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逞勇力雄闊海賣弓 遇豪強王婉娘落難

第十四回 逞勇力雄闊海賣弓遇豪強王婉娘落難

上回書正說長安城燈市上,有一個賣弓的大漢,他原來是江湖綠林上一家好漢,此人叫雄闊海,胯下馬是一匹黑煞獸,掌中鑌鐵棍,武藝高強,膂力過人,占據金頂太行山,聚集嘍羅兵有三千多名。想當初,單雄信統辦綠林,要當東、西、南、北,中五路都頭領,起義反隋,命他手下人到各山各寨述說此事。手下人到太行山見雄闊海一說。雄闊海說:「就憑你來這麼一說不行,叫你單二員外來到太行山,我這裡有張銅梢、鐵把、鋼弦的神臂弓,他要是拉得開,我就歸他管.如果拉不開,他不是五路都頭領嗎,我立六路,連他都得歸我管。」來人一聽:啊,真可以啊!回到二賢莊,報知單雄信。單雄信是個暴性人,當時就要備馬遘奔太行山,被魏徵、徐茂功攔住了。徐茂功說:「依我說呀,有他也五八,沒他也四十,將來咱們起事的那一天,自然就把他孤立起來了。」單雄信說:「先生說的高明,咱們就不要理他了。」雄闊海淨等單雄信到太行山來,可始終也沒來。他想這麼大的單雄信就不敢跟我比試,在山上跟手下的嘍兵頭目們喝兩盅酒就說大話:天下誰第一呀?我第一!有一天,他手下有一位老嘍兵跟他說:「寨主爺您這個第一,是咱們山窩裡頭的第一,還不能算人所皆知、冠冕堂皇的第一。」雄闊海問:「那天下人所皆知的第一又屬誰呢?」「您要問哪,此人複姓宇文字表成都,他是當朝丞相宇文化及的長子。我聽說隋朝第三次兵伐南陳,宇文成都胯下馬掌中一條鳳翅金鏜,能征慣戰。論他立的功勞,可以封他官到一品。可是他這歲數呢,才有二十來歲。開皇天子楊堅這才封他為京營節度使,加封鎮殿將軍,又賜他一面金牌,御筆親書:『天下橫勇無敵,天寶將軍第一名。』那才是真正的第一名,寨主爺您改第二吧!」闊海一聽,說:「哦,老哥哥,如果我到長安城把他這面金牌奪過來,是不是我就是普天蓋下第一名了呢?」「這個……啊?!寨主爺,不過我說說您聽聽,讓您明白明白就算了,這個長安城您可去不得。」闊海說:「哎,哈哈哈!老哥哥,我說去還是准去,誰也攔不住我!」雄闊海安頓好山寨之事,自己單人獨騎,直奔長安而來。他來到長安五龍門外,住在路南里一座馬家店裡。每天進城去訪宇文成都,可是哪能那麼容易碰上呢,這時候,已經到了年底,雄闊海聽說每年正月十三到十五京都城裡大放花燈,尤其在十五這天是通宵達旦,一夜不關城。在這天晚上,京營節度使宇文成都要巡街彈壓。雄闊海一想,在這一天必然能夠遇上宇文成都,故此打定了個主意,等到正月十五要借着擺場子賣弓,來會會宇文成都。由十三頭天燈起,就在這裡擺場子。當街的地方也攔不住他。到了十五這天晚上,他正在這裡嚷嚷着賣弓訪友呢,這才遇上了秦瓊弟兄六個。

這時,齊彪就跟李豹低聲兒說:「你瞧這個賣弓的,象咱們合字吧?」「嗯!是咱們合字。」秦瓊在後嚇了一跳,用手一拍齊彪的肩頭,低聲說:「兄弟,你別說這個呀!」李豹低聲兒說:「齊彪,你進去把這張弓給他拉開。」「我要是拉不開呢?」「你要拉不開,我再進去。咱們兩個人,也得把他拉開。」「對,你等着,我進去!」倆人嘀咕完了,齊彪挺身走進場子裡面。就說:「賣弓的,你把弓摘下來,我看一看。」雄闊海一瞧齊彪,長得魁梧,象個身強力壯的人。就由樹上把弓摘下來,遞給了齊彪。齊彪接過來一看,把弓背交給了左手,右手一攏弓弦,丁字步兒一站,斜眼一瞧雄闊海說:「賣弓的,要拉開了怎麼着來着?」雄闊海心說:要壞,我這張弓可沒為他來的。