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兩漢 / 司馬遷 / 毛遂自薦
拼

《毛遂自薦》

司馬遷 〔兩漢〕

  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

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

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

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

」得十九人,余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

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

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

」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

」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

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

先生不能,先生留。

」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

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

」平原君竟與毛遂偕。

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廢也。

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

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

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

」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

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

」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

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縣於遂手。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

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

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

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

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

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

」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

」遂定從於殿上。

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於堂下。

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   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

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

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呂。

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

勝不敢復相士。

」遂以為上客。

毛遂自薦 - 譯文及註釋

譯文
  秦兵圍困邯鄲的時候,趙國派遣平原君請求救兵,到楚國簽訂「合縱」的盟約。平原君約定與門下既有勇力又文武兼備的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平原君說:「假如用和平方法能夠取得成功就太好了;假如和平方法不能取得成功,那麼,(我)就在華屋之下用「歃血」的方式,也一定要『合縱』盟約簽定再返回。隨從人員不到外邊去尋找,在門下的食客中選取就夠了。」平原君找到十九個人,其餘的人沒有可以選取的,沒辦法補滿二十人(的額數)。門下有(一個叫)毛遂的人,走上前來,向平原君自我推薦說:「毛遂(我)聽說先生將要到楚國去簽訂『合縱』盟約,約定與門下食客二十人一同(前往),而且不到外邊去尋找。現在還少一個人,希望先生就以(我)毛遂湊足人數出發吧!」平原君說:「先生來到(我)趙勝門下到現在(有)幾年了?」毛遂說:「到現在(有)三年了。」平原君說:「賢能的士人處在世界上,好比錐子處在囊中,它的尖梢立即就要顯現出來。現在,處在(我)趙勝的門下已經三年了,左右的人們(對你)沒有稱道(的話),趙勝(我)也沒有聽到(這樣的)贊語,這是因為(你)沒有什麼才能的緣故。先生不能(一道前往),先生請留下!」毛遂說:「我不過今天才請求進到囊中罷了。如果我早就處在囊中的話,(我)就會像禾穗的尖芒那樣,整個鋒芒都會挺露出來,不單單僅是尖梢露出來而已。」平原君終於與毛遂一道前往(楚國)。那十九個人互相用目光示意嘲笑他卻都沒有說出來。 毛遂到了楚國,與十九個人談論,十九個人都折服了。平原君與楚國談判「合縱」的盟約,(反覆)說明「合縱」的利害關係,從太陽出來就闡述這些理,到太陽當空時還沒有決定,那十九個人對毛遂說:「先生上去!」毛遂手握劍柄登階而上,對平原君說:「合縱』的利害關係,兩句話就可以決定。今天,太陽出來就談論『合縱』, 日到中天還不能決斷,(這是)為什麼?」楚王對平原君說:「這個人是幹什麼的?」平原君說:「這是(我)趙勝的舍人。」楚王怒斥道:「為什麼不下去?我是在同你的君侯說話,你算幹什麼的?」毛遂手握劍柄上前說道:「大王(你)敢斥責(我)毛遂的原因,是由於楚國人多。現在,十步之內,大王(你)不能依賴楚國人多勢眾了,大王的性命,懸在(我)毛遂的手裡。我的君侯在眼前,(你)斥責(我)是為什麼?況且,毛遂(我)聽說湯以七十里的地方統一天下,文王以百里的土地使諸侯稱臣,難道是由於(他們的)士卒眾多嗎?實在是由於(他們)能夠憑據他們的條件而奮發他們的威勢。今天,楚國土地方圓五千里,持戟的土卒上百萬,這是霸王的資業呀!以楚國的強大,天下不能抵擋。白起,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豎子罷了,率領幾萬部眾,發兵來和楚國交戰,一戰而拿下鄢、郢,二戰而燒掉夷陵,三戰而侮辱大王的祖先。這是百代的仇恨,而且是趙國都感到羞辱的事,而大王卻不知道羞恥。『合縱』這件事是為了楚國,並不是為了趙國呀。我的君主在眼前,(你)斥責(我)幹什麼?」楚王說:「是,是!實在象先生說的,謹以我們的社稷來訂立『合縱』盟約。」毛遂問:「合縱』盟約決定了嗎?」楚王說:「決定了。」於是,毛遂對楚王左右的人說:「取雞、狗和馬的血來:」毛遂捧着銅盤跪着獻給楚王,說:「大王應當歃血來簽訂『合縱』的盟約,其次是我的君侯,再次是(我)毛遂。」於是毛遂在宮殿上簽定了『合縱』盟約。毛遂左手拿着銅盤和血,而用右手招喚那十九個人說:「先生們在堂下相繼歃血。先生們碌碌無為,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依賴別人而辦成事情的人啊。」

