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兩漢 / 賈誼 / 惜誓
拼 译 译

《惜誓》

賈誼 〔兩漢〕

惜餘年老而日衰兮,歲忽忽而不反。

登蒼天而高舉兮,歷眾山而日遠。

觀江河之紆曲兮,離四海之霑濡。

攀北極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虛。

飛朱鳥使先驅兮,駕太一之象輿。

蒼龍蚴虯於左驂兮,白虎騁而為右騑。

建日月以為蓋兮,載玉女於後車。

馳騖於杳冥之中兮,休息虖崑崙之墟。

樂窮極而不厭兮,願從容虖神明。

涉丹水而馳騁兮,右大夏之遺風。

黃鵠之一舉兮,知山川之紆曲。

再舉兮,睹天地之圜方。

臨中國之眾人兮,託回飆乎尚羊。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喬皆在旁。

二子擁瑟而調均兮,余因稱乎清商。

澹然而自樂兮,吸眾氣而翱翔。

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鄉。

黃鵠後時而寄處兮,鴟梟群而制之。

神龍失水而陸居兮,為螻蟻之所裁。

夫黃鵠神龍猶如此兮,況賢者之逢亂世哉。

壽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俗流從而不止兮,眾枉聚而矯直。

或偷合而苟進兮,或隱居而深藏。

苦稱量之不審兮,同權概而就衡。

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諤謣。

傷誠是之不察兮,並紉茅絲以為索。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惡。

放山淵之龜玉兮,相與貴夫礫石。

梅伯數諫而至醢兮,來革順志而用國。

悲仁人之盡節兮,反為小人之所賊。

比干忠諫而剖心兮,箕子被發而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長。

非重軀以慮難兮,惜傷身之無功。

已矣哉!獨不見夫鸞鳳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

循四極而回周兮,見盛德而後下。

彼聖人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羈而係兮,又何以異虖犬羊?。

賈誼

作者:賈誼

賈誼(前200~前168),漢族,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字太傅。西漢初年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18歲即有才名,年輕時由河南郡守吳公推薦,20餘歲被文帝召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但是在23歲時,因遭群臣忌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後被召回長安,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墜馬而死後,賈誼深自歉疚,直至33歲憂傷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散文如《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辭賦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著名。 

賈誼其它诗文

《治安策》

賈誼 〔兩漢〕

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

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

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

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鼓之樂,勿為可也。

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敘賓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樸,獄訟衰息。

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

《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

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

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

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

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

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而擊,今吳又見告矣。

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乎!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

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

」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

假設天下如曩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狶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

天下餚亂,高皇帝與諸公倂起,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

諸公幸者乃為中涓,其次僅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

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

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

然尚有可諉者,曰疏。

臣請試言其親者。

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

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慮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

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漢法令非行也。

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

陛下雖賢,誰與領此?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

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

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徵矣,其勢盡又復然。

殃禍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剝割,皆眾理解也。

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

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

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不缺則折。

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

臣竊跡前事,大抵強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強,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狶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

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

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

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

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

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

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

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

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

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

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

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不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致順,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

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

當時大治,後世誦聖。

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天下之勢方病大瘇。

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慮亡聊。

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

病非徒瘇也,又苦蹠戾。

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

惠王之子,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

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戾。

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

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

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

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漢歲金絮采繒以奉之。

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

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又類辟,且病痱。

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

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上不輕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臥,將吏被介冑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

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為流涕者此也。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禍不息,長此安窮!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

臣竊料匈奴之眾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眾,甚為執事者羞之。

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系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

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

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可為流涕者此也。

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內之閒中,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

白縠之表,薄紈之里, 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

古者以奉一帝一後而節適,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後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

且帝之身自衣皁綈,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庶人孽妾緣其履:此臣所謂舛也。

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

饑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

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耳,然而獻計者曰「毋動」,為大耳。

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並心於進取。

行之二歲,秦俗日敗。

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

借父耰鉏,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

抱哺其於,與公並倨;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

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

然並心而赴時猶曰蹶六國,兼天下。

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

信併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眾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

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

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

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

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

盜者剟寢戶之簾,搴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

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

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

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

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

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

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

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壞。

《管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使管子愚人也則可,管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奸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

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奸人幾幸,而眾心疑惑。

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奸人亡所幾幸,而群臣眾信,是不疑惑!此業一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

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舩必覆矣。

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

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

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

秦為天子,二世而亡。

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

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

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

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

保,保其身體;傅,傳之德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

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

故乃孩子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

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

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

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為之。

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

」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則入於學。

學者,所學之官也。

《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 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

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

」及太於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

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

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

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采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

及秦而不然。

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

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

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

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

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

」又曰:「前車覆,後車誡。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

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

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

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

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

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

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然也。

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

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

《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

」此時務也。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

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己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

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

孔於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

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

人主之所積,在其取捨,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

刑罰積而民怨背,札義積而民和親。

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

或道之以德教,或毆之以法令。

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毆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

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

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

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

夫天下,大器也。

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

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

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

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禍幾及身,子孫誅絕,此天下之所共見也。

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

」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

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

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

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

」此善諭也。

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太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此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

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令與眾庶同黥劓 刖笞 棄市之法,然則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泰迫乎?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

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系緤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

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

夫天子之所嘗敬,眾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

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

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仇,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乎列士,人主使然也。

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

頑頓亡恥, 詬亡節,廉恥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

主上有敗,則因而挺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

人主將何便於此?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

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

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

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坐污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

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

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 纓,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上不執縛系引而行也。

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 而加也。

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跌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

」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

上設廉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

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

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

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

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

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

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正文》

賈誼 〔兩漢〕

  宣和七年冬,金人敗盟,分兵兩道入寇。其一以戎子斡離不為帥,寇燕山,郭藥師叛,燕山諸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以國相粘罕為帥,寇河東,李師本叛,忻、代失守,遂圍太原。邊報猝至,朝廷震懼,不複議戰守,惟日謀避狄之計。然其事尚秘,外廷未聞也。

  至十二月中旬,聞賊馬逼近,始遣李鄴借給事中奉使講和,降詔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師,且命皇太子為開封牧。宰執日聚都堂,茫然無策,惟遣家屬散之四方,易置東南守臣,具舟楫運寶貨,為東下計。於是避狄之謀,外廷始聞。余時為太常寺少卿,素與給事中吳敏厚善。夜過其家,謂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議,豈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為牧,非也。巨盜猖獗如此,宗社不守,中原且無人種,自非傳以位號,使招來天下豪傑,與之共守,何以克濟公從官,以獻納論思為職,曷不以非時請對,為上極言之使言不合意,不過一死,死有輕於鴻毛者,此其時也。」敏曰:「監國,可乎」余曰:「不可。唐肅宗靈武之事,當時不建位號不足以復邦家,而建號之議不出於明皇,後世惜之。上聰明仁慈,倘感公言,萬一能行此,金人且將悔禍退師,宗社底寧,豈徒都城之人獲安,天下之人皆將受賜,非發勇猛廣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國者,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對,具道所以。且曰:「陛下能用臣言,則宗社靈長,聖壽無疆。」上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萬壽宮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必有青華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見於此。」上感悟,嘆息。因言:「李綱之論,蓋與臣同。」有旨召余赴都堂稟議,訖,隨宰執至文字庫,只候引對,實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懷所論著札子,待對文字庫。上御玉華閣,先召宰執吳敏等對,至日晡時,內禪之議已決。催吳敏與門下侍郎草傳位詔,百官班乘拱殿下,宣示詔旨,余不復得對。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辭,因得疾。召東宮官耿南仲視醫藥,至夜半方蘇。翌日,又固辭,不從。乃即大位,御乘拱殿見宰執、百官。時日有五色,挾珥赤黃色,有重日相摩盪久之。乃尊道君皇帝曰太上皇帝,居龍德宮,道君太上皇后居擷景園。以李邦彥為龍德宮使,蔡攸、吳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旨也。大赦天下,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書,而不著上自東宮傳位之意,致四方疑。士論非之。詔有司討論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者,余時猶在太常,條具以聞。詔遣節度使梁方平將騎七千守濬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探報虜騎漸逼故也。二十八日,有旨召對延和殿。上迎謂曰:「卿頃論水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嘗為賦詩,有秋來一鳳向南飛之句。」余敘謝訖,因奏曰:「陛下養德東宮,十有餘年,恭儉日聞,海內屬望。道君太上皇帝觀天意、順人心,為宗社計,傳位陛下。授受之際,燦然明白,下視有唐為不足道也。願致天下之養,極所以崇奉者,以昭聖孝。今金寇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舉,勢必銷縮請和,厚有所邀求於朝廷。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歸朝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義,不足惜。欲得歸朝人,當盡以與之,以昭示大信,不足惜。欲增歲幣,當告以舊約,以燕山雲中歸中國,故歲幣增於大遼者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和好,不校貨財,姑如原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至於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可以尺寸與人。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執之之堅,無為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並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上皆嘉納。翌日,有旨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職。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朝賀,退詣龍德宮,朝賀道君太上皇帝。百官班於門外,宰執進見。

