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剗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經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長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雲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
野棠(táng)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剗(chàn)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jì)馬,此地曾經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
野棠花兒飄落,匆匆又過了清明時節。東風欺凌着路上的行客,竟把我的短夢驚醒。一陣涼氣吹來,向我的孤枕襲來,我感到絲絲寒意。在那彎曲的河岸邊,我曾與佳人舉杯一起飲酒。在垂柳下,我曾在此地與佳人離別。如今人去樓空,只有往日的燕子還棲息在這裡,那時的歡樂,只有它能作見證。
野棠:野生的棠梨。匆匆:形容時間過得飛快的樣子。剗地:宋時方言,相當於「無端地」、「只是」。雲屏:雲母鑲制的屏風。寒怯:形容才氣或才力不足。觴:中國古代的一種盛酒器具。系馬:指拴馬。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長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雲山千疊。料得明朝(zhāo),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
聽說在繁華街道的東面,行人曾在簾下見過她的美足。舊日的情事如東流的春江,一去不回,新的遺憾又像雲山一樣一層層添來。假如有那麼一天,我們在酒宴上再相遇合,她將會像鏡里的鮮花,令我無法去折。她會驚訝我又白了頭髮。
綺陌:多彩的大道,宋人多用以指花街柳蒼。纖纖月:形容美人足纖細。料得:預測到;估計到。明朝:以後,將來。尊:指酒器。重見:重新相見,重新遇到。華發:花白的頭髮。
這是遊子他鄉思舊之作。先由清明後花落寫起,接着敘遊子悲愁。「曲岸」、「垂楊」兩句道離愁,「樓空」兩句寫別恨。換頭「聞道」緊承「燕子能說」,揭示「空樓」中佳人當時處境:「簾底纖纖月」,月不圓人也不團圓。「料得明朝」又翻出新意:果真能見,但她可望而不可及。吞吐頓挫,道出佳人難再得的幽怨。
此詞上闕中:「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剗地樂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清明時節,春冷似秋,東風驚夢,令人觸景生情,萌生悲涼之情感。「又」字點出前次來此,也是之個季節。暗合於唐人崔護春日郊遊,邂逅村女之事。「客夢」暗指舊遊之夢,「一枕寒怯」之孤單又暗襯前回在此地的歡會之歡愉。果然,下邊作者按捺不住對往事的追憶:「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輕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曲岸、垂楊,宛然如舊,而人去樓空了;只有似曾相識之飛燕,在呢喃地向人訴說,為人惋惜而已。末句化用東坡《永遇樂》「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詞意,卻能翻出新意,頗有信手拈來之感。這五句,作者回憶往日惜別感傷此時不得復見筆落之處愁思可見,這隱隱含悲之語在其詞作中少有。
此詞下闕則歇拍處意脈不斷,承接上片回憶之感傷一氣流注而入下片:「聞道綺陌東頭,行人長見,簾底纖纖月。」「綺陌」,猶言煙花巷。纖纖月出於簾底,指美人足,典出窅娘。極艷處,落筆卻清雅脫俗,此亦稼軒之出眾之處。至此可知此女是風塵女子。這裡說不僅「飛燕」知之;向行人打聽,也知確有此美人,但已不知去向了。惆悵更增,所以作者傷心地說:「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雲山千疊。」上年惜別的舊恨,已如流水之難盡;此時重訪不見的新恨更如亂山雲疊,令人如何忍受。皖南江邊山多,將眼前景色信手拈來,作為妙喻。用意一唱三嘆,造語一波三折,稼軒為詞,達情至切他人有感而覺無可言者,他都能盡情抒發。如鏡里花難折,似有未了之意但不知從何說起。稼軒則又推進一層,造成了余意不盡的結尾:「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意思是:那時,想來她也該會吃驚地、關切地問我「你怎麼添了這多的白髮啊!」只能如此罷了!
