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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辞》

虚中 〔唐代〕

云行太虚中,薄暮何冥冥。

仰望青松梢,上有白雪翎。

千岸舞落叶,万树罗翠屏。

流水咽寒涧,湛露濡香蘅。

幽人一回首,家世渺浮萍。

蓬莱在何许,绛阙邈太清。

青鸟杳不来,白云去玉京。

夫我何悽其,怅哉此幻形。

注目玉霄峰,青猿一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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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辞 - 赏析

虚中

作者:虚中

虚中,唐僧。宜春人。少脱俗从佛,而读书吟咏不辍。居玉笥山二十载,游潇湘,与齐己、尚颜、顾栖蟾为诗友。后住湘西栗成寺,与马希振情好甚笃。又时时贻诗司空图,图亦推重之。有《碧云集》。

虚中其它诗文

《第十八回》

虚中 〔唐代〕

  义胆忠肝难胜谗夫 志悲气愤单摧大敌

  话说时务达接着前军急报,进入后营,复对冠军说道:“上日有旧仆到自帐中,便谒小将,问彼奚自,据云,前时投在郎府,今罗、钟二大夫有要事通知,嘱彼前来,只作寄家信,暗带书予密呈。郎大夫展阅色喜,使藏好,送与子大夫。及至鸳鸯城,子大夫先已晓得,将此书焚去,只说星速举行,请郎大夫静听,遇便即诣面达。郎大夫修札复钟、罗,命彼回去。因来问可有家报?小将询彼可知书中所言何事?彼言闻得浮石国有人到罗大夫家,却不通知,是否为此?后便闻有拾书事件,子直又来与福厚密谈多时,今将军受屈,非他们暗算,却是何人!须要小心。”

  冠军谢道:“深蒙雅爱,留心防备便了。”

  次日朝见,浮金主问道:“破岭妙策可曾想得?”

  冠军奏道:“臣愚,细想不出。除守待之策,惟有使人入黄云城,嘱余、包设计,将客卿、西山调去,另用庸将,或许可破耳。”

  浮金主道:“此策何须冠军费心?久已行过,顾复在内阻塞,不能为力。可另思神算计谋,勿再迟误。”

  冠军道:“观浮石臣贤君信,正是昌炽气象,未易图也。”

  浮金主道:“然则将所得土地还彼,率兵归国耳?”

  冠军道:“费兵费粮,土地亦非易得,何可轻弃?臣愚窃谓,主上可以还都,令将士于此屯田以守,既不须解粮,兵又土著,可乘有机,便行进取。主上率大众为援,庶几万全无失。”

  浮金主道:“寡人还师,冠军在此屯田如何?”

  冠军辞道:“臣愿随主上归国,请另选贤将镇守。”

  浮金主道:“冠军且退,容寡人思之。”

  冠军出帐,郎福厚奏道:“韩速之意,便可见矣!所以不敢动者,以大军在此。今欲主上领兵归国,其意何居?而辞镇守者,以书败露之际,虽口假辞,心实拿稳,主上动足,则数百里山川土地皆为所有,藉此以图本国,谁能制之!”

  浮金主道:“烛相国言其忠贞不二,何至如此?”

  郎福厚道:“相国虽是贤臣,然不知大奸似忠,大诈似愚。平日惑于耳目,深信冠军,设或拔扈,不知相国何以治之?此诸葛孔明误信马谡也!”

  浮金主道:“然则将若之何哉?”

  郎福厚道:“子直独力恐不胜任,臣素知中大夫罗多材、钟受禄俱属能干,命使协子直尽理,子直驻扎鸳鸯,使罗多材、钟受禄将先所练一万精兵分开,各领五千,于西边地方巡视,随城驻扎,以成犄角之势,而为缓急之援,庶不致误。”

  浮金主道:“如此措置亦好,昨报浮石又下岭安营,未见动弹,卿可前去看来。”

  郎福厚奏道:“现有下战书在此,让子大夫送来,请主上定夺。”

  浮金主道:“尔意若何?”

  郎福厚道:“此刻仍使冠军前去,待罗、钟受任,另作道理。”

  岛主道:“可召进营议事。”

  冠军到来,浮金主道:“浮石送到战书,冠军意下如何?”

  冠军道:“岭上有人,非算定不动,今又请战,必有狡谋。臣以为回之便札,且待其师变后,再作道理。”

  浮金主道:“冠军且往前营,候寡人之令。”

  冠军领命,到鸳鸯城,将士欢呼,俱来参见。前在各处镇守诸校,都重禀明交代。冠军令各归队,金墉、杨善、金汤随着不去。冠军便于帐旁小营内住下,金汤问道:“主上信反间书,欲将冠军废弃,却系郎、子二大夫再三解释,方获免咎,可系真么?”

  冠军含笑不答。杨善道:“反间书明系挟仇陷害,冠军理应深辩。”

  冠军道:“深辩何益,彼等朋结谋成,分剖百语,不敌暗中片言。惟有烛相国到方能涣释耳。”

  金汤道:“当初在聚囊山守住,到也不受此辈瘟气!”

  冠军道:“此乱言耳!舍伦弃义,与狂徒何异?惟得草窃之名耳。”

  金汤道:“今日方知古来多少变乱,皆奸佞为私,而不顾公,以致激成。假令更加相逼,冠军建议以清君侧之恶,谁得而禁之!”

  冠军道:“此乱首也!纯臣岂有此事?昔之叛逆,皆借清君侧,以文其奸,而肆凶恶。我若立心不坚,则于聚囊山时,五将受伤,威敌就擒,长驱直入,谁能阻挡,尚且俯首听命!今君臣之名已定,而复借名妄动,是为乱阶,岂不为千载所笑?嗣后,汝等勿再作如此语。”

  杨善道:“主上既受蛊感,小人欲报宿怨,而攘将成之功,不亦危乎!”

  冠军道:“吾命定于天,天定应死,无此辈亦不得生;天定不应死,此辈虽穷凶极险,其奈天何!”

  二人嗟叹。

  只见梁思走来道:“子大夫请议事。”

  冠军入帐,子直迎上,礼毕问道:“敌人昨下战书,未曾批回,今日又到,请教如何发落?”

  冠军道:“挂起免战牌,使来使将原书回去。”

  说犹未了,忽闻鼓声大震,巡军报道:“敌人于三里沟列阵,前锋已到濠边。”

  左厢将军稽成怒道:“浮石欺我太甚,小将愿同右厢将军前往破敌!”

  子直喜道:“还系将军忠勇,二位可带兵三千军为前锋,我领诸将押阵,冠军守城。”

  冠军道:“据不佞意见,仍系闭门以待其敞为是。今彼新来,锐气正盛,未易当也。”

  稽成道:“冠军试观之。”

  愤愤邀单凤领兵同去。子直率众将接应,俱到阵前。

  对面金城银发雪须,提刀搦战。单凤欺其年老,挺枪而出。金城问道:“汝系何人,敢挡将军的马头?”

  单凤道:“吾乃浮金国右厢将军单凤,特来取汝白首!”

  说罢,举枪刺入,金城隔开,笑道:“无命小卒,不足污吾宝刀,可速回去,换韩冠军来!”

  单凤掣回枪又刺。稽成闻得大怒,催马拎斧喊道:“汝老不知死,口出大言!”

  驰到夹攻。战过十余合,金城刀背挑开巨斧,回刀朝单凤头劈下。单凤双手抬着枪杆抵拦,金城刀利手重,将枪杆剁断,单凤连盔带脑,直破到马鞍。稽成自旁转斧劈来,金城闪过,顺往马后仰卧,将刀背掠上,恰恰打入斧头下柄隙中。稽成把持不住,为刀挑脱,落于远地,欲掣剑来砍,心急偏不得出鞘。金城回身转头,轻轻擒其在鞍,归营击下。龚奎忍不住,舞锏向前,众校皆向敌营冲去;浮石诸将亦纷纷而上,各寻对手厮杀,龙街见有绛袍金甲者在阵前指挥,料系子直,暗引二百名狼头军,斜刺里抄将过来。子直只望众将战争,却不曾堤防旁边有兵突至。龙街将到,军士发喊道:“敌将杀来也!”

  子直猛然回头,看得切近,魂不附体,连忙转马往阵中奔。众卒向前拦阻,龙街拨却器械,穿出背后,单追子直。阵内着急,只得鸣金,诸校齐回。

  东方旭见龙街右手高举金锤,慌取弹丸,认定发去,正中拇指,金锤坠地。龙街忍着不顾,仍然加鞭急赶,子直甚亏所骑的系名驹,龙街终不能及,始挂住单锤,取虎筋弓,抽狼牙箭,审准拽弦。子直跑得正慌,忽然后面马蹄声缓,偷回头,看见箭劈面飞到,魂不附体,急忙抱鞍而伏,正中头盔,将缨射落,子直拚命加鞭。龙街见诸将纷纷回来,拾起盔缨,率领众兵便径归营。

  这边子直到得壕边,跌下骑来。守门军拿并后面赶回的将官,扶还城内,口吐白沫,双目紧闭;军中医政将强神壮胆汤灌下,方才苏转。冠军进帐问候,诸将齐来请安。子直问军政司道:“少了多少军士?”

  答道:“失了将军单凤、稽成,亲校孙全,副校王发初、魏能、项谷丰、洪兆,并军士三百余名,着伤者颇众。”

  子直使记室修本具奏。

  浮金主阅毕,见折了许多将士,惊与郎福厚看,道:“自从出兵以来,未尝有此大败。”

  郎福厚接本,见稽成遭擒,单凤丧命,失去心腹,冠军并未出阵救援,奏道:“韩速之心迹,益可见矣!袖手旁观,视损兵折将,而若罔闻,稍有心于王事者,何至如此!若不早为绸缪,实为心腹大患!”

  浮金主闻言,怒道:“差护卫飞往前营,槛来正法!”

  当时太医国万年急奏道:“愿主上息雷霆之怒,使召前来诘问,待其理屈词穷,乃治其罪。今未明白,而先槛逮,素闻冠军与将士恩同父子,或众愤怒而变,敌攻于外,军叛于内,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浮金主道:“依卿所奏。”

  冠军闻召起身。次日近营,见罗多材、钟受禄亦到,二人相邀一同朝见。冠军让其先入,后乃独进。浮金主变色道:“前日出兵,冠军破何阵?斩何将!”

  冠军道:“臣受子大夫将令守城,因未上阵。”

  钟受禄道:“子大夫文臣,冠军武将,如何文臣临敌,武将守家?”

  冠军道:“大夫不知,浮石金城老成练达,加以西山文武足备,近日客卿又来帮助,其锋难樱,并非各处将官可比!前日斗阵,几乎大败,其下岭请战,实有定谋。子大夫问当守当战,不佞力陈当守,避其锐气,待其师老,而后击之。稽、单二将怂慂出兵,子大夫信其言,令不佞守城。非不佞欲守,而请子大夫出战也!”

  罗多材道:“闻败缘何不救?”

  冠军道:“奉令守城,轻出而城有失,咎将谁归?况闻右偏厢丧,左偏厢擒,面子大夫已回,过吊桥矣!”

  郎福厚道:“据冠军道来,丝毫无过,皆子大夫之过?”

  罗多材道:“真所谓舍命而获戾,安居而无咎也!”

  冠军道:“舍命有益于国则为之,若不知事机而徒舍命,实为误国!居而失事则应取咎,如合理宜则为知机。”

  浮金主道:“居而丧二将军,安得谓之无失,犹欲辞咎乎?今限冠军三日获金城,以雪两偏厢之耻,毋得羁迟!”

  冠军也不置辩,遵回鸳鸯,仍于小帐内住下。扬善、金汤同来请安,问问事势,冠军俱无所言。

  当日罗多材、钟受禄到营,子直接入内帐称谢。子直道:“郎大夫保二位大夫到任,意在分开所练军将。”

  罗、钟答道:“另有所嘱。”

  子直道:“莫非毕其命乎?”

  罗多材道:“多材亦问及此,郎大夫言,其事与子大夫足以了之,不须某等经管。”

  子直笑道:“知之矣!”

  钟受禄道:“知系何事?”

  子直道:“篦数百里膏腴,以润泽耳!”

  二人齐笑起来。

  子直道:“既蒙顾庶长厚贶下交,何以前日临阵,将官尽力追射?若非躲得快,几乎不得与二公相见。”

  罗多材道:“相交系顾庶长,主兵系西山,将官之追,顾庶长不知也。”

  子直令龚奎等五十员将校、五千军士,随罗多材往鹭鸶一带城邑地方,邀巡保护;令梁思等五十员将校、五千军士,随钟受禄往芙蕖一带城邑地方,邀巡保护。二人分领去了。

  杨善告诉,冠军俱不回答。金汤禀道:“适闻天印用大舰进兵,浮石沿边城塞不能保守,俱为所破,锋势甚锐,今已至猿啼峡矣!”

  冠军道:“洋滨水塞,无大险隘,天印猝然而来,是以皆破。然西山、客卿预先自有定算,料难过峡也。”

  金汤道:“前日被擒之稽成,浮石放了回来,冠军可问问敌人形势。”

  冠军道:“岭上事,问与不问都一样。”

  守帐军士禀道:“子大夫请议事。”

  冠军行进中营,稽成在坐,见冠军入,俱下阶迎上。冠军问道:“稽将军如何得脱?”

  稽成道:“浮石甚畏冠军,西山问道:‘冠军何不出战?’小将言:‘另有奇谋袭汝黄云城矣!’诸人失色。西山道:‘今两国罢兵修好如何?’小将思彼既欲求和,正好借势回国,因答道:‘此事寡君主之,小将不敢与闻,或者将此意转奏,允和与否,小将不能保定。’西山道:‘得将军如此,足矣!’又为小将饯行,令送下来。看岭上面,却不难破,惟有路口各处严紧耳!小将且往老营面奏主上。”

  子直道:“且缓,闻主上限冠军三日取金城,报二偏厢之仇,今已第三日,不见动静,谅有奇谋?”

  冠军道:“强兵分出,城内疮痍未愈,何能临敌!焉有一人作一阵之理?”

  子直道:“又有战书在此,请教如何批发?”

  牙将呈上,冠军接看,大怒道:“欺人太甚!”

  取笔批了,即回小帐。

  原来金城擒得偏厢报功,西庶长命带进营,捆绑手推入。稽成叩头乞命,西庶长道:“尔如何敢做偏厢将军,可将下去砍来!”

  稽成痛哭,捆绑手搀扶出营,客卿道:“且住!浮金冠军得我兵将,数次释放回来,今不若也饶这厮,以答其礼。”

  因问稽成道:“冠军何不出战?”

  稽成收泪叩头称谢,答道:“前日上国连下战书,子大夫请与计议,冠军言上国准备整齐,不可出战,惟有屯田谨守,以待事机。子大夫不信,令小将同单凤出阵,自己接应,冠军守城。小将遇见老将军,无知狂妄,见斩了单凤,使从背后举斧砍下,不知老将军如何将板斧挑落,小将手无兵器,为老将军所擒,蒙师爷宥赦,感恩不荆”

  客卿令再修书,差小校同稽成往鸳鸯城来。

  小校持回战书,客卿接看,见后批道:“韩冠军来日单骑破阵。”

  客卿愁眉道:“单骑而来,定是愤甚怒极,必须生致无损方好。”

  齐集诸将吩咐道:明日战阵,摆于岭下路口,只可缓缠以困之,不得伤残,致误大事。凡兵卒钺、铲、挝、戟、刀、斧、枪、矛俱不必用,拐、盾、梭、锤、鞭、锏、棍、镗无锋利之件听便。步骑各分十二阵,轮旋接斗以诱之。白交引头阵,步兵一千,苗斗、雍伸为副,许衙领骑兵五百押后,盔甲缨章,旗号坐骑,纯用皂色;樊理引第二阵,步兵一千,甘淡、余无好为副,东方杲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黄盔黄甲,皂缨皂章,旗号上黄下皂,坐骑黄马皂装;翼受引第三阵,步兵一千,葛炯、姜汴为副,宫靖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春盔青甲,黄缨黄章,旗号上青下黄,坐骑青马黄装;武备引第四阵,步兵一千,郗珑、于珍为副,蔡邵领骑兵五百押后,盔甲缨章,旗号坐骑,纯用青色;蒲倜引第五阵,步兵一千,倜泉、鼓椽为副,乌刚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黄盔黄甲,青缨青章,旗号上黄下青,坐骑黄马青装;原峤引第六阵,步兵一千,郭晟、孔求为副,何丹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红盔红甲,黄缨黄章,旗号上红下黄,坐骑红马黄装;花鹗引第七阵,步兵一千,赖天雕、赖天鹏为副,华熊领骑兵五百押后,盔甲缨章,旗号坐骑,纯用红色;班伟引第八阵,步兵一千,施绩、权弘为副,游光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黄盔黄甲,红缨红章,旗号上黄下红,坐骑黄马红装;郭昱引第九阵,步兵一千,桓槎、宗政为副,俞炖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白盔白甲,黄缨黄章,旗号上白下黄,坐骑白马黄装;田受引第十阵,邢贯、马毓为副,宇文正领骑兵五百押后,盔甲缨章,旗号坐骑,纯用白色;苍敏引第十一阵,步兵一千,鲁泗、潘沓为副,沈氅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黄盔黄甲,白缨白章,旗号上黄下白,坐骑黄马白装;陶均引第十二阵,步兵一千,褚邕、贺千里为副,公观领骑兵五百押后,皆用皂盔皂甲,黄缨黄章,旗号上皂下黄,坐骑皂马黄装。

  中军立巢车一乘,龚垄古尚、山静、邢树四将,备领步兵三百守之。李之东挖深三丈、宽二丈、长三十丈濠沟三道,近车者用机关板陷,外二道用芦席草陷,三陷内各伏挠钩手三百名。沟两头各用骑兵八百名,结方阵,湛欣、谷虚统之;后伏网车二百乘,诸杏、淤光率之。金城、信恒、龙街、铁柱各领骑兵五百名,带何臯、何靛、常言、裴淦、史美、赖熬、桑新、丙璜、佘先、佘佑、窦忠、梁广为以御援兵。何舟率山盈、谷裕、书丹等各偏裨,领步骑屯扎岭麓,看势接应。

  十二队外,各处各阵兵将,盔甲章缨旗号,俱须五彩,依方间搭,鲜明艳丽。凡向敌围裹,一、三、五、七、九、十一六阵,皆自西北而旋东南;二、四、六、八、十、十二六阵,皆自西南而旋东北。凡将接战,军士俱奔驰围裹;军士过尽,后阵之将到来,前阵接战之将,俱抽身随兵归阵。十二阵步骑过尽,内外围成,陶均、公观、白交、许衢、樊理、东方杲等兵马列北隅;翟授、宫靖、武备、蔡邵、蒲倜、乌刚等兵马列东隅;原峤、何丹、花鹗、华熊、班伟、放光等兵马列南隅;郭昱、俞炖、田受、宇文正、苍敏、沈氅等兵马列西隅。骑磨步轮,左右交错,兵主围困,将主诱敌,十二阵及车骑将官,转轮接战。步包于内,骑裹于外,务必生擒,切勿损伤。众将得令,各退备办。

  西庶长道:“既系单骑,先生胡不觌面招之?”