說:「你要拉開了,就奉送給你了。」就見齊彪右手一使勁兒說:「開,開,開!」連拉了三次,也沒開動了這張弓。雄闊海這才把心放下。又聽齊彪說:「兄弟進來。」「哎,進來嘍。」李豹一縱身也進到場子裡面,說:「咱們倆人拉。」就見這兩個人,一個拿着弓弦,一個拿着弓背說:「開,開,開!」這三開,將將地把這張弓拉開了一點。雄闊海過來,一把將弓奪過來,說:「去吧!兩個人拉我這張弓,別不害臊了!」看熱鬧的不由得一陣敞笑,說:「好呀!」這兩個人臊得是面紅過耳,只好走出圈外。這時候就聽那個賣弓的說:「諸位,還有進來拉弓的沒有了?可是這麼着,估摸着你拉得開再進來,別象方才那兩個小子似的,進來丟人!」王伯當說:「二哥、您聽這小子可罵街呢!」秦瓊說:「我進去瞧瞧。」一縱身來到場子裡,說:「賣弓的壯士請了!」「請了!」「你說要賣你這張弓?我請問,你自己拉得開,拉不開呀?」雄闊海一樂說:「你當我這是說大話呢?你來觀看。」說完丁字步一站,雙手一分,就聽,咯,札札……聲響,弓開如滿月。眾人一瞧,沒有一個不喊好的,心說:他這個氣力真不小。只見他一撒手,弓弦回去,嘣,嚶……一響,說:「朋友,你看,我把它拉開了,你怎麼樣呢?」秦瓊一瞧,心說他的膂力實在不小。於是抱拳當胸,說:「佩服,佩服。當初我也吊過兩天膀子,我試一試,拉得開,拉不開,我可不敢說一定。」「好,那就給你試一試。」秦瓊接過弓來,入手一掂,分量很重,心說:這是出號的硬弓,我絕對拉不開它。想到這裡,把弓梢放在土地上一鑽,弓梢就插到土裡有好幾寸,一矮身,拿左腳頂住了弓弦,後腿一繃,左手扶着弓背,右手一拉弓弦,用盡了全身的膂力,一叫氣功,耳輪中就聽喀,札札……奏瓊只拉開了五成,就再也拉不動了。一松後把,弓弦回到了原處,把弓拿起來交給了賣弓的說:「這位壯士,我實在拉不開,打攪打攪。」雄闊海一笑說:「你把弓插在地下拉,借着力呢!可是你能夠拉開五成,也算得是個英雄了。」秦瓊也就退出了圈外。弟兄幾個這麼一琢磨:這個賣弓的,因何在這兒賣弓?料想必有所為。

正在這個工夫,就聽東邊前鑼開道,人聲吶喊說:「無敵將軍往西查下來嘍……」又瞧有個看街的地方,由外邊跑進場子裡來說:「賣弓的,京營節度使可來了,你可別嚷,我可告訴你說啦!」「是了,老爺。」地方又出了場子,跑在道邊上說:「諸位,老百姓們,快下甬路,趕緊閃道呀,將軍查下來了。」不大的工夫,甬路上逛燈的人都躲到下坎去了,甬路上是鴉雀無聲。再瞧正東上是一對「氣死風燈」開着路,前頭有二百名御林軍,個頂個兒身高體壯,肋下配刀。宇文成都騎着馬,押着隊伍,往這邊慢慢走來。正走到賣弓的場子旁邊,就聽場子裡有人大聲喊着說:「賣弓呀,賣弓!」宇文成都連忙扣鐙停馬,轉臉一看。這時隊伍也都站住了。只見這場子裡站着一條大漢,在那裡喊叫:「諸位!我這張弓,叫銅梢、鐵把、鋼弦弓啊!要買是紋銀五百兩。要拉開我這張弓,是雙手奉送,分文不取。可嘆這長安城,就沒有一個拉得開我這張弓的,實在叫我好笑呀,啊,哈,哈,哈,哈!」宇文成都一聽,眼珠一轉,就說:「是了!兒郎們,人馬列開,喚地方前來。」只見宇文成都的馬往上一撞,來到前面,有人就叫:「地方,地方!」就見這地方嚇得是顏色更變,哆里哆嗦,來到宇文成都的馬前跪下說:「將軍在上,小人我給您磕頭。」字文成都一指旁邊的雄闊海,就說:「地方,你去傳那賣弓的人,叫他拿着那張弓,到馬前回話。」「是。」地方來到場子裡說:「嘿,大個兒,你這不嚷了吧!將軍怪下罪來,走吧,拿着弓,跟着我回話去吧!」「好,誰買我賣給誰。」