全詞以想象中的普通應酬話,寫出雙方的深摯之情與身世之感嘆。這白頭,既意味着「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又飽含着「老卻英雄似等閒」的悲憤,真可謂百感交集。寫到此,戀舊之情、身世之感已渾然不可分,大有「倩向人喚取,紅巾翠袖,英雄淚」(《水龍吟》)的意味,實為借戀杯之酒,澆胸中感時傷事之塊壘。因為有此一結,再返觀全詞,只覺得無處不悲涼。這結尾,也照應了開頭的歲月如流,於是歸結到蕭蕭華發上,就此頓住。
辛詞鬱積如山,欲說還休。清真所為是筆觸纖細、筆筆勾勒的工筆仕女圖;稼軒作成的卻是灑脫爽健、一揮而就的潑墨寫意畫。這藝術風格上的差異,是詞人個性與氣質的差異而造成的。同時也能看出稼軒詞作風格之獨特,確實與眾不同。
此詞是公元1178年(淳熙五年)江西帥召為大理少卿時作。辛棄疾年青時路過池州東流縣,結識一位女子,此次經過此地,重訪不遇,感發而作此詞。
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剗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經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
聞道綺陌東頭,行人長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雲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
闌干十二曲,重回首、爭忍酌金卮。悵昨夜雨疏,今朝風驟,落花流水,飛絮平池。
餞春會、歌三兩闕,添譜懊儂詞。芳草有情,綠應如此,夕陽無主,紅不多時。
韶華歸何處,垂楊系不定,裊裊煙絲。一霎人間天上,香冷雲痴。
近黃昏院落,湘簾半卷,玉階小立,數遍胭脂。腸斷數聲啼鳥,都在空技。
使者金羈佩紫貂,高楊系馬寒無條。勸君為我且停杯,朔雲滿地西風驕。
與君結交非一朝,君方綠鬢予垂髫。父子兩世共蘭芷,英雄二十猶漁樵。
山中蘿薜日攜酒,江上芙蓉夜放橈。愧予已上長楊奏,今君亦結河陽綬。
浮雲回首有窮通,丈夫得志無先後。只今南北講戈鍪,至使瘡痍盈宇宙。
東吳未見淨江氛,中原且復憂山寇。知君久抱青雲志,乘時即把蒼生救。
憶君先子大夫才,每每逢予青眼開。冀忠聲名昔無比,劍南父老今猶哀。
青天白日同崔嵬,君之往矣何愧哉。富貴祗如天外雲,功名應比庭中槐。
循良漢詔下蓬萊,遲君躍馬黃金台。
靈山何巀嵲,高瞰弱流東。萬井喧俱寂,諸天路可通。
松雲春黯黯,花雨晝濛濛。浴鳳池波冷,潛龍石竇空。
祇園珠作實,梵剎玉為宮。文物懷先哲,胚胎想化工。
叨陪群彥後,並駕此山中。細草承香轂,垂楊系玉驄。
沉煙凝瑞靄,寶燄炫晴虹。已喜朋簪盍,還憐意味同。
繡衣來上客,華帨侍群童。對奕慚予拙,論文羨子雄。
鶴隨飛佩舞,花映醉顏紅。緣業嗤禪伯,風流仰謝公。
詩成鬼神護,何必羨紗籠。
有客十月行山東,道經德王舊廢宮。宮邊老人時能說,具陳舊入府宮中。
當時王坐浣妝樓,自誇羅綺幾千秋。此日老人年尚少,眼看春去不知愁。
池邊錯落金粉浮,美人夜捲珠簾鈎。鴨綠小靴紅鶴嘴,內信傳梳宮樣頭。
兩旁盡種根深柳,肯把垂楊系馬首。雨時又聽芭蕉花,自倚諸王不如他。
一朝會歇繁華地,宮蛙散入行人耳。行人來去讀舊碑,年深碑沒時代移。
石馬森然如有說,兒童歌落青州雪。風起行人莫上台,至今台上生明月。
十萬牛山道上家,不知若個看空花。斜陽半落空宮瓦,傳說當年舊浣紗。
只今鳥雀喧台榭,猶似銀屏歌舞夜。
湖雲如夢,記前年此地,垂楊系馬。一抹春山螺子黛,對我輕顰姚冶。
蘇小魂香,錢王氣短,俊筆連朝寫。鄉邦如此,幾人名姓傳者。
平生沈俊如儂,前賢倘作,有臂和誰把。問取山靈渾不語,且自徘徊其下。
幽草黏天,綠蔭送客,冉冉將初夏。流光容易,暫時著意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