  平原君簽訂「合縱」盟約之後歸來,回到趙國,說:「趙勝(我)不敢再鑒選人才了。趙勝(我)鑒選人才,多的千人,少的百人,自以為沒有失去天下的人才;今天卻在毛先生這裡失去了。毛先生一到楚國,就使趙國的威望高於九鼎和大呂。毛先生用三寸長的舌頭,強似上百萬的軍隊。趙勝(我)不敢再鑒選人才了。」於是把毛遂作為上等賓客對待。

注釋
邯鄲:戰國為趙國都城。現在是河北省地級市,國務院批覆確定的中國河北省南部地區中心城市。
使:派遣;支使。
合從:即合縱。戰國時期,蘇秦遊說六國諸侯實行縱向聯合,一起對抗強大的秦國的政策。但後來被秦國范雎的遠交近攻所打斷。
歃血:古代舉行盟會時,微飲牲血,或含於口中,或塗於口旁,以示信守誓言的誠意。
譬若:譬如。
穎脫而出:有才能的人得到機會,顯現出來。

本節內容由匿名網友上傳,原作者已無法考證。本站免費發布僅供學習參考,其觀點不代表本站立場。

司馬遷

作者: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遷其它诗文

《毛遂自薦》

司馬遷 〔兩漢〕

  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

平原君曰:「使文能取勝,則善矣。

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得定從而還。

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

」得十九人,余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

門下有毛遂者,前,自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二十人偕,不外索。

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矣。

」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毛遂曰:「三年於此矣。

」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

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

先生不能,先生留。

」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

使遂蚤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

」平原君竟與毛遂偕。

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廢也。

毛遂比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

平原君與楚合從,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

十九人謂毛遂曰:「先生上。

」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

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

」楚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

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縣於遂手。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

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

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

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

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知惡焉。

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

」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

」遂定從於殿上。

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於堂下。

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   平原君已定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

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

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於九鼎大呂。

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

勝不敢復相士。

」遂以為上客。

《魏公子列傳》

司馬遷 〔兩漢〕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

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是時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齊故,秦兵圍大梁,破魏華陽下軍,走芒卯。

魏王及公子患之。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

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

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公子與魏王博,而北境傳舉烽,言「趙寇至,且入界」。

魏王釋博,欲召大臣謀。

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寇也。

」復博如故。

王恐,心不在博。

居頃,復從北方來傳言曰:「趙王獵耳,非為寇也。

」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深得趙王陰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臣,臣以此知之。

」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賢能,不敢任公子以國政。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

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

不肯受,曰:「臣脩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

」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

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

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

公子執轡愈恭。

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

」公子引車入巿,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

公子顏色愈和。

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

巿人皆觀公子執轡。

從騎皆竊罵侯生。

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

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

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

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

嬴乃夷門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

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巿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