雄闊海心裡高興,拿起弓來,心說:宇文成都呀,我等你好幾個月了,今天可把你給等來啦!雄闊海隨着地方上了甬路,注目一看宇文成都,但見他:跳下馬平頂身高頂九尺,胸前寬,背膀厚。頭戴一頂黃金打造荷葉盔,高扎簪纓,七層珠纓倒灑,周圍相襯八寶輪螺傘蓋,花罐魚長,配着黃金的抹額,相襯二龍斗寶。頂門一朵黃絨球,灑黑點,突突亂跳躍,樓海帶四指寬,上排金釘卡得緊繃。身披一件鎖子連環龜背大葉攢成魚鱗甲,內襯一件紫征袍,前後護心寶鏡冰盤大小,亮如秋水,閃花花奪人的二目。杏黃絲繩袢甲絛,巴掌寬的獅蠻帶煞腰,肋下配寶劍,銀吞山,銀什件,杏黃挽手,劍把上飄灑燈籠穗。左右勒征裙:掐金邊,走金線,擋護膝、遮馬面,護襠魚褟尾,三疊倒掛吞天獸,橫搭在鐵過梁後。大紅中衣上繡白團鶴,一雙五彩花靴牢扎紫金鐙。背後八杆護背旗,黃緞子銀心兒,配的是白火焰兒,金葫蘆照頂,白穗低垂,上繡藍龍。相襯着八條白綾色的飄帶,上繡青雲龍。再往臉上觀看:面如古月,寬天廷,重地閣,兩道朱眉直插入鬢,二目圓睜類如朗星,準頭端正,四字闊口,雙耳有輪,頦下一部紅髯,扎里扎煞透着兇猛。又見他胸前掛着一面金牌,高一尺六,寬八寸,上面橫着硃砂紅筆寫的二字:「欽賜」,下面豎着有一行字:「天下橫勇無敵,天寶將軍第一名」,反過來背後還有四個字:「天寶無敵」。胯下一匹渾紅獸,頭至尾夠丈二,蹄至背八尺五,細七寸兒,大蹄碗兒,螳螂脖兒,吊肚兒,竹籤的耳朵,鞍韉鞧嚼一顫鮮明,馬掛威武鈴,在鳥式環、得勝鈎上掛着一條七曲鳳翅鏜。背後一杆坐纛旗,黃緞子銀心兒,周圍配白火焰兒,上有金虎頭,下擺藍穗低垂,下邊白月光里有「宇文」兩字,坐纛旗上頭橫着青絨字:「京營節度使,鎮殿大將軍」。再加上左右的兒郎人等,弓上弦,刀出鞘,高舉着紗燈,真得說是威風凜凜。二人來到馬前,雄闊海把弓橫着向地下一放,雙手一抱拳,就說:「將軍在上,賣弓人參見。」宇文成都見他立而不跪,不禁微微一笑,說:「兒郎們,將弓取來,待我觀看。」有人把弓由地上取過來,遞給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接到手中,略微地把弓背、弓梢、弓弦都看了一遍,看完了,把頭又略微地點了一點,說「賣弓人。」「啊,將軍。」「剛才你高聲吶喊我已然聽見,我看你決不是良善之輩,誰能花五百兩銀子買你這張弓?你非是賣弓訪友!」「啊!將軍,那您說我這是幹什麼來了呢?」宇文成都說:「你明明知道我要來查夜,故意在此挑釁。」說着他一低頭,用左手托起這面金牌,右手一指,說:「你為它而來是也不是?」雄闊海心裡話:這小子夠鬼的呀!跟着說:「將軍,我怎麼會是為它而來,您要這麼想,我可有什麼辦法呢?」宇文成都哈哈大笑,說:「賣弓人,我一不問你姓什麼叫什麼,二不問你住在何處,三不問你是做什麼的,適才你說有人拉開你這張弓你是分文不取,毫釐不要,雙手奉送。今天我說句大話,這張弓我要把它拉開,我這面『天下第一』的金牌是歸你所有。」雄闊海頓時一愣:「啊!將軍,您這話我可不明白,既是您給我這張弓拉開了,這金牌怎麼還要給我呢?」「我這是說,光把你這張弓拉開還不行,還要把它拉碎了,這你該承認我是第一了吧?」「噢!那您再要給我這張弓拉碎了,我起心裡佩服您真正是天下第一。」宇文成都大喝一聲:「你來看!」兩腳踹鐙,穩坐馬上,一手執弓,一手攏往了弓弦,用力一拉,耳輪中就聽,咯,札,札,札,把弓拉開到八成,前手一扣腕子,後手一叫弓弦,一運氣功說:「開!"就聽叭的一聲響。大家一瞧,這張弓真叫宇文成都就給折碎了!這是怎麼個勁兒呢?這張弓若是拉到了十成圓,就有多大的膂力,也拉不碎它,這是個巧妙勁兒。