  三日,有旨以吳敏為行營副使,以余為參謀官,團結軍馬於殿前。又以蔡攸為恭謝行宮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帝東幸之具。蓋斡離不之兵距,濬州不守,梁方平戰衄,燒橋而遁,何灌軍馬望風潰散,賊遂渡河,是日聞報故也。夜漏二鼓,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門東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帝姬等相續以行,侍從、百官往往潛遁。是時,從官以邊事求見者,皆非時賜對。

  四日,余待對,班於延和殿下。聞宰執奏事,議欲奉鑾輿出狩襄鄧間。余窮思之,以為不可。適遇知東闔門事朱孝莊於殿廷間,語之曰:「有急事,欲與宰執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莊曰:「宰執奏事未退,而從官求對,前此無例。」余曰:「此何時而用例耶!」孝莊許諾,即具奏得旨引對。余拜訖升殿,立於執政之末。自啟奏曰:「聞諸道路,宰執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傳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時中曰:「都城豈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且宗廟、社稷、百官、萬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激勵將士,慰安民心,與之固守,豈有不可守之理。」語未既,有內侍領京城所陳良弼自內殿出,奏曰:「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決難保守。願陛下詳議之。」上顧余曰:「卿可同蔡楙、良弼往視,朕於此俟卿。」余既被旨,同楙、良弼亟詣新城東壁,遍觀城濠。回奏延和殿,車駕猶未興也。上顧問:「如何」楙對以為不可守。余曰:「城堅且高,樓櫓誠未備,然不必樓櫓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岡一帶以禁地不許開鑿,誠為淺狹,然以精兵強弩占據,可以無虞。」上顧宰執曰:「策將安出」宰執皆默然。余進曰:「今日之計,莫若整飭軍馬,揚聲出戰,固結民心,相與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上曰:「誰可將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祿畜養大臣,蓋將用之於有事之日。今白時中、李邦彥等,書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號,控馭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怒甚,厲聲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否」余曰:「陛下不以臣為庸懦,倘使治兵,願以死報。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鎮服士卒。」上顧宰執曰:「執政有何闕」趙野對曰:「尚書右丞闕。」時宇文粹中隨道君東幸故也。上曰:「李綱除右丞。」面賜袍帶並笏。余致謝,且敘以時方艱難不敢辭之意。車駕興,進膳,賜宰執食於崇政門外廡,再召對於福寧殿,去留之計未決故也。宰執猶以去計勸上。有旨命餘留守、李梲副之。余為上力陳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聞潼關失守,即時幸蜀,宗社、朝廷碎於賊手,屢年然後僅能復之,范祖禹謂其失在於不能堅守以待勤王之師。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雲集,虜騎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龍脫於淵,車駕朝發而都城夕亂。雖臣等留,何補於事宗社、朝廷且將為邱墟,願陛下審思之。上意頗回。而內侍王孝竭從傍奏曰:「中宮、國公已行,陛下豈可留此」上色變,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將親往陝西,起兵以復都城,決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 以死邀之。會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為然,上意稍定。即取紙御書「可回」二字,用寶,俾中使追還中宮、國公。因顧余曰:「卿留朕,治兵禦寇專以委卿,不令稍有疏虞。」余惶恐,再拜受命。與李梲同出治事。是夕,宿於尚書省,而宰執宿於內東門司。中宮、國公之行已遠,是夕未還。中夜,上遣中使,令宰執供軍令狀。詰旦,決行。

  五日,余自尚書省趨朝,道路紛紛,復傳有南狩之事,太廟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則禁衛皆已擐甲,乘輿服御皆已陳列,六宮袱被皆將升車矣。余惶遽無策,因厲聲謂禁衛曰:「爾等願以死守宗社乎願扈從以巡幸乎」禁衛皆呼曰:「原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將安之」余因拉殿帥王宗楚等入見,曰:「陛下昨己許臣留,今復戒行,何也且六軍之情己變,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捨去萬一中途散歸,陛下孰與為衛。且虜騎己逼,彼知乘輿之去未遠,以健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始命輟行。余謂宰執曰:「上意已定,敢有異議者,斬!」因出祥曦殿,傳旨宣示,禁衛皆拜伏呼萬歲,其聲震地。復入勸上御樓以見將士,上可之。駕登宣德門,宰執、百官、將士班樓前起居,上臨闌干久之,復降步輦,勞問將士。余與吳敏撰數十語,敘金人犯順、欲危宗社,決策固守、各令勉勵之意,俾閣門官宣讀。每讀一句,將士聲諾。須臾,六軍皆感泣流涕。於是固守之議始決。是日,以余為親征行營使,馬軍太尉曹曚副之。白時中罷相,以李邦彥為太宰,張邦昌為少宰,吳敏知樞密院事,趙野為門下侍郎。王孝迪,邦彥之姻家,故薦之。耿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還之,以東宮官,故有是命。親征行營使,置司於大晟府,辟參謀官,書寫機宜;句當公事,管句當文字,準備差遣;統制,統領將領,準備差使等。擇文武官處之,吏房、戶房、兵房、工房選三省人吏處之。上賜銀、絹、錢各一百萬貫匹兩,文臣自朝請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及將校官告、宣帖三千餘道,一切許以便宜從事。自車駕御樓之後,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備御,每壁用正兵二千餘人,而保甲、居民、廂軍之屬不與焉。修樓櫓、掛氈幕、安炮坐、設弩床、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備火油,凡防守之具,無不備。四壁各有從官、宗室、武臣為提舉官,諸門皆有中貴人、大小使臣。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兵步、隊將等,日肄習之。以前軍居東水門外,護延豐倉,倉有粟、豆四十萬石。其後,勤王之師集城外者,賴之以濟。以後軍居東門外,占樊家岡,使賊騎不敢近。而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備緩急。

  自五日至八日,治防守之具粗畢,而賊馬已抵城下,寨於牟駝岡。牟駝岡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岡勢隱轔如沙磧,然三面據水,前枕霧澤陂,即孳生馬監之所,芻豆山積。異時郭藥師來朝,道君命打球於其間,故知可以為寨地。金人兵至,徑趨其所,實藥師導之。人謂藥師忠於國家,與金人戰偶不利而從之,吾弗信也。是夕,金人攻西水門,以大船數十隻順汴流相繼而下。余臨城捍禦,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大船至,即以長鈎摘就岸,投石碎之。又於中流安排扠木,及運蔡京家山石疊門道間,就水中斬獲百餘人。自初夜防守達旦,始保無虞。入對乘拱殿。方奏事間,傳報賊攻酸棗門、封邱門一帶甚急,上命余往督將士捍禦。余慮城上士卒不足用,即告上,乞禁衛班直善射手千人以從,上遣御藥盧端同行,傳旨如所乞。自禁中如新城酸棗門,幾二十里。行夾道委巷中,惟恐賊之已登城也。抵門,賊方渡濠,以雲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射之,皆應弦而倒。余時坐酸棗門下,有自門上擲人頭下者, 至六七不已。詢之,云:斬獲奸細。俾認,即皆漢人首級也。蓋擾攘中兵卒妄行殺戮,捕獲數人,即斬以徇。因使號令:如獲奸細,捕人親執出頭,驗實推賞,輒殺者斬!自是乃止。余與官屬數人,登城督戰,激勵將士,人皆賈勇,近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賊有乘筏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墜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眾。又募壯士數百人,縋城而下,燒雲梯數十座,斬獲首十餘級,皆耳有金環。

  是日,賊攻陳橋、封邱、衛州等門,而酸棗門尤急。虜箭集於城上如蝟毛,士卒亦有中傷者,皆厚賞之。上遣中使勞問,降御筆褒諭,給內庫酒、銀碗、彩絹等以頒,將士人皆歡呼。自卯至未申間,殺賊數千。賊知守城有備,不可以攻,乃退師。因遣使隨李鄴請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堅欲入城。余傳令:敢輒開門者斬!竟候乃入,實初十日也。上御崇政殿,宰執起居訖,升殿奏事。引使入對,出斡離不書進呈,道所以舉師中國之意。聞上內禪,願復講和,乞遣大臣赴軍前,議所以和者。上顧宰執,未有對者。余因請行,上不許,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梲奉使,鄭望之、高世則副之。餘留身問所以不遣之旨,上曰:「卿性剛,不可以往。」余對曰:「今虜勢方銳,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則中國之勢遂安,不然禍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舉!臣懼李梲柔懦,恐誤國事也。」因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過許金帛之意。以謂金狄之性貪婪無厭,又有燕人狡獪,以為之謀,必且張大聲勢,過有邀求,以窺中國。如朝廷不為之動,措置合宜,彼當戢斂而退;如朝廷震懼,所求一切與之,彼知中國無人,益肆覬覦,憂未已也。先定然後能應,安危之機,願陛下審定之。上頗以為然。余退,巡歷城中,因乞宰執分提舉四壁,上命蔡楙分提舉京城四壁守御使。而李梲是日至金人軍中,果辱命。斡離不者,南向坐。梲、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斡離不遣燕人王汭,傳道語言,謂都城破在頃刻,所以斂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趙氏宗廟,恩莫大焉。今議和,須犒師之物: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絹、彩各一百萬匹,馬、駝、驢、騾之屬各以萬計。尊其國主為伯父。凡燕雲之人在漢者,悉歸之。割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之地。又以親王、宰相為質,乃退師。出事目一紙,付梲等達朝廷。梲唯唯,不能措一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婦人女子爾。」自是有輕朝廷心。