  客卿道:“觌面使子邮两难,反恐致误。古占数理,尚未能即晤也。”

  不说当夜备办事务,单说次日诸将领兵下岭,拥着巢车,列成阵势。只见冠军单骑缓缓向阵前来,信恒记起旧事,按纳不住,骤马拨戟迎上。冠军只作不知,斜刺往阵内去。信恒从旁使戟穿上,冠军闪开,信恒便向胁边钩回,光滑莫能得人,不知冠军这副甲,系貘皮攒成,轻而且薄,十层金甲,无比坚固,戟枝虽利,何能钩透?信恒见刺不着,钩不住,怒气转加,奋勇又刺。冠军左手接过挝,右手捉住戟杆。

  信恒之戟原有一丈六尺长,见冠军执着杆,用力不能得回,便带转马头,连加数鞭,双手尽力奋夺。冠军将挝挂住,两手擎起戟杆,将信恒悬空提离雕鞍,摔下地来。金城、铁柱骤马早到,冠军见老将,料系金城,便转过戟来接战。铁柱使棒夹攻。信恒被摔,尚未损伤,起来飞步追上那马,翻身跨坐,掣鞭赶回。盘战十余合,三将力弱难支,齐败下去,冠军也不追赶,仍向阵内加鞭。龙街舞起双锤,迎敌三合,左锤乘空击下,为长戟架住;右锤劈面打来,不期那戟串转,自下迎上,将两柄金锤俱震落地。龙街慌将双腿连夹坐骑,直向冠军马旁冲去。冠军回身,使戟飞击,正中肩膊,龙街翻身落马。金城、铁柱两骑赶回,舍死敌住,龙街得脱。

  只见白交、苗斗、雍伸三将齐到,喊道:“二位将军少歇,待小将擒此匹夫!”

  金、柱二将退去,三将同上。战过五合,许衢又到,樊理引着甘淡、余无好随后攻来。白交等四将便抽身转东而去。战过数合,东方杲、翟授、葛炯、姜汴、宫靖陆续俱到,交接起来,樊理等带着东方杲向西而去。葛炯系旧芰头城守将,陆益的内侄,想要报仇,使动萱花斧,紧紧逼入。

  不觉坐马前失,向冠军怀内撞来,冠军让过,姜汴在后急闪不及,斧锋从面上刮下,冠军顺挝扫去,死于非命。翟授、官靖护着葛炯,随兵归围。

  武备、郗珑、于珍方到交锋,蔡邵闻知姜汴丧命,赶至接战,蒲替、车泉、鼓椽已到,不随众去,尽力争持。乌刚策马喊道:“蔡将军,这件功劳让了我们罢!”

  蔡邵抵挡不住,正欲奔逃,挝已着身,措手不及,颈折而死。

  原峤、郭晟、孔求等第六阵俱到,武备见本阵兵马已过,便不战而去。原峤见挝法周密,况奉军令生擒,料不可得,斗过两合,看花鹗等已到,便抽身邀蒲倜等一同旋去。何丹不服,想道:“虽奉军令生擒,就打死他,难道律上有罪么?”

  乃使锤飞舞滚入,冠军挥挝揭上,右臂折断,双锤并落,拖鞍逃脱。

  花鹗等四将拦阻在前。花鹗系穆新的妻兄,赖天雕、赖天鹏系黄广大的徒弟,华熊又系花鹗的外甥,诸人素常怀恨,今偏点在一阵,正中心怀。当下花鹗使长戈,赖天鹏使黄金铗,赖天雕使开山斧,华熊使丈八蛇矛,四方围住,尽命争持:铗从头上盖,斧从背后劈,矛向胁边刺,戈自下盘拉,果然各逞所长,十分利害,不肯放松。班伟等见郭昱等第九阵齐到,勒马观阵,便不守待,都旋去了。须臾,赖天鹏中挝,背烂心通。

  田受等第十阵已到,俞炖原欲助华熊,恰见花鹗落马,火上添油,大怒,挺着双钩月牙铲奔入。冠军正撇赖天雕、华熊,赶向巢车,俞炖迎个正着,举铲铲入,冠军大怒,隔开还挝,俞炖急闪,中胁而亡。

  苍敏等第十一阵迎上。宇文正更耐不住,见赖天雕、华熊在后紧追,便舞大砍刀劈入。三人围住冠军鏖战。苍敏见第十二阵将到,便策马而去。内中潘沓、沈氅二将复翻身回来助杀,缠住不休。冠军击退华熊,策马冲出,宇文正举大砍刀随后劈下。冠军见着影子,勒马略停,挥挝反揭,双臂皆断,仰跌下马。陶均领兵正到,收缰不及,马蹄恰恰踏着宇文正面门,脸扁而死。陶均惊慌,冠军顺挝掠去,措手不及,腰折而亡。褚邕、贺千里大怒奔来,潘沓、沈氅早到,冠军迎回,连挝打杀二将。赖天雕大惊奔逃,褚邕、贺千里不敢前来,随军而去。

  冠军再看四面,俱系杂色旗旌,鲜明炫耀,吶喊招摇;诸将在内,步兵在外,骑在步外,网索纵横,团回周围,密如城垒。巢车之下,戈甲森森。冠军向巢车而进,乌刚使矛迎上道:“冠军,尔如釜中之鱼,还不下马,更待何时!”

  冠军大怒,正欲来击乌刚,忽闻马后风声,回头看时,只见两员步将持着黄金棒,分左右向马脚扫来——乃系施绩、邢贯。冠军见棒重,马不能当,便翻身下地,就势使挝掀揭,两棒俱被震回。邢贯的棒,却向施绩面上落下,邢贯慌收不及,碰着施绩鼻梁,往后仰倒。邢贯飞奔跑去,冠军顺便使挝筑死。施绩飞转身便斗。

  乌刚、孔求使枣木梭,贺千里使连环拐,如飞赶上。冠军横步跨有三丈多远。乌刚策马已到,挺矛向心窝刺来,冠军侧身接着横拉,乌刚用力夺不能转去,便弃矛策马而逃。孔求、贺千里左右两路,齐到并击。冠军击落枣木梭,连环拐已到脊梁,冠军只作不知,翻挝自孔求颐下挑起,伤重仰跌而亡;回身挝下,贺千里脑碎丧命。

  大踏步看看将到巢车,脚忽下陷若虚,情知有故,慌将身子蹿高,跃过二丈多远,轻落下来。仍然系陷。急再尽力跃过丈余,脚不能轻,踏入陷中,腾跃不及,正坠入底,黑暗如漆。无数搭挠满身乱上,愤怒使挝旋回数转,全无用处,便向亮孔超升而出。只见军将挨排林立,乃向西边杀去,打开军士,赶往巢车。不觉双脚滑溜,慌留步时,活机早翻,不及转气,跌入板下。钩搭攒来,挥打不退。勃然大怒,先南后北,将伏卒全行击倒。板隙虽有亮光漏下,奈离地三丈多高,伏挝跃打,不能得力。事急计生,看定有土木交搭之处,将打倒陷内的挝搭钩手堆栈二丈多高,走到上面,使挝去掉木处之土,然后钩着楞木,用力拉下,一声巨响,如城倒楼崩。就于响声中腾出,奔到巢车前。

  龚垄古尚、山静、邢树四将齐到。龚隆挥着双斧,古尚使的两柄浑铁狼牙棒,山静使两根蒺藜锤,邢树使两口鬼头刀,四员猛将,八件强兵,拦住不放。冠军飞步向西,邢树亦善跨步,随后奔到,双刀并下。冠军斜闪,回手沉挝,盖下双刀,起挝转自邢树当中挑起,锐锋正中粪门。山静、龚隆又到,锤斧并下,冠军闪让起挝,将邢树挑高摔下。山静急躲,龚隆当着,已遭压双斧往旁抛去。古尚望着冠军奔来,不防斧落,砍断足指,痛倒乱滚。冠军左脚踏着古尚脊梁,右脚蹬烂龚隆面孔;山静惊慌之际挝到不能支架,脸嘴括成红肉。四将俱死。

  护车将士如墙,使器械拦隔。冠军拨开众兵,打条血路,直往前进,跳上巢车,左三右二,将长杆击折。巢内无人,浑身上下都系众军兵器。冠军大怒,含着挝,持住巢杆,旋身如风,大弯转来,将四周军士扫成肉饼,远的腿断,中间的腰折,近的头碎。贴轮边的反无伤损,只因钩住冠军,冠军大弯转时,将钩尽行折断,兵士持得木柄,乱扫乱打,冠军不睬。看南边有步骑结阵,料道主帅在内,复往南杀去,不见将官迎斗。直到阵前,军士分开,挥挝冲进,两边复合,里面周围都系高车,藏着五兵,机栝暗发,又有漫天栏杆大网,罩盖下来。

  冠军见势凶恶,便自轮旁突出,击高打车。湛欣迎上,谷虚领北边车骑,张开围来。湛欣用的系红缨四棱枪,谷虚用的系沉丝铁索枪,齐向冠军刺到。冠军转挝拨开,恰好红缨铁索结住裹紧,忙扯不开。谷虚见挝起势,弃枪飞奔,超乘而逃。冠军挝向湛欣头上盖下,湛欣仰避,恰击着肚,体胖肚肥,挝没入腹,抽挝不觉连身提起,抛去有三丈多高、五丈多远。

  冠军亦腾空出阵。满营大小将官,无不愤怒,齐围上来,三盘四面,都系锋刃。冠军奋然,左遮右拨,前挥后打。鏖战多时,褚邕、鲁泗、冯毓、葛炯、苗斗俱被击死;余无好、原峤、郗珑、于珍、田受、东方杲、许衢、翟授俱受重伤;众将始退,杀出步围。华熊复至,举斧劈面砍来,冠军撮开,顺挝打碎马头,华熊跌落,翻身欲逃,挝到毙命。赖天雕领骑兵将士拥到,冠军向前拦击,赖天雕抵挡不住,急闪避时,身已离鞍。冠军便跃上马,接住右脚向高抛去,左脚正被马蹄踏住,撕作两片。骑兵骇退。

  金城等到,分布围裹。武备等又带步骑追上,合围起来,比前更加坚固。冲突不出,战得浑身是汗,想道:“现有奇技不用,更待何时!”

  只见金城横枪向前道:“冠军既入重地,徒死无益,况国内奸佞朋结,仇隙已深,莫若息马敝邑,免得鄙夫经营,送却性命,取不智之名,贻笑千载!”

  冠军大怒道:“匹夫安敢以秽言污辱,且送尔金丸!”

  道声未了,飞星早到,金城急举枪欲想隔开,已中手背,弃枪跑回。

  平修、山盈又引兵赶到,骁将史美挥斧当面迎来,赖獒举银自后盖打,桑新使矛从右直刺,丙璜用刀向右横劈。战有十余合,史美着挝落马,桑新赶救,挝到,措手不及,眉开口耳,打烂半边。赖獒、丙璜抵敌不住,平修、山盈双枪齐上。冠军撇掉四将,斜刺杀出。赖獒不舍,只道冠军逃走,随后迫上;平修、山盈双枪如飞,齐向胁下挑入。冠军闪过,夹住双枪,挥挝回扫,二将弃枪而逃。赖獒见势不好,回骑便走,冠军发丸正人马腹,赖獒倒下,尚未及地,挝到胸前,击个穿通。丙璜大砍刀当头劈到,冠军转骑刀落,正中马胯,马随倒地。

  冠军超空击下丙璜,抓马跨上,向东边冲出。正遇何舟、信恒、武备等各率众将,截住合围,如铁桶一般。左右冲突,虽然着挝者无不毙命,奈将多士众,终不肯退,乃认定东面硬打硬出。何舟令将士随着,围转向东。冠军乃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见南边兵将稍薄,便往南边突来,打得横跌直倒,无人敢拦,方冲出阵。常言等十余裨将当路阻住,冠军数挝打退,俱入阵中,高声喊骂。冠军大怒,举挝冲向马兵多处,挥使如轮,由南到东,无人敢挡。天色将黑,始转马出阵。

  回到城边,见门紧闭。金汤在谯楼上望见,喜道:“冠军得胜归来也!”

  杨善看道:“冠军果然归来也!”

  二人连忙下城,不待子直军令,开开城门接出,大喜道:“此刻是重生相见!”

  冠军道:“今日几为敌人所算,若非赖林将军所授飞丸,贻笑不小!”

  来到中营,子直接着道:“冠军早晨愤愤而出,数遣探视,初言冠军杀败敌将,继言冲入阵中,后言只闻鼓声,不见出阵。又言鼓声似敌人杀来之状,直恐城池有失,故令闭门。杨善、金汤请率众出救,吾与彼等言,冠军得来即得来,不须汝等出接,若不能出阵,汝等前往,如蛾扑火。彼等情切,上城去望,正望着了!冠军浑身俱系脂血,这场大战,足雪稽、单二将军折阵之耻!”

  冠军道:“托国家洪福,全身归营,不致辱国,殊为甚幸。”

  答毕,仍回小帐。

  再说浮石见冠军已去,鸣金收回残兵,查点将士,信恒烦车骨为飞丸所伤,龙街左肩为飞戟所伤,何丹右腕折断;姜汴、蔡邵、赖天雕、花鹗、俞炖、宇文正、陶均、潘沓、沈氅、施绩、孔求、贺千里、邢树、龚垄山静、古尚、湛欣、褚邕、鲁泗、冯毓、葛炯、苗斗、华熊、赖天鹏、史美、桑新、赖獒、丙璜等俱已战死;平修遭马踏毙;其余裨偏死者四十员,受飞丸伤者五十三员;军士死者一千五百七十三人,受伤者五千余人。客卿令将死者入殓掩埋,伤者敷以灵丹,受飞丸嵌入骨者用鳏琛珠引出另治。这鳏琛珠乃鳏鱼目睛,气能吸金,凡五金入骨,将珠子外引之,当即突出。

  安顿已毕,西庶长道:“今次可谓大挫折矣!”

  客卿笑道:“子邮将到国中矣,不然亦难立足于浮金!”

  西庶长道:“以单骑而扰,恶阵陷坑不能困,木机括法不能留,兵车不能伤,飞网不能伏,毁我巢车,杀我名将,残我雄军,碎我整阵,勇过贲育远矣!浮金主自应爱如肝心,安得弃之,使到我国?又安得使之不立足耶!先生所言,老夫莫解,愿闻其详。”

  客卿道:“亘古未有只身入阵破阵者。今子邮之来,愤也!自单驱到后,不见再有将兵出城。子邮愤而战,子直正欲其死,非彼等谋成;浮金主受惑已深,谁人又为子邮去解释呢?”

  西庶长道:“虽然今日大胜,上下之疑释,仍然鱼水矣。”

  客卿道:“无谗鄙赞诉,日前何至参商?赞诉既行,虽十胜,徒增话柄。”

  西庶长道:“选子邮为冠军由于浮金主,素立奇功,今又大胜,此浮金主所昼夜翘望者也,子直安能使之反离?”

  客卿道:“浮金老营去此二百余里,鸳鸯兵权又在子直掌握,子邮亲军爱将,多为罗、钟分开,已系孤人,大胜,谁报与浮金主得知?战败,子邮或可暂安,今胜愈犯所忌,岂得安然乎!”

  西庶长笑道:“先生料事可谓深矣!子邮实系天才,何计迎入我国,老夫即可含笑入地见先君矣!”

  客卿道:“不佞推演太乙,国运应昌,浮金亦未可兼并。子邮终于同列,考之时日,亦不远矣。今各事俱意料布置,预为之备。”

  西庶长道:“请先生指使。”

  客卿道:“遵令。”

  乃飞檄行滋荣平无累、通明龙逊,各交副将权署关事,互相调任,准备候令。授龙街封函吏,特交龙逊,并带狼头虎翼兵,同佘佑、佘先二将往滋荣。龙街去讫。又令邢贯选柁公、挽手、篙工、招手各二名,军士十名,仍用私徒装饰,备办砂船,于独锁渡下三十里、地名汉口停泊,只作贩私待伴,日夜分班瞭望。有本国军将来,即招呼上船,直放至小河口,进出河遇敌自有兵将接应。邢贯得令。

  客卿再问周士道:“葫芦卡、独锁渡之间,有镇市名曰虚中,又名束腰,尔可熟识?”

