板紮好了,就那麼一使勁兒,單撒手就提起來了。磁器店的掌柜的說:『小杜留神,這口缸可值得多,別出了錯。』我說:『掌柜的放心吧,不礙事啊。』我一瞧這口缸的形象,哈哈,簡直像個耍罈子的那個罈子,比起來不過就是大點。我在這幾年裡常和他們這些人打連連,什麼『腦鍵子』啦,『肘鍵子』啦,我都練得挺熟,一瞧這口缸就想起我練的玩意兒來了,也是我那天高興,想着我露一手兒吧,往上一扔就來了一個肘鍵子。旁邊這些個人,一邊叫好兒,一邊就把我圍上了,說:『小杜,再來一個給我們瞧瞧。』磁器店掌柜的說:『小杜要怎麼着?你找死呀!要把這一口缸弄碎了,可就要我的命了!剛有人買好,柜上就剩下這麼一口啦。』我說:『不要緊,來吧,掌柜的你放心吧!再給你來個腦鍵子瞧。』把這口缸往上一扔,就用腦袋接住了,這時候旁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差不多都認識我,更起起鬨來了,說:『小杜你還得給我們來一個,真好哇……』我一瞧露了臉啦,又一高興說:『諸位,你們瞧着我給你來個牙鍵子瞧瞧。』一伸手把缸扔起來了,用牙一接,把勁兒拿狠了,一個沒接住,叭嚓一聲,這口缸摔在地上碎啦。」大伙兒一聽說:「喲!」張公瑾說:「那個,人家掌柜的能答應嗎?」杜差說:「你想能答應嗎,磁器店掌柜的一瞧就急啦,我也傻啦,瞧熱鬧的也都溜啦,掌柜的說:『你是成心攪我,夥計們!抄棍子,今兒要揍人了。』我一想不怪人家要打我,誰叫我玩花活來着,把人家的缸給摔了呢,打就打吧!往地下一躺,閉眼伸腿,說打吧,叫你們出一出氣。正在這個時候,進來一個人,說:『掌柜的你要真是把他打壞了,不也得打官司嗎?』掌柜的說:『這小子把我氣瘋啦,非揍他不可。』這個人說:『別價,別價,他是個苦人。你這口缸多少錢,我替他賠你吧。』說着,就付了缸價。掌柜的叫夥計們收拾了缸碴子。這個人過來跟我說:『小伙子,這件事完了,你還不起來嗎?』我說:『誰叫我玩花招來着,不怪人家要打我。唉!在這裡我這行飯是吃不了啦。』這人說:『不要緊,你別着急,跟着我來。』就把我帶到店裡問話,我把我的事情一說,這個人拿出錢來叫我吃飯,換衣裳。」張公瑾說:「真夠個朋友。」杜差說:「你以為這就算完了呢,你聽着吧!到第二天,他來到店裡,給了我二十兩銀子叫我回家,我這才拿着銀子回到北平來啦。以後的事,你們是知道的了,諸位你們聽一聽,我這位恩人才算是懂得交朋友。你們也配說懂得交朋友,拿哪一條大腿來比呀!要不是剛才你們說待承朋友,也招不出來我的這一套。你們瞧這一位才算夠個真正的朋友呢。」張公瑾說:「您這位朋友貴姓啊?說出來我們聽一聽。」杜差說:「好,我要說出他的名姓,得恭敬着點,我得站着說,你們也都站起來,站直了。聽着!」大伙兒說:「是,我們都站起來。」說着都站起來了,杜差也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說:「我這個朋友,他家住在山東濟南府歷城縣,太平街專諸巷,姓秦名瓊字表叔寶,綽號人稱賽專諸,似孟嘗,神拳太保,雙鐧大將,鐧打山東六府,馬踏黃河兩岸。哪一個不知山東的好漢秦二爺!」秦瓊三個人正在殿裡頭,一聽這個中軍官這片話,心說:啊!怎麼當初扛肩兒的小杜,在這裡當了王府的中軍官了呢?可是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他的長像兒來啦。金甲、童環一聽,低聲說:「二哥,您敢情是這位中軍官的恩人呢,咱們瞧一瞧他。」說着三個人都在窗戶上摳了一個小窟窿望外瞧。秦瓊心說:啊!