  十一日,梲至自金人軍前,宰執同對於崇政殿,進呈金人所須事目,且道其語。宰執震恐,欲如其數,悉許之。余引前議力爭,以謂尊稱及歸朝官如其所欲,固無害。犒師金幣,所索太多,雖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數,況都城乎當量與之。太原、河間、中山,國家屏蔽,號為三鎮,其實十餘郡地,塘濼險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國又保塞,翼、順、僖三祖陵寢所在,子孫奈何與人。至於遣質,即宰相當往,親王不當往。為今日計,莫若擇使,與之往返熟議,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幣之數,令有司會計所有,陸續具報。宿留數日,大兵四集,彼以孤軍入重地,勢不能久留,雖所得不滿意,必求速歸。然後與之盟,以重兵衛出之,彼且不敢輕視中國,其和可久也。宰執皆不以為然。方謂都城破在旦夕,肝腦且塗地,尚何三鎮之有而金幣之數,又不足較也。上為群議所惑,默然無所主。凡爭逾兩時,無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勝眾說,因再拜求去,曰:「陛下擢臣,自庶僚不數日與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辭者,徒以議論或有補萬分之一。今與宰執異議,不能有所補,願還庶僚以安愚分。」慰諭曰:「不須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議可也。」余被旨,不得不出,復前進曰:「金人所須,宰執欲一切許之,不過欲脫一時之禍,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為陛下了此。願更審處,後悔恐無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復回,尚冀可以力爭。而誓書已行矣,所求悉皆與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張邦昌,為質於金人軍中,己無可奈何。則為留三鎮詔書,戒書吏以輒發者斬!庶幾俟四方勤王之師集,以為後圖。而宰執裒聚金銀,自乘輿服御、宗廟供具、六宮、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復索之於臣庶之家,金僅及三十萬兩,銀僅及八百萬兩。翌日,對於福寧殿。宰執以金銀之數少,惶恐再拜謝罪。余獨不謝。於是,孝迪建議,欲盡括在京官吏、軍民金銀,以犒大金軍所遺,多揭長榜於通衢,立限俾悉輸之官。限滿不輸者,斬之。許奴婢及親屬人等及諸色人告,以半賞之。都城大擾。限既滿,得金二十餘萬兩、銀四百餘萬兩,而民間藏蓄為之一空。余因對於福寧殿,奏上曰:「搜括金銀限滿,民力已竭,復許告訐,恐生內變。外有大敵,而民心內變,不可不慮。」上曰:「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訐。」余因巡城過榜所,令傳聖旨收榜,歸行營司,移牒孝迪照會。人情乃安。

  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師,漸有至者數萬人。乃於四壁置統制之官招集之,給芻糧,授器械,踏寨地,團隊伍,皆行營主之。晝夜竭力,無少休息。

  至十七八日間,統制官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於鄭州南門外,乘勢擊之,殺獲甚眾。於是金人始懼,游騎不敢旁出,而自京師城以南,民始獲奠居矣。

  二十日,靜難軍節度使种師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涇原、秦鳳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師,集者漸眾。兵家忌分,節制歸一,乃克有濟。願令師道、平仲等,聽臣節制。」上降御筆曰:「師道老而知兵,職位已高,與卿同官,替曹曚可也。」蓋上意欲以師道為親征行營副使。余竊嘆上裁處之當,而宰執間有密建白以為不可者,上入其言。於是別置宣撫司,以師道簽書樞密院事,充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以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應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師,並隸宣撫司。又撥前、後軍之在城外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上屢申飭兩司,不得侵紊。節制既分,不相統一。宣撫所欲行者,托以機密不復關報。余竊憂之。自金人議和,誓書既行之後,朝廷日運金帛之屬輸其軍中,名果、珍膳、御醞之餉,冠蓋絡繹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寶帶、鞍勒以遺之,品數甚眾,其價不可勝計。余每爭,以謂此不足以為德,適所以啟戎心。雖上恭儉,視珠玉如糞土,然戎之生心,何厭之有。眾方稱美上德,不以余言為然。金人益肆,須索無所忌憚,至求妓樂、珍禽、馴象之類,靡不從之。及勤王之師既集,西兵將帥日至,上意方壯。又聞金人擄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王子、帝姬墳墓攢殯發掘殆盡,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余贊上曰:「《易》于謙之上六,稱利用行師,征邑國。師之上六,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蓋謙之極,非利用行師,不足以濟功;師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於金人,屈已講好,其謙極矣。而金人貪婪無厭,凶悖愈甚,其勢非用師不可。然功成之後,願陛下以用小人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懲創,不敢有窺中國之心,當數十年無夷狄之禍。不然,一日縱敵,數世之憂患未艾也。」

  二十七日,余與李邦彥、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彥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張大其勢,然探得其實,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者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彼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於檻阱中,當以計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為今之計,莫若扼河津,絕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北諸邑,俟彼游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其誓書,復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眾議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舉事,蓋陰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平仲之師亦將至故也。

  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道君朝為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驍勇,屢召見內殿,賜予甚厚,許以功成有茅土、節鋮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夜,親率步騎萬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斡離不者,取今上皇帝以歸。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臥行營司。

  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已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邱,為之應。」余具札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預備。斯須之間,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已力疾會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邱門,勒兵班荊館、天駟監,分使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虜騎出沒,鏖戰於幕天坡,所獲甚眾。復犯中軍,余視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

  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劫寨為虜所覺,殺傷相當,所折不過千餘人,既不得所欲,恐以違節制為种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台諫哄然,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兵,為金人所殲,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離不遣使,以謂特將帥所為,不出上意,請再和。宰相李邦彥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構,非朝廷意。」僉議欲縛余以與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楙代之。因廢行營使司。上以守御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浴室院待罪,時初三日也。

  蔡楙會計行營司所失,才百餘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師折傷千餘人,外並如故,乃知朝廷前所聞之非。

  是夕,上降親筆慰勞,錫齎白金、緡錢五百貫兩,且令吳敏宣諭且將復用之意。余感泣謝恩,歸田廬。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闕之事。初,太學生陳東與書生千餘人,是日詣闕上書,明余及師道之無罪,不當罷。軍民聞之,不期而集者數千萬人,填塞馳道、街巷,呼聲震地,舁登聞鼓於東華門,擊破之。上遣吳敏、耿南仲慰諭諸生,俾之退。為軍民所擁,不得行,必欲見余及師道乃去。不得報,則殺傷內侍二十餘人;又詬詈宰執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等,欲毆擊之,皆散走,藏匿。於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師道入對。

  余聞命,惶恐固辭,不敢行。而宣召者絡繹而至,中使迫促,不得已上馬出浴室院,由東門街抵馳道,趨東華門。軍民壅積,幾不可進,宣召中使朱拱之復為眾所殺,蓋怒其傳旨之緩也。入見上於福寧殿閣子中,余泣拜請死,上亦泣。有旨復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余固辭,上不允,俾出東華門至右掖門一帶,安撫軍民。余稟上旨宣諭,乃稍散去。再對於福寧殿,上命余復節制勤王之師,先放遣兵民,蓋不復有用兵意也。先是,所留三鎮詔書,余既罷,乃遣宇文虛中齎詣金人,軍中復差臧禹、秦檜為割地。

  是夕,宿於咸豐門,以金人進兵門外,治攻具故。先是,蔡楙號令將士,金人近城不得輒施放,有引炮及發床子弩者,皆杖之,將士憤怒。余既登城,令施放,有引炮自便,能中賊者,厚賞。夜,發霹靂炮以擊,賊軍皆驚呼。

  翌日,薄城,射卻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為賊內應者,余召至帳中,執之以付御史台推治。凡內侍之守城者,皆罷。京師浮浪不逞之徒,乘民殺傷內侍,擾攘中劫掠內侍十餘家,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劍赴官司納,自以為功,凡千餘人。都城懼再有變,余命悉集守御使司,以次納訖,推其倡者,將賞之。自言其姓名凡二十餘人,審問得實,悉皆斬之,余者逐去。是日,並斬殺傷部將、隊將者,亦二十餘人,然後民情安戢,奸宄不作。