  周士道:“小人虽常往来,但镇中各事,记忆不清。现有小旗扈搏,原系虚中镇生长,赶牲口为业,后被小人鸠合,作东道主人,他即在束腰镇开歇店,因私砂禁严,贩卖者少,来投小人,蒙金将军赏给名小旗,现在营内。欲知镇事,须问扈搏。”

  客卿道:“汝可唤来。”

  周士出营领进。扈搏叩头,客卿问道:“尔在束腰镇开客店么?”

  扈搏道:“小人曾经开过,而今改业了。”

  客卿道:“共有几多屋舍?”

  扈搏道:“门面系草房六间,中进三进,俱系四合瓦房,共二十间。后院头口厂篷十二间,笼总铺草房六大间。草房后犹有大竹园。”

  客卿唤铁柱附耳吩咐,又与扈搏道:“尔同周士等前去,回来自有重赏。”

  扈搏领命前去。

  第二日,客卿令金城、信恒查点各营军土疮痍,“现在神气充壮能战者共有若干人?”

  二将军行来报道:“共四万五千余人。”

  次日客卿令谷裕领兵三千,由双眉坞入山谷藏伏,谍得浮金大兵行动,再过绀水洋,屯扎石城接应。龙逊、乌刚颁兵三千,由岭内脚至鱼腮坞、老蛟潭,逾笔床峰,于下埋伏,瞭望蜒游渡争战,则出救应。五日无闻,即由金坑埠上船,由乱石岛过洋,屯扎靖波城,接应平无累。令齐修、何方楼领裨将十员,带五千人马,于岭下左边下塞。原来齐修因金墉调去百结关,防守疏懈,便挣开槛车,连夜越城逃回。令何舟、何靛领裨将十员,带五千人马,于岭下右边下塞。令金城、信恒领裨将二十员,带一万人马,于路口下寨。其余兵将随西庶长守岭。

  再说稽成受子直教了密话,到后营朝见。浮金主问道:“尔被擒去,如何得回?”

  稽成奏道:“小臣见单凤受伤,举斧自金城背上急砍,不防大斧被挑,小臣思夺他的刀,误为所擒。到岭上时,西老儿劝降,小臣宁死不肯。西老儿大怒,叱道:‘作速枭示。’旁边坐有少年者,大约系什么客卿,说道:‘且住。问他可与冠军有交?’小臣因闻前日有遗书事务,乃假应道:‘与冠军至交。’少年向西老儿道:‘稽成既系冠军交好,今若伤之,未免冠军面上不好看,可放他回去,帮助冠军。’西老儿方令放还。”

  郎福厚道:“这话未必真。”

  稽成道:“若不真,小将如何得脱?”

  浮金主道:“可见冠军么?”

  稽成道:“昨日见冠军批战书云:‘来日单骑破阵’,不知此刻如何?”

  郎福厚道:“单骑焉能破阵,定有他故。”

  浮金主道:“有什么他故,无非欲通言语,免本国军士见闻耳!”

  郎福厚、稽成齐道:“圣鉴远出臣等万倍!”

  郎福厚道:“前日主上欲使将官调回钱锐为前锋将军,以抵冠军之职,今稽成虽败,然宁死不降,犹可将功折罪。请召回钱锐,即使稽成守芙蓉,以保前锋有人,不至临时纷乱。”

  浮金主点头道:“寡人几乎忘之。”

  乃授稽成兵符,往召钱锐,稽成谢恩而出。

  当有黄门官进奏道:“鸳鸯城子大夫报章到。”

  郎福厚接上拆开,浮金主看道:“冠军果单骑出城,入彼阵矣。”

  过了两个时辰,又有报章奏:“冠军入阵,只闻鼓声,不见出阵,未知系何道理?”

  半夜又有奏章报道:“已单骑回来,其中恐有缘故,请主上睿鉴。”

  郎福厚道:“单人独骑于千军万马中,欲进便进,欲出便出,好易事也!”

  浮金主道:“两下心昭,假战出入,何有阻碍?其鼓声大震者,使我军疑为真战也;单骑归者,计较已定,归来时而发也。今留于前营,或里应外合,将若之何!且再召回话之,看他什么言语支吾。”

  此时,福厚道:“圣虑精微,非臣等能及万一。请快往鸳鸯城去召冠军。”

  浮金主准奏,正欲命白额虎去召,忽见黄门官奏道:“探军探得双龙岛进兵,大胜浮石数阵,破得城邑颇多,不日即可到黄云城。”

  浮金主大喜。正是:海舶柁桅遭毁坏,扁舟顺利征欢欣。

  不知双龙如何战胜,破城得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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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虚中 〔唐代〕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额

  却说双龙之北,屏风岛南,玉带洲对岸,有大沙一片,名广漠洲。其上不产他物,惟长青草,质坚叶茂,四季皆青。海中有马,常食息于此洲上。其足如鸟,胁间有四翅、二翅不等,二翅者良。惟腮下有毛肉,浑身俱系鳞甲,其厚过于鲮鲤,而坚如钢铁,刀斧莫能伤;登山陟岭,超跃稍缓,渡水行莎,速倍于飞。然最难驯,断缰食鞯,至死不受羁绊。千百为群,行止眠食,皆随老马。老马最淳,不能啮草,惟食粟黍。欲得马者,先以熟豆粟黍,置于沙上蹄迹多处,老马寻到食时,就而系之,群驹尽受鞍勒,跨老马渡水,群马皆从;不用时,释放于沙洲,无刍牧之费,而获驰负之用。双龙邀劫他岛,侵犯浮石、浮金,皆恃此马。

  双龙岛主姓童,名体仁,与浮金约结议定,军需办齐,便令元帅铁鹞带领军土,往北沙收马,令兄弟童深仁料理国事。铁鹞往守五天,收得老马十三匹,群驹随行,带回查点,共计七千余匹,俱加鞍辔衔勒,教习训良。分为三阵,使铁鹞领马军三千为前锋,先渡海洋,登岸结阵;随后童体仁自领马军二千、步军五千为中军;令相国石犴领马军二千、步军三千为后阵。循环搬运,游渡过海,杀向浮石来。

  上岸便系新沙城,又名新岸。城内守将廉能,系国舅廉勇的堂兄,当时闻信,意欲携眷运囊而走。副将赵世基、谈古谏道:“双龙恃骑而来,利于野战,不利于攻打。今城内粮草有余,兵将不缺,以理势而论,均属可守。如弃而走,彼骑疾追,安能保全!”

  廉能道:“吾原不知文书,未习弓马,蒙国舅舍弟恩典,以此地方户殷粮广、事简无差美缺奏授,实为我贫。任此三年,除馈送之外,仍稍有积蓄,若兵围日久,城中用度不敷,吾之所有,岂能保得?则三年辛苦,俱归乌有!今车骡已驾,决意行矣。二位年富力强,不似吾之衰弱,正当建功立名,他日平定,记叙守城,吾断不分功赏!”

  说毕,以双手掩耳,向后跑去。赵世基、谈古犹立堂上,待其出来再劝。

  忽见军士报道:“廉大夫带兵三千,护卫出西门去了!”

  二将大惊道:“城内只得三千兵,今俱带去,只好以忠义鼓励百姓。”

  乃亲身劝谕众民,分地派守。

  廉能出城,行得十余里,后面铁鹞探知追来,放马冲突,兵将尽行窜逃;落下廉能并妻妾子女、妓婢僮仆九十余口,并货五十车,百二十犊。铁鹞绑起众口,驱来新岸城下,喊道:“若献城池,先以人口货物为酬,仍使二位将军镇守。”

  赵世基答道:“廉大夫不出,则为城主,军民将官均遵号令,今既弃众奔走,与军民便无干涉,吾须与此城俱碎,欲降不可得也!”

  铁鹞见计无用,将所获解归营内,议道:“新沙城高而坚,赵、谈二将守备,智略有余。不如舍之而去,设营提防便了。”

  童体仁道:“彼恃城而守,安敢轻出?先锋之言是也。可将廉能父子妻妾,分作三处以诱敌。”

  铁鹞得令,将廉能槛于前营,妻子置于后营,妓妾置于中营,过新沙,直到古岸来。

  城内守将,姓贺名德,同副将苟新、郎费、牛信、毛广等同守。这古岸,系东北大城,管辖二十三处粮饷。贺德之妻,乃廉能亲妹,缘此开得美任。当下铁鹞将廉能推到城下,如说新沙说法。贺德对众道:“廉能既系国戚,有失救援,须于廉妃面上不好看。莫若权且假降,得回廉大夫,另作计较。”

  牛信道:“不可!此乃敌人诱我之计,我降,他则踞城,我等同于廉能,焉得由自主张,另作计较乎!”

  忽闻屏风后喊道:“言此者,可斩也!”

  只见转出妇人来,却系贺夫人廉氏。众将趁跄向前,牛信也随众施礼。夫人问贺德道:“尔这美缺,因何而得?我只有这个哥哥,今不救援,或有死亡,叫我再从何处得哥哥来!虽失此城,亦无关紧要。”

  贺德道:“夫人所谕是也。”

  牛信忿然道:“国家城池,岂可缘降将而轻送与敌人?小将宁死不从!”

  廉夫人道:“尔既为将,自能力战夺回,如无武艺,休开鸟口!”

  苟新问道:“将军可能出战?”

  牛信道:“为将不能战,难道单受俸禄么!”

  贺德道:“将军若夺得廉大夫全家回城,我自代向夫人说,升官添禄。”

  牛信道:“谁要添禄升官?只要销得主上平日恩养罢了!”

  愤愤出衙,提鞭跨马,开门出城。

  铁鹞列阵在前,见牛信杀来,令副将白雕接战,使两口钢刀,骤马迎上。牛信挥鞭,斗到五合,卖个破绽,使鞭虚盖下去,白雕旋身得空,飞速将双刀从中劈入;牛信提鞭,从旁挑起,正中双腕,刀落于地。白雕欲走,转马不及,遭牛信钢鞭击下,将项打折,死于非命。铁鹞大惊,道:“浮石那有五合杀我骁将之人!”

  飞使双挝,催马接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元凤挺堰冲来帮助,牛信想:“战不下铁鹞,又有将到,料难取胜。”

  架挝便走。元凤不舍,加紧赶追。牛信将到吊桥,见来得近切,左手拿着双鞭,右手向怀中取得金团,从左胁下发出,元凤连忙躲闪,已中鼻梁,翻身落地。铁鹞望得,大怒道:“何物匹夫,伤吾两员副将!”

  加鞭赶来。

  牛信已到濠边,见门紧闭,连喊:“开城!”

  苟新凭女墙问道:“廉大夫全家可曾夺回?”

  牛信道:“未曾。”

  苟新道:“既未夺回,又杀彼爱将,必至加怒而伤廉国舅,使贺大夫如何对夫人?此咎谁任!今大众家室尽在城内,俱愿献降。将军妻子不在此地,请寻他路建功罢!”

  牛信道:“汝等不见廉能样子么?”

  郎费道:“廉国舅是选而被获,而我等是诚心归降,岂可同言而语?”

  牛信听得,气塞胸膛,铁鹞又已追到,乃使鞭杀回。战有十余合,料不能胜,复虚击双鞭,见西边军马多,即冲往东方,突围而出。

  行有四十余里,马步迟缓,腹中亦饥,望有村庄,思量借食借料。及行入后,却见尸横满路,鸡犬无声。正在凄惨之际,忽有大队车马冲到,为头将官名唤乌鹏,看得牛信,持矛便刺。牛信正没好气,舞鞭斗住,退出村庄。乌鹏只道牛信武艺低微,见着破绽,飞矛抢人。牛信隔开,使鞭横飞击去,打伤左额,目珠突出,收回丝绦,赶上加鞭,结果性命。后面童体仁军到,见死了乌鹏,怒挥双斧砍来。牛信提鞭再战,四面俱系双龙兵将,牛信马倒,腹饿力竭,正遭童体仁劈死。可怜好员忠心勇将,毙于非命。

  童体仁领兵前进,铁鹞飞报:“已得古岸。”

  童体仁驰到,贺德等出城,顶香跪迎。童体仁下骑扶道:“寡人断不失信,必令你们亲眷完聚。”

  贺德等称谢。石犴后军亦到,随着进城。

  令将廉能放出,交与贺德,问道:“此去到柘磊关,都系大夫管辖么?贺德道:“管辖止于柘藤林之东,柘磊关今为柘藤林,即属乌枫岭管辖。”

  童体仁道:“这里到柘藤林,有几座城池,可须用兵?”

  贺德道:“此去有三座城池,乃东冈、中冈、西冈三邑。东西二冈,俱系下官保举的人,呼之即至。中冈守将,名唤苏于,性情古板,须要用兵。”

  石犴道:“也不须用兵,可将兵符调苏于来此救应,使得埋伏半路,得彼出时,先收其军,城中无主,蔑不破矣!”

  童体仁大喜。贺德慌将兵符交出,石犴使郎费持往中冈,令铁鹞率士伏于东冈两旁。

  却说中冈守将苏于,接到兵符,又是郎费赉来,如何不信?留兵五百,令副将信定守城,自点马兵五百、步兵五百,赶奔救应。行出东冈,只见右边坞内兵马冲来,苏于领骑迎敌;左边又有大队杀到,后面步军那里抵得住,尽遭蹂践。苏于挥刀,砍翻甚众。铁鹞迎上,双挝将苏于打落尘埃,引兵直到中冈招降。信定审看铁鹞,暗使弩箭,正中坐骑左目,立即倒地。铁鹞怒道:“无马就不能破么!”

  举步飞舞双挝,见城约高二丈有奇,借势跃到城上的女儿墙,击死信定。郎费早已开门纳兵矣!

  次日,铁鹞到柘藤林,柘藤林又名秋柘林,为古文峰塞之柘磊关,俱系大小鹅卵石隙内长成柘林秋藤。当下铁鹞见有兵在林内把守,再看延袤数十里,秋藤绕裹,柘树结成深林,系步兵之利也,不便于骑,令军士退回十里,屯扎营塞,飞报中军。童体仁先接东西二冈投降,又接中冈杀将得城报,使苟新守东冈,原守芦怀守西冈,郎费、毛广同守中冈。后接铁鹞屯扎秋柘林之报,乃连夜修书,差将官喜达报与浮金岛主。再将所得廉能、贺德私囊,使牙将林坚,带五百骑,驮回双龙。令将北沙之马,尽行收来备用。并把廉、贺夫妇四人带回,择便安置;子女妓妾,留于军中。

  却说喜达扮作平人,日夜兼行,来到独锁渡营前,投进国书。牙将送人,浮金主看毕,召进营询问。喜达朝毕,详细奏上。浮金主大喜,赐宴,随即修书,赏赉遣回。遂问郎福厚道:“前日天印报来,已抵猿啼峡,今双龙又到秋柘林,而大兵反阻于此,倘二处有先到黄云城者,本国岂不为其所笑!”

  朗福厚道:“待钱锐受任,催其速攻,感恩发奋,应无不尽力也!主上欲命白额虎召冠军来营,因双龙使到停住,今可召否?”

  浮金主道:“孤正忘了,可速去召回。”

  白额虎领命往前营,次日与冠军同到,浮金主命人。冠军进营朝罢,浮金主道:“可曾获得金城?”

  冠军奏道:“前日阵上,正欲提取,为他将缠住,致被走脱。”

  浮金主道:“可曾拿得他将?”

  冠军道:“临阵期多斩杀,不暇生擒。”

  浮金主道:“共得若干首级?”

  冠军道:“击毙名将数十员,军士不计其数,首级未及割回。”

  郎福厚在旁冷笑。浮金主道:“全无证据,凭何报功?”

  冠军道:“杀敌乃为将之常,安敢居功?”

  浮金主道:“公事如此,冠军己事可曾议定?”

  冠军道:“什么己事?臣愚不知。”

  浮金主道:“前日来书。”

  冠军道:“前书系敌反问,愿主上详察。”

  浮金主悻悻道:“我再不信,将来连浮金难姓田矣!”

  冠军道:“主上何出此言?”

  郎福厚接道:“并非主上多疑,已往根由,俱不得知,自书露后,疑窦隙开。昨复单身破阵,非恐信息败露,自往面议而何!”

  浮金主道:“寡人相待不薄,如何遽尔负心至此!”

  冠军笑道:“此非口舌所能明也!”

  乃复行朝礼,谢恩道:“愿主上福寿无疆!”

  又向东南三揖,呼道:“烛相国,知己恩相,不及面别了!”

  然后除冠卸袍,向西稽首,哭道:“太祖、世宗、指挥哥哥,韩将借兵复仇,报国之志尚未得成,又误处于不可回中华之岛,生亦无益,愿相从于地下!”

  拜罢大恸,起身收泪,对郎福厚道:“愿大夫善事主上,莫似不侯,有始无终。”

  言毕,乃解衣袒出腹来,含笑对浮金主道:“请视臣心!”

  说罢,引佩刀当中划下,弃刀,两手将肚皮扳开,肠胃滑而滚出,次后一个赤心露于胸口,仰后倒地。

  旁边太医国万年忍不住道:“看这情形,岂系叛逆者?大敌在前,何处再得如此良将!”

  浮金主愧道:“寡人生疑太重,失此股肱,诚为可惜。”

  太医道:“犹可治也。”

  浮金主道:“卿即速治。”

  太医使取药囊,并将睡褥去絮,用麦麸纳入其中。

  浮金主道:“如何无血?”

  太医道:“怒极拥于肝经凝住,故无血出,若经溢流,则莫能止,便不可救矣!”

  药物取至,先用凝血散掺肚皮刀口,挨上麦麸褥子,使人四角执定缓抖,再用药醋轻洒腹上,肠渐次收。

  正救之时,只见二将闯入,除冠顿首道:“旧将杨善,金汤,昧死朝见,愿吾主千岁千千岁!”

  郎福厚道:“汝等俱系逆臣羽党,擅敢闯入,意欲何为!”