巿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

」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

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

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

」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

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

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辯士說王萬端。

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

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

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

」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

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

」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

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

」公子再拜,因問。

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

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

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

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

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

」公子從其計,請如姬。

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

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

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

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

」於是公子泣。

侯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

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

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遂與公子俱。

公子過謝侯生。

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

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

」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

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

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

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

」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

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

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韊矢為公子先引。

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

」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

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

趙孝成王德公子之矯奪晉鄙兵而存趙,乃與平原君計,以五城封公子。

公子聞之,意驕矜而有自功之色。

客有說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

夫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願公子忘之也。

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於趙則有功矣,於魏則未為忠臣也。

公子乃自驕而功之,竊為公子不取也。

」於是公子立自責,似若無所容者。

趙王埽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

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

自言罪過,以負於魏,無功於趙。

趙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

公子竟留趙。

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

公子留趙。

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

公子聞所在,乃間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

平原君聞之,謂其夫人曰:「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乃妄從博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

」夫人以告公子。

公子乃謝夫人去,曰:「始吾聞平原君賢,故負魏王而救趙,以稱平原君。

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

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

以無忌從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為羞,其不足從游。

」乃裝為去。

夫人具以語平原君。

平原君乃免冠謝,固留公子。

平原君門下聞之,半去平原君歸公子,天下士復往歸公子,公子傾平原君客。

公子留趙十年不歸。

秦聞公子在趙,日夜出兵東伐魏。

魏王患之,使使往請公子。

公子恐其怒之,乃誡門下:「有敢為魏王使通者,死。

」賓客皆背魏之趙,莫敢勸公子歸。

毛公、薛公兩人往見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趙,名聞諸侯者,徒以有魏也。

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下乎?」語未及卒,公子立變色,告車趣駕歸救魏。

魏王見公子,相與泣,而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遂將。

魏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諸侯。

諸侯聞公子將,各遣將將兵救魏。

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於河外,走蒙驁。

遂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抑秦兵,秦兵不敢出。

當是時,公子威振天下,諸侯之客進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稱魏公子兵法。

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於魏,求晉鄙客,令毀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

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

」秦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

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

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

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

其歲,魏安釐王亦薨。

秦聞公子死,使蒙驁攻魏,拔二十城,初置東郡。

其後秦稍蠶食魏,十八歲而虜魏王,屠大梁。

高祖始微少時,數聞公子賢。

及即天子位,每過大梁,常祠公子。

高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置守冢五家,世世歲以四時奉祠公子。

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

夷門者,城之東門也。

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隱者,不恥下交,有以也。

名冠諸侯,不虛耳。

高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祠不絕也。

《信陵君竊符救趙》

司馬遷 〔兩漢〕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

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

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

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

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

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

」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

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

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

公子執轡愈恭。

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車騎過之。

」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愈和。

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

從騎皆竊罵侯生。

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

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

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

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

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

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

」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

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

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語魏。

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趙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

」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

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

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

魏王畏秦。

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

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

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

」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

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還也。

」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

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

」公子再拜,因問。

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

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

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

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

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

」公子從其計,請如姬。

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

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

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

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

於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

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

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

」遂與公子俱。

公子過謝侯生。

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

」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

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

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

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

公子遂將晉鄙軍。

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

兄弟俱在軍中,兄歸。

獨子無兄弟,歸養。

」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

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

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

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

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

《項羽本紀贊》

司馬遷 〔兩漢〕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

」又聞項羽亦重瞳子。

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傑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

然羽非有尺寸,乘勢起隴畝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

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

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

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管晏列傳》

司馬遷 〔兩漢〕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

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

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

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

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

鮑叔遂進管仲。

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

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

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

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遇時。

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怯,知我有老母也。

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

子孫世祿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

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管仲既任政相齊,以區區之齊在海濱,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

故其稱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

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

」故論卑而易行。

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去之。

其為政也,善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

貴輕重,慎權衡。

桓公實怒少姬,南襲蔡,管仲因而伐楚,責包茅不入貢於周室。

桓公實北征山戎,而管仲因而令燕修召公之政。

於柯之會,桓公欲背曹沫之約,管仲因而信之,諸侯由是歸齊。

故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

」管仲富擬於公室,有三歸、反坫,齊人不以為侈。

管仲卒,齊國遵其政,常強於諸侯。

後百餘年而有晏子焉。

晏子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

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

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

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

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

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

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

弗謝,入閨。

久之,越石父請絕。

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緦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