  初,賊馬既抵城下,余晝夜巡視,有盜衲襖一領者,有強取婦人絹一匹者,有妄以平民為奸細而斫傷者,皆即斬以徇。故外有強敵月余,日間雖竊盜無有也。都城素多火,亦無作者。至是,乃始紛擾,數日彈壓,然後定。

  金人請以越王代康王為質。上以越王叔父,不可遣,乃遣肅王及駙馬都尉賈成以行。

  康王得歸,上喜,賜予良厚。康王素有膽氣、膂力,善射,居金人軍中幾月,姚平仲劫寨之夕,恬然無所驚怖。及歸,國人皆喜,爭出觀之。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門接戰之後,頗有懼意,既得三鎮之詔及肅王為質,即不俟金幣足數,遣使告辭。上賜燕於軍中。

  初十日,遂退師。

  十二日,肆赦天下。

  十三日,宰執對延和殿。

  余奏上曰:澶淵之役,雖與大遼盟約而退,猶遣重兵護送之,蓋恐其無所忌憚,肆行擄掠故也。金人退師,今三日矣,初謂其以船筏渡河,探聞乃係橋濟師,一日而畢。盍遣大兵用澶淵故事,護送之。宰執皆以為太早,余固請之,上以余言為然,可其請。是日,分遣將士,以兵十餘萬數道並進,且戒諸將:度便利可擊,即擊之,金人厚載而歸,輜重既眾,驅虜婦女不可勝計,氣驕甚,擊之決有可勝之理。將士踴躍以行。

  十四日,以吳敏為少宰,余知樞密院事,徐處仁中書侍郎,耿南仲左丞,李梲右丞。初,李邦彥、蔡楙、王孝迪、趙野既為國人所斥逐,皆藏匿不敢復出,上章乞罷,上初未許。至是,邦彥罷相,除觀文殿學士、中太一宮使;楙罷右丞,除資政殿學士、提舉亳州明道宮,故有是命。

  十五日,簽書樞密院事唐恪供職。初,恪以延康殿學士知杭州,李邦彥薦用之,至是始到闕也。

  十七日,澤州奏:大金國相粘罕兵次高平縣。初,粘罕既破忻、代,觀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劉光世以鄜延兵援河東,皆為所敗。遂圍太原。頃之月余,不能下。而平陽府義軍叛。義軍者,童貫、張孝純所招雲中人也,分布河東諸郡,平日養贍,蓄積為之一空。及金人入寇,孝純以義軍五萬人守石嶺關。既叛以從金人矣。至是,諸郡往往殺戮,或逐出之,而平陽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勝軍。遂引金人入南北關,陷隆德府,遂次高平。

  朝廷震懼,恐其復渡河而南。宰執咎余盡遣城下兵以追斡離不之師,將無以支吾。余曰:斡離不之師既退,自當遣大兵護送,初不虞粘罕之來也。粘罕之師雖來,聞既和,亦當自退,必無復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車之險,已遣統制官郝懷將兵三萬屯河陽,控扼險道,決無他慮。而執政中有密啟上者。於是,御前以金字牌悉追還諸將之兵。諸將之兵及斡離不之師於邢趙間,相去二十餘里,金人聞大兵且至,莫測多寡,懼甚,其行甚速。而諸將得詔,即還。余聞,之上前力爭,得旨復遣,而諸將之還已五程矣。雖復再遣,猶與金人相及於滹沲河,然將士知朝廷之論二三,悉解體,不復有邀擊之意,第遙護之而已。於是,金人復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間,其去殊緩。而粘罕之兵聞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師道為河北、河東宣撫使,駐滑州。而以姚古為制置使,總兵以援太原。以种師中為制置副使,總兵以援中山、河間諸郡。時朝廷僉議以三鎮為果不可割,有如兵民為國家堅守不下,即遣使再議,以租賦歸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虛中罷簽書樞密院事,除資政殿大學士、知青州。李稅罷左丞,除資政殿學士、予宮觀。以翰林學士何為右丞,許翰為同知樞密院事,中書侍郎徐處仁供職。

  初,處仁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上聞其老成有士望,方倚以為相,故以中書侍郎召之。至是,到闕供職未旬日,遂拜太宰,時三月初間也。詔以道君太上皇帝迴鑾,議所以奉迎者。以門下侍郎趙野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門乘舟以行,獨蔡攸及內侍數人扈從。猶以舟行為緩,則乘肩輿;又以為緩,則於岸側得搬運磚瓦船乘載。飢甚,於舟人處得炊餅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數百里。抵南都,始館於州宅,得衣被之屬,市駿騾乘之。至符離,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宇文粹中、童貫、高俅之徒始至。童貫以勝捷兵三千扈從渡河,以如維揚。高俅以禁衛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既抵淮揚,父老邀車駕,不可渡江,而道君決意南幸,遂如鎮江。道君太上皇后居維揚,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縣,聞賊退,多先歸者。

  初,恭謝行宮所以都城圍閉,止絕東南遞角,又止東南勤王之師,又令綱運於所在卸納。泗州官吏以聞,朝廷不以為然。道路藉藉,且言有他。故而太學生陳東上書,乞誅「六賊」,謂蔡京、蔡攸、童貫、朱勔、高俅、盧宗原。於是,議遣聶山為發運使,密圖之。山請詔書及開封府使臣數十人以行。余因奏事福寧殿,留身奏上曰:「此數人者,罪惡固不可恕,然聶山之行,恐朝廷不當如此措置。昔肅宗欲發李林甫墓,李泌諫,謂其如明皇何肅宗抱泌頸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圖果成,驚動道君,此憂在陛下;所圖不成,為數人所覺,萬一挾道君於東南,求劍南一道,陛下何以處之」上感悟,曰:「奈何」余對曰:「不若罷聶山之行,顯謫童貫等,乞道君去此數人者,早迴鑾輿,可以不勞而事定。」上以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貫等皆相繼去。道君還次南都,徘徊不進,欲詣亳州上清宮燒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為憂。又每月書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當居禁中,出入正陽門。於是,喧傳有垂簾之事。又批:吳敏、李綱,令一人來。莫曉聖意,皆言事且不測。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吳敏來者,無他,欲知朝廷事耳。吳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願去奉迎,如蒙道君賜對,臣且條陳自圍城以來事宜,以解釋兩宮之疑,決無他慮。」上初不許,餘力請之,乃聽。上令余齎御前書達道君,且賜行宮官屬茶、藥、銀合有差,以十七日離國門。

  十八日,早次陳留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謁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艤舟,令內侍楊修傳教旨勞問。余附奏曰:「陛辭日有所得聖旨,令具奏知,乞依趙野例,幄前奏事。」復傳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簾前拜。訖,具道皇上聖孝思慕,且敘方艱危中蒙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親加獎諭,余再拜謝,訖,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於何處居止」余對曰:「朝廷見以擷景園為寧德官,奉道君太上皇后,蓋遵稟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聖旨指揮。」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令旨居禁中。」余對曰:「以皇帝聖孝,殿下聖慈,母子之情豈復有間但稽之三從之義,道君太上皇帝居龍德宮,而殿下居禁中,於典禮有所未安。朝廷討論,但欲合於典禮,以慰天下之望。兩宮安,則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須是合宜方得。」因泛及他事。余拜辭登岸,因呼內侍楊修、李俅等三人,坐幄次,與再道前語。三人者,巨璫也,以余言為然,入白之。復傳教旨曰:「相公所論甚有理,但既居寧德宮,後欲一到龍德宮神御前燒香,可乎」余對曰:「道君太上皇后既居寧德宮,皇帝自當時詣省問,萬一欲暫到禁中,豈有不可之理。」因遣賜香茶、酒食等錢五百貫,給散隨行使臣、從人。余以前語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許居寧德宮意,願一切不須示以疑阻,以昭聖孝。」而道君太上皇后入國門日,聶山請以禁衛護宣德門,道路喧然,識者笑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對。