  金汤立起,指郎福厚道:“汝系负国的邪臣,误国的奸贼!谋杀良将,还骂谁为逆党!”

  郎福厚叱两边侍卫道:“速拿二贼!”

  侍卫齐上,杨善立起道:“诸位将军,请问系国家心膂,还系郎姓家人?我们人来,原系求死的。然冠军之忠勇,诸位皆知,安可令其死得不明不白!是以特为代辩清楚。今主上未曾发命,而郎贼叱拿,是无君也!郎贼奸臣无君,自遭天谴,诸位奈何随之,目无君上!”

  众侍卫听了,视浮金主无言,俱退下去。

  金汤道:“冠军军政最宽而极严,鸳鸯百姓樵彩,尽走东门,只有交战出兵,西门方开。内外穿梭巡逻,谯楼瞭望兵士,昼夜不断,外人安得入来,安得有书遗下?此系子贼串成奸计,造作伪书可知!若诬谋叛,更属荒唐!昔在聚囊山,擒住诸猛将,长驱入都,谁能阻截?乃拒而不攻;闻烛相国片言,即随归国。果有异心,不于彼时肆志,而乃于名分既定之后谋叛乎!此皆明白易见,非深隐难知者。冠军今日死,敌兵明日到矣!冠军心事不明,剖腹以表。今臣既白冠军忠勇,然于君前无状,法所当诛!”

  乃拾起遗刀,向颈项横勒,持刀站住不仆,浮金主道:“烈士也!”

  与杨善道:“汝勿如此!”

  杨善奏道:“冠军未毕,臣何敢死!”

  须臾,金汤血溢满地。浮金主问太医道:“可能救否?”

  太医视道:“可救。”

  扶卧下来,用凝血散敷定,血不渗溢,用鸡皮加药捆好。再来视冠军,肠已收荆浮金主道:“寡人有珍贝象皮散,敷之可不须缝。”

  太医道:“烈士可用,冠军不可用。冠军乃怒极而剖,气仍结而未散,不缝恐舒发震裂,则莫能治。”

  浮金主道:“烈士何以可用?”

  太医道:“烈士满腔义愤,俱已畅吐,心无郁结矣,则其气顺,故无回怒,是以可用。”

  乃取法制桑白皮药线,将两边缝合,再敷珍贝象皮散,复选兕革裹束,牛筋扎固,奏道:“五日不可移动,五日后不可闻金鼓声,静养四十九天,神完气旺矣。”

  浮金主道:“待五天后,保护回国,方免金鼓之声。”

  杨善谢恩道:“蒙主上爱恤如此,冠军虽死,亦无憾也!下臣看此形事势,危如累卵,愿速为防备。”

  浮金主道:“今使钱锐权为先锋,罗、钟犄角,可以无虞。”

  杨善道:“所虞正在此耳!子直同三人,皆系夤缘而进,间时承顺,伺候颜色,则似有才;使临大事,何能实际,必至败坏!罗、钟所领将士,皆冠军所练,应急收入前营,犹可抵敌二二三。”

  浮金主允奏,差任环、宗旋召回罗多材、钟受禄两处军马,归前锋营。

  再说第三日,金汤已经平复,冠军犹是昏昏沉沉。浮金主问道:“如此情形,系何道理?”

  太医道:“冠军勇烈无比,恐其转动,不耐久卧,臣前饮以昏神酥骨散,故若困殆。随时调治,到四十九天,药性解去,自然精明。”

  浮金主道:“使何人护送归国?”

  杨善、金汤道:“小臣二人送去。”

  太医道:“金将军伤虽完合,只能饮粥,犹不得烦劳,杨将军可以护送。”

  浮金主道:“相国今到本章,再三言书是反间,切勿妄信,以伤股肱。前日剖腹,自然相国闻知,若不使得当时人员先为说明,相国闻得,必致急坏,又要絮絮叨叨,不肯休也。今使杨善往相国处报信,使金汤回鸳鸯城养玻三日后,再使白额虎带壮健五十名,服侍冠军归国。”

  各人奉命而去。

  却说裨将任环,奉命起身,次日到溪敕城外,撞见罗多材,宣浮金主命,召其领军兼行,赶回前营。罗多材接受毕,问:“有何事,恁的急切?”

  任环道:“冠军气愤,破腹而死。今调钱锐作先锋!扬善奏钱锐不知兵法,二位大夫所领将士,皆冠军亲自拣练,应速召回前营,防备强敌。是以主上使小将来召大夫,使宗旋召钟大夫,可速赶回前营,小将复命去也。”

  罗多材挽手道:“末将犹有俗务未了,屈将军缓住二天。”

  任环道:“主上往复命,刻不容缓,谁敢逗留,干欺君之咎!”

  罗多材道:“亦属郎、于二大夫之事。溪敕、鹭鸶,管辖多邑,库藏充盈,前破得时,查看细册,尚未齐全,多材到日,俱令更改复造,颇有余羡,将军跋涉劳苦,多材亦应尽情。”

  任环道:“为大夫勉留半天,来日必须复命,可作速办理。”

  多材乃带家丁进城。

  任环在外营安歇,次日望多材不到,于营中散步,看见柳咏,问道:“尔可姓柳?”

  柳咏向前打恭道:“正系柳咏,昔年曾蒙教训,至今感佩不忘。”

  任环答礼道:“果然系柳生,今受冠军亲教,定然武艺高强。”

  ——原来任环系个教习出身,柳咏曾拜为师——当下答道:“虽蒙冠军训诲,奈咏愚蠢,有鼹鼠饮河之叹。敢问昨与罗大夫所言,死者系谁?”

  任环道:“就系冠军,可惜了好个大豪杰!”

  柳咏与任环问答,诸将土在下静听,闻得死者就系冠军,众人不待柳咏再问,俱拥上来道:“真的么?系怎样死法!”

  任环道:“系气愤莫伸,剖腹而死,昨日亲目所睹,怎么不真!”

  众将捶胸顿足,恸哭号天。秦吉含泪道:“此事皆由于朗、子商串谗死,今我等先到鸳鸯城斩子直之首,再往独锁渡杀郎福厚。”

  龚奎道:“不可!似此举动,冠军之名,俱被带累矣!冠军平日教化之谓何?而乃称兵擅杀也!”

  众将道:“龚大校所言虽是,今罗多材刻剥百姓,侵夺库藏,乌可随之,同受唾骂!冠军已故,奸臣在位,谁能保全?况以冠军之勋,尚遭屈死,我等安足道乎!”

  龚奎道:“清君侧固不可,而与鄙夫同事亦不能,不如各散归田,以脱罪陷!”

  众将道:“龚大校之言是也,我等带着糇粮,取路还家罢!”

  同时收拾,将辎重等件丢下,向任环打一恭,顷刻散去。

  罗多材收拾齐全,催着物件,同大夫郎紫出城,见个空营,并无将士,怒道:“我不在此,都往哪里去了?”

  任环将情节说知,罗多材气得两眼发直。任环道:“事可办齐?小将不能再待了。”

  多材道:“且请稍缓。这班逃散将士,到营务须奏明主上,尽行捕来枭示!”

  与郎紫道:“烦大夫代雇车二百辆,夫八百名,立时俱要起程。”

  郎紫道:“大夫之事,就系家叔之事,敢不遵命!”

  这郎紫系郎福厚之侄,当时进城,传唤夫头,要急办车三百辆,夫一千二百名。车头禀道:“即刻办集不及。”

  郎紫大怒,叱令重责五十。车头叩头求饶,两边衙役如凶神般,哪由分说,拖下打到三十棍,不闻声息,视之,已经死了。郎紫令用木杆挑于城外示众,使车夫知警。又唤车头伙计上来,吩咐立刻要齐。伙计禀道:“天色过中,拘集也难起行。明早齐全动身,上路赶紧,包不误事。”

  郎紫道:“必须此刻令集,明晨发车。”

  伙计禀道:“立刻要齐,只有加高工价,否则再打死百十个车头,徒然耽误工夫,也于事无益!”

  郎紫道:“给加若干就是,何必多禀!”

  伙计下去,加半倍车值,使人分头招马。两个时辰,俱陆续齐集营前,将公私物件分派装毕,黄昏散去。

  次早齐来,多材叱令起行。众车夫道:“五更赶到,腹犹未及食,此去车重行迟,往返必要五天,家中俱须安顿,请将工价付清,以便赶办。”

  多材怒道:“我行过若干城邑,哪处不系差派!此地要起价来,岂非反了!”

  郎紫命左右将先开口的重打。左右动手,棍下无情,碰破头颅额角,血流满面。众车夫嗟怨嚎冤。

  内有一个名唤杨初,见众人愤怒,便扬臂大声道:“本城一千二百人听着,我等原系浮石军民,因城被破,家室俱在于此,所以暂时归服。况冠军不但威重,而且惠抚待百姓,有恩无怨。想郎紫来到几时,今日差,明日派,百姓贫者怨,富者恨。兹因办事稍迟,则杖毙揭尸,不发工价,反打得伤损血流。众人家口嗷嗷,何能枵腹为奸臣办私!今去系饿死,不去系打死,进退可谓无门。诸位,这话可是不是!”

  大众齐声道:“是,是!请示活路,俱愿听从!”

  杨初道:“如今强兵猛将俱散,眼见浮金万难久留,我们先将两个民贼绑起,着五百人护送,往云平岭西庶长、古客卿处请功。余者同百姓守城,将车辆货物粮饷,收入用度不好吗?”

  大众应道:“极好!我们先把这些狐假虎威、助奸害民贼鸟衙役家人打死,再绑二贼!”

  罗多材、郎紫始听杨初所言,犹呼叱禁止,却无人睬他;及听得“绑送云平岭”,见势不好,便想走路。众人围住,哪里得出?任环掣刀欲砍溃围,杨初道:“任将军,尔与我们仇怨全无,同来的人,俱请带回。”

  任环乃呼亲随同去。

  罗、郎正在着急之际,大众齐声动手,将百余家丁衙役,打得糜烂。罗多材跪下叩头道:“愿将辛苦所得百余车宝货献上,求饶狗命!”

  扬初道:“百姓宝货,在大夫处买得命?大夫所有宝货,原系我们百姓的,今只算还我们,归偿旧主,却买不得命!”

  呼道:“兄弟们,可动手!”

  众人应声争来,将罗多材、郎紫冠履衣裳剥下,只有裤子不脱,用草绳绑跪于车上。

  扬初唤车头伙计道:“尔姓甚名谁?”

  答道:“姓周名助。”

  杨初道:“周助,尔同五百人,速解二贼同符印往云平岭。今任环回营,定有大兵前来,并请客卿发军遣将,守城应敌。”

  周助领命,同众造饭食毕,起解罗、郎往云平岭。杨初使众人将车辆尽行推人城中,竖起浮石旗号,闭门以守。

  周助行过半日,望见岭下有营,便令请人缓行,自己放步前进。遇见数骑冲到,而被带走;又闻营内鼓声骤起,军将如喷出迎。一个少年将官抱着双锤,勒住马道:“问他系何等人,后面有多少伙伴?”

  巡骑让众人跪下去。将官道:“令起来说。”

  周助躬身说明缘由,将左卫骁骑将军符印呈上。将官令巡骑道:“可将车上绑的人解下来,令众回城候赏。”

  巡骑飞往吩咐,众车夫解下罗多材、郎紫。巡骑牵着罗、朗,随将官带周助人营。帐内坐有将军,略问几句,复令上岭。这将军系何舟。

  何将军上岭,进营参毕,西庶长问道:“外边系什么人?”

  何将军禀道:“系溪敕城百姓周助,擒解浮金左卫骁骑将军罗多材、城守大夫郎紫,前来报功。”

  西庶长令人,卫士挟之而进。周助叩头,将“韩冠军激怒,剖腹而亡”,及“先调罗多材到鹭鸶等处分巡”、“龚奎等散去”、“多材要车夫,郎紫揭车头尸,不发工价,打伤众人。杨初激愤,放去任环,殴毙衙役及跟随,绑得两贼送到,请遣将发兵守城”的话,细细陈述。

  西庶长道:“客卿言子邮难以立足,今果然矣,可惜了好个英雄!老夫没福,不能晤会。”

  客卿道:“无妨。不佞看东边将星光暗而敛,推算子邮寿禄,犹未可量。请放宽心。”

  西庶长道:“鄙意欲使信恒取鸳鸯,何舟取芙蓉,穆新已愈,令取青草。金城守溪敕,齐修曾有善政于鹭鸶,可取鹭鸶。诸要害大城既得,其余外州邑可渐次而收。不知高见,以为何如?”

  客卿道:“庶长之论稳而迟。不佞视彼国无良将,可以险而求速。”

  西庶长道:“客卿妙策,自然出老夫之上,请发遣可也。”

  客卿乃取封函,令偏将卫仁,星夜驰往通明关,交平无累开拆;又将浮金兵符,飞颁龙逊。再令金城带裨将四员,领兵二千,由水蛇渡潜入石鼠谷,到百结关右带星峰下白鹿岩边,分布埋伏,探得动静,则展旗扬兵,放炮以惊之。令樊理同白交、甘淡,往水蛇渡夹塞,带兵五百,于葫芦卡边獾子洞山间埋伏,“冠军重伤,必先回国,仔细探清,出军抢夺。如得冠军则赶赴汊口,将人交与邢贯,再雇船直放出洋,溯上交渡律。须隐而不露,连夜袭取品字城,只须得一坚守,以破其胆,自有兵接应。”

  三将得令去讫,乃令何舟同裨将余无能,拨塞过滥柿河,于古树冈屯扎;令信恒拔塞前进,于鸳鸯城东左畔莲蓬墩下塞;令周助赍符加杨初为下大夫,守溪敕,周助为副。又令山盈近前耳语,山盈点头,领命而出。发付已毕,自带将官十员、狼头虎翼兵五百名告别,往信恒营内驻扎。

  西庶长问道:“今有兵而不取城,却使屯扎于野。杨初本系小卒,客卿并无半面,骤授下大夫之职,而令为守。皆老夫所未解。”

  客卿道:“今城多兵少,攻则死伤不免,今置于要地而惊恐之,彼无战心,内身生变。杨初虽素微贱,观其言动,似可任托。况浮金各处,近日皆以多盘剥少爱惠,民穷士怨,特赏杨初,以励其余,诸城必多效之而起者,是用一个,胜于数万师也!子邮先后共练兵士二万有余,百十员将校,今虽兵散五千,将失其半,犹多能战者,今不佞纯用攻心之法,使彼自乱,诸险可不攻而复也。”

  西庶长道:“果然看得透,拿得稳,国运应昌,可喜可喜!请先生起驾,老夫坐听好消息也!”

  不说客卿选锋士卒往信恒营内。再说浮金主三日后,命白额虎保护冠军回国。太医将应用药物,各就各包标明,逐时换服汤饮等项,交付白额虎收清。使办软舆,选壮健收拾,次早起程。

  这白额虎,原与柏彪沾亲,夤缘升至裨将。柏彪夫妇远窜,大失倚靠,恨冠军入骨。今差彼护送,又受郎福厚吩咐,便思乘机代拍彪父子报仇,以结郎大夫之欢。当日过独锁渡,凡冠军要茶不与茶,要汤不与汤。来到束腰镇,壮健禀道:“过此镇,要到百结关下,方有食卖,请在此打尖罢。”

  白额虎道:“我不饥,尔们速吃速行。”

  壮健齐打中伙,店主出迎道:“知将军歇马,早为备下洁净席面,名茶醇洒,精美荤素蔬肴。请略坐坐,以表小人以诚敬待诸位将爷,好饱餐趱行。”

  白额虎见店主殷懃,下马入座,众军健俱于两旁饮食。

  店主捧上名茶,白额虎取出腰内双箸,于杯内三搅再饮。店主自出牵马,往后槽喂料。白额虎叱道:“不必!”

  店主见声色不好,站住道:“可放些水?”

  白额虎道:“也不必!”

  店主仍系篷内,回到厨边照应,自捧菜盘呈上。白额虎用箸翻搅再食。——原来此箸产于黄华岛,长叶修本,每根两枝,枯时收以为箸,其坚如铁,遇毒则软。白额虎于柏彪处得来,今恐路中有人暗算,故用之先搅而后饮食。当时持盏,忽然臭气冲出。店主怒道:“有贵人在此,如何不洁净?快焚好香来,解此臭秽!”

  只见里面捧着火盘,羽腾袅袅,四围旋行布散,众军停箸迎嗅。白额虎喊道:“好大胆也!”

  掩鼻奔出上骑,欲回独锁渡。见个大汉从巷内转出,手持钢鞭,喊道:“哪里走!”

  白额虎带转马头,加鞭往葫芦卡逃走,那大汉追赶不上,始行站住。心中好生疑惑。只见路旁几个军士,是本国章号,牵着战马,在涧边放水。白额虎问道:“过来西边,系甚地名?”

  军士道:“我们浮金新来的,却不知得。将军尊姓大名,何故如此慌张?”

  白额虎道:“我乃裨将白额虎是也。因奉差护剖不死的冠军回国,到前面镇市,见店主人殷懃,细看饮食内却无毒药。后焚散魂香出来,幸未中毒,又遇大汉追逐,不解系什么缘故?”

  军士问道:“什么散魂香?”

  白额虎道:“我曾见过此香,乃无毒岛所产,其烟结成百毒之形,人人鼻中,魂魄俱散,不能动弹。先时店内焚出之香,俱系蛇虫禽兽之状,所以掩鼻而逃。”

  军士道:“大汉系什么人?将军如何不擒拿他?”

  白额虎道:“我哪知大汉系什么人?因见毒香,掩鼻匆忙,忘携兵器,将何抵敌!”

  军士道:“冠军哩?”

  白额虎道:“此刻还能管他?”