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

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

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

」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

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閒而窺其夫。

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

既而歸,其妻請去。

夫問其故。

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

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

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

」其後夫自抑損。

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

晏子薦以為大夫。

太史公曰:吾讀管氏牧民、山高、乘馬、輕重、九府,及晏子春秋,詳哉其言之也。

既見其著書,欲觀其行事,故次其傳。

至其書,世多有之,是以不論,論其軼事。

管仲世所謂賢臣,然孔子小之。

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語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能相親也」。

豈管仲之謂乎?方晏子伏莊公屍哭之,成禮然後去,豈所謂「見義不為無勇」者邪?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假令晏子而在,余雖為之執鞭,所忻慕焉。

《屈原列傳》

司馬遷 〔兩漢〕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為楚懷王左徒。

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

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

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

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

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

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

』」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離騷」者,猶離憂也。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

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

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

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

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

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

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

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

」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

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

」楚使怒去,歸告懷王。

懷王怒,大興師伐秦。

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

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

魏聞之,襲楚至鄧。

楚兵懼,自秦歸。

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

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

」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

」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

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

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

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

」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

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

懷王怒,不聽。

亡走趙,趙不內。

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

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

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

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

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

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

《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

王明,並受其福。

」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

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

頃襄王怒而遷之。

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

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

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

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

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

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

自屈原沉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

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

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

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 。

《周亞夫軍細柳》

司馬遷 〔兩漢〕

文帝之後六年,匈奴大入邊。

乃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

上自勞軍。

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送迎。

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

天子先驅至,不得入。

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將軍令曰:『軍中聞將軍令,不聞天子之詔。

』」居無何,上至,又不得入。

於是上乃使使持節詔將軍:「吾欲入勞軍。

」亞夫乃傳言開壁門。

壁門士吏謂從屬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

」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

至營,將軍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

」天子為動,改容式車。

使人稱謝:「皇帝敬勞將軍。

」成禮而去。

既出軍門,群臣皆驚。

文帝曰:「嗟呼,此真將軍矣!曩者霸上、棘門軍,若兒戲耳,其將固可襲而虜也。

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

《上盧使君二首》

司馬遷 〔兩漢〕

一領彤弓下赤墀,惟將清淨作藩籬。馬卿山嶽金相似,

張緒風情柳不如。心染煙霞新句出,筆驅奸蠹宿根隳。

鄱陽黎庶還堪羨,頭有重天足有氂。

司馬遷文亞聖人,三頭九陌碾香塵。盡傳棣萼麟兼鳳,

終作昌朝甫與申。樓聳嬌歌疏雨過,風含和氣滿城春。

因知寰海昇平去,又見高宗夢裡人。

复制

《讀蘇武李陵司馬遷傳》

司馬遷 〔兩漢〕

白旄持節使單于,萬里風煙十載余。

柳毅不行沙漠路,卻憑歸雁為傳書。

复制

《司馬遷墓》

司馬遷 〔兩漢〕

落落長才負不羈,中原回首益堪悲。英雄此日誰能薦,

聲價當時眾所推。一代高風留異國,百年遺蹟剩殘碑。

經過詞客空惆悵,落日寒煙賦黍離。

复制

《危學士素》

司馬遷 〔兩漢〕

司馬遷生蔡邕死,關係存亡一代史。有元實錄錄未曾,后妃傳事逸無徵,幸向宮監饋餳餌。

挽起井中僧大梓,史不可死身不死。小車賜宴詩後成,先憂之意答聖明,忽然東閣聞履聲。

亡臣佐命滿君側,豈必人人文相國。無城守功作余闕,安得和州享廟食。

嗚呼責爾一死爾亦能,只恐真珈飲器沒西僧,萬古空圖永穆陵。

复制

《司馬遷引諺》

司馬遷 〔兩漢〕

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