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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呂不韋列傳(節選)》

司馬遷 〔兩漢〕

  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安國君有所甚愛姬,立以為正夫人,號曰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愛。子楚為秦質子於趙。秦數攻趙,趙不甚禮子楚。

  子楚,秦諸庶孽孫,質於諸侯,車乘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乃往見子楚,說曰:「吾能大子之門。」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呂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子楚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呂不韋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餘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為王,則子毋幾得與長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爭為太子矣。」子楚曰:「然。為之奈何?」呂不韋曰:「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賓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遊,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子楚乃頓首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

  呂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賓客;而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遊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諸侯賓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華陽夫人以為然,承太子間,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絕賢,來往者皆稱譽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宮,不幸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托妾身。」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適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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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

作者: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遷其它诗文

《毛遂自薦》

司馬遷 〔兩漢〕

  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

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

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

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

」得十九人,余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

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

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

」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

」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

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

先生不能,先生留。

」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

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

」平原君竟與毛遂偕。

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廢也。

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

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

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

」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

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

」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

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縣於遂手。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

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

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

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

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

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

」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

」遂定從於殿上。

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於堂下。

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   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

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

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呂。

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

勝不敢復相士。

」遂以為上客。

《外戚世家序》

司馬遷 〔兩漢〕

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非獨內德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

夏之興也以塗山,而桀之放也以末喜。

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妲己。

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於褒姒。

故《易》基《乾》《坤》,《詩》始《關雎》,《書》美釐降,《春秋》譏不親迎。

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

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

夫樂調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

可不慎與?人能弘道,無如命何。

甚哉,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於臣,父不能得之於子,況卑不乎!即歡合矣,或不能成子姓;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終:豈非命也哉?孔子罕稱命,蓋難言之也。

非通幽明,惡能識乎性命哉?。

《五帝本紀贊》

司馬遷 〔兩漢〕

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五帝,尚矣。

然《尚書》獨載堯以來,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

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傳。

余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教固殊焉。

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

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

書缺有間矣,其軼乃時時見於他說。

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

余並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書首。

《信陵君竊符救趙》

司馬遷 〔兩漢〕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

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

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

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

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

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

」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

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

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

公子執轡愈恭。

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車騎過之。

」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愈和。

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

從騎皆竊罵侯生。

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

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

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

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

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

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

」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

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

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語魏。

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趙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

」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

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

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

魏王畏秦。

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

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

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

」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

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還也。

」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

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

」公子再拜,因問。

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

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

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

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

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

」公子從其計,請如姬。

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

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

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

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

於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

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

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遂與公子俱。

公子過謝侯生。

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

」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

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

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

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

公子遂將晉鄙軍。

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

兄弟俱在軍中,兄歸。

獨子無兄弟,歸養。

」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

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

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

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

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

《項羽本紀贊》

司馬遷 〔兩漢〕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

」又聞項羽亦重瞳子。

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

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

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

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廉頗藺相如列傳(節選)》

司馬遷 〔兩漢〕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

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

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

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

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

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

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

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

」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

以此知之,故欲往。

』相如謂臣曰:『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

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

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脫矣。

』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

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

」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強而趙弱,不可不許。

」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

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

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曲。

」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

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

」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

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

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

」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髮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強,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

議不欲予秦璧。

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強秦之歡,不可。

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

何者?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

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美人,以戲弄臣。

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

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

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

相如度秦王特以詐詳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

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臣乃敢上璧。

」秦王度之,終不可強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廣成傳。

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於趙。

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

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

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

且秦強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

今以秦之強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

」秦王與群臣相視而嘻。

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

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

趙王畏秦,欲毋行。

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

」趙王遂行,相如從。

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

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

」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

」趙王鼓瑟。

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

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

」秦王怒,不許。

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

秦王不肯擊缻。

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

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

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

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

」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

」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

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

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

」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

」相如聞,不肯與會。

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

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

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

今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

」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

」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

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

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

」廉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

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

」卒相與歡,為刎頸之交。

《項羽之死》

司馬遷 〔兩漢〕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

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

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之。

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

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於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直夜潰圍南出,馳走。