  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訖,升殿奏事。具道上聖孝思慕,欲以天下養之意。道君泣數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獎諭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為多。」余再拜謝訖,因出劄子二紙進呈。其一,乞道君早迴鑾,不須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敘素蒙道君教育,擢用於國家艱危之中,得效犬馬之力,欲乞身歸田廬之意。道君慰勞再四,因曰:「相公頃為史官,緣何事去」余對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幾一年,以狂妄論列都城水災,復蒙恩寬斧鉞之誅,迄今感戴。」道君曰:「當時宰執中有不喜公者。」余愧謝,因奏曰:「臣昨論水災,實偶有所見,自古雖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其城郭。天地之變,各以類應,正為今日兵革攻國之兆。大抵災異變故,譬猶一人之身,病在五臟則發於聲色,形於脈息,善醫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氣之先至者爾。所以聖人觀變於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無危亂之憂也。」道君以為然。因詢虜騎攻圍都城守御次第。余以實對。復曰:「賊既退師,方渡河時,何不邀擊」余曰:「朝廷以肅邸在金人軍中,故不許。」道君曰:「為宗社計,豈可復論此。」余於是竊嘆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語既浹洽,道君因詢諭行宮止遞角等三事,只緣都城已受圍,恐為人得知行宮所在,非有他也。余對曰:「方艱危中兩宮隔絕,彼此不相知,雖朝廷應副行宮事,亦不容無不至者,在聖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詢朝廷近事,如追贈司馬光及毀拆夾城等,凡三十餘事。余逐一解釋,謂追贈司馬光正欲得民心,毀拆夾城止欲防奸細之類。因奏曰:「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當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詰問,輒憂懼不進膳。臣竊譬之人家,尊長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強盜劫掠,須當隨宜措置。及尊長將歸,子弟不得不恐。為尊長者,正當以其能保田園大計慰勞之,不當問其細故。今皇帝傳位之初,陛下巡幸,適當大敵入寇,為宗社計,政事不得不小有變革。今宗社無虞、四方以寧、陛下迴鑾,臣以謂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細故,一切勿問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極是。朕只緣性快問,後即便無事。」因內出玉帶、金魚袋、古象簡賜余。曰:「行宮人得公來,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辭,不允,因服之,以謝而退。二十二日,扈從道君詣鴻慶宮燒香。初,余次拱州,見奉迎道君禁衛、寶輦、儀物等留不進,因以便宜作奉聖旨令趨南都。至是,道君燒香,禁衛、寶輦、儀物等適至南都,士庶夾道聳觀。得旨來早辭,訖,先還闕。賜酒食、香茶等。

  二十三日,辭,再對於幄,道君出青詞稿一紙,俾宣示宰執、百官,乃道君初傳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諭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宮,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懇請之勤,已更指揮,更不戒行。公先歸,達此意,慰安皇帝。」因袖出書付余,仍宣諭曰:「公輔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調和父子間,使無疑阻,當書青史,垂名萬世。」余感泣,再拜受命。辭訖,即先具札子,以所得道君聖語奏知。上批答曰:「覽卿來奏,知奏對之語,忠義煥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還抵闕下,對於垂拱殿。進呈道君御書,具道所以問答語。上嘉勞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賜玉帶、牙簡、銀、絹等具札子進納,有旨不允。

  二十七日,宰執奏事延和殿,進呈車駕出郊詣資福寺迎奉道君儀注。耿南仲建議,欲盡屏道君左右內侍,出榜宮門,敢留者斬。先遣人搜索,然後車駕進見。余以為不若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過為之防,恐卻有不可防者。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於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雖不免於疑,然貴於有所決斷,故《書》有稽疑,《易》曰:以斷天下之疑。倘疑情不解,如所謂竊斧者,則為患不細。」南仲紛紛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誠與疑,明與暗而已。誠則明,明則愈誠,自誠與明推之,可以至於堯舜。疑則暗,暗則愈疑,自疑與暗推之,其患至於有不可勝言者。耿南仲當以堯舜之道輔陛下,而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對於睿思殿。賜茶訖,南仲忽起奏曰:「臣適遇左司諫陳公輔於對班中,公輔乃二月五日為李綱結構士民伏闕者,豈可處諫職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適與南仲辨論於延和殿,實為國事,非有私意。而南仲銜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闕之事,陛下素所鑑察,臣不敢復有所辨,但臣以非材,冒處樞輔,仰荷特達之知,未能有所補報,區區素志,欲俟賊騎出疆,道君鑾輿還闕,然後求歸田廬,臣之願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豈敢留。願以公輔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士庶以億萬計,如何結構朕所洞知,卿不須如此。」南仲猶不已。余再拜辭上,而出居啟聖院,不復歸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餘上。上皆批答:封還,不允。差御藥宣押造朝,及押赴樞密院治事。復即時上馬。

  四月朔,車駕詣寧德宮,復遣御藥宣押扈從。道君太上皇帝以三月入國門,余以守御使職事,迎拜於新東門內。道君於輦上顧揖。

  翌日,扈從朝於龍德宮。訖,復上章懇請,求罷知樞密院事。上降手詔數百言,不允,復令徐處仁、吳敏諭旨。又詔至內殿,面加慰諭。且曰:「賊馬方退,正賴卿協濟艱難,今遽欲舍朕何之前事不足介懷,宜為朕少留。」辭意懇惻,余不得已,再拜,受命就職。他日,留身奏上曰:金人退師,割交三鎮,官吏、軍民不肯陷沒夷狄,其勢必為朝廷堅守,天時浸熱,而虜有輜重之累,必不能久留,當即出疆。臣恐秋高馬肥,虜必再至,以責前約。及今宜飭武備邊防,勿恃其不來,當恃吾有以待之。於是為上條具所以備邊禦敵者,凡八事。其一,謂唐之藩鎮所以拱京師,故雖屢有變故,卒賴其力。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鑒之,銷藩鎮之權,罷世襲之制,施於承平邊備無事則可,在今日則手足以捍頭目。為今之計,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間建為藩鎮,擇鎮帥付之,許之世襲,收租賦以養將士,習戰陣,相為唇齒以捍金人,可無深入之患。又滄州與營平相直,隔黃河下流及小海,其勢易以侵犯,宜分濱、棣、德、博,建橫海軍一道,如諸鎮之制。則帝都有藩籬之固矣。其二,謂自熙豐以來,籍河北保甲凡五十餘萬,河東保甲凡二十餘萬。比年以來,不複閱習,又經燕山、雲中之役,調發科率,逃亡流移,散為盜賊,今所存者猶及其半。宜專遣使團結訓練,令人置器甲,官為收掌,用印給之。蠲免租稅, 以償其值。武藝精者,次第遷補,或以官激勸之。彼既自保鄉里、親戚、墳墓,必無逃逸。又平時無養兵之費,有事無調發之勞,此最策之得者。其三,謂祖宗以來,養馬於監牧,擇陝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高涼之地處之,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而更給地牧馬,民間雜養以充官使,吏虛文以塞責,而馬無復有善者。又驅之燕山,悉為敵人所得。今諸軍闕馬者大半。宜復祖宗監牧之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值。則不數月間,天下之馬可具也。其四,謂河北塘濼東距海西抵廣信、安肅,深不可以涉,淺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騎,為險固之地。而比年以來,淤泥乾涸,不復開濬,官司利於稻田,往往泄去積水,堤防弛壞。又自安肅、廣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處,可益增廣其高。仰處,即開干濠及陷馬坑之類。宜專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謂河北、河東州縣城池,類多潰圯堙塞,宜遍行修治。而近京四輔郡諸邑,皆當築城,創置樓櫓之屬,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萬一有賊騎深入,虜掠無所得,可以坐困。其六,謂河北、河東州縣,經賊馬殘破蹂踐去處,宜優免租賦,以賑恤之。往年方臘擾浙東,猶免三年,今三鎮之民為朝廷固守,安可不議所以大慰其心者。其七,謂河北、河東諸州,最以儲峙、糴買糧草為急務,宜復祖宗加抬糧草鈔法,一切以見緡走商賈而實塞下,使沿邊諸郡積蓄豐衍,則虜不敢動矣。其八,謂陝西解鹽無煮海之勞,而給邊費足,民食其利不貲,因行東南鹽法。以解鹽地分,益陝西邊,益貧。願復祖宗舊制,以慰關、陝兵民之心。上俾宰執同議,而其間所論異同,雖建橫海軍一道,以安撫使總之,而藩鎮之議寢。雖委提舉官循舊制教閱,上戶保甲三分之一,而遣使盡行團結、訓練、置器甲之議不行。雖委沿邊增修塘濼、城池,而輔近畿邑已降指揮,旋即罷止。雖委諸路相視監牧,而不復括馬。雖免河北、河東租稅,而止及一年。雖加抬糧草鈔,而貼以四分香藥。雖復解鹽,而地分不如舊制。餘力爭之,不能得。大抵自賊馬既退,道君還宮之後,朝廷恬然,遂以為無事。方建議立東宮、開講筵、斥王安石、置《春秋》博士,而台諫所論,不過指摘京、黼之黨,行遣殆盡無虛日。防邊禦寇之策,反置而不問。余竊憂之。惟兵事樞密院可以專行,乃與許翰條具調發防秋之兵,大概有五:一曰系將兵,二曰不系將兵,三曰土兵,四曰民兵,五曰保甲。系將兵,除已起發外,見在者十將。將以二千人為率,不過三萬人。民兵,弓箭社、刀弩手之類是也,不過一萬人。保甲,除河北、河東,起於陝西不過三萬人,並見在河北、河東,通為二十萬,以控制要害之地。將士得旨頒行,然後關三省,其間猶有以為不須如此者。又乞降旨:在京許監察御史以上,在外監司、郡守、帥臣,各薦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樞密院籍記姓名,量材錄用。上從之。又建議以謂在京步軍十餘萬,隸於三衙,近年不復教閱,士卒驕惰。緩急用之,旋差將佐統領,兵將不相識,難以責成功。乞自樞密院選差大小使臣,分四壁教閱,因勒成步伍,以備緩急。上初可之,已而殿帥王宗楚等以為侵紊,非祖宗制,詔罷之,余然後竊嘆事之難成也。少宰吳敏建議,欲置詳議司檢詳祖宗法制及近年弊政,當改革者,次第施行。詔以徐處仁、吳敏及余為提舉官。命既行,為南仲沮止。敏丐去,不果。余奏上曰:「陛下即大位於國家艱難之時,宜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廷玩愒,一日復一日,未聞有所變革,近欲置司討論,尋復罷之。今邊事方疏,調度不給,前日爵祿冒濫、蠹邦財者宜稍裁抑之,以足國用,此政事所宜先者。」上以為然,委余條具以聞。余奏上三十餘事,謂如節度使至窯刺史,祖宗本以待勛臣,故俸給特厚。當時員數少,今皆以戚里恩澤得之。除邊功外,宜悉換授環衛官,以抑其濫。又三省堂吏,祖宗轉官時止以正郎,崇、觀間始許轉至中奉大夫。今宜復祖宗之制,余皆類此。上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樞密院事李綱陳請裁減下項。又榜東華門曰:守御使司給諸軍卸甲錢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支給,而守御使司初未嘗給卸甲錢也。余聞之驚駭,徐詢所以,乃執政間有密白上,以余得都城軍民之心,以此離間之。余始憂懼,不知死所矣。方欲乞罷,會守御使司補進武副尉二人,具狀奏知,上批出有:惟闢作福,惟闢作威,大臣專權,浸不可長之語。余惶懼,於上前辯明。曰:始親征行營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給空名文武告、敕、帖等三千餘道。自置司以來,用過三十一而已。此二人者,乃齎御前蠟書至太原,當時約以得回報,即與補授,故今以空名帖補訖奏聞,乃遵上旨,非專權也。且敘孤危之蹤,為人所中傷者非一,願罷職任,乞骸骨歸田裡。上溫顏慰諭,以謂偶批及此,非有他意。余退居定力院,入札子待罪乞去。章十餘上,上悉批答不允,遣使押入。余不得請,即徑出通津門,欲東下。上遣中使宣押,挽舟入城,絡繹於道,既復鎖府門。