原來是他呀,比從前摔缸的時候,可變多了,又高,又胖,臉上油光光的又黑又亮,和從前一比可大不一樣了。再說張公瑾眾人一聽,說:「秦二爺是您的恩人哪!」杜差說:「啊,是呀。」張公瑾說:「杜老爺您想他不想呀?」杜差說:「怎麼不想他呀!我恨不得一時跟王爺面前告下假來,特意地到一趟山東,瞧一瞧我秦二哥,給秦老太太磕頭去,就是在王爺面前告不下假來嗎!」張公瑾說:「我叫您見一見好不好?」杜差說:「啊!……」張公瑾笑着對大殿裡說:「二哥您請出來吧,我們這位杜爺正盼望您呢!」杜差抬頭一看,由殿裡走出三個人來,頭一個就是秦瓊。就見秦瓊滿面春風地說:「杜差賢弟,你一向可好?咱們弟兄好多年沒有見面了!」杜差一看是秦瓊,連忙兩三步就跑到跟前把秦瓊雙手抱住,說:「啊!我的二……」哥字沒叫出來,拉着秦瓊就放聲大哭起來,說:「二哥呀!咱們是不是夢中相見?」秦瓊說:「唉!晴天白日的,怎麼說是做夢呢!」「二哥您這是從哪裡來?張爺,二哥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到這裡,跟你們是怎麼認識了呢?」秦瓊就把自己在皂莢林鐧傷人命的事,說了一遍,史大奈也把擂台上的事一說。張公瑾說:「方才我在看台上接着我兩姨兄弟的來信,說王君可托我在王爺這裡給二哥托人情,免去這頓殺威捧,我們正在這裡為難呢。杜老爺您來啦,這可好了,秦二哥又是您的恩人,您在王爺面前,比我們能說話,這件事瞧杜老爺您的了,無論如何,您得給辦一辦,好叫二哥脫開這頓殺威棒!」杜差一聽說:「這二位想必是潞州天堂縣的長解吧?」秦瓊說:「不錯,方才這一亂,我也忘了給你引見了。」便給杜差見了見金甲、童環,說了姓名,彼此施禮已畢。杜差撓着頭說:「哎呀,這件事可真不好辦哪!王爺的人性,你們還不知道嗎?不論是誰也說不進話去呀!」張公瑾說:「我雖然沒和秦二哥見過,可是聽他所說的事,又一看他這個人,真是個朋友。杜老爺,您要是不給辦一辦,不要說別人,就是我也不答應您。」史大奈也說:「你要是不給二哥想法子,咳,我就得跟你拚命!」杜差說:「這,這,這個……」急得他是擦拳磨掌,往下直流汗珠子,想了半天說:「你們這個擂台,到了今天一百天也滿了,咱們大家陪着二哥先到北平,慢慢地再想主意吧,二哥要是脫不開這頓殺威棒,不用說你們,頭一個我就不活了,你們歸置歸置咱們先回去吧。」

主意打定,又在這裡耽擱了兩天,把這裡的善後辦理完了,大家一同來到了北平,把秦瓊他們三個人暫時安置在一所店房裡。張公瑾說:「二哥你們先在這裡住着,我們到府里交代完了公事,隨後再來看您,咱們再想辦法吧。」眾人辭了秦瓊回到王府,見了北平王。杜差交代了公事,張公瑾也把這百日擂台的情形回稟了一遍,說在這百日之中,並沒有人勝過了史大奈的武藝。北平王一聽很是喜歡,把史大奈叫上來,點派了他為正式的先鋒官。這幾個人謝了王爺下來,回到店裡,見着秦瓊。史大奈說:「二哥,王爺現在派我當了正式的先鋒官了,這都是二哥您成全我的,我這裡謝謝您了。」秦瓊說:「史賢弟,你現在高升了,可喜可賀。」張公瑾說:「杜老爺,史爺的事是定局了,二哥的事怎麼樣呀?」杜差說:「先別忙,這可得慢慢地想法子,二哥初次來到這裡,咱們先陪着二哥到各處逛些日子,容我慢慢想法子。」書要簡短,大傢伙兒陪着秦瓊各處一逛,不覺得就是半個多月,張公瑾說:「杜老爺想出主意來沒有?」杜差說:「再陪着二哥玩幾天,我的主意還沒想起來呢!」秦瓊說:「杜賢弟,你不要過於為難,我在這裡也真耽誤不少日子了,再者說,金甲、童環兩個兄弟也得回去銷差,我們就到府里去換文吧。」杜差說:「二哥略等一等,再容我想想法子。」