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朝风有常,百里溪多曲。屡使帆起落,一若路来复。
春气澹多阴,四顾垂连绿。草径人独行,田家麦并熟。
属此旅与居,同寄光阴速。遇物皆可欣,乘化孰非足。
暧倚船窗清,展册呼儿读。
善战师无怯,何妨教绮纨。
蛾眉人授孑,虎幄将登坛。
八陈如荼合,重英戴胜攒。
玉阶辞奉帚,翠袖即称干。
虿发垂金甲,柔荑控角端。
更扬兵气壮,那畏袭仇难。
伯业宫中始,军容阃内观。
至今吴苑畔,感念鼓鼙欢。
君钱塘袁氏,讳枚,字子才。
其仕在官,有名绩矣。
解官后,作园江宁西城居之,曰“随园”。
世称随园先生,乃尤著云。
祖讳锜,考讳滨,叔父鸿,皆以贫游幕四方。
君之少也,为学自成。
年二十一,自钱塘至广西,省叔父于巡抚幕中。
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试以《铜鼓赋》,立就,甚瑰丽。
会开博学鸿词科,即举君。
时举二百馀人,惟君最少。
及试,报罢。
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次年成进士,改庶吉士。
散馆,又改发江南为知县;最后调江宁知县。
江宁故巨邑,难治。
时尹文端公为总督,最知君才;君亦遇事尽其能,无所回避,事无不举矣。
既而去职家居,再起,发陕西;甫及陕,遭父丧归,终居江宁。
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而忽摈外;及为知县,著才矣,而仕卒不进。
自陕归,年甫四十,遂绝意仕宦,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
足迹造东南,山水佳处皆遍。
其瑰奇幽邈,一发于文章,以自喜其意。
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随园投诗文,几无虚日。
君园馆花竹水石,幽深静丽,至棂槛器具,皆精好,所以待宾客者甚盛。
与人留连不倦,见人善,称之不容口。
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君必能举其词,为人诵焉。
君古文、四六体,皆能自发其思,通乎古法。
于为诗,尤纵才力所至,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悉为达之;士多仿其体。
故《随园诗文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知贵重之。
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
君仕虽不显,而世谓百馀年来,极山林之乐,获文章之名,盖未有及君也。
君始出,试为溧水令。
其考自远来县治。
疑子年少,无吏能,试匿名访诸野。
皆曰:“吾邑有少年袁知县,乃大好官也。
”考乃喜,入官舍。
在江宁尝朝治事,夜召士饮酒赋诗,而尤多名迹。
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刻行四方,君以为不足道,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
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年八十二。
夫人王氏无子,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
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
孙二:曰初,曰禧。
始,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遗命以己祔。
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祔葬小仓山墓左。
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而鼐居江宁,从君游最久。
君殁,遂为之铭曰:粤有耆庞,才博以丰。
出不可穷,匪雕而工。
文士是宗,名越海邦。
蔼如其冲,其产越中。
载官倚江,以老以终。
两世阡同,铭是幽宫。
夷陵西望巴山连,大江出空如堕悬。
奔流一抺蹙沧海,大别黄鹄横障天。
导江至此一夹束,潆洄衣带高楼前。
忆昔赤乌始筑邑,凭轩雷鼓空江填。
此閒开势自明远,钓台樊口谁能贤。
一朝金雁瘗吴郡,何殊穗帐临漳川。
高楼千载几兴复,传芭士女徒哀怜。
因山命名义自当,俗说讵可丹青传。
虞翻地下应大笑,孰逢黄鹤骑飞仙。
我闻谯郡戴仲若,往往野服从䰻畋。
仙人母乃即此是,惜哉林壑空苍烟。
农部腹中有武库,瘴乡幕府尝周旋。
罙入深穴缚虎子,欲效左手如羊牵。
正当千里纵黄鹄,岂将一渚从栖鸢。
嗟余年往道亦废,顾思暇豫偷安便。
陪君欲鼓潇湘柁,湖南未到秋云边。
汉口暮见楼雉影,江风晓踏蛟龙涎。
晴空孑孑上反宇,天幕澹澹垂重渊。
无心坐见白云灭,屹立惟有苍山坚。
人閒万事不须说,跂足当楼聊醉眠。
万寿寺有元朝松,七株偃仰无一同。
五百馀年到今植,几时变化风雨中。
我来频见尚动色,挐攫未敢趋当中。
甲戌京华夏初及,礼闱始散群贤集。
翰林邀客会城西,寺门正带朝晖入。
冥冥气蓄雷霆寒,飒飒风摇露枝湿。
是时同辈八九人,鼐也年才逾二十。
同披单衫趿轻履,一时散向松閒立。
风流诸客皆好文,当筵意气陵青云。
有松尝经几辈客,高论松前曾几闻。
自从车马寺外分,十年一半为邱坟。
呜呼此地松犹在,薄游曳杖僧窗外。
万里秋吹辽海空,重阴昼塞西山隘。
独听飕䬟恐欲生,况经摇落情先废。
借问种松树,松树何处无。
吾邑最南境,何止百万株。
上枝摇荡潜霍云,下根磅礴松山湖。
往往中有宋元植,荣枯萝茑腾鼪鼯。
年少去之归老夫,何况不归使松孤。
君不念男儿莫待齿发脱,无情松树始长活。
桐城之西北,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
其将平也,两崖忽合,屏矗墉回,崭横若不可径。
龙溪曲流,出乎其间。
以岁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
积雨始霁,溪上大声漎然,十余里旁多奇石、蕙草、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
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鬣宛首而顾其侣。
援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
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
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也。
”或曰:“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
”石罅生大树,荫数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上,曰:“媚笔之泉”。
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
左丈学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饮于是。
日暮半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遂还。
是日,姜坞先生与往,鼐从,使鼐为记。
引用前两句时,原文应为“奔流到海不复回”,错引成了“丹徒王禹卿先生,少则以诗称于丹徒,长人京师,则称于京师。负气好奇,欲尽取天下异境以成其文。乾隆二十一年,翰林侍读全魁使琉球,邀先生同渡海,即欣然往。故人相聚涕泣留先生,不听。入海覆其舟,幸得教不死,乃益自喜日:“此天所以成吾诗也。”为之益多且奇。今集中名《海天游草》者,是也。鼐故不善诗,尝漫咏之以自娱而已,遇先生于京师,顾称许以为可,后遂与交密。居闲盖无日不相求也。一日,值天寒晦,与先生及辽东朱子颖登城西黑窑厂,据地饮酒,相对悲歌至暮,见者皆怪之。其后,先生自海外归,以第三人登第,进至侍读,出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赴任过扬州。时鼐在扬州,赋诗别去。鼐旋仕京师,而子颍亦人蜀,皆不得见。时有人自西南来者,传两人滇蜀间诗,雄杰瑰异,如不可测。盖称其山川云。先生在临安三年,以吏议降职,遂返丹徒,来往于吴越,多徜徉之辞。久之,鼐被疾还江南,而子颍为两准运使,兴建书院,邀余主之。于是与先生别十四年矣,而复于扬州相见。其聚散若此,岂非天邪!先生好浮屠道,近所得日进。尝同宿使院,鼐又渡江宿其家,食旧堂内,共语穷日夜,教以屏欲澄心、返求本性,其言绝善。鼐生平不常闻诸人也,然先生豪纵之气,亦渐衰减,不如其少壮。然则昔者周历山水,伟丽奇变之篇,先生自是将不复作乎!鼐既尽读先生之诗,叹为古今所不易有,子颍乃俾人抄为十几卷,日《食旧堂集》。将雕板传诸人,鼐因为之序。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