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南洋賊,爾在南、我在北,何事年年相侵逼,戕我商漁不休息!
天厭爾虐今為俘,駢首疊軀受誅殛。賊亦嘩不慚,爾在北、我在南,屢搗我巢飽爾貪,擄我妻女殺我男。
我呼爾賊爾不應,爾罵我賊我何堪。噫嘻!晚矣乎!
南洋之水衣帶邇,防微杜漸疏於始;為虺為蛇勢既成,互相屠戮何時已。
我願仁人大發好生心,招彼飛鴞食桑椹。
聞道海東之蛇百尋長,阿誰曾向蛇身量;蛇身伏藏不可見,來時但覺勃窣腥風颺。
人馬不能盈其吻,牛車安足礙其骯!鎧甲劍矛諸銅鐵,嚼之縻碎似兔獐。
遙傳此語疑虛誕,取證前事亦尋常;君不見巴蛇瘞骨成邱岡,岳陽羿跡未銷亡。
當時洞庭已有此異物,況於萬古閉塞之夷荒;夷荒久作長蛇窟,技非神羿孰能傷。
天地不絕此種類,人來爭之犯不祥;往往活葬長蛇腹,何不翩然還故鄉!
妾為君家數月婦,君輕別妾出門走;從軍遠涉大海東,向妾叮嚀代將母。
妾事姑嫜如事君,操作承歡毫不苟。驚聞海東水土惡,征人疾疫十而九;
猶望遙傳事未真,豈意君訃播人口!茫茫白浪拍天浮,誰為負骨歸邱首?
君骨不歸君衣存,攬衣招魂君知否?妾惟一死堪報君,那能隨姑長織罶。
死怨君骨不同埋,死願君衣永相守;骨可灰兮怨不灰,衣可朽兮願不朽。
妾怨、妾願只如此,節烈聲名妾何有!
茫茫元氣虛空鼓,長波汗漫蛟龍舞。忽然蓬萊失左股,幻結澎湖護仙府。
秀靈磅礡孕扶輿,滄桑閱歷成今古。遂有寶氣摩青蒼,知是奎星墮沙渚。
雷電追取敕神丁,冰霜雕鎪運鬼斧。合則成璧分如圭,圓成應規方就矩。
蘚斑隱躍漬璘璘,螺文屈曲旋楚楚。或如端溪鴝鵒眼,或如炎州翡翠羽。
蒼然古色露精堅,秀絕清姿工媚嫵。几案有時煙雲供,光怪猶作蛟龍吐。
底用珊瑚採鐵網,那復夜光誇懸圃。我來海外搜奇材,誰料眼中盡塵土。
塵土塵土何足數,此石莫共匣劍處。惟恐神物不自主,夜半飛騰作風雨。
智伯有三臣,茁國與庇耳;豫讓何為者,而遇以國士。
當伯貪愎日,緘默坐相視;人已飲其頭,乃始謀反爾。
所為者極難,獨愧中行氏;未聞主臣間,有論報施理。
縱以眾人報,不死亦足矣;反面事仇讎,安得與人齒。
區區報伯恩,此道亦近市;勁悍雖足多,始終非全美。
置之刺客傳,直哉龍門史。
《辛丑春,重建太武海印岩;其秋落成矣。冬閏,洪鐘特姻丈招同王愧兩、諸葛士年來游,次蔡清憲舊韻》
勝賞雖遲猶小春,同游況復有芳鄰;不深花木枝枝秀,無大洞天曲曲新。
泉故噴香供茗客,石爭呈面訪詩人。雨奇睛好都經眼,澆盡世間萬斛塵。
老人年來愛看戲,看到三更不渴睡;所喜離合與悲歡,末後半場可人意。
模糊世界誰忍真,滿前臉花兼眉翠;嗔喜之變在斯須,倏而猙獰倏嫵媚。
抵掌談論風生舌,慷慨悲歌泉涌淚;豈有性情在其間,妝點習慣滋便利。
無數矮人場前觀,優孟居然叔敖類;插科打諢態轉新,竟是收場成底事!
老人雖老眼未眊,見此面目增怒恚。我欲逃之無何鄉,雲海茫茫乏羽翅;
我欲閉戶學聾啞,百病交攻難久視。祗應飽看梨園劇,潦倒數杯陶然醉。
哀矣乎!哀婦烈;烈婦之操霜比潔,烈婦之骨堅於鐵。
烈婦之冤天地愁,鬼神環視皆泣血。幼承閨訓本儒風,長遵禮義無玷缺。
結髮嫁得名家子,有志四方遠離別;別婿歸寧依父母,晨夕女紅忘疲苶。
世亂窮鄉靡安居,豪家攙入爭巢穴;瞥見如花似玉人,多衒金珠買歡悅。
不成歡悅反成嗔,羅敷有夫詞決絕;夜深豪客強相逼,拒戶罵賊聲不輟。
一時喧譁鄰里驚,客翻賴主勾盜竊;舉家拷掠無完膚,女呼父母從茲訣:我死必訴上帝知,莫患仇家怨不雪!
千箠萬棓不乞憐,甘心玉碎花摧折。哀矣乎!哀婦烈;
夫婿歸來訟婦冤,婦冤不白夫縲紲。道路有口官不聞,半畏豪威半附熱。
我欲伐下山頭十丈石,表章正氣勒碑碣;我欲磨礪匣中三尺劍,反縛凶人細磔剟。
時當有待志未伸,慷慨歔欷歌一闋。哀矣乎!哀婦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