張公瑾說:「叫二哥儘自等着,也不是一回事,還得等到什麼時候呀?我例想起一個主意來,你不是和殿下挺好嗎?」「啊,我們是挺好呀。」「你找殿下去,托殿下跟王爺說去,他們是親父子,還說不進話去嗎?」「對,我找殿下去。說去就去,你們在這裡等着。」說罷出店,進府找着了殿下羅成。羅成說:「杜差,你找我有事嗎?」「有啊,不但有事,還得求您給我辦一辦哪。」「什麼事你說吧,我准給你辦。」「說起來可是長一點兒,我從頭給您說一說。」就把自己在山東歷城摔缸遇救的事一說。又把秦瓊在皂莢林鐧傷人命,發配北平,他想托殿下在北平王面前說句話,免打這一百殺威棒的話,對羅成一說。羅成說:「你這可胡來,我爹爹的牌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於配軍這件事,是沒有情面的嗎!」「是呀,我怎麼不知道,因此我才為難,托殿下您給辦一辦,我們是說不進話去,我想殿下您跟王爺是父子,總可以說的進話去,就求您給辦辦吧。」「咳!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爹爹的牌氣嗎,越是親近的人,管得越嚴。好嘛,你叫我在我爹爹面前托人情,那你是不叫我要這條命了!要去,你自己去吧!」杜差說:「我也是不敢去呀,無論如何,求殿下您給想一想法子。」「這個我可實在沒有法子。你好糊塗,這不是難為我嗎?」杜差一見羅成這樣的神氣,確實是沒有主意了,就說:「殿下,您真沒有主意嗎?」「我但分有主意,能在爹爹面前說的進話去,為什麼不救一個朋友呢?」杜差說:「不就是這樣嗎,好了,殿下您就不用管了!」羅成也沒往下問,就分了手啦。

杜差頭也不回,一直地來到店裡,一瞧大家正在這裡喝酒。大伙兒看杜差進來,都說:「杜老爺,怎麼樣啦?」「成啦!拿碗來我先喝酒。」張公瑾說:「你們瞧,還是我的主意不錯吧,一找殿下這事就辦成啦。」史大奈說:「這咱們可得給二哥賀一賀,張爺,咱們先劃三拳。」張公瑾說;「對!」大伙兒亂亂鬨鬨地一起說笑。秦瓊說:「眾位,先別亂,你們先瞧一瞧杜差兄弟,他這是怎麼啦?」眾人一瞧杜差,就見他一聲不響,一邊喝酒,一邊由眼睛裡叭噠叭噠往下掉眼淚。大伙兒說:「杜老爺,秦二哥已然脫了殺威棒,我們都挺喜歡的,您哭什麼呀?」杜差說:「你們喜歡吧,我委屈!」「您為什麼委屈呢?」「我越想越委屈,怎麼想怎麼懊惱。」說着哇的一聲,反倒大哭起來。眾人說:「杜老爺,先別哭,您是不是又想起當初二哥救您的時候,您受的委屈呀?您說,我們給您破說破說。」杜差說:「不是為那個事,我二哥活不了啦!」就把方才跟殿下所說的事,對大家一說。大傢伙兒一聽,就全愣了,說:「啊喲,咱們還喜歡呢!」秦瓊說:「杜賢弟,你也不必因為此事着急,給我辦到了更好,如果不行,那也無法,總算眾位把心給我盡到啦!」史大奈說:「我有個乾脆的主意。」眾人說:「你說一說什麼乾脆的主意!」史大奈說:「乾脆秦二哥您回您的山東,我們不給您往上報,反正王爺也不知道您來了。你們瞧好不好?」秦瓊說:「那如何能行!金甲、童環兩位兄弟回去,公事怎麼交代啊?」李公旦說:「我可想起一個主意來,咱們王爺不是有三樣兒的人不打嗎?」童環說:「李爺,哪三樣兒的人不打呢?」李公旦說:「年老的,或者是不成年的配軍,不打;還有就是途中得病的配軍,來到這裡,收案之後,先發到牢城營養病,等到病好之後,再來補刑。我瞧二哥臉上本來就是黃臉膛兒,咱們再請二哥用桅子水洗了臉,臉上不就更黃了嗎,用板子搭上堂去,就說二哥半途中得病,請王爺下諭,暫發牢城營調養,雖說將來還得補刑,究竟咱們先搪一搪,容些工夫,咱們再慢慢兒地想法子。