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這連綿不斷的雨如同剪不斷的哀愁,依稀記得去年我們到杏花園遊玩,還一起攀上枝頭摘取花枝,比賽誰最輕盈利落。香爐中的熏煙輕輕地縈繞,雙袖在爐火映照中泛着紫紅的顏色,身着青衫而臉上脹紅了酒暈。人間何其廣大,竟然還是無處尋覓、亦無處寄託那一份多情。
注釋伏雨:指連綿不斷的雨。杜甫《秋雨嘆》詩:「闌風伏雨秋紛紛,四海八荒同一雲。」高摘:攀高折花。斗輕盈:與同伴比賽看誰的動作更迅捷輕快。輕盈,多用以形容女子體態的輕快、靈活。爐煙:香爐中的熏煙。酒暈:喝完酒後臉上泛起的紅暈。陸游《宴西樓》詩:「燭光低映珠帳麗,酒暈徐添玉頰紅。」 ▲
(清)納蘭性德著.《納蘭詞注》:嶽麓書社,2005.1:第34頁
(清)納蘭性德著;田萍註解.納蘭詞全集鑑賞:中國畫報出版社,2013.04:第384頁
這是一首相思之作,卻不同於那種甜蜜憧憬的懷想,亦不是刻骨銘心的感念。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首小令,那麼非此二字莫可當得:闌珊。
所謂「那能還傍杏花行。去年高摘斗輕盈」,正是「春花秋月,觸緒還傷」的另一番寫照。當年他曾和她一起攀上杏樹枝頭摘取花枝,比賽誰最輕盈利落,而今的杏花春雨一如往昔,而佳人已逝,以至於唯恐再見到杏花,觸動自己的傷心事。睹物傷情,算是中國詩歌由來已久的傳統。
轉到下片,出現一組精工的對句:「漫惹爐煙雙袖紫,空將酒暈一衫青。」這兩句解釋出來,就是熏爐上的煙氣輕輕縈繞,雙袖在爐火中映出紫紅的顏色,身着青衫而臉上泛出了酒暈。句中一個「漫惹」,一個「空將」,極寫無聊之態。這裡納蘭仿佛是說,我現在多麼無趣啊,恍恍惚惚,呆呆地烤着爐火,飲着乏味的酒,忽忽悠悠就醉了,我也不知是為了什麼,我也不知要做什麼。
尾句,作者捨棄了一切描寫與對仗,平平呵出:人間何處問多情。以人間之廣大,竟然還是無處尋覓、亦無處寄託那一份多情。看似平淡的一句話,卻實已把天地逼仄到了極處。這正是「誰念西風獨自涼」的境界,西風遍吹,而獨有我感到了深深的涼意。天地廣大,而唯有我心懷迂曲,無處排遣,無處寄託。▲
(清)納蘭性德著;聶小晴編著.納蘭詞全編箋注典評:中國華僑出版社,2012.05:第155頁
在這一年,納蘭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位女子離開了人間。在以後的悼亡詩詞中,他浸着淚水的墨筆一再流露出哀婉淒楚的不盡相思之情和悵然若失的懷念心緒。他在一首《沁園春》中寫道: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月,觸緒還傷。
(清)納蘭性德著;聶小晴註譯.納蘭詞全編箋註: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3.08:第112頁
試望陰山,黯然銷魂,無言徘徊。
見青峰幾簇,去天才尺;黃沙一片,匝地無埃。
碎葉城荒,拂雲堆遠,雕外寒煙慘不開。
踟躕久,忽砯崖轉石,萬壑驚雷。
窮邊自足秋懷。
又何必、平生多恨哉。
只淒涼絕塞,峨眉遺冢;梢沉腐草,駿骨空台。
北轉河流,南橫斗柄,略點微霜鬢早衰。
君不信,向西風回首,百事堪哀。
丁巳重陽前三日,夢亡婦淡妝素服,執手哽咽。
語多不復能記。
但臨別有云:「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
婦素未工詩,不知何以得此也。
覺後感賦長調: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記繡榻閒時,並吹紅雨,雕闌曲處,同倚斜陽。
夢好難留,詩殘莫續,贏得更深哭一場。
遺容在,只靈飆一轉,未許端詳。
重尋碧落茫茫,料短髮,朝來定有霜。
便人間天上,塵緣未斷,春花秋葉,觸緒還傷。
欲結綢繆,翻驚搖落,減盡荀衣昨日香。
真無奈,倩聲聲鄰笛,譜出迴腸。
漲痕添、半篙柔綠,蒲梢荇葉無數。
台榭空濛煙柳暗,白鳥銜魚欲舞。
紅橋路,正一派、畫船蕭鼓中流住。
嘔啞柔櫓,又早拂新荷,沿堤忽轉,衝破翠錢雨。
蒹葭渚,不減瀟湘深處。
霏霏漠漠如霧,滴成一片鮫人淚,也似汨羅投賦。
愁難譜,只彩線、香菰脈脈成千古。
傷心莫語,記那日旗亭,水嬉散盡,中酒阻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