  军士道:“生死虽不管他,若系失去,将何缴令?此坞中有兵,乃奉郎大夫将令,屯扎伺候,以备非常。将军遇此急事,正好率领前去。”

  白额虎道:“如此却妙也!省得我到岭上。尔们可同进坞,发兵剿擒,获贼自有重赏!”

  军士道:“小人引路,将军随来。”

  白额虎跟入,转过山湾,军士站住,指道:“里面便是,将军自请。”

  白额虎策马进口,见有数百军士,细看却系浮石字号,心内吃惊。不防背后流星链锤,将马脚打折。正要跌倒,白额虎趁势翻身立定,肩上又着一锤,接得铁链,彼此争夺。坞内将官已经冲到,两把钩镰枪齐上,拦隔不及,腿上中钩,被拖落地。军士上前绑起。

  原来虚中镇店主,便是扈搏;巷内赶来大汉,便是铁柱;坞内两个使钩镰枪的,便是白交、樊理;使流星锤诱入的,便是甘淡。当时擒住白额虎,白交问甘淡道:“探得冠军如何?”

  甘淡道:“这是护送冠军的将官,名唤白额虎,行到束腰镇,被人使毒烟迷住。冠军不知若何。”

  白交道:“这定系客卿埋伏的,我们且解这厮到镇上,看看确否。”

  樊理道:“是。”

  三将带军士出坞,来到虚中镇,户闭门关,并无人影。白交查清店面,命破而入,内有数十壮健,东倒西歪,睡于地上。白交出门察看,不见形迹。闻西南边有喊杀声音,同樊理加鞭向前。转过庄子,见人丛聚围斗,料系邢贯,喊道:“邢将军,樊理等到也!”

  双枪分左右,挑拨敌军,纷纷落马。杀人里面,不见邢贯,却系铁柱,率兵尽力格斗。白交大呼道:“铁将军,大军到也!”

  敌将闻呼,手中略松,为铁柱加鞭打死;白交、樊理又挑倒数人,后面甘淡领军士亦俱赶到。浮金兵将四散奔逃,樊理、甘淡随着追杀。

  白交下马问道:“铁将军,可曾夺得冠军?”

  铁柱道:“自店中熏倒众人,偏那护送的鸟将官狡猾,迫拿不及。我们即令抬软舆,赶寻汊口。不期浮金游军自后追来,马强人壮,恐被人夺,令扈搏先送上船,我抵死拦住。若非三位将军来得快,几丧性命!可同上船看看。”

  白交道:“护送的将官名白额虎,现擒在此,请带回国。我们仍奉有令出洋,不奉陪了。”

  铁柱道:“出洋亦须船只,今莫分散,同到汊口看看,顺便雇用,岂不更好!”

  樊理、甘淡亦俱回来,仍同铁柱到汊口。

  只见船只纷纷开过对岸,铁柱招呼,有只中号航舫摇将过来,头上站着邢贯。铁柱道:“幸得三位将军齐到,杀散敌兵。”

  邢贯道:“客卿安顿不差,末将先令扈搏送冠军到船上,便放于下汊口,看动静。我们此船,系另雇者。”

  白交问道:“此处有得雇么?”

  邢贯道:“对岸要多少?俱系同行很熟的。因近日郎大夫添设关口,众户聚此商量,包利免关。”

  铁柱道:“既有包利,何必免关?”

  邢贯道:“将军不知,正税易办,胥役无厌,还系包的好。”

  樊理道:“铁将军缘何在这里?”

  铁柱道:“奉命邀截,只道敌将走了,不料三位将军擒获。”

  白交向邢贯道:“邢将军,烦代雇十号洋舰,上交渡津,该值若干,如数给发。”

  邢贯道:“不须多值。他们虽系浮金商船,今见关役狐假虎威,勒索加税,利息全无,心恨郎贼,俱祷诅待他兵败,好作生涯。”

  白交道:“如常给他。”

  邢贯用手连招,诸船齐放过来。邢贯雇定十只。众军搬毕,铁柱令放到汊口,扈搏等却缆于口外。铁柱、邢贯,并将白额虎抬过,捺入舱底,一齐放行。

  次日,到蜒蚰渡,白交、樊理、甘淡别了,仍往下放。铁柱、邢贯便过蜒蚰渡。这渡两边,俱系大石,中间虽有丈余阔的沟,下面却有无数石限,常搁船底。凡载稍重,则须将货物尽搬于后舱,船头高起,过过石限;复将货物搬于前面,将头压低,船尾方得过来。如此数十次,始出石拱。今装的系人,各自行动,不须搬移,半个时辰,也就过了。

  原来此河自发源起,至乱石岛,迤逦数千里,中间俱有石埂不断,其坚过钢铁,或聚或散,磊磊相连。上流河窄,可渡之处犹多。自老鹤城下,只有三处缺陷可渡。上系水蛇渡,中系独锁渡,下系蜒蚰渡,各相去四五百里。除此三处,余俱隔着石埂,直到洋口。凡欲渡之处,石埂两边,各设船只,须作两节过。

  铁柱等到蜒蚰渡西,将抢来的行李囊箱开看,见内中有珍有贝,又有数十包子,俱标着日时。铁柱不识,邢贯道:“问舱底这厮便知!”

  军士揭开舱板,取起白额虎,铁柱叱道:“尔这厮,这些纸包,系哪里诈来者?”

  白额虎道:“乃太医交付,逐日逐时调治冠军的。”

  邢贯检道:“昨夜今早,如何不用?”

  白额虎道:“失记了。”

  邢贯见包上面俱注着煮煎引用,忙令军士攒火,指白额虎道:“尔这瘟鸟,险些害我性命!”

  铁柱问道:“怎么讲?”

  邢贯道:“客卿有令,冠军若有失调,惟小将是问,以军法从事!”

  扈搏道:“定因他杀害将士太多,医养好了,缓缓处治。”

  铁柱道:“大约是的。”

  谈谈说说,不觉放下三百余里。稍公道:“进口了。”

  将船湾下,取出篙杆,装起橹浆。铁柱令军士内未受伤者,分作三班,帮添换纤。水急人多,逆行不觉其缓。扈搏道:“明日中时,即可到关。”

  邢贯道:“似此方免违限。”

  次早,正赶行时,只见上流数船冲下,用挠钩搭住,喊道:“得了也!”

  铁柱、邢贯、扈搏各携兵器,奔出舱来。正是:功成赶奔回关急,路通邀拦迎斗忙。

  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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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虚中 〔唐代〕

  ○昼寝

  "饱食缓行初睡觉,一瓯新茗侍儿煎。脱巾斜倚绳床坐,风送水声来枕边。"丁崖州诗也。"细书妨老读,长箪惬昏眠。取簟且一息,抛书还少年。"半山翁诗也。"相对蒲团睡味长,主人与客两相忘。须臾客去主人觉,一半西窗无夕阳。"放翁诗也。"读书已觉眉棱重,就枕方欣骨节和。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残日已无多。"吴僧有规诗也。"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养病不如闲。竹床瓦枕虚堂上,卧看江南雨后山。"吕荣阳诗也。"纸屏瓦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蔡持正诗也。

  余习懒成癖,每遇暑昼,必须偃息。客有嘲孝先者,必哦此以自解。然每苦枕热,展转数四。后见前辈言,荆公嗜睡,夏月常用方枕。或问何意,公云:"睡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此非真知睡味,未易语此也。杜牧有睡癖,夏侯隐号睡仙,其亦知此乎?

  虽然,宰予昼寝,夫子有朽木粪土之语。尝见侯白所注《论语》,谓"昼"字当作"画"字,盖夫子恶其画寝之侈,是以有朽木粪墙之语。然侯白,隋人,善滑稽,尝著《启颜录》,意必戏语也。及观昌黎《语解》,亦云"昼寝"当作"画寝",字之误也。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昼寝之责,假或偃息,亦未至深诛。若然,则吾知免矣。

  ○宜兴梅冢

  嘉熙间,近属有宰宜兴者,县斋之前,红梅一树,极美丽华粲,交阴半亩。花时,命客饮其下。一夕,酒散月明,独步花影,忽见红裳女子,轻妙绰约,瞥然过前,蹑之数十步而隐。自此恍然若有所遇,或酣歌晤言,或痴坐竟日,其家忧之。

  有老卒颇知其事,乘间白曰:"昔闻某知县之女有殊色,及笄,未适而夭。其家远在湖湘,因藁葬于此,树梅以识之。畴昔之夜所见者,岂此乎?"遂命发之,其棺正蟠络老梅根下,两樯微蚀,一窍如钱,若蛇鼠出入者。启而视之,颜貌如玉。妆饰衣衾,略不少损,真国色也。赵见,为之惘然心醉。舁至密室,加以茵藉,而四体亦和柔,非寻常僵尸之比,于是每夕与之接焉。既而气息忄然,疲ぃ不可治文书。其家乃乘间穴壁取焚之,令遂属疾而殂,亦云异哉。尝见小说中所载寺僧盗妇人尸置夹壁中私之,后其家知,状讼于官,每疑无此理。今此乃得之亲旧目击,始知其说不妄。然《通鉴》所载,赤眉发吕后陵,污辱其尸有致死者,盖自昔固有此异矣。

  ○莫子及泛海

  吴兴莫汲子及,始受世泽为铨试魁,既而解试、省试、廷对,皆居前列,一时名声籍甚。后为学官,以语言获罪,南迁石龙。地并海,子及素负迈往之气,暇日,具大舟,招一时宾友之豪,泛海以自快。将至北洋,海之尤大处也,舟人畏不敢进。子及大怒,胁之以剑,不得已从之。及至其处,四顾无际。须臾,风起浪涌,舟掀簸如桔槔。见三鱼,皆长十余丈,浮弄日光。其一若大鲇状,其二状类尤异,众皆战栗不能出语。子及命大白连酌,赋诗数绝,略无惧意,兴尽乃返。其一绝云:"一风点破碧落界,八面展尽虚无天。也楼长啸海波阔,今夕何夕吾其仙。"

  ○薰风联句

  唐文宗诗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柳公权续云:"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或者惜其不能因诗以讽,虽坡翁亦以为有美而无箴,故为续之云:"一为居所移,苦乐永相忘。愿言均此施,清阴分四方。"余谓柳句正所以讽也。盖薰风之来,惟殿阁穆清高爽之地始知其凉。而征夫耕叟,方奔驰作劳,低垂喘汗于黄尘赤日之中,虽有此风,安知所谓凉哉?此与宋玉对楚王曰"此谓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者"同意。

  ○汉唐二祖少恩

  汉高祖与项羽战于彭城,大败,势甚急,跋鲁元公主、惠帝弃之。夏侯婴为收载行,高祖怒,欲杀婴者十余。借使高祖一时事急,不能存二子而弃之,他人能为收载,岂不幸甚?方当德之,何至怒而欲斩之乎?

  唐高祖起兵汾晋时,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护家。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而智云以幼不能逃,为吏所诛。亦岂不能少缓须臾,以须其至,而后起兵哉?

  二祖皆创业之君,而于父子之义,其薄若此,岂图大事者,不暇顾其家乎?彼唐祖者,直堕世民之计,犹可恕也,若汉祖则杯羹之事,尚忍施之乃翁,何有于儿女哉?

  ○《史记》无燕昭筑台事

  王文公诗云:"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使愧燕台。"然《史记》止云:"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初无"台"字。而李白诗有"何人为筑黄金台"之语,吴虎臣《漫录》,以此为据。

  按《新序》、《通鉴》亦皆云"筑宫",不言"台"也。然李白屡惯用黄金台事,如"谁人更埽黄金台","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埽洒黄金台,招邀广平客","如登黄金台,遥谒紫霞仙","侍宴黄金台,传觞青玉案"。杜甫亦有"杨梅结义黄金台","黄金台贮贤俊多"。柳子厚亦云:"燕有黄金台,远致望诸君。"《白氏六帖》有:"燕昭王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士,谓之黄金台。"此语唐人相承用者甚多,不特本于白也。

  又按《唐文粹》,有皇甫松《登郭隗台》诗。又梁任《述异记》:"燕昭为郭隗筑台,今在幽州燕王故城中。土人呼贤士台,亦为招贤台。"然则必有所谓台矣。后汉孔文举《论盛孝章书》曰:"昭筑台以延郭隗。"然皆无黄金字。宋鲍照《放歌行》云:"岂伊白屋赐,将起黄金台。"然则黄金台之名,始见于此。李善注引王隐《晋书》:"段匹讨石勒,屯故燕太子丹黄金台。"又引《上谷郡图经》曰:"黄金台在易水东南十八里,昭王置千金台上,以延天下士。"且燕台事多以为昭王,而王隐以为燕丹,何也?余后见《水经注》云:"固安县有黄金台,耆旧言昭王礼贤,广延方士,故修建下都,馆之南陲。燕昭创于前,子丹踵于后"云云,以此知王隐以为燕丹者,盖如此也。

  ○《孟子》三宿出昼

  高邮有老儒黄彦知谓:"孟子去齐,三宿而出昼。读如昼夜之昼,非也。《史记·田单传》载:'燕初入齐,闻昼邑之人王贤。'刘熙注云:'齐西南近邑,音获。'故孟子三宿而出,时人以为濡滞也。"此说甚新而有据。然予观《说苑》,则以为盖邑人王。且齐有盖大夫王欢(《公孙丑》下),而陈仲子兄食采于盖,其入万钟(《滕文公》下),则齐亦自有盖邑,又与昼邑不同矣。《通鉴》昼音,司马康释音胡卦切,亦曰西南近邑,复不音获,何耶?

  ○方大猷献屋

  杨驸马赐第清湖,巨董宋臣领营建之事,遂拓四旁民居以广之。其间最逼近者,莫如太学生方大猷之居。意其必雄据,未易与语。一日,具礼物往访之。方延入坐,未敢有请,方遽云:"今日内辖相访,得非以小屋近墙欲得之否?"愕不复对,方徐曰:"内辖意谓某太学生,必将梗化,所以先蒙见及,某便当首献作倡。"就案即书契与之。以成契奏知,穆陵大喜,视其直数倍酬之。方作表谢,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毫以上,悉出君恩。"(上《毛诗》,下东坡《谢表》,并全句)自此擢第登朝,皆由此径而梯焉。

  ○长生酒

  穆陵晚年苦足弱,一日经筵,宣谕贾师宪曰:"闻卿有长生酒甚好,朕可饮否?"贾退,遂修制具方并进,亦不过用川乌、牛膝等数味耳。内辖李忠辅适在旁,奏曰:"药性凉燥未可知,容臣先尝,然后取旨进御。"嫉之者转闻于贾,贾深衔之,而未有以发也。

  先是北关刘都仓,家富无嗣,尝立二子。刘先死,长者欲逐其后立子,于是托其所亲检议所吏刘炳百万缗,介谢堂节使,转求圣旨下天府逐之,至是已涉数岁,贾始知之,时咸淳初年也。遂嗾其出子,以为李忠辅伪作圣旨,讼之于官,词虽不及谢,而谢甚窘惧,于是以实诉之于贾,贾笑曰:"节度无虑。"越日,则忠辅追毁迁谪之命下,以实非其罪也,盖师宪借此以报其尝药之忿耳。

  ○开运靖康之祸

  靖康之祸,大率与开运之事同。一时纪载杂书极多,而最无忌惮者,莫若所谓《南烬纪闻》。其说谓出帝之事,欧公本之王淑之私史。淑本小吏,其家为出帝所杀,遁入契丹。洎出帝黄龙之迁,淑时为契丹诸司,于是文移郡县,故致其饥寒,以逞宿怨,且述其幽辱之事,书名《幽懿录》,比之周幽、卫懿。然考之五代新旧史,初无是说,安知非托子虚以欺世哉?其妄可见矣。

  《南烬》言二帝初迁安肃军,又迁云州,又迁西江州,又迁五国城,去燕凡三千八百余里,去黄龙府二千一百里,其地乃李陵战败之所。后又迁西均从州,乃契丹之移州。今以当时他书考之,其地里远近,皆大缪不经,其妄亦可知。且谓此书乃阿计替手录所申金国之文,后得之金国贵人者。又云:"阿计替本河北棣州民,陷金。自东都失守,金人即使之随二帝入燕,又使同至五国城,故首尾备知其详。"及考其所载,则无非二帝胸臆不可言之事,不知阿计替何从知之。且金人之情多疑,所至必易主者守之,亦安肯使南人终始追随乎?且阿计替于二帝初无一日之恩,何苦毅然历险阻,犯嫌疑,极力保护而不舍去。且二帝方在危亡哀痛之秋,何暇父子赋诗为乐,阿计替又何暇笔之书乎?此其缪妄,固不待考而后见也。意者,为此书之人,必宣政间不得志小人,造为凌辱猥之事而甘心焉。此禽兽之所不忍为,尚忍言之哉。余惧夫好奇之士,不求端末而轻信其言,故书以祛后世之惑云。

  ○近世名医

  近世江西有善医号严三点者,以三指点间知六脉之受病,世以为奇,以此得名。余按诊脉之法,必均调自己之息,而后可以候他人之息。凡四十五动为一息,或过或不及,皆为病脉。故有二败、三迟、四平、六数、七极、八脱、九死之法。然则察脉固不可以仓卒得之,而况三点指之间哉?此余未敢以为然者也。或谓其别有观形察色之术,姑假此以神其术,初不在脉也。

  绍兴间,王继先号王医师,驰名一时。继而得罪,押往福州居住。族叔祖宫教,时赴长沙ヘ,素识其人,适邂逅旅舍,小酌以慰劳之,因求察脉。王忽愀然曰:"某受知既久,不敢不告。脉证颇异,所谓脉病人不病者,其应当在十日之内,宜亟反辕,尚可及也。"因泣以别。时宫教康强无疾,疑其为妄,然素信其术,于是即日回辕。仅至家数日而殂,亦可谓异矣。

  又尝闻陈体仁端明云:"绍熙间,有医邢氏,精艺绝异。时韩平原知阁门事,将出使,俾之诊脉,曰:'和平无可言,所可忧者,夫人耳。知阁回轺日,恐未必可相见也。'韩妻本无疾,怪其妄诞不伦,然私忧之。洎出疆甫数月,而其妻果殂。又朱丞相胜非子妇偶小疾,命视之,邢曰:'小疾耳,不药亦愈。然自是不宜孕,孕必死。'其家以为狂言。后一岁,朱妇得男,其家方有抱孙之喜,未弥月而妇疾作。急遣召之,坚不肯来曰:'去岁已尝言之,势无可疗之理。'越宿而妇果殂。"余谓古今名医多矣,未有察夫脉而知妻死,未孕而知产亡者,呜呼!神矣哉!