  余翌日見上,曰:「人主之用人,疑則當勿任,任則當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今陛下惑於人言,於臣不得無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此何也」上安慰久之。余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得。會种師中歿於軍前,种師道以病告歸,執政有密建議以余為宣撫使代師道者。初,斡離不之師還抵中山、河間,兩鎮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肅王、張邦昌及割地使等馳至城下說諭,投以矢石乃退,沿邊諸郡亦然。而种師道進兵逼之,金人出境,兩鎮無虞。粘罕之師至太原城下,亦堅壁固守,粘罕屯兵圍之,悉破諸縣,為鎖城法以困太原。鎖城法者,於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築壘環繞,分人防守,內外不相通。而姚古進師復隆德府、威勝軍,扼南北關,累出兵由井陘道與師中犄角應援太原。師中進次平定,乘勝復壽陽、榆次諸縣,不設備,有輕金人之意。又輜重、犒賞之物,悉留真定,不以從行。金人乘間突諸軍,以神臂弓射卻之。欲賞射者,而隨行銀碗只十數枚,庫吏告不足而罷。於是士皆憤怒,相與散去。師中為流矢所中,死之。其餘將士,退保平定軍。而師道駐滑州,復以老病丐罷。上納建議者之說,決意用余宣撫兩路,督將士解圍。

  一日,召對睿思殿,諭以欲遣行者。余再拜力辭,自言書生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實非所長。今使為大帥,恐不勝其任,且誤國事,不足以塞責。上不許,即今尚書省書敕令,面授。余奏曰:「藉使臣不量力為陛下行,亦須擇日受敕,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可乎」上乃許別擇日受敕。余退即移疾在告,入劄子乞致仕,力陳所以不可為大帥。且云:此必有建議不容臣於朝者。章十餘上,悉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於是台臣余應求、諫官陳公輔相繼上言余不當去朝廷,上皆以為為大臣遊說,斥去之,乃無敢言者。或謂余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為邊事,乃欲緣此以去公,則都人無辭耳。公堅臥不起,讒者益得以行其說,上旦怒,將有杜郵之賜,奈何。」余感其言,起受命,上錄《裴度傳》以賜。余入札子,具道吳元濟以區區淮蔡之地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萬分之一,以度況臣,實謂非倫。且言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夫君子、小人,於用兵之間若不相及,而亮深以為言者,誠以寇攘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長難去,其患有不可勝言者。是以吉甫贊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張沖。裴相贊唐王以東討,必去奸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耀圖史。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已然。臣竊觀陛下嗣位之初,適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厲精圖治,思刷前恥,雖古帝王勤儉之德,無以遠過。然君子、小人尚猶混淆於朝,翕訛成風,殊未退黜。謂宜留神照察,在於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長,則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難也。今取裴度論元稹、魏洪簡章疏,節其要語,輒塵天聽。上優詔寵答。宣撫司得兵二萬人,而闕馬。余白上曰:「戎事以馬為先,今乏馬如此,無以奪張軍容。昔天寶末封常清出師,幽薊人觀之,見其軍容不整,皆叛去。今臣出師,安知無窺覘者所系國體,非細故也。事迫矣,請括都城馬,給價賞之,可得數千匹。」上以為然,令條具以聞。既而膀於開封府曰:宣撫司括馬,事屬騷擾,可更不施行。其意與前榜同,余竊嘆息而已。以二萬人分為五軍,時捷勝軍叛於河北,遣左軍往招撫之,又遣右軍屬劉韐,時劉韐除宣撫副使,乃唐恪所薦,余初不知也。又以解潛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彥質為河東句當公事,與潛治兵於隆德府。宣撫司兵凡萬二千人,余請銀、絹、錢於朝廷,各百萬,才得二十萬。期以六月二十日啟行,而庶事皆未辦集,乞量展行期。上批曰:遷延不行,豈非拒命余惶懼,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為專權,今以臣為拒命,方遣大帥解重圍,而以專權、拒命之人為之,無乃不可乎願並罷樞管之任,擇信臣委之,得乞骸骨。因以尚書右丞、知樞密院事、宣撫使告敕繳納。上封還,遣使趨召數四。

