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江東行受眾水,將以入海為韓江。群山挾之並東走,誰為傑出吾能詳。
中惟三傑寔吾友,陰那、銅鼓與鳳凰。我溯韓江行,鳳凰日日隨舟翔,雲煙萬古長青蒼。
鳳凰朝來不可見,陰那五峰忽當面。分治江南江北上下游,采地各連數州縣。
陰那近與銅鼓連,梅江宛宛山後復山前。行人但見鳳凰縱拔、陰那橫列並拂天,安知銅鼓之勢尤高騫。
梅江去海五百里,海上已見銅鼓山,鳳凰之旁一突遠出微雲間。
自海入江行十日,此山忽隱忽現常飄然,乃與鳳凰、陰那交為緣。
鳳凰如猛將,當關森嚴立甲仗;陰那如才相,高掌遠蹠抱雄想。
獨有銅鼓如劍仙,變化無方不可狀。平生愛山如愛友,況此三友怪傑世希有?
我行梅、韓二江間,相對欣然輒呼酒。嗟爾沉淪嶺外真數奇,匪我為友將安歸!
我方潦倒不適時,安能使爾之名天下知?乃復年年與爾常相離,秋風千里懷人夜,江海冥冥繞夢思。
風雷驅鱷出海地,通商口開遠人至。黃沙幻作錦繡場,白日騰上金銀氣。
峨峨新舊兩海關,舊關尚屬旗官治。先生在關非關吏,我欲從之問關事。
新關主者伊何人?短衣戴笠胡羊鼻。新關稅贏舊關絀,關吏持籌歲能記。
新關稅入餘百萬,中朝取之償國債。日日洋輪出入口,紅頭舊船十九廢。
土貨稅重洋貨輕,此法已難相抵制。況持歲價兩相較,出口貨惟十之二。
入口歲贏二千萬,曷怪民財日窮匱。惟潮出口糖大宗,頗聞近亦鮮溢利。
西人嗜糖嗜其白,賤賣赤砂改機制。年來仿製土貨多,各口華商商務墜。
如何我不制洋貨,老生抵死讎機器。或言官實掣商肘,機廠欲開預防累。
此語或真吾不信,祗怪華商少雄志。坐令洋貨日報關,萬巧千奇無不備。
以其貨來以人往,大艙迫窄不能位。歲十萬人出此關,僂指來歸十無四。
十萬人中人彘半,載往作工仰餵飼。可憐生死落人手,不信造物人為貴。
中朝屢詔言保商,惜無人陳保工議。我工我商皆可憐,強弱豈非隨國勢?
不然十丈黃龍旗,何嘗我國無公使?彼來待以至優禮,我往竟成反比例。
且看西人領事權,雷厲風行來照會。大官小吏咸朒縮,左華右洋日張示。
華商半懸他國旗,報關但用橫行字。其中大駔尤狡獪,播弄高權遽橫恣。
商誇洋籍民洋教,時事年來多怪異。先生在關雖見慣,思之應下哀時淚。
閩粵中間此片土,商務蒸蒸歲逾歲。瓜分之圖日見報,定有旁人思攘臂。
關前關後十萬家,利窟沉酣如夢寐。先王古訓言先醒,可能呼起通國睡。
出門莽莽多風塵,無奈天公亦沉醉。
江山不復故,豈有故城郭?登高浩四矚,風塵變京洛。
我懷古仙人,五雲有樓閣。安能徇利名,生命付鼎鑊。
服食求神仙,此意良不惡。平生南北走,羹蛇飲羊酪。
支離養生事,入世久飄泊。非無合丹術,神藥猶待索。
黃金未能煉,四海一空橐。入目皆桑田,滄海已成昨。
仰天自搔首,白髮不可卻。高空何泬寥!大野何廣漠!
投身墜世網,羽翼何時作?我本江海人,出世是歸著。
惟君知此意,贈我仙人藥。靈兼芝草采,冷共梅花嚼。
於時天地昏,日月嗟蝕薄。蟠湫蛟龍戰,磔肉狼虎攫。
長嘯謝世氛,一任舟移壑。相期有霄漢,雲霞得所託。
山氣化云云化水,玉龍飛掛空山里。七十二峰雲水中,仙人夜半呼龍起。
空山有客晨搜奇,濛濛龍氣寒鬚眉。消遙台上吸雲水,散作人間無數詩。
我來尋山看龍掛,猶幸讀詩如讀畫。朅來復見攬勝圖,置身忽入清涼界。
此山自合巢古仙,誰教鑿險通人煙?世人奔走仙人笑,山中講學聲琅然。
奇峰盡矗青蓮朵,何意人間飛劫火。神仙樓變豪客居,古洞碑流黨人禍。
山中流水長潺潺,山雲一出何時還。我披畫圖望雲水,七十二峰相對閒。
安得將山還大古,謝絕時人作山主。餐雲飲水吟仙詩,呼龍耕煙墾瑤圃。
船頭伐鼓升船旗,潮州老守今南歸。天公予閒兼予健,人生七十古所稀。
方今中朝重耆碩,袞袞公卿頭畢白。但非策免皆固留,夜望三台自深惜。
如公此行今所難,文書十上辭一官。即論知止亦高絕,況復遠識時能觀?
大海茫茫正龍戰,老眼飽看猶健飯。布帆無恙歸去來,且喜春江魚價賤。
公家舊住蘄黃間,結廬更向霍太山。兒孫教識忠孝字,餘事廣種山中田。
公歸自得山中樂,累我中年別懷惡。何時寄我山居圖,相思遠慰南飛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