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

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耳。

項王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

左,乃陷大澤中。

以故漢追及之。

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

漢騎追者數千人。

項王自度不得脫。

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今日固決死,願為諸君快戰,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向。

漢軍圍之數重。

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

」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

於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

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里。

與其騎會為三處。

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

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

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

烏江亭長檥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

願大王急渡。

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

」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

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

」乃令騎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

獨籍所殺漢軍數百人。

項王身亦被十餘創。

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項王也。

」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

」乃自刎而死。

《細柳營》

司馬遷 〔兩漢〕

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天子先驅至,不得入。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天子為動,改容式車,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呼,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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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州董子故里》

司馬遷 〔兩漢〕

嫚秦廢學校,坑儒並焚書。師吏辜誦說,《六經》歸榛蕪。

漢興雖天授,創業由征誅。典禮命叔孫,綿蕞誠區區。

百年生董子,私淑洙泗徒。下帷絕窺園,精心究典謨。

從容對三策,致君期唐虞。武皇內多欲,遇之以虛拘。

詎能崇正學,詔令相江都。後復相膠西,驕主重諂諛。

誠正能感通,兩地無齟齬。邪臣懷妒嫉譎計何從攄。

《春秋》詳災異,眾口訾其迂。弟子昧師說,妄謂論大愚。

獲罪得免死,諴口全其軀。所幸聖道明,邪正分殊途。

以待後來者,迭起胥匡扶。有宋五子興,直溯姬孔初。

日月懸中天,蒙翳消雲衢。何人啟塗徑,廣川實先驅。

而胡昌黎伯,吐辭取敷腴。屈原司馬遷,子云與相如。

論道遺董子,所見猶偏隅。我過景州里,祠宇叢枌榆。

稽拜瞻儀容,和粹緬真儒。王道復誰陳,攬轡空踟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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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某侍郎事》

司馬遷 〔兩漢〕

累代科名曜木天,一門群從盡神仙。薦賢誤認王安石,下獄幾同司馬遷。

還我頭顱恩浩蕩,憐他喬梓罪牽連。長安怪道黃金貴,獄吏區區要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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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燕中來者雲斥逐輕薄朝士殆盡賦此解嘲》

司馬遷 〔兩漢〕

叱羿射狂日,令媧補漏天。千秋絕至技,萬象橫妖躔。

問我今何適,吞聲滯窮邊。問我何名姓,碧玉琬琰鐫。

上帝有弄臣,戲博太山巔。爭道誤一叱,中讒墮風煙。

臨岐酌沆瀣,渴吻三十年。月為琉璃盌,星是黃金錢。

小兒東方語,鄉里驚不傳。一字猶未識,調笑司馬遷。

左氏盲老公,齷齪諸侯編。插天昭王台,至今在幽燕。

挾策往從之,飛翰獨翩翩。魚服誤白龍,豫且嬉廣淵。

一為湛朱網,蛙黽遂來牽。驤首叫閶闔,七萃俱茫然。

西入鸘鳩司,慘澹白雲篇。何來四五人,自稱俱謫仙。

其魁廣成子,安期或偓佺。惝恍識其故,昔者上帝前。

托陪瑤池飲,歸共青輜軿。悟來忽大笑,靈氣生五咽。

豈無兜離樂,不得誇喧闐。高歌灞陵畔,落日珊瑚鞭。

酒間呼白雪,片片下瓊筵。四海水四勺,五嶽五石拳。

且移華陽席,改就糟丘眠。一言斗突兀,萬目紛睊睊。

猛虎欲齧人,不肯避豪賢。腐鼠豈入眼,鵷雛遇鷹鸇。

執戟鬢垂白,巧宦笑其玄。舉世逐狂且,南威故不妍。

頭顱無凡骨,不愛插貂蟬。君自吹胡管,我自挾朱弦。

請君勿相忌,君亦勿見憐。但令放之去,歸種南山田。

野夫事真宰,肯受時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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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蘇武李陵司馬遷傳》

司馬遷 〔兩漢〕

白旄持節使單于,萬里風煙十載余。

柳毅不行沙漠路,卻憑歸雁為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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