  ○前辈知人

  前辈名公钜人,往往有知人之明。如马尚书亮之于吕许公、陈恭公,曾谏议致尧之于晏元献,吕许公之于文潞公,夏英公之于庞颖公,皆自布衣小官时,即许以元宰之贵,盖不可一二数。初非有袁、李之术,特眼力高,阅人多故尔。史传所载,以为名谈。

  近世如史忠献弥远、赵忠肃方亦未易及。忠献当国日,待族党加严。犹子嵩之子申,初官枣阳户曹,方需远次,适乡里有佃客邂逅致死者,官府连逮急甚,欲求援于忠献,而莫能自通,遂夤缘转闻,因得一见。留饭终席,不敢发一语。忽问:"何不赴枣阳阙?"以尚需次对,忠献曰:"可亟行,当作书与退翁矣。"(陈赅时为京西阃)子申拜谢,因及前事,公曰:"吾已知之,第之官勿虑也。"公平昔严毅少言,遂谢而退。少间,公元姬林夫人因扣之,公曰:"勿轻此子,异日当据我榻也。"其后信然。又赵葵南仲通判庐州日,翟朝宗方守郡,公素不乐之,遂千堂易合入阙。俟呼召于宾庑候见者数十人,皆谢去,独召两都司及赵延入小阁会食。且出两金盒,贮龙涎、冰脑,俾坐客随意之。次至赵,即举二合尽投炽炭中,香雾如云,左右皆失色。公亟索饭送客,命大程官俾赵听命客次,人皆危之。既而出札知滁州,填见阙命之任,而信公平生功业,实肇于此焉。又赵忠肃开京西阃日,郑忠定丞相清之初任夷陵教官,首诣台参。郑素癯瘁,若不胜衣,赵一见即异待之。延入中堂,出三子,俾执师弟子礼,局不自安,旁观怪之。即日免衙参等礼以行,复命诸子饯之前途,且各出《云萍录》书之而去。他日,忠肃问诸郎曰:"郑教如何?"长公答曰:"清固清矣,恐寒薄耳。"公笑曰:"非尔所知。寒薄不失为太平宰相。"后忠肃疾革,诸子侍侧,顾其长曰:"汝读书可喜,然不过监司太守。"次语其仲范曰:"汝须开阃,终无结果。三哥葵甚有福,但不可作宰相耳。"时帐前提举官赵胜,素与都统制扈再兴之子不协,泣而言曰:"万一相公不讳,赵胜必死于扈再兴之手,告相公保全。"时京西施漕(上饶人,名未详)偶在旁,公笑谓施曰:"赵胜会做殿帅,扈再兴安能杀之?"其后所言,无一不验。

  ○赵信国辞相

  淳祐甲辰,杜清献范薨,游清献以拜右揆,赵葵南仲枢使、陈к子华参政,皆一时宿望。明年四月,游相以大观文奉内祠侍读。既而赵公出督江淮、荆、襄、湖北军马,陈公以知院帅长沙,遂再相。郑忠定清之、王伯大、吴潜,并为佥枢。乙巳,赵公兼江东帅、知建康、留钥,赵希宪以礼书督府参赞兼江漕,淮帅丘山甫岳仍兼参谋,且颁御笔云:"赵葵兼资文武,协辅国家,领使洪枢,视师戒道,权不可不专。申檄处置,贵合时宜,一应军行调度,并听便宜施行。所有恩数,眠仪宰路。"公既威名夙著,边陲晏然。中间屡乞结局,不允。明年,遣随军转运舒泽民滋,入白庙堂,许令带职入觐。公力辞召命,且云:"更当支吾一冬,来春解严,容归田里。"朝廷许之。

  明年,北军大入,因复留行府,措置战守焉。中书陆德舆载之转对疏,以为:"去岁泗州大捷,彼方丧胆落魄。今春淮水涨溢,欲来不可。涉冬而春,边镇宁谧。近者骇言寇至,张大其说,或云到仪真之境者,止五六十骑耳。"赵公闻之,大不能堪,封章屡上,力辨此谤。且云:"今年北军之入,系四大头项:一曰察罕(河西人),二日大纳,三日黑点,四曰别出古(并鞑)。号四万,实三万余;马,人各三匹,约九万匹。惟恐有劳圣虑,前后具奏,一则曰宽圣虑,二则曰宽忧顾。臣领舟师往来应敌,未尝有一语张大。今观陆德舆奏疏,实骇所闻。伏乞委德舆亲至维扬,审是虚实。臣当躬率骑士,护送入城,便见真妄。"于是朝廷以载之之言为过,遂为调停,寝其事焉。未几,工部尚书徐清叟进故事,亦讥其辟属之滥,赵公愈不自安。

  是岁闰二月,郑忠定拜太师,赵公拜右相,所有督府,日下结局。遂差右司陈梦斗宣赴都堂治事,而陈辞以此貂之职不行,遂改差御药谢昌祖往焉。夕郎赵以犬复有不肯书牍之意,事虽不行,而公之归兴不可遏矣。屡腾免牍,且引其父忠肃遗言不许入相之说以告,且云:"宁得罪以过岭,难违训以入朝。"御笔不允,降宣趣行。时陆载之方居翰苑,以嫌不草诏,遂改命卢壮父武子为之。时赵公各通从官书,谓元科降簿内,尚余新楮四百余万,银绢度牒并不支动,且言决不可来之意。常时从官作宰相书,例有先生之称,至是皆去之。独赵汝腾茂实尚书答书云:"大丞相高风立懦,力疏辞荣。昔司马公固逊密府,近崔清献苦却宰席,书之史册,并公而三,甚盛休。"而其微意亦可见也。

  公归计既决,遂申朝庭,于三月二十四日散遣将士,取道归伏田里。所有新除恩命,决不敢祗受。既而与告复召,然公终不来矣。至明年三月,御笔:"赵葵恳辞相位,终始弗渝,使命趣召,亦既屡矣。奏陈确论,殆逾一期。朕眷倚虽切,不能强其从也。姑畀内祠,以便咨访。可除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察使兼侍读。"后以疾丐外祠甚力,遂以特进判长沙,凡五辞,得请奉祠,径归溧阳里第焉。盖一时绅,方以理学科名相高,其视军旅金谷等,为俗吏粗官。公能知几勇退,不激不污,可谓善保功名者矣。

  ○琴繁声为郑卫

  往时,余客紫霞翁之门。翁知音妙天下,而琴尤精诣。自制曲数百解,皆平淡清越,灏然太古之遗音也。复考正古曲百余,而异时官谱诸曲,多黜削无余,曰:"此皆繁声,所谓郑卫之音也。"

  余不善此,颇疑其言为太过。后读《东汉书》,宋弘荐桓谭,光武令鼓琴,爱其繁声,弘曰:"荐谭者,望能忠正导主。而令朝廷耽悦郑声,臣之罪也。"是盖以繁声为郑声矣。又《唐国史补》,于ν令客弹琴,其嫂知音,曰:"三分中,一分筝声,二分琵琶,全无琴韵。"则新繁皆非古也。始知紫霞翁之说为信然。翁往矣,回思着唐衣,坐紫霞楼,调手制闲素琴(第一),作新制《琼林》、《玉树》二曲,供客以玻璃瓶插花,饮客以玉缸春酒(翁家酿名),笑语竟夕不休,犹昨日事。而人琴俱亡,冢上之木已拱矣,悲哉!

  ○章氏玉杯

  嘉泰间,文庄章公以右史直禁林。时宇文绍节挺臣为司谏,指公为谢深甫子肃丞相之党,出知温陵。既而公入为言官,遍历三院,为中执法。时挺臣以京湖宣抚使知江陵府,入觐,除端明学士,径跻宥府。而挺臣怀前日之疑,次且不敢拜。文庄识其意,乃抗疏言:"公论出一时之见,岂敢以报私憾,乞趣绍节就职。"未几,公亦登政地,相得甚欢。

  一日,宴聚,公出所藏玉杯侑酒,色如截肪,真于阗产也,坐客皆夸赏之。挺臣忽旁睨微笑曰:"异哉!先肃悯公虚中使金日,尝于燕山获玉盘,径七寸余,莹洁无纤瑕,或以为宣和殿故物,平日未尝示人,今观此色泽殊近似之。"于是坐客咸愿快睹,趣使取之。既至,则玉色制作无毫发异,真合璧也。盖元为一物,中分为二耳。众客惊诧,以为干钅耶之合不足多也。公因举杯以赠挺臣,而挺臣复欲以盘奉公,相与逊让者久之,不决。时李璧季章在坐,起曰:"以盘足杯者,于事为顺,佥书不得辞也。"公遂谢而藏之,以他物为报。余髫侍二亲,常于元毖舅氏膝下闻此事,惜不一见之。其后闻为有力者负之而去,莫知所终。

  ○二张援襄

  襄、樊自咸淳丁卯被围以来,生兵日增。既筑鹿门之后,水陆之防日密。又筑白河、虎头及鬼关于中,以梗出入之道。自是孤城困守者凡四五岁,往往扼关隘不克进,皆束手视为弃物。所幸城中有宿储可坚忍,然所乏盐、薪、布帛为急。时张汉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蜡书髻中,藏积草下,浮水而出。谓鹿门既筑,势须自荆、郢进援。既至隘口,守者见积草颇多,钩致欲为焚爨用,遂为所获,于是郢、邓之道复绝矣。

  既而荆阃移屯旧郢州,而诸帅重兵皆驻新郢及均州河口以扼要津。又重赏募死士,得三千人,皆襄、郢、西山民兵之骁悍善战者。求将久之,得民兵部官张顺、张贵(军中号张贵为矮张),所谓大张都统、小张都统者,其智勇素为诸军所服。先于均州上流名中水峪立硬寨,造水哨,轻舟百艘,每艘三十人,盐一袋,布二百。且令之曰:"此行有死而已,或非本心,亟去,毋败吾事。"人人感激思奋。是岁五月,汉水方生,于二十二日,稍进团山下,越二日,又进高头港口结方阵。各船置火枪、火炮、炽炭、巨斧、劲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红灯为号。贵先登,顺为殿,乘风破浪,径犯重围。至磨洪滩以上,敌舟布满江面,无罅可入。鼓勇乘锐,凡断铁ㄌ、攒弋数百,屯兵虽众,尽皆披靡避其锋。转战一日二十余里,二十五日黎明,乃抵襄城。城中久绝援,闻救至,人人踊跃,气百倍。及收军点视,则独失张顺,军中为之短气。越数日,有浮尸溯流而上。被介胄,执弓矢,直抵浮梁,视之,顺也。身中四枪六箭,怒气勃勃如生,军中惊以为神,结冢敛葬,立庙祀之。然自此围益密,水道连锁数十里,以大木下撒星桩,虽鱼鳖不得度矣。

  外势既蹙,贵乃募壮士至夏节使军求援。得二人,能伏水中数日不食,使持书以出。至桩若栅,则腰锯断之。径达夏军,得报而还。许以军五千驻龙尾洲以助夹击。刻日既定,贵提所部军点视登舟,失帐前亲随一人,乃宿来有过遭挞者。贵惊叹曰:"吾事泄矣!然急出,或未及知耳。"乃乘夜鼓噪,冲突断ㄌ,破围前进,众皆辟易。既度险要之地,时夜半天黑,至小新城,敌方觉,遂以兵数万邀击之。贵又为无底船百余艘,中立旗帜,各立军士于两舷以诱之,敌皆竞跃以入,溺死者万余,亦昔人未出之奇也。至钩林滩,将近龙尾洲,远望军船栉栉,旗帜纷纭。贵军皆喜跃,举流星火以示之。军船见火,皆前相迎,逮势近欲合,则来舟北军也。盖夏军前二日,以风雨惊疑,退屯三十里矣。北军盖得逃卒之报,遂据洲上,以逸待劳。至是,既不为备,杀伤殆尽。贵身被数十创,力不支,遂为生得,至死不屈,此是岁十一月十七日夜也。北军以四降卒舆尸至襄,以示援绝,且谕之降。吕帅文焕尽斩四卒,以贵附葬顺冢,为立双庙,尸而祝之,以比巡、远。明年正月十三日樊城破,三月十八日,襄阳降,此天意,非人力也。同时有武功大夫范大顺者,与顺、贵同入襄。及襄城降,仰天大呼曰:"好汉谁肯降?便死也做忠义鬼。"就所守地分自缢而死。又有右武大夫、马军统制牛富,樊城守御,立功尤多。城降之际,伤重不能步,乃就战楼,触柱数四,投身火中而死。

  此事亲得之襄州、顺化老卒,参之众说,虽有微异,而大意则同。不敢以文害辞没其实,因直书之,以备异时之传忠义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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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虚中 〔唐代〕

  宣和七年冬,金人败盟,分兵两道入寇。其一以戎子斡离不为帅,寇燕山,郭药师叛,燕山诸郡皆陷,遂犯河北。其一以国相粘罕为帅,寇河东,李师本叛,忻、代失守,遂围太原。边报猝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然其事尚秘,外廷未闻也。

  至十二月中旬,闻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借给事中奉使讲和,降诏罪已,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惟遣家属散之四方,易置东南守臣,具舟楫运宝货,为东下计。于是避狄之谋,外廷始闻。余时为太常寺少卿,素与给事中吴敏厚善。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巨盗猖獗如此,宗社不守,中原且无人种,自非传以位号,使招来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以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使言不合意,不过一死,死有轻于鸿毛者,此其时也。”敏曰:“监国,可乎”余曰:“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位号不足以复邦家,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上聪明仁慈,倘感公言,万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都城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勇猛广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国者,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能用臣言,则宗社灵长,圣寿无疆。”上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上感悟,叹息。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余赴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只候引对,实二十三日也。其日,余怀所论著札子,待对文字库。上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催吴敏与门下侍郎草传位诏,百官班乘拱殿下,宣示诏旨,余不复得对。是夕,命皇太子入居禁中,覆以御袍。皇太子俯伏感涕,力辞,因得疾。召东宫官耿南仲视医药,至夜半方苏。翌日,又固辞,不从。乃即大位,御乘拱殿见宰执、百官。时日有五色,挟珥赤黄色,有重日相摩荡久之。乃尊道君皇帝曰太上皇帝,居龙德宫,道君太上皇后居撷景园。以李邦彦为龙德宫使,蔡攸、吴敏副之,皆奉道君太上皇帝旨也。大赦天下,翰林学士王孝迪实草赦书,而不著上自东宫传位之意,致四方疑。士论非之。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太上皇帝者,余时犹在太常,条具以闻。诏遣节度使梁方平将骑七千守濬州,步军都指挥使何灌将兵二万扼河津,探报虏骑渐逼故也。二十八日,有旨召对延和殿。上迎谓曰:“卿顷论水章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诵。忆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余叙谢讫,因奏曰:“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俭日闻,海内属望。道君太上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传位陛下。授受之际,灿然明白,下视有唐为不足道也。愿致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圣孝。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举,势必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增岁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称尊号,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欲得归朝人,当尽以与之,以昭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原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当量力以与。至于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并陈所以御敌固守之策。上皆嘉纳。翌日,有旨除兵部侍郎,日下供职。

  靖康元年正月一日,上御明堂,受文武朝贺,退诣龙德宫,朝贺道君太上皇帝。百官班于门外,宰执进见。

  三日,有旨以吴敏为行营副使,以余为参谋官,团结军马于殿前。又以蔡攸为恭谢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帝东幸之具。盖斡离不之兵距,濬州不守,梁方平战衄,烧桥而遁,何灌军马望风溃散,贼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夜漏二鼓,道君太上皇帝出通津门东下,道君太上皇后及皇子、帝姬等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是时,从官以边事求见者,皆非时赐对。

