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縐雲石為大力將軍遺蹟嗣由海昌馬氏園移至石門福緣寺丁少薌司馬繪圖徵詩為賦長歌》
男兒第一快心事,手挈黃金報知己。黃金容易擲東流,未若此石常千秋。
大力將軍熊虎儔,生成骨相當封侯。不逢知己老且休,亦如此石偃蹇臥山丘。
蛟龍一旦得雲雨,功名從此探囊取。富貴豪華不值錢,算來何物將天補。
此時此石早顯露,鈴轅屹立風雲護。倔強能增叱吒威,崚嶒不改堅貞素。
傳呼忽報貴賓來,將軍倒屣營門開。酬恩未計千萬鎰,痛飲先盡三百杯。
哀絲豪竹鳴如雷,後堂鶯燕爭追陪。陡見此石叫奇絕,激賞欲易千瓊瑰。
將軍慷慨告石友,我受此君知遇厚。爾今亦受此君知,爾我酬知同不朽。
故人家在青海旁,軒楹瀟灑花木芳。丘壑位置頗稱勝,結構不亞平泉莊。
縐雲一朵忽飛下,故人相見增驚詫。袍笏真應拜米顛,奇章甲乙都無價。
天上白衣變蒼狗,浮雲一瞬空回首。梓澤經年易主人,監軍何處藏醒酒。
塵蹤飄忽靈根堅,繁華飽閱傳真銓。名園別館轉眼皆雲煙,惟有佛門香火千千年。
御兒溪水鴛湖連,我未見石心縈牽。多情司馬遺雲箋,索我潑墨題詩篇。
披圖快見石兄面,真相如佛神如仙。昔從野史悉顛末,今從尺幅徵因緣。
寄聲司馬且珍重,歸裝留鎮鬱林船。
大堯登寶位,麟鳳煥宸居。海曲沾恩澤,還生比目魚。
生值揖遜歷,長歌東南春。釣鰲年三十,未見天子巡。
軒轅承化日,群鳳戲池台。大朴衰喪後,仲尼生不來。
大道歸孟門,蕭蘭日爭長。想得巢居時,碧江應無浪。
矻矻蓬舍下,慕君麒麟閣。笑殺王子喬,寥天乘白鶴。
杳杳巫峽雲,悠悠漢江水。愁殺幾少年,春風相憶地。
吳洲采芳客,桂棹木蘭船。日晚欲有寄,裴回春風前。
仙家風景晏,浮世年華速。邂逅漢武時,蟠桃海東熟。
南國珊瑚樹,好裁天馬鞭。魚龍不解語,海曲空蟬娟。
周穆恣游幸,橫天驅八龍。寧知泰山下,日日望登封。
秦國饒羅網,中原絕麟鳳。萬乘巡海回,鮑魚空相送。
秦家無廟略,遮虜續長城。萬姓隴頭死,中原荊棘生。
秦作東海橋,中州鬼辛苦。縱得跨蓬萊,群仙亦飛去。
隋煬棄中國,龍舟巡海涯。春風廣陵苑,不見秦宮花。
范子相句踐,滅吳成大勛。雖然五湖去,終愧磻溪雲。
麟鳳識翔蟄,聖賢明卷舒。哀哉嵇叔夜,智不及鶢鶋。
戰地三尺骨,將軍一身貴。自古若吊冤,落花少於淚。
楚國千里旱,土龍日已多。九穀竟枯死,好雲閒嵯峨。
漢家三殿色,恩澤若飄風。今日黃金屋,明朝長信宮。
南園杏花發,北渚梅花落。吳女妒西施,容華日消鑠。
山雞理毛羽,自言勝烏鳶。一朝逢鸑鷟,羞死南海邊。
秦家卷衣貴,本是倡家子。金殿一承恩,貂蟬滿鄉里。
魏宮薛家女,秀色傾三殿。武帝鼎湖歸,一身似秋扇。
嬋娟越機里,織得雙棲鳳。慰此殊世花,金梭忽停弄。
學古三十載,猶依白雲居。每覽班超傳,令人慵讀書。
雄劍久濩落,夜吟秋風起。不是懶為龍,此非延平水。
朝為楊柳色,暮作芙蓉好。春風若有情,江山相逐老。
景龍臨太極,五鳳當庭舞。誰信壁間梭,升天作雲雨。
曾夢諸侯笑,康囚議脫枷。千根池底藕,一朵火中花。
興慶宮前春正熱,綠楊夾道花如雪。毬門風起日西斜,五馬歸來汗成血。
潞州別駕醉眼纈,雙袖傾攲擁岐薛。申王按鞚宋王馳,杖撲毬囊手親挈。
草平如掌馬力均,玉鞭十里不動塵。黃門扶入五花帳,大衾長枕姁家人。
花萼相輝雨氣寒,樓中歌管漸闌殘。紫騮不蹋毬場路,萬里青騾蜀道難。
秦圍趙之邯鄲。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盪陰不進。
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閔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閔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
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矣?」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去。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召而見之於先生。」
平原君遂見辛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先生。」辛垣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
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中而不去也?」魯連曰:「世以鮑焦無從容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棄禮義,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耶?」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余,周烈王崩,諸侯皆吊,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
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仆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仆邪?」辛垣衍曰:「然。」魯仲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悅,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辨之疾,故脯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故拘之於牖里之庫百日,而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
「齊閔王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鍵,攝衽抱幾,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而聽退朝也。』魯人投其鑰,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塗於鄒。當是時,鄒君死,閔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
「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
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
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去。
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