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谌惟帝,厥命孔赫。鉴于九有,显相有德。先宋九君,既南而微。
微不遂倾,世臣毗之。世臣之家,鄮山之下。岁时来归,旗节车马。
冯轼而趋,衮衣佩璜。其绶伊何,将相之章。雄城渠渠,黎庶如雨。
相臣戾止,耄倪咸喜。岂无公侯,孰能后昆。三相二王,国存与存。
谁其尸之,其德有始。既受多祜,又有孙子。钜海汤汤,朔风荒荒。
不沦于危,不显其光。孰云菑播,而不有穫。天将昌之,嘉徵允灼。
崇堂有庭,其左有槐。匪植而生,惟德是培。天实培之,或戕于人。
人力虽劳,其能胜天。南园膴膴,有萌期蘖。其本如达,靡有摧害。
始轧而卑,忽拔而穹。其兆斯何,宜卿宜公。明明天子,俊乂是使。
矧兹世家,王公之嗣。嗟尔君子,天休汝膺。何以占之,灵槐在庭。
余幼时即嗜学。
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
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
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 。
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
先达德隆望尊,门人弟子填其室,未尝稍降辞色。
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故余虽愚,卒获有所闻。
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
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
至舍,四支僵劲不能动,媵人持汤沃灌,以衾拥覆,久而乃和。
寓逆旅,主人日再食,无鲜肥滋味之享。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今虽耄老,未有所成,犹幸预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宠光,缀公卿之后,日侍坐备顾问,四海亦谬称其氏名,况才之过于余者乎?今诸生学于太学,县官日有廪稍之供,父母岁有裘葛之遗,无冻馁之患矣;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无奔走之劳矣;有司业、博士为之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录,假诸人而后见也。
其业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质之卑,则心不若余之专耳,岂他人之过哉?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流辈甚称其贤。
余朝京师,生以乡人子谒余,撰长书以为贽,辞甚畅达。
与之论辨,言和而色夷。
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是可谓善学者矣。
其将归见其亲也,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
谓余勉乡人以学者,余之志也;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岂知予者哉?。
金陵为帝王之州。
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
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
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
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
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
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
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
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
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
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
”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
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
”四陲之远,益思所以柔之。
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
”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
触类而思,不一而足。
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
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
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
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
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臣不敏,奉旨撰记,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
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
龙泉多大山,其西南一百馀里,诸山尤深,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状类箕筐,人因号之为匡山。山多髯松,弥望入青云,新翠照人如濯。松上薜萝,纷纷披披,横敷数十寻,嫩绿可咽。松根茯苓,其大如斗,杂以黄精、前胡及牡鞠之苗,采之可茹。
吾友章君三益乐之,新结庵庐其间。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蛟龙潜于其中,云英英腾上,顷刻覆山谷,其色正白,若大海茫无津涯,大风东来辄飘去,君复为构“烟云万顷亭”。庵之东北又若干步,山益高,峰峦益峭刻,气势欲连霄汉,南望闽中数百里,嘉树帖帖地上如荠,君复为构“唯天在上亭”。庵之东南又若干步,林樾苍润空翠,沉沉扑人,阴飔一动,虽当烈火流金之候,使人翛翛有挟纩意,君复为构“清高亭”;庵之正南又若干步,地明迥爽洁,东西北诸峰,皆竞秀献状,令人爱玩忘倦,兼可琴、可奕,可挈尊罍而饮,无不宜者,君复为构“环中亭”。
君诗书之暇,被鹤氅衣,支九节筇,历游四亭中,退坐庵庐,回睇髯松,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君注视之久,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君乐甚,起穿谢公屐,日歌吟万松间,屐声锵然合节,与歌声相答和。髯松似解君意,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君唶曰:“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遂以名其庵庐云。
龙泉之人士,闻而疑之曰:“章君负济世长才,当闽寇压境,尝树旗鼓,砺戈矛,帅众而捣退之,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今乃以‘看松’名庵,若隐居者之为,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金华宋濂窃不谓然。夫植物之中,禀贞刚之气者,唯松为独多。尝昧昧思之:一气方伸,根而蕴者, 荄而敛者,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及夫秋高气清,霜露既降,则皆黄陨而无余矣。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非松也耶?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求君之志,盖亦若斯而已。君之处也,与松为伍,则嶷然有以自立;及其为时而出,刚贞自持,不为物议之所移夺,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或者不知,强谓君忘世,而致疑于出处间,可不可乎?