  四日,余待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余穷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阖门事朱孝庄于殿廷间,语之曰:“有急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庄曰:“宰执奏事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余曰:“此何时而用例耶!”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余拜讫升殿,立于执政之末。自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太上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余曰:“天下城池,岂复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若能激励将士,慰安民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语未既,有内侍领京城所陈良弼自内殿出,奏曰:“京城楼橹,创修百未及一二。又城东樊家冈一带,濠河浅狭,决难保守。愿陛下详议之。”上顾余曰:“卿可同蔡楙、良弼往视,朕于此俟卿。”余既被旨,同楙、良弼亟诣新城东壁,遍观城濠。回奏延和殿,车驾犹未兴也。上顾问:“如何”楙对以为不可守。余曰:“城坚且高,楼橹诚未备,然不必楼橹亦可守。濠河惟樊家冈一带以禁地不许开凿,诚为浅狭,然以精兵强弩占据,可以无虞。”上顾宰执曰:“策将安出”宰执皆默然。余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饬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上曰:“谁可将者”余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畜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控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余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倘使治兵,愿以死报。第人微官卑,恐不足以镇服士卒。”上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时宇文粹中随道君东幸故也。上曰:“李纲除右丞。”面赐袍带并笏。余致谢,且叙以时方艰难不敢辞之意。车驾兴,进膳,赐宰执食于崇政门外庑,再召对于福宁殿,去留之计未决故也。宰执犹以去计劝上。有旨命余留守、李棁副之。余为上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屡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虏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何补于事宗社、朝廷且将为邱墟,愿陛下审思之。上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傍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上色变,降御榻。泣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余泣拜,俯伏上前, 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上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因顾余曰:“卿留朕,治兵御寇专以委卿,不令稍有疏虞。”余惶恐,再拜受命。与李棁同出治事。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中宫、国公之行已远,是夕未还。中夜,上遣中使,令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余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则禁卫皆已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袱被皆将升车矣。余惶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禁卫皆呼曰:“原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余因拉殿帅王宗楚等入见,曰:“陛下昨己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且六军之情己变,彼有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万一中途散归,陛下孰与为卫。且虏骑己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上感悟,始命辍行。余谓宰执曰:“上意已定,敢有异议者,斩!”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复入劝上御楼以见将士,上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上临阑干久之,复降步辇,劳问将士。余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阁门官宣读。每读一句,将士声诺。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是日,以余为亲征行营使,马军太尉曹曚副之。白时中罢相,以李邦彦为太宰,张邦昌为少宰,吴敏知枢密院事,赵野为门下侍郎。王孝迪,邦彦之姻家,故荐之。耿南仲出城已累日,上遣使追还之,以东宫官,故有是命。亲征行营使,置司于大晟府,辟参谋官,书写机宜;句当公事,管句当文字,准备差遣;统制,统领将领,准备差使等。择文武官处之,吏房、户房、兵房、工房选三省人吏处之。上赐银、绢、钱各一百万贯匹两,文臣自朝请大夫以下,武臣自武功大夫以下,及将校官告、宣帖三千余道,一切许以便宜从事。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用正兵二千余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与焉。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坐、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凡防守之具,无不备。四壁各有从官、宗室、武臣为提举官,诸门皆有中贵人、大小使臣。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八千人有统制,统领将领、兵步、队将等,日肄习之。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粟、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以后军居东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自五日至八日,治防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寨于牟驼冈。牟驼冈者,京城外西北隅地也。冈势隐辚如沙碛,然三面据水,前枕雾泽陂,即孳生马监之所,刍豆山积。异时郭药师来朝,道君命打球于其间,故知可以为寨地。金人兵至,径趋其所,实药师导之。人谓药师忠于国家,与金人战偶不利而从之,吾弗信也。是夕,金人攻西水门,以大船数十只顺汴流相继而下。余临城捍御,募敢死士二千人,列布拐子弩城下。大船至,即以长钩摘就岸,投石碎之。又于中流安排扠木,及运蔡京家山石叠门道间,就水中斩获百余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入对乘拱殿。方奏事间,传报贼攻酸枣门、封邱门一带甚急,上命余往督将士捍御。余虑城上士卒不足用,即告上,乞禁卫班直善射手千人以从,上遣御药卢端同行,传旨如所乞。自禁中如新城酸枣门,几二十里。行夹道委巷中,惟恐贼之已登城也。抵门,贼方渡濠,以云梯攻城。余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余时坐酸枣门下,有自门上掷人头下者, 至六七不已。询之,云:斩获奸细。俾认,即皆汉人首级也。盖扰攘中兵卒妄行杀戮,捕获数人,即斩以徇。因使号令:如获奸细,捕人亲执出头,验实推赏,辄杀者斩!自是乃止。余与官属数人,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濠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首十余级,皆耳有金环。

  是日,贼攻陈桥、封邱、卫州等门,而酸枣门尤急。虏箭集于城上如猬毛,士卒亦有中伤者,皆厚赏之。上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给内库酒、银碗、彩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未申间,杀贼数千。贼知守城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黑矣,坚欲入城。余传令:敢辄开门者斩!竟候乃入,实初十日也。上御崇政殿,宰执起居讫,升殿奏事。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上顾宰执,未有对者。余因请行,上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余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上曰:“卿性刚,不可以往。”余对曰:“今虏势方锐,吾大兵未集,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末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惧李棁柔懦,恐误国事也。”因为上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帛之意。以谓金狄之性贪婪无厌,又有燕人狡狯,以为之谋,必且张大声势,过有邀求,以窥中国。如朝廷不为之动,措置合宜,彼当戢敛而退;如朝廷震惧,所求一切与之,彼知中国无人,益肆觊觎,忧未已也。先定然后能应,安危之机,愿陛下审定之。上颇以为然。余退,巡历城中,因乞宰执分提举四壁,上命蔡楙分提举京城四壁守御使。而李棁是日至金人军中,果辱命。斡离不者,南向坐。棁、望之等,北面再拜,膝行而前。斡离不遣燕人王汭,传道语言,谓都城破在顷刻,所以敛兵不攻者,徒以上故,存赵氏宗庙,恩莫大焉。今议和,须犒师之物: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彩各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出事目一纸,付棁等达朝廷。棁唯唯,不能措一词。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棁至自金人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且道其语。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余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犒师金币,所索太多,虽竭天下不足以充其数,况都城乎当量与之。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余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币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陆续具报。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视中国,其和可久也。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旦夕,肝脑且涂地,尚何三镇之有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上为群议所惑,默然无所主。凡争逾两时,无一人助余言者。余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曰:“陛下擢臣,自庶僚不数日与大政,臣亦受之而不辞者,徒以议论或有补万分之一。今与宰执异议,不能有所补,愿还庶僚以安愚分。”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余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己无可奈何。则为留三镇诏书,戒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而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之,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翌日,对于福宁殿。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余独不谢。于是,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以犒大金军所遗,多揭长榜于通衢,立限俾悉输之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及亲属人等及诸色人告,以半赏之。都城大扰。限既满,得金二十余万两、银四百余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余因对于福宁殿,奏上曰:“搜括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外有大敌,而民心内变,不可不虑。”上曰:“卿可往收榜,毋得告讦。”余因巡城过榜所,令传圣旨收榜,归行营司,移牒孝迪照会。人情乃安。

  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数万人。乃于四壁置统制之官招集之,给刍粮,授器械,踏寨地,团队伍,皆行营主之。昼夜竭力,无少休息。

  至十七八日间,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于是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师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静难军节度使种师道、承宣使姚平仲以泾原、秦凤路兵至。余奏上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上降御笔曰:“师道老而知兵,职位已高,与卿同官,替曹曚可也。”盖上意欲以师道为亲征行营副使。余窃叹上裁处之当,而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上入其言。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上屡申饬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所欲行者,托以机密不复关报。余窃忧之。自金人议和,誓书既行之后,朝廷日运金帛之属输其军中,名果、珍膳、御酝之饷,冠盖络绎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宝带、鞍勒以遗之,品数甚众,其价不可胜计。余每争,以谓此不足以为德,适所以启戎心。虽上恭俭,视珠玉如粪土,然戎之生心,何厌之有。众方称美上德,不以余言为然。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至求妓乐、珍禽、驯象之类,靡不从之。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上意方壮。又闻金人掳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王子、帝姬坟墓攒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余赞上曰:“《易》于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已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愈甚,其势非用师不可。然功成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忧患未艾也。”

  二十七日,余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之兵,张大其势,然探得其实,不过六万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杂种,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余万,固已数倍之矣。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为今之计,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其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上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平仲之师亦将至故也。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上以骁勇,屡召见内殿,赐予甚厚,许以功成有茅土、节铖之赏。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

  夜半,上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为之应。”余具札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已力疾会左、右、中军将士。诘旦出封邱门,勒兵班荆馆、天驷监,分使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虏骑出没,鏖战于幕天坡,所获甚众。复犯中军,余视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前一夕劫寨为虏所觉,杀伤相当,所折不过千余人,既不得所欲,恐以违节制为种师道所诛,即遁去。而宰执、台谏哄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上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宰相李邦彦于上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构,非朝廷意。”佥议欲缚余以与之,而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楙代之。因废行营使司。上以守御使总兵事,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余是时得止兵诏,知事且变,即振旅以入城,诣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罢命,乃不果退,浴室院待罪,时初三日也。

  蔡楙会计行营司所失,才百余人,而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余人,外并如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上降亲笔慰劳,锡赍白金、缗钱五百贯两,且令吴敏宣谕且将复用之意。余感泣谢恩,归田庐。而有初五日士民伏阙之事。初,太学生陈东与书生千余人,是日诣阙上书,明余及师道之无罪,不当罢。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千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上遣吴敏、耿南仲慰谕诸生,俾之退。为军民所拥,不得行,必欲见余及师道乃去。不得报,则杀伤内侍二十余人;又诟詈宰执李邦彦、蔡楙、王孝迪、赵野等,欲殴击之,皆散走,藏匿。于是,上遣中使召余及师道入对。

  余闻命,惶恐固辞,不敢行。而宣召者络绎而至,中使迫促,不得已上马出浴室院,由东门街抵驰道,趋东华门。军民壅积,几不可进,宣召中使朱拱之复为众所杀,盖怒其传旨之缓也。入见上于福宁殿阁子中,余泣拜请死,上亦泣。有旨复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余固辞,上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余禀上旨宣谕,乃稍散去。再对于福宁殿,上命余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兵民,盖不复有用兵意也。先是,所留三镇诏书,余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复差臧禹、秦桧为割地。

  是夕,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先是,蔡楙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余既登城,令施放,有引炮自便,能中贼者,厚赏。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有告梁方平欲为贼内应者,余召至帐中,执之以付御史台推治。凡内侍之守城者,皆罢。京师浮浪不逞之徒,乘民杀伤内侍,扰攘中劫掠内侍十余家,取其金帛,而以所藏器甲、弓剑赴官司纳,自以为功,凡千余人。都城惧再有变,余命悉集守御使司,以次纳讫,推其倡者,将赏之。自言其姓名凡二十余人,审问得实,悉皆斩之,余者逐去。是日,并斩杀伤部将、队将者,亦二十余人,然后民情安戢,奸宄不作。

  初,贼马既抵城下,余昼夜巡视,有盗衲袄一领者,有强取妇人绢一匹者,有妄以平民为奸细而斫伤者,皆即斩以徇。故外有强敌月余,日间虽窃盗无有也。都城素多火,亦无作者。至是,乃始纷扰,数日弹压,然后定。

  金人请以越王代康王为质。上以越王叔父,不可遣,乃遣肃王及驸马都尉贾成以行。

  康王得归,上喜,赐予良厚。康王素有胆气、膂力,善射,居金人军中几月,姚平仲劫寨之夕,恬然无所惊怖。及归,国人皆喜,争出观之。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邱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足数,遣使告辞。上赐燕于军中。

  初十日,遂退师。

  十二日,肆赦天下。

  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

  余奏上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掳掠故也。金人退师,今三日矣,初谓其以船筏渡河,探闻乃系桥济师,一日而毕。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宰执皆以为太早,余固请之,上以余言为然,可其请。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余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即击之,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驱虏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以吴敏为少宰,余知枢密院事,徐处仁中书侍郎,耿南仲左丞,李棁右丞。初,李邦彦、蔡楙、王孝迪、赵野既为国人所斥逐,皆藏匿不敢复出,上章乞罢,上初未许。至是,邦彦罢相,除观文殿学士、中太一宫使;楙罢右丞,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亳州明道宫,故有是命。

  十五日,签书枢密院事唐恪供职。初,恪以延康殿学士知杭州,李邦彦荐用之,至是始到阙也。

  十七日,泽州奏:大金国相粘罕兵次高平县。初,粘罕既破忻、代,观察使折可求以麟府兵、承宣使刘光世以鄜延兵援河东,皆为所败。遂围太原。顷之月余,不能下。而平阳府义军叛。义军者,童贯、张孝纯所招云中人也,分布河东诸郡,平日养赡,蓄积为之一空。及金人入寇,孝纯以义军五万人守石岭关。既叛以从金人矣。至是,诸郡往往杀戮,或逐出之,而平阳府者破城叛去,攻陷威胜军。遂引金人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

  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宰执咎余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余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大兵护送,初不虞粘罕之来也。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必无复渡河之理。又太行琅车之险,已遣统制官郝怀将兵三万屯河阳,控扼险道,决无他虑。而执政中有密启上者。于是,御前以金字牌悉追还诸将之兵。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余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诏,即还。余闻,之上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虽复再遣,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之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余言。乃命种师道为河北、河东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以种师中为制置副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时朝廷佥议以三镇为果不可割,有如兵民为国家坚守不下,即遣使再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有旨宇文虚中罢签书枢密院事,除资政殿大学士、知青州。李税罢左丞,除资政殿学士、予宫观。以翰林学士何为右丞,许翰为同知枢密院事,中书侍郎徐处仁供职。

  初,处仁以观文殿大学士知大名府,上闻其老成有士望,方倚以为相,故以中书侍郎召之。至是,到阙供职未旬日,遂拜太宰,时三月初间也。诏以道君太上皇帝回銮,议所以奉迎者。以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初,道君正月三日夜出通津门乘舟以行,独蔡攸及内侍数人扈从。犹以舟行为缓,则乘肩舆;又以为缓,则于岸侧得搬运砖瓦船乘载。饥甚,于舟人处得炊饼一枚,分食之。是夜,行数百里。抵南都,始馆于州宅,得衣被之属,市骏骡乘之。至符离,始登官舟。及泗上,少憩,宇文粹中、童贯、高俅之徒始至。童贯以胜捷兵三千扈从渡河,以如维扬。高俅以禁卫三千留泗上,控扼淮津。既抵淮扬,父老邀车驾,不可渡江,而道君决意南幸,遂如镇江。道君太上皇后居维扬,皇子、帝姬皆流寓沿路州县,闻贼退,多先归者。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藉藉,且言有他。故而太学生陈东上书,乞诛“六贼”,谓蔡京、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卢宗原。于是,议遣聂山为发运使,密图之。山请诏书及开封府使臣数十人以行。余因奏事福宁殿,留身奏上曰:“此数人者,罪恶固不可恕,然聂山之行,恐朝廷不当如此措置。昔肃宗欲发李林甫墓,李泌谏,谓其如明皇何肃宗抱泌颈泣曰:思不及此。使山之所图果成,惊动道君,此忧在陛下;所图不成,为数人所觉,万一挟道君于东南,求剑南一道,陛下何以处之”上感悟,曰:“奈何”余对曰:“不若罢聂山之行,显谪童贯等,乞道君去此数人者,早回銮舆,可以不劳而事定。”上以为然。山乃不果行,而童贯等皆相继去。道君还次南都,徘徊不进,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上以为忧。又每月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阳门。于是,喧传有垂帘之事。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皆言事且不测。余奏上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者,无他,欲知朝廷事耳。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去奉迎,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解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上初不许,余力请之,乃听。上令余赍御前书达道君,且赐行宫官属茶、药、银合有差,以十七日离国门。

  十八日,早次陈留县,遇道君太上皇后船。余具榜子,拜谒道左。道君太上皇后舣舟,令内侍杨修传教旨劳问。余附奏曰:“陛辞日有所得圣旨,令具奏知,乞依赵野例,幄前奏事。”复传教旨允。余遂登舟,入幄中帘前拜。讫,具道皇上圣孝思慕,且叙方艰危中蒙上擢任感激之意。道君太上皇后亲加奖谕,余再拜谢,讫,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余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宁德官,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太上皇帝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令旨居禁中。”余对曰:“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合宜方得。”因泛及他事。余拜辞登岸,因呼内侍杨修、李俅等三人,坐幄次,与再道前语。三人者,巨珰也,以余言为然,入白之。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但既居宁德宫,后欲一到龙德宫神御前烧香,可乎”余对曰:“道君太上皇后既居宁德宫,皇帝自当时诣省问,万一欲暂到禁中,岂有不可之理。”因遣赐香茶、酒食等钱五百贯,给散随行使臣、从人。余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宁德宫意,愿一切不须示以疑阻,以昭圣孝。”而道君太上皇后入国门日,聂山请以禁卫护宣德门,道路喧然,识者笑之。二十日,抵南都,得旨二十一日引对。

  是日,道君御幄殿,余起居讫,升殿奏事。具道上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奖谕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余再拜谢讫,因出劄子二纸进呈。其一,乞道君早回銮,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其一,自叙素蒙道君教育,擢用于国家艰危之中,得效犬马之力,欲乞身归田庐之意。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余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复蒙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余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自古虽无道之国,水犹不冒其城郭。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国之兆。大抵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声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非有物使之然,气之先至者尔。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道君以为然。因询虏骑攻围都城守御次第。余以实对。复曰:“贼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余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可复论此。”余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语既浃洽,道君因询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人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余对曰:“方艰危中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三十余事。余逐一解释,谓追赠司马光正欲得民心,毁拆夹城止欲防奸细之类。因奏曰:“皇上仁孝小心,惟恐一有不当道君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及尊长将归,子弟不得不恐。为尊长者,正当以其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余。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余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而退。二十二日,扈从道君诣鸿庆宫烧香。初,余次拱州,见奉迎道君禁卫、宝辇、仪物等留不进,因以便宜作奉圣旨令趋南都。至是,道君烧香,禁卫、宝辇、仪物等适至南都,士庶夹道耸观。得旨来早辞,讫,先还阙。赐酒食、香茶等。

  二十三日,辞,再对于幄,道君出青词稿一纸,俾宣示宰执、百官,乃道君初传位,奏天所作者。道君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更指挥,更不戒行。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因袖出书付余,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城、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余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先具札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上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对于垂拱殿。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语。上嘉劳久之。以道君太上皇帝所赐玉带、牙简、银、绢等具札子进纳,有旨不允。