宇文成都拉這張弓,他是把弓拉到八成,一運周身的力氣,把氣運在了兩臂上,前手扣腕子一錯,後手一拉,用這麼個巧妙勁兒,這張弓就沒有個不折的了。就見宇文成都左手執着弓背,右手拿着弓弦,兩頭帶着弓梢,在馬上是仰天大笑。雄闊海一看氣得哇呀呀怪叫。旁邊秦瓊眾人一瞧也全愣了,宇文成都說:「賣弓的!你來看,象你這張弓,也就只可賣些個碎銅爛鐵吧!」說罷,就將弓背、弓弦扔在馬前,大喝一聲:「兒郎們,開道,走!」宇文成都閃過了這賣弓的人,領着兒郎人等一直的往西而去。雄闊海站在角路上愣了一會兒,心說:一不做二不休,折了我的弓,再叫你嘗嘗你家大王爺的鑌鐵棍!想到這裡,一跺腳,回身就走。秦瓊過來一拉,說:「朋友,你要到哪兒去?」雄闊海說:「朋友你甭管,今天要分個強存弱死!我回店取鐵棍去,叫你們再瞧個漂亮的!我走啦。」說罷,也沒顧了拾破弓,大踏步往東而去。秦瓊說:「他走了!今天晚上可要熱鬧了!」柴紹說:「二哥,他玩他的命,咱們逛咱們的燈,走,走,走,別管閒事。」

哥兒六個又往西走下來。一看前面是燈光照耀,遠遠有一座戲台。李豹一指前面,說:「這兒還有一座戲台呢!咱們看戲啦,哈,哈,哈!」大家擠過來一看,這座戲台很大,上面是奇燈異彩,前面掛着一塊小橫匾,上頭寫着是「蹴球檯」。台的幔帳上,有四個字是:「以武會友。」這時候在台上正有兩個人,是全身的緊纏利落,一邊一個在那兒練球兒,這個人把球兒踢過去,那個人又把球兒踢過來,什麼「蘇秦背劍」啊,「進步鴛鴦腳」啊,踢得這球兒好像一條白線兒似的。台下頭看熱鬧的人齊聲叫好。哥兒幾個又往後面一看,見台帳的前面,放着一張桌子,桌後椅子上面坐着一個人,旁邊有四個僕人伺侯。仔細一看,原來這個人就是方才擺燈虎棚子的那個公子。就見台上頭這兩個人把這場球兒練完了,在旁邊一站。這個公子朝着台下頭眾人說:「諸位!每年我是前半夜擺燈虎兒,後半夜是擺蹴球檯。這二位是我的球把式,是先叫他們練一練,咱們大伙兒瞧一瞧。要是你們也有會練的,也可以請上台來練一練,我這裡是以武會友。」秦瓊說:「這個球兒,我還是真沒玩過。」柴紹說:「這不算什麼的,當初我也玩過這個球兒,今天瞧見了,我又舊技復癢了。我上去也練一套,給他們瞧一瞧。」哥兒幾個都說:「你上去練一套,我們瞧一瞧!」柴紹一時的高興,走到台旁邊,順着木梯兒上來。向這公子一抱拳,說:「公子!」「啊!柴公子,您也會蹴球兒嗎?」「我也練過兩天,要借您的這台,獻獻醜。」說着,柴紹把大氅一脫,混身上下,緊纏利落,說:「煩勞您把行頭給我吧!」有人說:「您接着。」就把球兒扔了過來,柴紹抓住了球兒,面朝前,把球兒往台板上一拍,練了幾手:金絲纏腕、二郎擔山、白猿獻果、張飛蹁馬、獨龍戲珠……。就瞧這個球兒隨着人轉,轉這麼一台。行家子一瞧,就知道他下過幾年的功夫。外行人一看,就好像這個球兒粘在他的身上一樣。看熱鬧的人連聲地喝彩,不住地叫好兒。柴紹練了半天,忽然間把球兒拍歡了,用腳尖用力一挑,這個球兒「騰」的一下兒,起到台上天井子裡。他往前一上步,前腿兒弓,後腿兒繃,等着那球兒下來,一回頭看準了球兒,用後腳掌把球兒又踢上去,撤身還原,把球兒接在手中,這手功夫叫「倒踢紫金冠」。柴紹笑着對大傢伙兒說:「諸位,我獻醜,獻醜!」大傢伙兒是齊聲叫好說:「好呀,這個行頭可練絕啦!」柴紹來到桌子頭裡,把球兒放下,說了聲打攪,穿上了大氅,由木梯兒下來。大家也就一鬨而散。

