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道无所得,惟于鄙事能。
九帙后篇什,来世有公评。
岂未登社坛,直欲破刘城。
六言与七字,如九转炼成。
宇宙中间物,琐屑不记名。
孰能通伦类,挑抉其微情。
蛾以灯为光,蚊众成雷声。
桑老蚕茧白,草腐萤爝明。
幽谷闻绵蛮,知有迁乔莺。
落日见科斗,深夜有蝈鸣。
蚋嗜醯杂袭,蚓饮泉亦清。
蝇吮血美炙,犬以秽为鲭。
蛇非性好曲,蠖负屈求伸。
蚤惧鸺鶹撮,自匿于衣巾,
虱愁犊鼻破,不免景略扪。
狐依冢作崇,鼠谓社可凭。
痛掴一掌血,饱食五鼎烹。
畴昔同袍子,来问侬师承。
前柴桑处士,后半山老人。
讵能追高雅,或可洗腐陈。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
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宾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剑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
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
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苟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
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烈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密,遂参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
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揭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 熙宁三年,岁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村墟起暝色,牛羊各来归。田家晚炊罢,犹自开柴扉。
邻里夜相过,团坐情依依。共夸麦苗盛,共忧桑叶稀。
儿女齐长大,所需食于衣。地远人俗淳,言语心无机。
祇谈农家事,焉知谁是非。
杉槠作筒檀作轴,乌鸦衔尾声历鹿。赤露两肘腹无粥,踏车辛苦歌如哭。
前年井底泉脉枯,去年瓯窭长茭芦。旱年掘窝转水入,潦年筑堤翻水出。
水入水出车欲裂,农夫那不筋骨折!无奈今年又苦旱,塘水少于衣上汗。
往年车完人尽力,今年车破人无食。人无食,不足恤,努力踏车声太息。
伍伯催租秋赋迫,连年未报灾伤册。
何云贱胜贵,贱死悲易止。何云顽胜智,顽者多寿死。
暗女与妍天,相去不盈起。欲得截忧愁,先须断欢喜。
行年三十馀,稍稍窥兹理。视官如舍邮,等子于衣履。
舍邮非不住,断不悲移徙。衣履非不著,无心计华侈。
深谷既悭缘,闹途且停趾。出世我不能,免作劳薪尔。
学道无所得,惟于鄙事能。
九帙后篇什,来世有公评。
岂未登社坛,直欲破刘城。
六言与七字,如九转炼成。
宇宙中间物,琐屑不记名。
孰能通伦类,挑抉其微情。
蛾以灯为光,蚊众成雷声。
桑老蚕茧白,草腐萤爝明。
幽谷闻绵蛮,知有迁乔莺。
落日见科斗,深夜有蝈鸣。
蚋嗜醯杂袭,蚓饮泉亦清。
蝇吮血美炙,犬以秽为鲭。
蛇非性好曲,蠖负屈求伸。
蚤惧鸺鶹撮,自匿于衣巾,
虱愁犊鼻破,不免景略扪。
狐依冢作崇,鼠谓社可凭。
痛掴一掌血,饱食五鼎烹。
畴昔同袍子,来问侬师承。
前柴桑处士,后半山老人。
讵能追高雅,或可洗腐陈。
帝命将臣,誓师于征。伯牙于庭,曰无刘我人。曲阿惟唐,以及豫章。
孽于南国,楚粤是疆。我师孔武,聿禽其王。始怒皋皋,将臣不怿。
曰如上命,即起予疾。弓韬于衣,刃以不血。收其石程,焚其侈淫。
视于丁宁,筈羽不饮。取其镈磬,以献于京。于庙告成,垓埏既平。
巡青史之残诰。览朱管之遗册。惟鲁滨之一叟。信衔道而探寂。
世艰险而多阻。君英明而不革。讲业兮齐卫。论精兮汴泗。
子之说兮义已秘。成贾郑之雄理。可黄何之壮思。
惜古人之取才。瞰青云而靖意。意恬怅兮有端。才嶒峻兮可观。
宪妫禹而折法。袭仁谊而求安。不嬿婉于戚施。宁踸踔于马兰。
俾后生之庶士。鉴明德之音翰。惟山中兮寂寞。沉忧思兮无从。
石红青兮百叠。山浓淡兮万重。日下兮□□。月出兮铜峰。
竹色兮拂户。水气兮绕窗。味哲人之遗珍。折片句兮忘老。
嘉石门之埋名。怜柳子之沈道。书吴伯于衣袖。镂颜子于心抱。
筹出处之叔仲。酌言默之多少。若妙行与上灵。非积学之所绍。
至游夏以升降。幸砥心而勿夭。
巡青史之残诰。
览朱管之遗册。
惟鲁滨之一叟。
信衔道而探寂。
世艰险而多阻。
君英明而不革。
讲业兮齐卫。
论精兮汴泗。
子之说兮义已秘。
成贾郑之雄理。
可黄何之壮思。
惜古人之取才。
瞰青云而靖意。
意恬怅兮有端。
才嶒峻兮可观。
宪妫禹而折法。
袭仁谊而求安。
不嬿婉于戚施。
宁踸踔于马兰。
俾后生之庶士。
鉴明德之景翰。
惟山中兮寂寞。
沉忧思兮无从。
石红青兮百叠。
山浓淡兮万重。
日下兮□□。
月出兮铜峯。
竹色兮拂户。
水气兮绕窗。
味哲人之遗珍。
折片句兮忘老。
嘉石门之埋名。
怜柳子之沉道。
书吴伯于衣袖。
镂颜子于心抱。
筹出处之叔仲。
酌言默之多少。
若妙行与上灵。
非积学之所绍。
至游夏以升降。
幸砥心而勿夭。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麋,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避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
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高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旨;饥寒至身,不顾廉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 故民可得而有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无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无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是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具有者半贾而卖,无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无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
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已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远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高爵也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岁,塞下之粟必多矣。
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窃窃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边食足以支五岁,可令入粟郡县矣;足支一岁以上,可时赦,勿收农民租。如此,德泽加于万民,民俞勤农。时有军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宁;岁孰且美,则民大富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