你們想,這個主意怎麼樣?」張公瑾說:「對!」大傢伙兒一聽,也說:「好,就這麼辦吧!」秦瓊說:「不成,不成,這事萬辦不得!」大家說:「怎麼呢?」「一來叫我裝病,我裝不上來,二來萬一叫北平王看出了破綻,不要說我是罪上加罪,就是眾位賢弟們,也是吃罪不小。這件事怎能做得呢?」史大奈說:「二哥,讓您走,您不走,怕金、童二位回去不能銷差;讓您裝病,您不裝,怕王爺瞧出破綻,怕我們大家吃罪,那怎麼才行?」秦瓊說:「今天是晚了,來不及了,明天我同着金、童二位賢弟一定要到王府交案。」張公瑾說:「那叫我們如何對得起二哥呢?」秦瓊說:「叫眾位賢弟替我受累着急,是我對不起眾位,怎麼說眾位賢弟對不起我呢!這樣兒,我秦瓊已然是感激非淺了。」張公瑾說:「明天二哥一定要去交案了,咱們應當怎麼辦吧?」史大奈說:「眾位,我史大奈要沒有二哥成全,我現在能是先鋒官了麼?我要報答報答二哥了!明天在堂上要打的時候,我就往二哥身上一趴,叫殺威棒先打我吧!我是打定了這個主意了,杜老爺,您打算怎麼樣兒辦吧?」杜差說:「我由昨天就打好了主意,你甭問啦,到時候就知道了!」秦瓊說:「這,這,這怎麼難為諸位兄弟呢?」張公瑾說:「二哥,先喝酒,明天再說吧。」這時,眾人也沒心喝酒了,辭別了秦瓊,都回王府去了。

到了第二天,秦瓊在店裡就把罪衣罪褲換好了,同着金甲、童環來到王府。這時北平王還沒有升殿辦事呢,門上的人進來一通稟,杜差同着張公瑾眾人全都迎出來了,大夥說:「二哥到裡面候一候吧,王爺還沒有升殿呢。」秦瓊三個人隨着眾人進來,一齊來到差官房裡,秦瓊說:「張賢弟,可真難為諸位兄弟啦!」張公瑾說:「二哥,都是自家弟兄,您還客氣嗎!」大夥這裡正說着話,就聽雲板聲響,王爺升殿。張公瑾眾人都站起身來說:「二哥暫在這裡等候,王爺升殿,我們得站班伺候去了。」秦瓊說:「諸位賢弟治公吧。」金甲打開了包袱,把公文拿出來遞給了張公瑾說:「張爺,您把公文帶上去投遞吧。」張公瑾接了公文,同着大眾出去。又等了一會兒,聽院內有人喊:「王爺諭下,帶配軍。」秦瓊站起身來,說:「走!」帶着金甲、童環邁步出來,直奔銀安殿。到了殿門,金甲、童環先報門進去,但見這銀安殿上,居中有一張長大的帥案,案後是一把虎皮交椅,後面是六扇圍屏。在這虎皮椅上坐定了北平王。見他頭戴王冠,身穿紫蟒;再望臉上一看,面似生羊肝,紫中透亮,滿部花白髯飄灑在胸前。案的前邊,上首里站着一位少年將軍,頭戴亮銀白虎盔,身披素銀甲,外罩素羅袍,面如敷粉,也就在十六、七歲光景。書中暗表,這就是北平王的殿下羅成,每日隨他的父王升殿學禮。案前,下首里,正是中軍官杜差,頭戴着荷葉盔,身穿一件紫鶴氅,脅下佩劍,左手按着劍把,雄赳赳地丁字步一站,一旁侍立。台下頭,左右站立着四名頭戴紗帽、身穿長袍的文官,乃是掌管案卷的官員,在左邊的文官身前,正是史大奈在那裡叉手侍立。再往前左右兩行,一邊站着四名執刑官,一個個頭戴獨纓笠,身穿黃短襖,大紅的中衣,薄底快靴,每人手中抱定一條殺威棒,伺候行刑。殿外丹墀以上,就是張公瑾等人這一班旗牌官,分立兩邊。在旗牌官的後面站立的是校刀手。殿外面兩廊下頭,站立的是鐵甲衛士,一個一個都是鐵盔鐵甲,手持紅纓子長槍,排列兩行,十分齊整。大殿上,真是嚴肅整齊,鴉雀無聲。金甲、童環兩個人來到近前,跪倒行禮說:「潞州天堂縣下役金甲、童環,參見王爺千歲。」北平王說:「配軍秦瓊可曾帶到?」「業已帶到。現在殿外,候王爺審訊。」「將他帶上殿來,我要親自問話。」兩個人站起身來說:「遵王諭。」出來把秦瓊去了刑具,帶進殿裡跪下說:「罪犯秦瓊叩見王爺。」北平王說:「下跪可是配軍秦瓊嗎?」