弟兄六個隨着人群出來,上了甬路又去逛燈。逛了好幾條街,這對,天已交了三鼓,正往西走,就見由北巷口裡出來了一乘小轎,急走如飛,後面跟隨幾十名打手,都拿着木棍說:「躲開,躲開!先叫我們過去。」就聽小轎兒里有女子哭喊的聲音:「救人哪!救人哪!你們搶良家的婦女,還有王法嗎?」就見這乘小轎兒進了南巷口了。柴紹一瞧說:「諸位哥哥,京師裡面,還有這個事嗎?」王伯當說:「你們別忙,等我打聽打聽。」王伯當過來,就問旁邊看熱鬧的人說:「這位大哥,我跟您打聽打聽,這是怎麼回事呀?」這個看熱鬧的人說:「啊!您還是逛燈去吧,這閒事少管為妙。」說着,急忙躲開。六個人正在納悶。就見有個老頭兒一邊跑,一邊哭喊着說:「反了哇,反啦!我的女兒叫他們給搶了去啦!」王伯當一瞧說:「二哥,您瞧這不是王老者嗎?」秦瓊趕緊迎上去,說:「王掌柜的,你這是怎麼啦?」王老者一瞧是秦瓊,一邊哭着,一邊說:「二爺,我的女兒被人家搶去啦!」「掌柜的你先別着急,慢慢地說。」就把王老者帶到甬路下邊。王老者喘息了片刻,才說:「我那女兒婉娘,她非要逛燈不可,依着我不叫她來。我說:『燈市上,找便宜的人太多,姑娘年歲大了,不用去啦。』她母親說:『得啦,你帶她去一趟吧。她已經有婆家的人了,過了年兒就叫人家抬走了,往後還不定逛的着逛不着呢。』我這麼一想,也對,我就帶她逛一趟吧。我們這是要到午朝門去瞧彩山殿去,正走到北邊那裡,對面來了一群惡奴豪仆,擁着一位闊公子,過來就問我:『老頭兒,領着的這個大姑娘,是你的女兒呀?』我說:『不錯是呀。』他問:『這個姑娘有人家沒有?』我這麼一聽,不像人話!就說:『你管得着嗎!』他上來給了我一腳,就把我踹了一個大筋斗,他這一喊:『來人哪,把這個小妞兒,給我帶了走!』就見打東巷口裡頭,出來了一乘小轎兒,這一群惡奴豪仆一擁而上,把我女兒裝在轎子裡,他們就進了巷口,揚長而去了。」他一邊哭,一邊說。秦瓊一聽,哎呀了一聲,就愣在這兒了。這哥兒五個一聽,簡直要氣炸了肺。這個就說:「世界上還有王法嗎?」那個就說:「咱們趕緊得設法救姑娘去。」王老者說:「哎呀,秦二爺,你得設法搭救我姑娘呀,要不然我是決活不了啦!」秦瓊想了一想,就說:「掌柜的,你知道搶人的是誰嗎?」王老者說:「不知道嗎!」秦瓊說:「掌柜的,你就在這兒等着我們,頂到天亮,必把婉娘找回來。你可千萬的別動地方,如果我們把婉娘兒救回來,再找不着你,這個急我可着不了!」「要是頂到天亮,你們不回來呢?」秦瓊說:「這個嗎……頂到天亮我們要是不來,不但你的女兒不保,就是我們也就發生意外了。你就趕快回店逃命去吧!」王老者說:「好,我就在這裡死等你們啦!」

秦瓊把王老者安置在這裡,弟兄六個就往南而來,一想這個搶人的到底是誰呢?正走在巷口,就見巷口裡有一個老頭兒,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一個燈籠,往前走着。柴紹說:「二哥!這兒有一位老大爺,咱們跟他打聽打聽。」秦瓊說:「好,你們哥幾個在這兒等着。」進了巷口,朝着老頭兒一抱拳說。「這位老大爺請了!」老頭兒拿燈籠一照說:「哦,請了!這位爺什麼事呀?」「我跟您打聽打聽,方才在大街上,搶良家婦女的那伙子人是哪兒的?老大爺,您可曾知道麼?」「唉!要依我說呀,你不用打聽。我是愛說直話,伸手可就是禍,管閒事你要管不好,連命都得饒到裡頭,你知道啦!」「是,是。老大爺,我是不管哪,我就為的是明白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你要為明白明白呀?」就見這個老頭兒把燈籠舉起來,前後左右一照,瞧了瞧四下無人,才說:「你知道有個擺燈虎兒棚子的,搶人的就是他。」