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杂感 其八》

先生不让广文贫，尘海茫茫剩此身。一第早应成废物，千秋谁定作传人。

莫将文字惊流俗，也有奇愁动鬼神。满眼风波极天表，更从何处问迷津。

行路难，行路难，行路之难何处无，险阻未有如江湖。

今之江湖与古殊，自古在昔皆坦途。今人何巧古人愚，人网自密天网疏。

一关才过五十里，一税又设十里馀。我行已过四十日，一日数处相盘纡。

关吏当关猛如虎，牙爪更有群儿徒。截江一喝布帆落，搜查细及瓶与壶。

岂是讥诃诘奸宄，要弄狡狯穷锱铢。取盈未盈行不得，欲行又惮追亡逋。

一网打尽复一网，入网那得珊瑚珠。脂膏虽尽有皮骨，一一要向官家输。

取一取二那忍说，三四更在吏与胥。吏胥虽富民何辜，鲜衣怒马称大夫，饱侵官帑为私帑。

扁舟遥指钓鱼城，黛色波光一带横。漫说奇才推琎璞，最难下士有公卿。

缘坡荞麦油油长，近水渔灯个个明。欲上高楼吊陈迹，长江犹作怒涛声。

先生不让广文贫，尘海茫茫剩此身。一第早应成废物，千秋谁定作传人。

莫将文字惊流俗，也有奇愁动鬼神。满眼风波极天表，更从何处问迷津。

当年踪迹住蓬莱，九万罡风坠劫灰。人说通天宜有路，我甘画地愧无才。

学仙雅抱峥嵘骨，入世羞寻利禄媒。要与梅花斗清艳，岁寒先盼一枝开。

独立苍茫百感并，仰观天地岂无情。人来湘浦含秋气，诗带离骚有怨声。

万事累身因吃著，一生难学是逢迎。等閒白眼谁能识，我是穷途阮步兵。

不如归去，家在越王楼下住。为五斗米来，走五千里路。

怪底折腰人，偏逢长官怒，迟迟吾行伊何故。王门皆是好竽人，我今抱瑟弹何处。

鬓须斑，白日暮，不如归去。

百谷烂尽百草死，三旬之外雨不止。五里十里少炊烟，七日八日无米市。

罗雀掘鼠难充饥，采采苦苡连蒿枝。枵腹未充青草尽，沿山搜取地卷皮。

穷民籴米贵如珠，富民闭粜气不苏。家拥仓箱野饿莩，直以膏血相吞屠。

千村万村愁谷贵，饥火烹煎五中沸。谁知豪右更居奇，翻言我欲贵犹未。

老弱饿久难出门，壮者乞食周前村。一日难乞数合米，鬼国往往游饥魂。

从来饥寒生盗贼，欲济时艰苦无策。我思绘作流民图，为民请命哀穷迫。

入门趑趄未敢言，但见有酒如淮肉如陌，贵人堂前正宴客。

一岭撑危脊，孤高仄径悬。路如抛白刃，人疑上青天。

律崒群峰拱，逍遥一线牵。端详方著脚，莫漫触锋铦。

春水腻如油，春树绿于染。可怜小桃花，临水照春脸。

人家在何处，茅屋枕孤崦。麦苗郁青青，菜花飞点点。

比户事耕桑，高风足勤俭。儿童放学归，一笑柴扉掩。

古来黄绮风，即此应无忝。何当早卜邻，永辞仕路险。

拙宦谁如我，三年滞楚游。投荒禦魑魅，抱影息蛮陬。

命以文章累，身为簪组囚。何时脱尘鞅，安稳泛归舟。

世已无廉耻，吾宁自蹈之。不图中国运，竟赋下泉诗。

气节销难尽，干戈定几时。可怜天帝醉，问亦不能知。

城狐与社鼠，砺爪更磨牙。日暗鬼行市，风腥血染花。

先生且休矣，吾道或非耶。一掬忧时泪，难禁落暮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