  二十七日,宰执奏事延和殿,进呈车驾出郊诣资福寺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余以为不若止依常法,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必欲过为之防,恐却有不可防者。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于疑有所不免。”余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倘疑情不解,如所谓窃斧者,则为患不细。”南仲纷纷不已。余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暗而已。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以至于尧舜。疑则暗,暗则愈疑,自疑与暗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者。耿南仲当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暗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而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赐茶讫,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乃二月五日为李纲结构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余奏曰:“臣适与南仲辨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辨,但臣以非材,冒处枢辅,仰荷特达之知,未能有所补报,区区素志,欲俟贼骑出疆,道君銮舆还阙,然后求归田庐,臣之愿也。今南仲之言若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构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南仲犹不已。余再拜辞上,而出居启圣院,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余上。上皆批答:封还,不允。差御药宣押造朝,及押赴枢密院治事。复即时上马。

  四月朔,车驾诣宁德宫,复遣御药宣押扈从。道君太上皇帝以三月入国门,余以守御使职事,迎拜于新东门内。道君于辇上顾揖。

  翌日,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复令徐处仁、吴敏谕旨。又诏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贼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今遽欲舍朕何之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辞意恳恻,余不得已,再拜,受命就职。他日,留身奏上曰:金人退师,割交三镇,官吏、军民不肯陷没夷狄,其势必为朝廷坚守,天时浸热,而虏有辎重之累,必不能久留,当即出疆。臣恐秋高马肥,虏必再至,以责前约。及今宜饬武备边防,勿恃其不来,当恃吾有以待之。于是为上条具所以备边御敌者,凡八事。其一,谓唐之藩镇所以拱京师,故虽屡有变故,卒赖其力。而及其弊也,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鉴之,销藩镇之权,罢世袭之制,施于承平边备无事则可,在今日则手足以捍头目。为今之计,莫若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择镇帅付之,许之世袭,收租赋以养将士,习战阵,相为唇齿以捍金人,可无深入之患。又沧州与营平相直,隔黄河下流及小海,其势易以侵犯,宜分滨、棣、德、博,建横海军一道,如诸镇之制。则帝都有藩篱之固矣。其二,谓自熙丰以来,籍河北保甲凡五十余万,河东保甲凡二十余万。比年以来,不复阅习,又经燕山、云中之役,调发科率,逃亡流移,散为盗贼,今所存者犹及其半。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人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税, 以偿其值。武艺精者,次第迁补,或以官激劝之。彼既自保乡里、亲戚、坟墓,必无逃逸。又平时无养兵之费,有事无调发之劳,此最策之得者。其三,谓祖宗以来,养马于监牧,择陕西、河东、河北美水草高凉之地处之,凡三十六所。比年废罢殆尽,而更给地牧马,民间杂养以充官使,吏虚文以塞责,而马无复有善者。又驱之燕山,悉为敌人所得。今诸军阙马者大半。宜复祖宗监牧之制,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值。则不数月间,天下之马可具也。其四,谓河北塘泺东距海西抵广信、安肃,深不可以涉,浅不可以行舟,所以限隔胡骑,为险固之地。而比年以来,淤泥干涸,不复开濬,官司利于稻田,往往泄去积水,堤防弛坏。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地形低下处,可益增广其高。仰处,即开干濠及陷马坑之类。宜专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类多溃圯堙塞,宜遍行修治。而近京四辅郡诸邑,皆当筑城,创置楼橹之属,使官吏、兵民有所恃而安。万一有贼骑深入,虏掠无所得,可以坐困。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贼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赈恤之。往年方腊扰浙东,犹免三年,今三镇之民为朝廷固守,安可不议所以大慰其心者。其七,谓河北、河东诸州,最以储峙、籴买粮草为急务,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使沿边诸郡积蓄丰衍,则虏不敢动矣。其八,谓陕西解盐无煮海之劳,而给边费足,民食其利不赀,因行东南盐法。以解盐地分,益陕西边,益贫。愿复祖宗旧制,以慰关、陕兵民之心。上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虽建横海军一道,以安抚使总之,而藩镇之议寝。虽委提举官循旧制教阅,上户保甲三分之一,而遣使尽行团结、训练、置器甲之议不行。虽委沿边增修塘泺、城池,而辅近畿邑已降指挥,旋即罢止。虽委诸路相视监牧,而不复括马。虽免河北、河东租税,而止及一年。虽加抬粮草钞,而贴以四分香药。虽复解盐,而地分不如旧制。余力争之,不能得。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方建议立东宫、开讲筵、斥王安石、置《春秋》博士,而台谏所论,不过指摘京、黼之党,行遣殆尽无虚日。防边御寇之策,反置而不问。余窃忧之。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许翰条具调发防秋之兵,大概有五:一曰系将兵,二曰不系将兵,三曰土兵,四曰民兵,五曰保甲。系将兵,除已起发外,见在者十将。将以二千人为率,不过三万人。民兵,弓箭社、刀弩手之类是也,不过一万人。保甲,除河北、河东,起于陕西不过三万人,并见在河北、河东,通为二十万,以控制要害之地。将士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籍记姓名,量材录用。上从之。又建议以谓在京步军十余万,隶于三衙,近年不复教阅,士卒骄惰。缓急用之,旋差将佐统领,兵将不相识,难以责成功。乞自枢密院选差大小使臣,分四壁教阅,因勒成步伍,以备缓急。上初可之,已而殿帅王宗楚等以为侵紊,非祖宗制,诏罢之,余然后窃叹事之难成也。少宰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弊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诏以徐处仁、吴敏及余为提举官。命既行,为南仲沮止。敏丐去,不果。余奏上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难之时,宜一新政事以慰天下之望。而朝廷玩愒,一日复一日,未闻有所变革,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今边事方疏,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之,以足国用,此政事所宜先者。”上以为然,委余条具以闻。余奏上三十余事,谓如节度使至窑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故俸给特厚。当时员数少,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又三省堂吏,祖宗转官时止以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余皆类此。上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又榜东华门曰:守御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支给,而守御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余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上,以余得都城军民之心,以此离间之。余始忧惧,不知死所矣。方欲乞罢,会守御使司补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上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余惶惧,于上前辩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帖等三千余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而已。此二人者,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归田里。上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余退居定力院,入札子待罪乞去。章十余上,上悉批答不允,遣使押入。余不得请,即径出通津门,欲东下。上遣中使宣押,挽舟入城,络绎于道,既复锁府门。

  余翌日见上,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得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此何也”上安慰久之。余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得。会种师中殁于军前,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余为宣抚使代师道者。初,斡离不之师还抵中山、河间,两镇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肃王、张邦昌及割地使等驰至城下说谕,投以矢石乃退,沿边诸郡亦然。而种师道进兵逼之,金人出境,两镇无虞。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亦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锁城法者,于城外矢石不及之地筑垒环绕,分人防守,内外不相通。而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扼南北关,累出兵由井陉道与师中犄角应援太原。师中进次平定,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不以从行。金人乘间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而随行银碗只十数枚,库吏告不足而罢。于是士皆愤怒,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其余将士,退保平定军。而师道驻滑州,复以老病丐罢。上纳建议者之说,决意用余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

  一日,召对睿思殿,谕以欲遣行者。余再拜力辞,自言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今使为大帅,恐不胜其任,且误国事,不足以塞责。上不许,即今尚书省书敕令,面授。余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呼小儿,可乎”上乃许别择日受敕。余退即移疾在告,入劄子乞致仕,力陈所以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章十余上,悉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于是台臣余应求、谏官陈公辅相继上言余不当去朝廷,上皆以为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或谓余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旦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余感其言,起受命,上录《裴度传》以赐。余入札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淮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以度况臣,实谓非伦。且言诸葛亮《出师表》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夫君子、小人,于用兵之间若不相及,而亮深以为言者,诚以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是以吉甫赞周王以北伐,必有孝友之张冲。裴相赞唐王以东讨,必去奸邪之元稹。用能成功,焜耀图史。君子、小人之不两立,从古已然。臣窃观陛下嗣位之初,适遭金人入寇,宵旰忧勤、厉精图治,思刷前耻,虽古帝王勤俭之德,无以远过。然君子、小人尚犹混淆于朝,翕讹成风,殊未退黜。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御外患者有不难也。今取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上优诏宠答。宣抚司得兵二万人,而阙马。余白上曰:“戎事以马为先,今乏马如此,无以夺张军容。昔天宝末封常清出师,幽蓟人观之,见其军容不整,皆叛去。今臣出师,安知无窥觇者所系国体,非细故也。事迫矣,请括都城马,给价赏之,可得数千匹。”上以为然,令条具以闻。既而膀于开封府曰:宣抚司括马,事属骚扰,可更不施行。其意与前榜同,余窃叹息而已。以二万人分为五军,时捷胜军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属刘韐,时刘韐除宣抚副使,乃唐恪所荐,余初不知也。又以解潜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彦质为河东句当公事,与潜治兵于隆德府。宣抚司兵凡万二千人,余请银、绢、钱于朝廷,各百万,才得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日启行,而庶事皆未办集,乞量展行期。上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余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并罢枢管之任,择信臣委之,得乞骸骨。因以尚书右丞、知枢密院事、宣抚使告敕缴纳。上封还,遣使趋召数四。

  余入见上,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上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余奏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昔范仲淹自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既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一有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余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焦安节以徇。初,安节隶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罪情,劝姚古退师。至隆德,又劝遁去。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走散,而初无贼马。至是,从姚古还阙,余召斩之,人皆以为当。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入劄子以畿邑汜水关、西都、河阳形胜之地,城壁颓圯,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诸陵寝,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厉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初,余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任信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留河阳十余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春黥配。逃亡捕获者,皆斩。以故军律颇肃,无敢犯者。尝以谓步不胜车,金人以铁骑奔冲,非车不能制之。有张行中者,献战车制度,两竿双轮,前施皮篱,枪刃运转轻捷。每车用甲士二十五人,执弓驽、枪脾之属以辅翼之,结阵以行,铁骑遇之皆退遁。造千余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余上疏力争,其大略曰:臣昨待罪枢府,伏蒙陛下委令措置防秋之兵,臣意以为中国军政不修,几三十年矣,阙额不补者过半,其见存者皆溃散之余,不习战阵,故令金人得以窥伺。既陷燕山,长驱中原,遂犯畿甸。来无藩篱之固,去无邀击之威,庙堂失策,使之割三镇、质亲王、劫取金帛以亿万计,驱虏士女,屠戮良民不可胜数。《誓书》之言,所不忍闻。此诚宗庙之羞,而陛下尝胆思报者也。今河北之寇虽退,而中山、河间之地不割,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危甚。旁近县镇,为贼兵之所占据。秋高马肥,虏骑凭陵,决须深入,以责三镇之约及金帛之余数。倘非起天下之兵,聚天下之力,解围太原、防御河北,则必复有今春之警。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为陛下措画降诏书以团结诸路防秋之兵,大约不过十余万人,而欲分布南北□□□霸等二十余郡,中山、河间、真定、大名、横海五帅府,腹里十余州军,沿河一带,控扼地分,翊卫王室,提防海道。其甚急者,解围太原,收复忻、代,以捍金人、夏人连兵入寇。不知此十数万人之众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今臣被命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调兵防秋之计既罢,峒丁又罢,弓弩又罢,士兵又罢,四川、福建、广东路将兵又罢,荆湖南北路系将、不系将兵,而京西州郡又皆特免起发。是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大半,金人聚兵,两路入寇,将何以支吾,而朝廷何恃。不留意于此,臣窃思之,以兵为不须起者,大概有五:川、广、福建、荆湖之地远,一也。钱粮犒赏之费多,二也。河北寇退,天下已无事,三也。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四也。探报有林牙、高丽之师,金人牵制,可必不深入,五也。若以川、广、福建、荆湖之地远,则诏书之下以四月, 期天下兵以七月,当时关报三省,何不即止今已七月,远方之兵皆已在道,如复约回,是复蹈今春勤王之师约回之弊也。一岁两起天下之兵,中道而两止之,天下谓何臣恐朝廷自此不复能取信四方,而将士解体矣。国之大事在戎,宗社安危所系,而且行且止,有同儿戏。臣窃痛之!若以谓钱粮犒赏多,则今春无兵捍寇,致令误国,土地、宝货、人民皆为所取,今惜小费而不为之备,臣恐后来所取又不止于前日也。况原降指挥,防秋之兵各令赍粮以行,则钱粮犒赏之乏自非所患,庙堂不深思宗社大计,而惜小费,臣窃所不取也。若以河北寇退,天下无事,则边郡日报金人聚兵,声言某月入寇,当取某地。强敌临境,非和非战,朝夕恐栗,惧其复来。天下果无事乎贾谊谓厝火积薪之下而坐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以今日观之,何止于火未及然,殆处于烈焰之旁,而言笑自若也。若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以为可以不攻而自解者臣以谓非愚则诬。至林牙、高丽牵制之报,理或有之,然不可恃彼之不来,当恃我之有备。则屯兵聚粮,正今日之先务,不可忽也。今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不知此何理也若必以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重为此扰扰也。除范世雄所统湖北兵闻已至襄唐间,臣已作奉圣旨令疾速发赴宣抚司外,所有余路乞依原降诏书起发,庶几不误国事。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一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防秋之计,臣前奏论之已详,请为陛下更论不可失信之意。昔周为犬戎所侵,常以烽火召诸侯兵。恐诸侯之未必至也,举烽以试之,诸侯之兵大集,知其试已,皆怒而归。其后,真举烽,无复至者,去冬金人将犯阙,诏起勤王之师,远方之兵踊跃赴难,至中途而寇已和,有诏止之,皆愤惋而返。今以防秋之敌,又起天下之兵,良非获已,远方之兵率皆就道,又复约回,将士卒伍宁不解体。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竟不报。上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于是宣抚使刘韐、制置副使解潜、察访使张灏、句当公事折彦质、都统制王渊、折可求等曾议于隆德府,期以七月二十七日诸路进兵,平定军辽州两路,刘韐、王渊主之;威胜军路,解潜、折彦质主之;汾州路,张灏、折可求主之。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句当公事,皆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自有节制之名,特文具尔。余奏上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至期出师,解潜与贼相遇于南北关,转战四日杀伤相当,金人增兵,潜军力不能胜而溃。平定、汾辽之师,皆逗留不进。其后,张灏又违节制,用统制官张思正复文水县,已而复为贼所夺。余亟为上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会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贼,而朝议变矣。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款我师,非诚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议和之使纷然于道路矣。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言者谓承蔡攸密旨,及初除门下侍郎亦蔡攸矫制为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余窃叹曰:事无可为者矣!因入劄子,奏状乞罢。

  初,唐恪谋出余于外,则处仁、翰、敏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余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余具奏力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事,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上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余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余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行至封邱县,得尚书省劄子,有旨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时九月初也。余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始宣抚司得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椿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核实。虽臣以不才乞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失士卒心,无与御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既而果有言余专主战议、丧师费财者,又指言十罪。于是遂落职宫观,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又以余上疏辩论,谓退有后言以惑众听,再谪宁江用舍。进退者,士之常,此不足道。但国家艰难,宗社危急,扶持天下之势转危为安几成,而为庸懦谗慝者坏之,为可惜也。殆天未悔祸,生灵未有休息之期,命运之行自有数也。不然,何以若此余自建昌假道长沙以趋川陕,适荆南为寇贼所据,道梗,少留。时都城复为虏骑攻围,朝廷不通耗者累月,端忧多暇,探箧中取自上龙飞余遭遇以来,被受御笔内批,及表、劄、章、奏等,命笔吏编次之,因叙其施设、去就本末,大概若此,庶几传信于后世。

  时靖康二年岁次丁未二月二十五日,长沙漕厅翠蔼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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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中外史煮石窝》

虚中 〔唐代〕

仙人高隐五云边,煮石曾令夜不眠。世上已闻餐玉法,山中休种采芝田。

丹炉药与青猿守,瀛海书从白鹤传。歌罢洞庭明月里,祇应微响落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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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逢虚中虚受》

虚中 〔唐代〕

楚后萍台下,相逢九日时。干戈人事地,荒废菊花篱。

我已多衰病,君犹尽黑髭。皇天安罪得,解语便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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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合浦还清湘寄虚中弟》

虚中 〔唐代〕

曾近沧溟看飓风,波涛有尽海无穷。

四年陈迹今何在,坐对湘云豁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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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赵子真别驾》

虚中 〔唐代〕

赫奕诸王后,清贫一士同。楼成召长吉,山裂梦虚中。

及子员郎泽,能诗伯氏风。琅玕嗟早折,魂不到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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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别王虚中平江赡军》

虚中 〔唐代〕

爱子诗无敌,清新日造微。解颜方一笑,折柳遽成归。

苏馆凝香重,松江脍玉肥。是中如得句,无惜寄柴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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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紫极宫》

虚中 〔唐代〕

重柯交荫动尘容,蓬阆仙家住水宫。道士神升金阙下,天君光降玉虚中。

朱鬃笔定超凡箓,碧简书传避世翁。三夕临风醒病骨,钧天冉冉梦魂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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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竹洲》

虚中 〔唐代〕

人之生也直,此君亦如是。

我酷爱此君,臭味相本相似。

方其出地初,一种根萌异。

刚特俨不回,钧石莫障蔽。

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渍。

玉成修茂姿,表表在天地。

其静专似仁,其动闢似智。

其肃然似礼,其凝然似义。

虚中纯白生,似信不容伪。

在人该五常,在天足五气。

六月苍苍寒,不附炎热势。

雨雪披猖中,弹压万凋瘁。

似正色立朝,忠诚著於世。

似广厦万间,共荫足以庇。

似闻伯夷风,顽廉懦立志。

似坚子卿节,夷险无二致。

似见鲁仲连,不复论鄙事。

似识元紫芝,顿消名与利。

子陵钓严滩,太公钓璜渭。

风月一竿中,相从神骨契。

持此叩竹洲,考功言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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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叟》

虚中 〔唐代〕

楮生平素懒谈玄,学董垂帷到暮年。午蝶有时同寤寐,秋蚊无路得夤缘。

虚中惟见室生白,覆下何愁屋有天。自卜吾衰犹未甚,周公时梦到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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