「噢,知道。他是誰呢?」「他就是當朝宰相宇文化及的第三個兒子,名叫宇文成惠,有個外號,叫花花太歲。手下有一群惡奴,專搶少婦長女,橫行霸道,是無所不為,叫人沒處訴冤去!」「哎呀,老伯!難道這些被屈含冤的人,就沒有地方告他去嗎?」「哎!你說這都是糊塗話,到哪兒告他去呀?」「怎麼?」「他爸爸是當朝的宰相。你知道有個京營節度使、無敵大將軍宇文成都呀?那是他的大哥。他有這麼大的勢力,誰敢去告呀!被搶的主兒也就白吃這個啞巴苦子,你明白啦!」秦瓊說:「跟老大爺打聽,這個丞相府在哪裡呀?」「離這兒不遠,第二道巷子裡,府前頭有百鳥朝風燈的就是,你打聽這個幹什麼呀?少管閒事!」「是,是,我不管。您回去歇着去吧,我跟您告辭了。」說着辭別了老頭兒,出了巷口,見着了眾人。秦瓊說:「走,咱們奔丞相府啦!」

弟兄六人走來走去找到了丞相府,一瞧門前燈樓上有一座百鳥朝鳳燈,看燈的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沒錯兒,準是丞相府了。又一見府門開着,門口一個人沒有。秦瓊一努嘴,低聲說:「進去!」哥幾個擠過了人群,就走進去了。怎麼這麼大的相府門口,連一個人都沒有呢?原來這時候,丞相沒在家,大公子宇文成都帶着兵丁查街去了,二公子、三公子也到大街玩去了。這府上的大管家、二管家以及家人、衛士們,在這個日子裡,哪個人腰裡都是肥肥兒的,一看主人們都沒在家,門前又有不少看燈的老百姓,主人回來,必有聲音,因此就全都在門房裡、賬房裡賭上錢了,所以門口一個人沒有。哥兒幾個就跟走自己大門一樣,進來一聽,門房裡吵吵嚷嚷的,耍的是非常熱鬧。進了二道門、三道門,一瞧北屋是大廳,東西有兩個角門。秦瓊說:「齊賢弟、李賢弟,你們在這裡聽着風聲,王、謝二位賢弟進西角門,我和柴賢弟進東角門,咱們到各處去找婉娘兒,誰找着了,把她救出來,還在這兒會齊。」王伯當說:「就這麼辦啦。」齊彪、李豹說:「行了,我們在這兒巡風啦。」哥兒幾個各脫大氅,斜插柳兒地往身上一系。王、謝二人進了西角門,秦瓊、柴紹進了東角門。

單說秦瓊、柴紹見了院子就尋找,見了院子就竊聽,就是聽不出來有婉娘的聲音。找來找去,直找到後花園,真要把秦瓊給急死。心說:哪兒去啦?怎麼找不着呀!柴紹一指西北角,說:「二哥,那邊高處有燈光,八成兒是座樓,咱們到那兒瞧一瞧去。」「對,走。」兩個人繞過花池子、假山石,直到了樓下,一瞧是座三間的書樓,順着樓梯兒上去,一聽婉娘在屋裡哭呢。秦瓊心裡略微踏實一點。哥兒倆來到樓攔杆里,在窗戶上捅了一個小窟窿,往裡觀瞧。一瞧婉娘在靠北牆椅子上坐着,左右站着有四個婆子,還有十幾個丫環使女們。就聽婉娘說:「你們為什麼把我搶來,還有王法嗎!」一個婆子說:「唉,傻姑娘!這府里不講王法。」又一個婆子說:「傻姑娘!你就是打着燈籠,拍着門找,也找不出來這麼闊的人家呀!」又一個婆子說:「到了我們府里,敢說一輩子衣食不缺啦,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婉娘說:「你們不要嚼舌根了,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喲!你要問我們姐兒四個都是幹什麼的呀,告訴你說,我們是府里四位掌家婆子,沒有不知道的。」又聽婉娘說:「不用管你們怎麼能說,我也不應,至大我也就是撞死!」