  余入見上,具道所以為人中傷,致上聽不能無惑者,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闕事。今奉命出使,無緣復望清光。上驚曰:「卿只為朕巡邊,便可還闕。」余奏曰:「臣之行,無有復還之理。昔范仲淹自參知政事出安撫西邊,過鄭州見呂夷簡,語暫出之意。夷簡曰:『參政豈復可還。』其後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於朝,使臣既行之後,無沮難、無謗讒、無錢糧不足之患,則進而死敵,臣之願也。萬一有朝廷執議不堅,臣自度不能有所為,即須告陛下求代罷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義。」上頗感動,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燕於紫宸殿,又賜御筵於瓊林苑,所以賜勞甚渥。余犒軍訖,號令將士,斬裨將焦安節以徇。初,安節隸姚古帳下,在威勝軍虛傳賊馬且至,安節鼓扇罪情,勸姚古退師。至隆德,又勸遁去。於是兩郡之人皆驚擾走散,而初無賊馬。至是,從姚古還闕,余召斬之,人皆以為當。翌日,進師,以七月初抵河陽。入劄子以畿邑汜水關、西都、河陽形勝之地,城壁頹圯,當亟修治。今雖晚,然併力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諸陵,具奏曰:臣總師道出鞏、洛,望拜諸陵寢,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創業守成垂二百年,聖聖傳授,以至陛下。適丁艱難之秋,戎狄內侵,中國勢弱,此誠陛下嘗膽思報、厲精求治之日。願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進君子、退小人,無以利口善諞言為足信,無以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為足使,益固邦本,以圖中興。上以慰安九廟之靈,下以為億兆蒼生之所依賴。天下幸甚!初,余陛辭日為上道唐恪、聶山之為人,陛下任信之篤,且誤國,故於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銘記於懷」之語。留河陽十餘日,訓練士卒,修整器甲之屬,進次懷州。自出師後,禁士卒不得擾民,有趕奪婦人釵子者,立斬以徇。拾遺棄物,決春黥配。逃亡捕獲者,皆斬。以故軍律頗肅,無敢犯者。嘗以謂步不勝車,金人以鐵騎奔沖,非車不能制之。有張行中者,獻戰車制度,兩竿雙輪,前施皮籬,槍刃運轉輕捷。每車用甲士二十五人,執弓駑、槍脾之屬以輔翼之,結陣以行,鐵騎遇之皆退遁。造千餘兩,日肄習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謀大舉。而朝廷降旨,凡詔書所起之兵悉罷減之。余上疏力爭,其大略曰:臣昨待罪樞府,伏蒙陛下委令措置防秋之兵,臣意以為中國軍政不修,幾三十年矣,闕額不補者過半,其見存者皆潰散之餘,不習戰陣,故令金人得以窺伺。既陷燕山,長驅中原,遂犯畿甸。來無藩籬之固,去無邀擊之威,廟堂失策,使之割三鎮、質親王、劫取金帛以億萬計,驅虜士女,屠戮良民不可勝數。《誓書》之言,所不忍聞。此誠宗廟之羞,而陛下嘗膽思報者也。今河北之寇雖退,而中山、河間之地不割,賊馬出沒,並邊諸郡寨柵相連,兵不少休。太原之圍未解,而河東之勢危甚。旁近縣鎮,為賊兵之所占據。秋高馬肥,虜騎憑陵,決須深入,以責三鎮之約及金帛之餘數。倘非起天下之兵,聚天下之力,解圍太原、防禦河北,則必復有今春之警。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輒不自揆,為陛下措畫降詔書以團結諸路防秋之兵,大約不過十餘萬人,而欲分布南北□□□霸等二十餘郡,中山、河間、真定、大名、橫海五帥府,腹里十餘州軍,沿河一帶,控扼地分,翊衛王室,提防海道。其甚急者,解圍太原,收復忻、代,以捍金人、夏人連兵入寇。不知此十數萬人之眾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無賊馬渡河之警乎今臣被命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幾,朝廷已盡改前日詔書,調兵防秋之計既罷,峒丁又罷,弓弩又罷,士兵又罷,四川、福建、廣東路將兵又罷,荊湖南北路系將、不系將兵,而京西州郡又皆特免起發。是前日詔書所團結之兵,罷去大半,金人聚兵,兩路入寇,將何以支吾,而朝廷何恃。不留意於此,臣竊思之,以兵為不須起者,大概有五: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一也。錢糧犒賞之費多,二也。河北寇退,天下已無事,三也。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四也。探報有林牙、高麗之師,金人牽制,可必不深入,五也。若以川、廣、福建、荊湖之地遠,則詔書之下以四月, 期天下兵以七月,當時關報三省,何不即止今已七月,遠方之兵皆已在道,如復約回,是復蹈今春勤王之師約回之弊也。一歲兩起天下之兵,中道而兩止之,天下謂何臣恐朝廷自此不復能取信四方,而將士解體矣。國之大事在戎,宗社安危所系,而且行且止,有同兒戲。臣竊痛之!若以謂錢糧犒賞多,則今春無兵捍寇,致令誤國,土地、寶貨、人民皆為所取,今惜小費而不為之備,臣恐後來所取又不止於前日也。況原降指揮,防秋之兵各令齎糧以行,則錢糧犒賞之乏自非所患,廟堂不深思宗社大計,而惜小費,臣竊所不取也。若以河北寇退,天下無事,則邊郡日報金人聚兵,聲言某月入寇,當取某地。強敵臨境,非和非戰,朝夕恐栗,懼其復來。天下果無事乎賈誼謂厝火積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以今日觀之,何止於火未及然,殆處於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也。若以謂太原之圍賊馬不多,不攻自解,則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實數。姚、種二帥,以十萬之師,一日皆潰,彼未嘗有所傷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以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謂非愚則誣。至林牙、高麗牽制之報,理或有之,然不可恃彼之不來,當恃我之有備。則屯兵聚糧,正今日之先務,不可忽也。今河北、河東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萬為言,而半年以來,未有一人一騎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罷,不知此何理也若必以謂不須動天下之兵,而自可無事,則臣誠不足以任此責,陛下胡不遣建議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重為此擾擾也。除范世雄所統湖北兵聞已至襄唐間,臣已作奉聖旨令疾速發赴宣撫司外,所有餘路乞依原降詔書起發,庶幾不誤國事。未報,間再具奏曰:近降指揮,減罷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則河北防秋闕人,恐有疏虞;一則一歲之間,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無以示四方大信。防秋之計,臣前奏論之已詳,請為陛下更論不可失信之意。昔周為犬戎所侵,常以烽火召諸侯兵。恐諸侯之未必至也,舉烽以試之,諸侯之兵大集,知其試已,皆怒而歸。其後,真舉烽,無復至者,去冬金人將犯闕,詔起勤王之師,遠方之兵踴躍赴難,至中途而寇已和,有詔止之,皆憤惋而返。今以防秋之敵,又起天下之兵,良非獲已,遠方之兵率皆就道,又復約回,將士卒伍寧不解體。夫以軍法勒諸路起兵,而以寸紙罷之,恐後時有所號召,無復應者矣。竟不報。上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圍,於是宣撫使劉韐、制置副使解潛、察訪使張灝、句當公事折彥質、都統制王淵、折可求等曾議於隆德府,期以七月二十七日諸路進兵,平定軍遼州兩路,劉韐、王淵主之;威勝軍路,解潛、折彥質主之;汾州路,張灝、折可求主之。而宣撫副使、制置副使、察訪使、句當公事,皆承受御前處分,事得專達,進退自如。宣撫司自有節制之名,特文具爾。余奏上以節制不專,恐誤國事。雖降指揮約束,而承受專達自若也。至期出師,解潛與賊相遇於南北關,轉戰四日殺傷相當,金人增兵,潛軍力不能勝而潰。平定、汾遼之師,皆逗留不進。其後,張灝又違節制,用統制官張思正復文水縣,已而復為賊所奪。余亟為上論節制不專之弊,又分路進兵,賊以全力制吾孤軍,不若合大兵由一路進。會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薦為宣撫判官,方欲會合,親率師以討賊,而朝議變矣。初,賊騎既出境,即遣王雲、曹曚使金人軍中,議以三鎮兵民不肯割,願以租賦代割地之約,至是遣回,有許意。其實以款我師,非誠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議,意謂非歸租賦,則割地以賂之,和議可以決成。乃詔宣撫司不得輕易進兵,而議和之使紛然於道路矣。既而徐處仁、吳敏罷相,而相唐恪;許翰罷同知樞密院事,而進用聶山、陳過庭、李回等。吳敏復以內禪事,言者謂承蔡攸密旨,及初除門下侍郎亦蔡攸矯制為之,責授散官安置涪州。余竊嘆曰:事無可為者矣!因入劄子,奏狀乞罷。

  初,唐恪謀出余於外,則處仁、翰、敏可以計去之,數人者去,則余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數上,猶降詔批答不允。余具奏力道所以材能不勝任者,且得昏憒之疾,不罷決誤國事,並敘曩日榻前之語。於是,上命种師道以同知樞密院事巡邊,交割宣撫司職事,召余赴闕,且俾沿河巡視防守之具。余連上章乞罷知樞密院事,守本官致仕。行至封邱縣,得尚書省劄子,有旨除觀文殿學士、知揚州,時九月初也。余具奏辭免,不敢當。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罷者,非愛身怯敵之故,特事有不可為者,難以虛受其責。始宣撫司得兵若干,今屯駐某處,皆不曾用。始朝廷應副銀、絹、錢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錢並犒賞外,今皆椿留懷州,及在京降賜,庫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罷去,恐不知者謂臣喪師費財,惟陛下遣使核實。雖臣以不才乞罷,願益擇將帥,撫馭士卒,與之捍敵。金人狡獪,謀慮不淺,和議未可專恃,一失士卒心,無與禦侮,則天下之勢去矣。臣自此不復與國論,敢冒死以聞。既而果有言余專主戰議、喪師費財者,又指言十罪。於是遂落職宮觀,責授保靜軍節度副使,建昌軍安置。又以余上疏辯論,謂退有後言以惑眾聽,再謫寧江用舍。進退者,士之常,此不足道。但國家艱難,宗社危急,扶持天下之勢轉危為安幾成,而為庸懦讒慝者壞之,為可惜也。殆天未悔禍,生靈未有休息之期,命運之行自有數也。不然,何以若此余自建昌假道長沙以趨川陝,適荊南為寇賊所據,道梗,少留。時都城復為虜騎攻圍,朝廷不通耗者累月,端憂多暇,探篋中取自上龍飛余遭遇以來,被受御筆內批,及表、劄、章、奏等,命筆吏編次之,因敘其施設、去就本末,大概若此,庶幾傳信於後世。

