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無不可,忘己愛蒼生。豈復少十室,弦歌在兩楹。
浮人日已歸,但坐事農耕。桑榆郁相望,邑里多雞鳴。
秋山一何淨,蒼翠臨寒城。視事兼偃臥,對書不簪纓。
蕭條人吏疏,鳥雀下空庭。鄙夫心所尚,晚節異平生。
將從海岳居,守靜解天刑。或可累安邑,茅茨君試營。
男生必有室,有室在嗣親。
家貧或出贅,出贅難為人。
汝今為此行,及此初花春。
粼粼潮迎舟,葉葉風吹巾。
鳳雲已在眼,不覺生精神。
我方為汝憂,老語因重陳。
其修汝容止,其謹吻唇。
門庭勿忘舊,市井勿隨新。
沈醉不如醒,飫飽不如貧。
僥倖多非福,歡笑容易顰。
主敬為根本,力學解因循。
賢□□□翁,昔我相面頻。
別來五十年,匆匆隔一塵。
誰知有今日,汝得□□□。
□□翁婿洽,義實師生均。
造次莫非教,歲月如去輪。
□□□□□,何此為終身。
留欲副清冰,歸欲見老椿。
要須日凜□,□□□□津。
畫中最妙言山水,摩詰峰巒兩畫起。李成筆奪造化功,荊浩開圖論千里。
范寬石瀾煙樹深,枯木關仝極難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輕嵐為一體。
宋迪長於遠與乎,王端善作寒江行。克明已往道寧逝,郭熙遂得新來名。
花竹翎花不同等,獨出徐熙入神境。趙昌設色古無如,王友劉常亦堪並。
黃筌居寀及譚宏,鷗鷺春葩蜀中景。艾宣孔雀世絕倫,羊仲甫雞皆妙品。
惟有長沙易元吉,豈止獐鹿人不及。雕鷹飛動羨張涇,番馬胡瑰屹然立。
濠梁崔白及崔愨,群虎屏風供御幄。海州徐易魚水科,鱗鬣如生頗難學。
金陵佛像王齊翰,顧德謙名皆雅玩。老曹菩薩各精神,道士李劉俱偉觀。
星辰獨尚孫知微,盧氏楞伽亦為伴。勾龍爽筆勢飄颻,錦里三人共輝煥。
西川女子分十眉,宮妝撚■周昉肥。堯民擊壤鼓腹笑,滕王蛺蝶相交飛。
居寧草蟲名浙右,孤松韋偃稱世希。韓干能為大宛馬,包鼎虎有驚人威。
將軍曹霸善圖寫,五花聰馬今傳之。馭人相扶似偶語,老杜詠入丹青持。
少保薛稷偏工鶴,雜品皆奇惟石恪。戴蒿韓滉能畫牛,小景惠崇煙漠漠。
唐僧傳古精畫龍,毫端想與精神通。拿珠奮身奔海窟,鬣如飛火騰虛空。
忠恕樓台真有功,山須突出華清宮。用及象坤能畫鬼,角嘴鐵面頭蓬鬆。
侯翼曾為五侯圖,海山聚出風雲烏。爾朱先生著儒服,呂翁碧眼長髭鬚。
愷之維摩失舊嘖,但見累世令人模。探微真跡存一本,甘露板壁狻猊枯。
操蛇惡鬼銜火獸,鑒名道子傳姓吳。僧繇殿龍點雙目,即時便有雷霆驅。
仙翁葛老渡溪嶺,瀟灑數幅名移居。輞川弄水並捕魚,長汀亂葦寒疏疏。
予家所有將盈車,高下百品難俱書。相傳好占雅君子,睹詩觀畫言無虛。
箏手愛卿
丹山鳳鳴,黃雲雁影,笙歌罷簾幃靜。纖纖香玉扣紅冰,一曲伊川令。院體瓊瓊,秋水盈盈,不由人不愛卿。有情,月明,酬我西湖興。
水晶斗杯
小奴,捧出.照見纖纖玉。一方寒碧碾冰壺,印萬斛葡萄綠。米老斟量,謫仙襟度,子不容範亞父。醉余,喚取,蕭賓客題詩去。
讀永嘉孝女丁氏盧氏傳為賦
丁氏捕魚,盧娘跨虎,千古傷心處。事親盡孝死何如?廟貌臨江渚。男子狂圖,不養父母,反不如之二女。掩書,嘆吁,歸守先人墓。
題馬昂夫《扣舷餘韻》卷首
酒邊,扣舷,一曲《涼州遍》。洞簫吹月鏡中天,似寫黃岡怨。自貶坡仙,風流不淺,鶴飛來又幾年。題花錦箋,採蓮畫船,歸賽西湖願。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
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竟之內,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並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專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並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比干剖,萇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為之斗斛以量之,則並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並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而信之,則並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
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盜、揭諸侯、竊仁義並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鈎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
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趣之,則內棄其親,而外棄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鈎餌、罔罟、罾笱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悅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亂天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