站起來就往牆上撞,這四個婆子說:「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要是撞死,我們擔得了嗎!」大伙兒過來就把婉娘按在椅子上坐下了。秦瓊一聽婉娘是至死不應,心說:好!婉娘有骨氣!哥兒倆一努嘴,推開了兩扇荷葉門,用手就把棉帘子扯掉了。四個婆子一瞧,就說:「喲!你們是哪兒來的呀?」柴紹一回手,嗆啷啷把寶劍就拉出來了,一指說:「都進裡屋去!」大家一瞧,嚇得哆里哆嗦,跑進裡間去了。婉娘一瞧見秦瓊就哭了。秦瓊說:「別哭,隨我來!」拉着婉娘,就出門下樓。柴紹也跟出來,裡面的婆子們,就嚷上了:「來人哪,後花園有了人嘍……」柴紹二返進來,舉寶劍,噗!扎死了一個婆子。說:「你們還有誰嚷來着?」這些婆子、丫環一瞧,死了一個,嚇得結結巴巴地說:「就是她,她,她,嚷嚷來着,我們都,都,都,都沒嚷!」柴紹說:「你們都給我進裡間去!」這些個人嚇得也有滾的,也有爬的,都進了裡間。柴紹出來,將門拉上,把寶劍就夾在門縫上,說:「你們那一個敢嚷,我聽見,進去是一個不留,全把你們給宰了!」屋裡眾人誰也不敢再嚷了。柴紹一扶樓攔杆,把腿涮在外頭,往下一跳,落在平地,往東追趕秦瓊。這時秦瓊來到了花園後門,柴紹隨後也追到了。秦瓊一回頭,說:「柴賢弟,樓上怎麼樣啦?」柴紹就把樓上的事一說,就向秦瓊說:「二哥,後門鎖着呢,咱們是由牆上走,是怎麼着?」秦瓊說:「不用了!」過來一瞧,見門上是一把大鐵鎖,一個急勁兒,揪住了鎖,用力一擰。就聽喀吧一聲,鐵鎖雖然沒給擰開,把門上的屈戍兒擰下來,一拉門自然就開了。三個人出了後門,秦瓊又把門兒給浮掩上,往下一蹲,說:「姑娘,你趴在我的肩頭上。」秦瓊背着婉娘在前,柴紹在後緊跟,保護着穿街越巷,一直來到方才所定約會的地方,找着了王老者,放下了婉娘兒。王老者父女相見,將要哭,秦瓊說:「別哭!趕緊背着姑娘回家。」「哎,二爺您哪?」「我還得翻回去,那裡還有我們的人哪,你們走吧。」王老者聽了,連連點頭,背着婉娘一直地往東而去。

單說秦瓊、柴紹二人按着原路而回。來到相府後門,推開進去。二次上了樓,柴紹一瞧就樂了,寶劍還在門縫上夾着呢,把寶劍取下來入了鞘。秦瓊說:「賢弟,咱們到前頭去找他們去。」「好。」兩個人將要下樓,就瞧東南上有燈光和說話的聲音,這哥兒倆推門就進了屋中,回手把門掩上,靠北牆面對門口坐下。把裡間的婆子、丫環們又都嚇得魂不附體。柴紹說:「二哥,這說話的聲音,可像宇文成惠這個小子,他要上樓來,咱們給本地除一大害,您看好不好?」「好,咱們在這兒等着他啦。」這時候就聽宇文成惠說:「小子們,你們隨着我上樓,瞧一瞧去。今天你們得的這個怎麼樣呀?」眾豪奴說:「今兒這個您這麼一瞧,就得可心,嘿!這個漂亮呀,就甭提啦!」「是麼?我瞧着一可心哪,每人賞給你們十兩銀子。」「謝謝三爺的賞,準保沒錯兒!」噔,噔,噔,來到樓上,進到屋裡一瞧,屋子裡坐着兩個人,家人們回頭將要跑。秦瓊轉身一竄,到了樓口前面,嗆啷啷就把劍亮出來,一瞪眼睛,這四個豪奴哎喲了一聲,全嚇趴下了。秦瓊說:「你們不許嚷,都給我進屋裡去!」這四個豪奴嚇得都爬進了裡間。這時候就把宇文成惠嚇得木在那裡了。柴紹站起身來,一指宇文成惠說:「你可認識你家爺台?」「這……您不是那位柴、柴、柴公子嗎?」「呸!你這小子,倚仗你家的勢力,欺壓良善,搶奪民女,我要管教管教你!」柴紹是越說越有氣,不由得怒從心上起,上前抬腿一踹,就踹在宇文成惠的胸口上。咕咚一聲,這小子仰面朝天栽倒。柴紹一上步,踩住了他的小肚子底下,貓腰把他的左腿就給搬起來啦。這時候宇文成惠是滿嘴亂叫,什麼大,叫什麼,說:「爺爺!祖宗!您把我饒了吧,我再也不敢嘍!」「什麼?饒你!」柴紹一用力,就聽噗!這個宇文成惠嘔的一聲,就算是一命嗚呼了。再看柴紹吧!這身白綾子的衣服,前胸、滿臉,都成了血人兒了。柴紹說:「二哥您看怎麼樣?」「好!這才是我的好兄弟!隨我來。」哥兒倆出了門口,下了樓梯往前走,出了東角門,再找齊彪、李豹,是蹤影不見。

