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先自鄒魯,家世重儒風。
詩禮襲遺訓,趨庭沾末躬。
晝夜常自強,詞翰頗亦工。
三十既成立,嗟吁命不通。
慈親向羸老,喜懼在深衷。
甘脆朝不足,簞瓢夕屢空。
執鞭慕夫子,捧檄懷毛公。
感激遂彈冠,安能守固窮。
當途訴知己,投刺匪求蒙。
秦楚邈離異,翻飛何日同。
短翮後飛者,前攀鸞鶴翔。力微應萬里,矯首空蒼蒼。
誰昔探花源,考槃西嶽陽。高風動商洛,綺皓無馨香。
一朝下蒲輪,清輝照岩廊。孤醒立眾醉,古道何由昌。
經術震浮蕩,國風掃齊梁。文襟即玄圃,筆下成琳琅。
霞水散吟嘯,松筠奉琴觴。冰壺避皎潔,武庫羞鋒鋩。
小子書代耕,束髮頗自強。艱哉水投石,壯志空摧藏。
十年侶龜魚,垂頭在沅湘。巴歌掩白雪,鮑肆埋蘭芳。
騷雅道未喪,何憂名不彰。饑寒束困厄,默塞飛星霜。
百志不成一,東波擲年光。塵生脫粟甑,萬里違高堂。
中夜恨火來,焚燒九迴腸。平明梁山淚,緣枕沾匡床。
依泊洞庭波,木葉忽已黃。哀砧搗秋色,曉月啼寒螿。
復此棹孤舟,雲濤浩茫茫。朱門待媒勢,短褐誰揄揚。
仰羨野陂鳧,無心憂稻粱。不如天邊雁,南北皆成行。
男兒白日間,變化未可量。所希困辱地,剪拂成騰驤。
咋筆話肝肺,詠茲枯魚章。何由首西路,目斷白雲鄉。
秣陵山水多,龍蟠兼虎踞。可惜張錦帆,未往江南去。
重華挾二妃,時巡冒霜露。五嶽與三湘,鑾輿不遑駐。
胡為愛江都,天險從人據。中原一崩裂,人人皆項羽。
好色以自強,山河誠敝屨。李花將代楊,興亡有天數。
君勿笑荒亡,黃泉人笑汝。
秋半吳天霽,清凝萬里光。水聲侵笑語,嵐翠撲衣裳。
遠樹疑羅帳,孤雲認粉囊。溪山侵兩越,時節到重陽。
顧我能甘賤,無由得自強。誤曾公觸尾,不敢夜循牆。
豈意籠飛鳥,還為錦帳郎。網今開傅燮,書舊識黃香。
奼女真虛語,飢兒欲一行。淺深須揭厲,休更學張綱。
君不學馮驩彈鋏從薛公,貸錢燒券悅市傭。
又不學魯連約矢射聊城,笑夸田單取美名。
何為空郊獨坐一茅屋,深如魚潛遠蛇伏。
荒檐野蔓幽莫矚,窺戶下投如墜谷。
其外桑麻雜蔬菽,白水寒山秀川陸。
秋風蕭蕭吹苜蓿,晚日牛羊依雁騖。
朱書細字傳老子,蠹穴蝸穿無捲軸。
我來不暇問出處,但愛君居伯夷築。
九月九日秋氣涼,芙蓉黃菊天未霜。
登高能賦豈我長,從君此庵時相羊。
不用糟丘譏腐腸,酒酣猶能歌楚狂。
我敬先生不敢量,二三子者亦自強,
潔身亂倫非所望。
策馬南寧道,涼風起夕陽。路盤山脊險,泉帶壑聲長。
巢鳥驚還定,湍魚隱復揚。軍容森候騎,詩札富奚囊。
客久知蠻語,村遙見野妝。肩夫花抺額,款長繡回裳。
樹翳牛羊徑,岩開黍稷場。遠青新燒茁,疏白老株芳。
行急常兼傳,眠安每憶航。素餐慚共爨,清話愜連床。
歲逼寒尤蘄,時侵意自強。理琴鳴鶴調,倚劍發龍光。
宵夢關王事,鄉心入壽觴。會教施湴吏,傳檄過憑祥。
孤峰立霄漢,萬木森青蒼。振衣時一登,流盼睞大荒。
昆都自崑崙,岧嶢宗衡陽。屏山亘橫石,白雲秀東方。
西樵挹我前,大雁列我旁。靈郁合湞武,迢迢浮大江。
羅浮指顧間,滄海東茫茫。廣土萬餘里,惟茲奠中央。
眾山互聯絡,奇勝獨昂揚。靈竅發天籟,花名吐異香。
下有千仞淵,蛟龍時潛藏。上有千年枝,可以棲鳳凰。
吾坐二十載,躡足探孤芳。結茅山南麓,勝事日徜徉。
竹門度幽禽,松風韻清商。門戶事探討,默坐澄心腔。
冰壺鏡杜溪,翠草交周窗。緬然景前哲,亦有崔與張。
崔張日以遠,江門浩湯湯。泰山入青徐,嘆彼道路長。
決策時及早,驅車歷周行。今人亦古人,後生當自強。
壯行在初學,時發貴含章。從龍雲致雨,起鳳天際翔。
他年紀勝跡,茲山詎能忘。
善為爾諸身,行為爾性命。禍福必可轉,莫愨言前定。
見人之得,如己之得,則美無不克。見人之失,如己之失,
是亨貞吉。反此之徒,天鬼必誅。福先禍始,好殺滅紀,
不得不止。守謙寡慾,善善惡惡,不得不作。無見貴熱,
諂走蹩躠.無輕賤微,上下相依。古聖著書,矻矻孳孳。
忠孝信行,越食逾衣。生天地間,未或非假。身危彩虹,
景速奔馬。胡不自強,將升玉堂。胡為自墜,言虛行偽。
艷殃爾壽須戒,酒腐爾腸須畏。勵志須至,撲滿必破。
非莫非於飾非,過莫過於文過。及物陰功,子孫必封。
無恃文學,是司奇薄。患隨不忍,害逐無足。一此一彼,
諧宮合徵。親仁下問,立節求己。惡木之陰匪陰,
盜泉之水匪水。世孚草草,能生几几。直須如冰如玉,
種桃種李。嫉人之惡,酬恩報義。忽己之慢,成人之美。
毋擔虛譽,無背至理。恬和愻暢,沖融終始。
天人之行,盡此而已。丁寧丁寧,戴髮含齒。
君把一尺詔,南遊濟滄浪。受恩忘險艱,不道歧路長。
戎狄方構患,休牛殊未遑。三秦千倉空,戰卒如餓狼。
委輸資外府,諏謀寄賢良。有才當陳力,安得遂翱翔。
豈不慎井賦,賦均人亦康。遙知軒車到,萬室安耕桑。
火伏金氣騰,昊天欲蒼茫。寒蟬慘巴鄧,秋色愁沅湘。
昨日攜手西,於今芸再黃。歡娛詎幾許,復向天一方。
蹢躅話世故,惆悵舉離觴。共求數刻歡,戲謔君此堂。
今日把手笑,少時各他鄉。身名同風波,聚散未易量。
曷月還朝天,及時開智囊。前期儻猶闊,加飯勉自強。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強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太后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沒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已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