  時靖康二年歲次丁未二月二十五日,長沙漕廳翠藹堂錄。

复制

《張良》

賈誼 〔兩漢〕

留侯美好如婦人,五世相韓韓入秦。

傾家為主合壯士,博浪沙中擊秦帝。

脫身下邳世不知,舉國大索何能為。

素書一卷天與之,谷城黃石非吾師。

固陵解鞍聊出口,捕取項羽如嬰兒。

從來四皓招不得,為我立棄商山芝。

洛陽賈誼才能薄,擾擾空令絳灌疑。

复制

《福昌書事言懷一百韻上運判唐通直》

賈誼 〔兩漢〕

戰國韓餘壤,王畿漢舊京。南圍山峙秀,東泛洛浮清。

女幾荒遺廟,宜陽認故城。千秋迷佩玦,百戰有榛荊。

路失三鄉驛,崗餘世祖營。山疑熊耳甲,墓記赤眉兵。

昌水行宮廢,谷州遺堞傾。斷壕收劍鏃,耕隴得瑤瓊。

姬冢丘陵抱,韓祠草木平。傳家亡譜牒,懷德薦牢牲。

峽勢開雙璧,川形畫一枰。謀臣赤松友,詩客錦囊生。

莽莽繁華盡,悠悠井邑更。興亡誰與吊,今古一傷情。

官舍連麋鹿,人家雜鼬鼪。秋心悲杜宇,春候聽鶬鶊。

賓榻無談笑,塵鞍罷送迎。平池宵檻影,萬竹曉堂聲。

放宕書千卷,棲遲歲再正。野胥形矍掠,村隸語生獰。

脫粟供朝飯,孤豚計日烹。里閭輕學校,兒稚駭冠纓。

最苦衝風隧,奔如萬戰輣。木號驚浪涌,谷震疾雷轟。

日斷蘭香膊,雲藏子晉笙。村鼙朝坎坎,樵斧暮丁丁。

鬢自年來白,顏因醉後赬。齋庖誅野菊,幽佩紉秦蘅。

憶昔初知學,時豪計主盟。討論披石室,咳唾視金籯。

宅與仁為里,豐期道可耕。盪除秦漢垢,耨摘帝王英。

太史遺重補,騷歌韻再賡。文潢無逆楫,談陣有降鉦。

戰苦心逾勇,鋒交敵喪勍。決科聊筮仕,射策偶沽榮。

憔悴官曹冗,艱難禍難嬰。流年惟涕淚,生事罄瓶罌。

乞米常空釜,烹藜不厭羹。菅縣長劍澀,衣補舊圖橫。

波浪流萍遠,風霜客雁征。憑誰能束縕,請地乞為氓。

貧賤知何計,飄零復此行。力微蛛紡織,謀拙繭纏縈。

大府多豪傑,何人問姓名。采葑甘見棄,連匯敢圖亨。

已分微言默,羞將薄技呈。清秋回驥首,白日望鵬程。

調拙歌難和,工迂簴未成。曳裾身阻闊,搔首歲崢嶸。

豈料鹽車困,親逢伯樂評。屬文慚賈誼,受璧過虞卿。

夙昔傾賢譽,清時仰慶閎。霜威留陛闥,忠望在寰瀛。

大澤疏源厚,明公蘊德宏。高文千錦麗,奧學萬箱贏。

前歲趨畿尉,青衫拜使旌。心將言並厚,事與意俱誠。

毫髮聰明到,錙銖藻鑒精。威嚴消隱慝,惠澤舞孤煢。

爽氣開秋鑒,清談扣佩珩。霜空掛銀漢,仙露照金莖。

偉量謙常過,剛腸枉必爭。川舟歸巨涉,天柱入高擎。

鱣墮開佳兆,經傳有舊黌。簪纓光故物,堂構疊高甍。

顧步丹霄近,聯綿盛事並。人間望鴻鵠,海浪引鯤鯨。

百吏瞻儀矩,連城受使令。晏邊爭羨慕,膺御有光晶。

報國求賢急,搜才薦牘盈。搜羅歸掌握,輕重付權衡。

律變遭寒黍,春催隱谷嚶。陶埏皆作器,枯槁亦抽萌。

量度分尋尺,題評盡甲庚。念勤寬僕僕,恤疾救煢煢。

合沓皆宗薦,綿蠻不嘆鶯。羈鴻安肅肅,微草獲菁菁。

哲匠深垂獎,非才惕自驚。厚恩山岌嶪,高致玉錚鍠。

效報期銘骨,存誠過食苹。庶幾鳴缶盎,萬一助韺䪫。

自古求知重,從來顧己輕。木欣辭爨燼,珠喜辨魚睛。

嘆慕身當銳,軒昂目暗瞠。自存心鐵石,敢廢力蚊虻。

荒學重裨緝,繁文自補撐。朝披枯竹簡,夜守短燈檠。

養木經荒圃,疏泉久涸泓。博兼終氏鼠,禮問叔孫櫻。

陋每輕樊子,勤將比老彭。中庸期慥慥,言行敢硜硜。

積累功成垤,輝華秀髮瑩。辛勤施耨穫,逸樂薦粢盛。

戴德千鈞重,撫躬方寸明。登臨感身世,踴躍望門楹。

窮谷陰多雨,清溪晚放晴。優遊探物象,瀟灑付杯觥。

耿耿馳千里,區區布一鳴。願回韶濩聽,聊奏鐵錚錚。

复制

《沁園春 其十九 送倫彥群膳部道舊》

賈誼 〔兩漢〕

白玉階前,黃金殿側,多士充庭。愛賈誼敷陳,經綸蘊藉,董生條對,禮樂縱橫。

老子當時,已曾括目,識爾文章有法程。果然是,家傳夙學,海內知名。

拜官遠別神京。有戀戀、相知一日情。想躡屐鍾陵,看山力健,連床伯氏,夢草詩清。

舊里柴門,新開竹徑,得子相過眼倍明。春夜宴,愛芳園桃李,把酒頻傾。

复制

《靖安尹吳翼之挽》

賈誼 〔兩漢〕

少年鄉榜解爭魁,京國擔囊幾往來。日月階梯探吏部,雲霄步武謝風雷。

專城已把牛刀試,枕塊空驚鬼錄催。吊屈何愁無賈誼,楚雲湘水自生哀。

复制

《贈別友人之長沙牧》

賈誼 〔兩漢〕

青年作郡被恩榮,五馬蕭蕭向楚城。關外葉飛鄉舍遠,湖南草綠吏人迎。

嶺雲漠漠空離恨,津樹依依若送行。君到長沙應暇日,定懷賈誼不勝情。

复制

《憶昨行贈夏都諫》

賈誼 〔兩漢〕

憶昨天王下手敕,辨方經野開蠶室。稽古真卑漢未遑,銳情直所周無逸。

王假還宜照日中,聖作何須守明述。君不見洄沿川水映柔桑,窈窕郊宮護棘牆。

玄黃欲獻夫人繭,朱綠聊為公子裳。又不見青壇翠幕藹中田,縹駕新從此上旋。

遂使鰩魚呈瑞象,頓令銅雀頌豐年。嗚呼天子勸耕後勸織,王業艱難果誰測。

七月重歌姬旦詩,一朝實賴黃門力。嗚呼今之黃門古遺直,抗言朝寧生顏色。

馬客逢君時已來,豈俟吹噓到上台。北郊更起匡衡論,前席遙憐賈誼才。

男兒志於立功慎自擅,掀天揭日奔雷電。退食方依青瑣闈,傳宣直至黃金殿。

稽首親承玉語溫,威顏咫尺君王面。書錫絲綸龍鳳蟠,幣頒錦繡雲霞炫。

紆紫圍金未足榮,致君堯舜應爭羨。嗚呼致君堯舜應爭羨。

复制

《送麟士應南都試》

賈誼 〔兩漢〕

古誼高文眾美並,孤齋光借絳帷清。張華剛認豐城器,賈誼還成洛守名。

南溟風高鵬欲徙,西京日暖鳳將鳴。知知取次青雲步,莫忘蕉窗風雨情。

复制

《送乃子恭甫入京次知山韻》

賈誼 〔兩漢〕

待詔初臨鶚薦岐,別家休切鯉庭思。青萍寶鋏硎初發,白玉黃金價早知。

建業秋風鳴鹿宴,曲江春雨化龍時。仲舒賈誼俱豪傑,廷對何人是爾師。

复制

《鄭工部陜西隨軍轉運》

賈誼 〔兩漢〕

西鄙欃槍未掃除,營中慷慨請行初。三軍粒食資心計,一月星郵待捷書。

宣室喜聞延賈誼,茂陵久嘆滯相如。謗言盈篋親曾見,反間千金計豈疏。

遺愛道傍喧竹馬,先聲塞外懾穹廬。馮唐莫嘆淹郎署,博望還忻擁使車。

隴右行收萬里地,關中坐致九年儲。牙籌羽檄皆吾事,才刃飄飄兩有餘。

复制

《送江天多之淮東梁縣迎先尉公柩兼陳言行省二首 其二》

賈誼 〔兩漢〕

復有憂民意未忘,欲從分省拜封章。馬周筆下文章妙,賈誼書中太息長。

治世可能無利病,吾徒自此卜行藏。亦知自系蒼生福,聊復臨風倍激昂。

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