再說齊彪、李豹這兩個人在這兒巡風,等了好大的工夫,也不見這哥兒四個回來。齊彪有點餓了。一瞧北屋裡燈光明亮,兩人一商量要到北屋裡找點吃的,進了大廳一看,屋子裡桌兒上擺着一桌酒菜,還是兩份杯筷、布碟。碟兒的菜,拿碗扣着。齊彪說:「喂!兄弟你瞧,他們給咱們都預備好了,你說咱們能不吃嗎,正合適嘿!」李豹說:「對,正是給咱們倆預備的!」書中暗表,原來丞相宇文化及是叫晉王楊廣請進了內宮,商量機密大事去了。宇文成都是查街去了。府中的廚子給他們父子預備夜餚,等他們爺兒倆回來吃。把酒萊都預備好了,擺在桌兒上。這個伺候的人,因為這父子沒回來,也跑到門房,跟他們大傢伙兒耍錢去了。齊彪、李豹一瞧正合適。坐下來,掀開了碟兒、碗兒,足這麼一吃一喝。齊彪一邊吃着,抬頭看見左右拉着一對玲瓏寶塔珍珠燈,說:「李豹喂!回頭咱們得把這對燈捎了走!」李豹說:「對,就這麼辦!」齊彪說:「悶酒兒咱們有什么喝頭,劃兩拳!」「劃可是劃,誰可不准出黑拳,要出黑拳,可是不地道。」「沒那個事,來,劃呀!」好,這兩個人坐在這兒,「哥兒倆好呀」,「三星照呀」,扯開大喇叭嗓子,這麼一划。剛劃了兩拳,就見簾板兒一響,秦瓊、柴紹走進來,說:「二位,好大膽子,在這兒劃上了。」這倆人一瞧說:「二哥,救人的事怎麼樣啦?」秦瓊將要說,就見簾板兒又一起,王伯當、謝映登倆人也進來了,說:「二哥,找着婉娘沒有?」秦瓊這才把救婉娘、力劈宇文成惠的事情一說。哥兒幾個一聽,是特別的痛快。齊彪說:「二位瓢把子,你們身上怎麼圍着好幾個包袱呀?」王伯當說:「二哥,我們可沒找着婉娘,把他的百寶箱子打開了。這都是珍珠寶石,連金子都沒有。這都是老賊貪贓受賄來的,應當給他帶走。」齊彪說:「嘿,別瞧你們這幾個包袱,未必有這兩盞燈值的多。李豹喂,你摘一盞,我摘一盞,給他拿了走。」說完了兩個人上了桌子一人摘下一盞來。秦瓊說:「啥!這是兩盞大燈,你們怎麼帶呀?」齊彪把燈里的蠟燭一拔,往下一放,這個燈就折在一起,扁了,原來是金絲兒軟纏,往腰一帶,正合適。原來這兩盞燈是外國進貢給楊堅的,楊堅賜給了丞相了。投想到叫這倆人得了去。秦瓊說:「走吧,快走吧!」齊彪說:「慢着,柴爺,你不是把那小子給劈了嗎,據我瞧,打牆也是動上,動土也是打牆啦,李豹喂,咱們給他來把火!」李豹說:「對,燒他這座王八窩!」王伯當說:「應當這麼辦。」兩個人拿起燈來這麼一點,把窗戶都點着了,跟上邊窗戶也都連上了。秦瓊說:「咱們快走吧!」齊彪說:「行啦,走吧!」哥兒幾個按着原路出來,走到門道一瞧,嗬!這個樂呀。這些個人們吵吵嚷嚷的,還在屋子裡耍的正熱鬧呢!秦瓊心說:你們慢慢兒地耍着吧。哥兒幾個出了相府,往東一直飛奔。剛過了鼓樓,後面已然火光燭天,人聲鼎沸。就聽地方官人嚷叫:「逛燈的人們,快躲開吧!城裡出了響馬啦!」哥兒六個一聽,低聲說:「咱們快走!」奔命似地往東就跑,已然到了離東門不遠了,對面忽然排開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後事如何,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