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
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
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譯文
非常像花又好像不是花,無人憐惜任憑衰零墜地。楊花離枝墜地,看似無情,卻自有它的愁思。嬌柔的柳枝,就像思婦受盡離愁折磨的柔腸,那嫩綠的柳葉,猶如思婦的嬌眼,春困未消,欲開還閉。正像那思婦夢中行萬里,本想尋夫去處,卻又被黃鶯啼聲驚喚起。
不恨楊花飄飛落盡,只是憤恨西園滿地落紅枯萎難再重綴。早晨一陣風雨,又去哪裡尋找落紅的蹤跡?早化作一池翠萍。如果把春色姿容分三份,其中的二份化作了塵土,一份墜入流水了無蹤影。細看來那全不是楊花啊,是那離人苦愁的眼淚。
注釋
水龍吟:詞牌名。又名「龍吟曲」「莊椿歲」「小樓連苑」。《清真集》入「越調」。一百二字,前後片各四仄韻。又第九句第一字並是領格,宜用去聲。結句宜用上一、下三句法,較二、二句式收得有力。
次韻:用原作之韻,並按照原作用韻次序進行創作,稱為次韻。章質夫:即章楶(jié),建州浦城(今屬福建)人。時任荊湖北路提點刑獄,常與蘇軾詩詞酬唱。
從教:任憑。
無情有思:言楊花看似無情,卻自有它的愁思。用唐韓愈《晚春》詩:「楊花榆莢無才思,唯解漫天作雪飛。」這裡反用其意。思:心緒,情思。
縈:縈繞、牽念。柔腸:柳枝細長柔軟,故以柔腸為喻。
困酣:睏倦之極。嬌眼:美人嬌媚的眼睛,比喻柳葉。古人詩賦中常稱初生的柳葉為柳眼。
「夢隨」三句:用唐金昌緒《春怨》詩:「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落紅:落花。綴:連結。
一池萍碎:蘇軾自註:「楊花落水為浮萍,驗之信然。」
春色:代指楊花。
參考資料:
蘇詞向以豪放著稱,但也有婉約之作,這首《水龍吟》即為其中之一。它藉暮春之際「拋家傍路」的楊花,化「無情」之花為「有思」之人,「直是言情,非復賦物」,幽怨纏綿而又空靈飛動地抒寫了帶有普遍性的離愁。篇末「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實為顯志之筆,千百年來為人們反覆吟誦、玩味,堪稱神來之筆。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這首詞開頭兩句是說,非常像花又好似不像花,無人憐惜任憑衰零墜地。
首句出手不凡已定一篇詠物宗旨:既詠物象,又寫人言情。即人與花、物與情當在「不即不離」之間。唯其「不離」方能使種種比興想象切合本體,有跡可求。唯其「不即」,方能不囿本體,神思飛越,展開想象。這一句準確地把握了楊花那似花非花的獨特風流標格。說它「非花」,它卻名為「楊花」,與百花同開同落,共同裝飾春光。說它「似花」,它色淡無香,形態碎小,隱身枝頭,向不為人注目愛憐。次句「也無人惜從教墜」。一個「墜」字,賦楊花的飄落;一個「惜」字,有濃郁的感情色彩,「無人惜」,是說天下惜花者雖多,但惜楊花者卻少,然細加品味,乃是反襯法,詞人用筆之妙,正是於「無人惜」處,暗暗逗出縷縷憐惜楊花的情意,並為下片雨後覓蹤伏筆。
「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這三句是說,把它拋離在家鄉路旁,細細思量仿佛又是無情,實際上則飽含深情。
這三句承上「墜」字,寫楊花離枝墜地,飄落無歸情狀。不說「離枝」,而說「拋家」;貌似「無情」,實質「有思」。詠物至此,已見擬人端倪,也為下文花人合一張本。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這三句是說,柔腸受損,嬌眼迷離,想要開放,卻又緊緊閉上。
這三句緊承「有思」而來,詠物而不滯於物,大膽馳騁想象,將抽象的「有思」的楊花,化作了具體而有生命的人——一位春日思婦的形象。她那寸寸柔腸受盡了離愁的痛苦折磨,她的一雙嬌眼因春夢纏繞而困極難開。此處明寫思婦而暗賦楊花,花人合一,無疑是蘇詞有別於章詞的一種新的藝術創造。
「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這數句是說,夢魂隨風把心上人尋覓,卻又被黃鶯兒把無情叫起。
這數句妙筆天成,既攝思婦之神,又攝楊花之魂,二者正在不即不離之間。從思婦方面來說,那是由懷人不至而牽引起的一場惱人的春夢,她神魂飄揚,萬里尋郎;但這裡還沒有到達情郎的身邊,那邊早已啼鶯驚夢。這兩句蘇軾寫來倍覺纏綿哀怨而又輕靈飛動。就詠物象而言,描繪楊花那種隨風飄舞、欲起旋落。似去又還之狀,堪稱生動真切。篇首所言「似花還似非花」,正可於此境界中領會。
下闋開頭「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作者在這裡以落紅陪襯楊花,曲筆傳情地抒發了對於楊花的憐惜。繼之由「曉來雨過」而問詢楊花遺蹤,進一步烘托出離人的春恨。「一池萍碎」即是回答「遺蹤何在」的問題。
以下「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這是一種想象奇妙而兼以極度誇張的手法。這裡,數字的妙用傳達出作者的一番惜花傷春之情。至此,楊花的最終歸宿,和詞人的滿腔惜春之情水乳交融,將詠物抒情的題旨推向高潮。篇末「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一句,總收上文,既乾淨利索,又餘味無窮。它由眼前的流水,聯想到思婦的淚水;又由思婦的點點淚珠,映帶出空中的紛紛楊花,可謂虛中有實,實中見虛,虛實相間,妙趣橫生。這一情景交融的神來之筆,與上闋首句「似花還似非花」相呼應,畫龍點睛地概括、烘托出全詞的主旨,達成餘音裊裊的效果。
參考資料:
這首詠物詞約作於宋神宗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時為蘇軾因「烏台詩案」被貶謫居黃州的第二年。
東風陌上驚微塵,遊人初樂歲華新。
人閒正好路旁飲,麥短未怕游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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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鼓驚山草木動,簞瓢散野烏鳶馴。
何人聚眾稱道人?遮道賣符色怒嗔:宜蠶使汝繭如瓮,宜畜使汝羊如麇。
路人未必信此語,強為買服禳新春。
道人得錢徑沽酒,醉倒自謂吾符神!。
虎符纏臂,佳節又端午。
門前艾蒲青翠,天淡紙鳶舞。
粽葉香飄十里,對酒攜樽俎。
龍舟爭渡,助威吶喊,憑弔祭江誦君賦。
感嘆懷王昏聵,悲戚秦吞楚。
異客垂涕淫淫,鬢白知幾許?朝夕新亭對泣,淚竭陵陽處。
汨羅江渚,湘纍已逝,惟有萬千斷腸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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