「正是罪犯。」「抬起頭來,本爵觀看。」「謝王爺。」秦瓊往上一正面,北平王注目一看下面這個罪犯,生得是劍眉虎目,鼻直口闊,淡金臉膛,不由得啊了一聲,這才問道:「你是哪裡人氏?」「罪犯是山東歷城人氏。」「你是做什麼的?」「罪犯原是歷城縣的捕快班頭。」「因何在山西潞州皂莢林鐧傷了人命?」秦瓊就將如何解差到天堂縣,後來回山東的時候,怎樣住在吳廣店中,吳廣誤將自己當了賊人捉拿,這才一鐧誤傷了吳廣的性命的事情,往上回了一遍。北平王說:「你既是發配到北平,可知道此地的王法嗎?」「回王爺話,罪犯聽說過,此地有一百殺威棒甚是厲害。不過罪犯已然誤傷人命,發配前來,願領這個刑罰。」在這個時候,張公瑾眾人一聽,心說:秦二哥可實在的是真橫。兩邊的執刑官一個一個就把殺威棒順到手中,靜候王爺諭下行刑。史大奈已然把眼睛瞪圓了,等候北平王一說拉下去打,他就要往秦瓊的身上趴了。再說杜差聽到秦瓊說甘願領刑的話,以為北平王一定就要吩咐左右拉下去行刑了,不覺着用右手一扶劍把,劍環子嘩啷啷直響,此時就聽北平王說:「嗯!我且問你,你鐧傷人命,用的是什麼鐧?」「瓦面金裝鐧。」「啊!你待怎講?」「是瓦面金裝鐧。」眾人一看北平王左手一扶桌案,右手一捋花白髯,眼珠兒亂轉,想了一想,這才說:「瓦面金裝鐧麼,嗯,哈,哈哈哈。秦瓊你可知道本王的規矩有三不打嗎?」「罪犯不知。」「年老的不打,年幼的不打,若是有病的也不打。我看你而帶焦黃,必是有病。來人哪,將他暫時押下去,等他病癒,再來補刑,帶下去。你們辦好潞州的回文,叫兩個解差回去了吧。」說畢,擺袖散殿。殿上的眾人是無不納悶,各自散去。

這時候,杜差、史大奈、張公瑾眾人仍然同着秦瓊三個人回到差官房落坐,大伙兒給秦瓊道喜。秦瓊說:「這是同喜的事,也免得諸位賢弟們替我掛心啦。」張公瑾說:「這個事可真怪!瞧王爺今天這個情形,是故意免了二哥的殺威棒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呢?」杜差說:「咱們先不用管這個事,都沒吃早飯呢,來人哪,擺酒,咱們先吃飯喝酒,吃完了再說。」一時間擺好了酒席,大家入座喝酒。正在喝酒中間,有人送過來回文公事,金甲、童環說:「我們就此告辭回潞州天堂了。」張公瑾說:「二位,吃完了飯再走吧。」金甲說:「不價了,早上來的時候我們已然吃了東西啦。既是二哥已然脫開了殺威棒,我們也放心了,路上耽擱了不少的日子,趕緊回去交差,也免得叫我們縣太爺放心不下。二哥您還有什麼事叫我們帶回去的沒有啊?」秦瓊說:「回去煩賢弟你們把一切告知單二員外,叫我這兄弟放心吧!」金甲、童環說:「眾位,咱們是改日見吧!」眾人送出了門外,這兩個人迴轉潞州交差不表。再說眾人回到屋裡二次歸座,秦瓊一指旁邊沒見過的幾個人,向張公瑾說:「這幾位貴姓呀?」張公瑾說:「咳!咱們淨顧歡喜啦,也忘了給你們見了,這是秦二哥,你們見過。」又一指這三個人對秦瓊說:「這三位是:唐國仁,唐國義,黨世傑。」這三個人過去見完了禮,復又坐下喝酒。毛公遂說:「今天的這個事可真奇怪,王爺不是這個脾氣呀!」張公謹說:「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大家正在紛紛談論之際,就聽羅成在當院裡說:「王爺的諭下,叫杜差一個人趕緊帶着配軍秦瓊,到裡面二堂重審,王爺在二堂坐等,叫馬上快去!」大家一聽全都愣了,就說:「得,這又是怎麼回事兒呢?」急得杜差是哇哇地亂叫。究竟秦瓊吉凶如何?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