濂家青萝山之阳,山西老松如戟,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第兵燹之余,峦光水色,颇失故态,栖栖于道路中,未尝不慨然兴怀。君何时归,濂当持石鼎相随,采黄精、茯苓,烹之于洞云间,亦一乐也。不知君能余从否乎?虽然,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
太虚之气随物形,天声地声由此生。小或簸荡吼河海,大将触搏流风霆。
天轮胶戾神鬼战,地轴挺拔蛟龙争。圈臼洼污各异奏,彯沙礜石咸齐鸣。
灵功阖辟司至理,于喁徐疾缘天成。孰言坱圠妙不测,两间可配人为灵。
戴首载趺上下位,布藏列府山河萦。肺为金官号钟磬,发声肇气从孩婴。
自兹人音极万变,出无入有诚难名。喑哑吒叱泄忿懥,啸呼号噭摅幽情。
吻牙喉舌审清浊,徵羽宫商分重轻。殊方虽假象胥译,至道不与人伪并。
尼丘降神继群圣,因声为教文诸经。研穷阳阴序政事,吟咏情性臻和平。
节文严谨名分正,假象植义昭天明。玄景无言圣人代,建中立极绥群萌。
奠安海岳使效职,洗摩日月开重冥。籁鸣机动孚应速,风声所被来频仍。
宋齐鲁卫既雾滃,蔡陈秦楚尤云蒸。棂哜真瘦造阃粤,抵排卑论归崇谹。
太和融盎尽沾丐,物无疵疠玄休凝。杏坛迹芜铎声远,人凿私智先先登。
钩钳捭阖势倾轧,坚白同异时頠炜。黄老玄虚涉溟涬,刑名惨覈纷峥嵘。
九家狂流不可遏,绝港强欲齐东瀛。固云偏盭或害教,尚骋所学为骁腾。
狂秦以降逮刘氏,不翅枯响随风行。黄茅白苇堕一色,编贝联珠夸九能。
班扬枚马亦豪隽,竟溺下俗高难升。六代骈枝与俪叶,气澌辞顈犹骄矜。
更唐历宋非不盛,律之六艺终难胜。要知声华有衰歇,以致学步多竛竮。
人文本为载道具,次则纪事垂千龄。虽其功用霄壤隔,不应涧水非渊冰。
玺书播告出丹凤,兵檄驰布飞红星。金匮石室董狐笔,戎功骏烈燕然铭。
入室登歌侑庙乐,徇师能誓宣牲盟。章疏补天非炼石,谈辨保国逾长城。
沾润自足配云雨,和协更可同箫笙。当其操觚欲鼓勇,收视返听探玄精。
游鱼中钩曳深沚,巨兽投阱离丛坰。斯须朝崖变夕谷,惚恍西海为东陵。
精神所至万物慑,橐籥亭毒纵复横。真醇鲁邦见郜鼎,冲雅高辛陈五韺。
浑圆牍应振逸响,缛丽慎雀梳文翎。严森五刑布秋肃,华涧百卉含春荣。
劲如韩彭将貔虎,仰揭斗柄麾欃枪。艳如长杨较羽猎,蒙盾负羽驱鸾旌。
高排霄汉跨箕尾,呼噏沆瀣游太清。未几直坠九渊底,察之无迹闻无声。
幽入阴宫作鬼语,秘怪诙佹难为听。割然大明赤于火,景曜所鑅流为琼。
似兹妙斡造化轴,可以小技相讥评。金石虽坚有销泐,文光亘古常晶荧。
但忧拙工不知变,欲就郊衢施鼎曈。揖让周还固有节,其如绵鳷非法程。
予从卯角业文史,意逞骁悍摧强勍。上师姬孔为察父,下视迁固犹诸兄。
婴弓射侯在正鹄,路马在御悬游缨。温温腻纹蟠结绿,烨烨寒电生青萍。
有时摛辞述帝霸,捷如屋上人建瓴。注空直泻绝留碍,不似潢潦为泓渟。
应知敦本乃末艳,且吒彪外由中弸。年来惩艾剧芒刺,流汗浃背颜交赪。
如何窜身伏槁壤,乃能抗志凌霄峥。掞宫清庙须巨木,梁葩楚艳徒微馨。
譬之出声有巨细,大块噫气真铿涘。蛙鸣蝉噪杂鼓吹,入耳唯觉成耽嘤。
天人之间或有愧,何异冠服蒙狸狌。遥江上月素珠吐,嘉树弄景痴龙擎。
维时万籁一时寂,耿耿银河涵玉绳。华川先生起我懒,搴衣踏月行空庭。
扬今榷古益慷慨,抽关启钥成撄宁。先生文章正用世,殷盘周诰方争衡。
知深固慊管鲍浅,交固未数金石贞。念斯辗转不成寐,吟声在吻号苍蝇。
酸寒固或类贞曜,跅弛未必卑韩翃。故人守官在姑蔑,学林老虎文渊鲸。
三年不见志纡郁,梦魂时逐晨风征。何时共宿若今夕,重把肝胆殷勤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