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學射,中矣。
請於關尹子。
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者乎?」對曰:「弗知也。
」關尹子曰:「未可。
」退而習之。
三年,又以報關尹子。
尹子曰:「子知子之所以中乎?」列子曰:「知之矣。
」關尹子曰:「可矣,守而勿失也。
非獨射也,為國與身皆如之。
故聖人不查存亡,而察其所以然。
」。
譯文列子跟關尹子學習射箭,有一次,列子射中了靶心。去請教關尹子,說:「我學的差不多了吧」。關尹子說:「你知道你能射中靶心的原因嗎?」列子回答說:「不知道」 。關尹子說:「不知道不能算是學會了」。列子回去再練習。過了三年,列子又來向關尹子求教。關尹子又問:「你知道你能射中靶心的原因嗎」?列子說:「知道了」。關尹子說:「現在可以了。掌握住之所以能射中的規律,嚴格要求自己,就能每發必中。不但是射箭,治理國家以及自我修養,都要像這個樣子。所以聖人不關心結果,而注重清楚的了解整個過程。」
注釋射:射箭。中:射中靶心。請:請教。子:你。者:原因。弗:不。曰:說。未可:不可以(算學會)。報:匯報。知之矣:知道了。守:掌握。勿:不。獨:只是。為國與身:治理國家以及自我修養。存亡:結果。所以然: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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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
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
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
」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
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
寒暑易節,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
雖我之死,有子存焉。
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
帝感其誠,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
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天寶中,萬年主簿韓朝宗嘗追一人,來遲,決五下。將過縣令,令又決十下。其人患天行病而卒。後於冥司下狀言,朝宗遂被追至。入烏頭門極大,至中門前,一雙桐樹,門邊一閣垂簾幕,窺見故御史洪子輿坐。子輿曰:「韓大何為得此來「朝宗云:「被追來,不知何事。」子輿令早過大使,入屏牆,見故刑部尚書李乂。朝宗參見,云:「何為決殺人「朝宗訴云:「不是朝宗打殺,縣令重決,由患天行病自卒,非朝宗過。」又問:「縣令決汝,何牽他主簿!朝宗無事。然亦縣丞,悉見例皆受行杖。」亦決二十放還。朝宗至晚始蘇,脊上青腫,疼痛不復可言,一月已後始可。於後巡檢坊曲,遂至京城南羅城,有一坊中,一宅門向南開,宛然記得追來及乞杖處。其宅中無人居,問人,雲此是公主凶宅,人不敢居。乃知大凶宅皆鬼神所處,信之。神鼎師不肯剃頭,食醬一斗。每巡門乞物,得粗布破衣亦着,得錦羅綺亦着。於利貞師座前聽,問貞師曰:「萬物定否「貞曰:「定。」鼎曰:「闍梨言若定,何因高岸為谷,深壑為陵;有死即生,有生即死;萬物相糾,六道輪迴何得為定耶!」貞曰:「萬物不定。」鼎曰:「若不定,何不喚天為地,喚地為天,喚月為星,喚星為月何得為不定!」貞無以應之。時張文成見之,謂曰:「觀法師即是菩薩行人也。」鼎曰:「菩薩得之不喜,失之不悲,打之不怒,罵之不嗔,此乃菩薩行人也。鼎今乞得即喜,不得即悲,打之即怒,罵之即嗔。以此論之,去菩薩遠矣。」空如禪師者,不知何許人也。少慕修道,父母抑婚,以刀割其勢,乃止。後成丁,徵庸課,遂以麻蠟裹臂,以火爇之,遂成廢疾。入陸渾山坐蘭若,虎不為暴。山中偶見野豬與虎鬥,以藜杖揮之,曰:「檀越不須相爭。」即弭耳分散。人皆敬之,無敢議者。司刑司直陳希閔,以非才任官,庶事凝滯。司刑府史目之為「高手筆」。言秉筆支額,半日不下,故名「高手筆」。又號「按孔子」。言竄削至多,紙面穿穴,故名「按孔子」。
衢州龍游縣令李凝道,性褊急,姊男年七歲,故惱之,即往逐之,不及,遂餅誘得之,咬其胸背流血,姊救之得免。又乘驢於街中,有騎馬人靴鼻撥其膝,遂怒,大罵,將毆之,馬走,遂無所及。忍惡不得,遂嚼路傍棘子流血。貞觀中,冀州武強縣丞堯君卿失馬。既得賊,枷禁未決,君卿指賊面而罵曰:「老賊吃虎膽來,敢偷我物!」賊舉枷擊之,應時腦碎而死。
開元中,蕭穎士方年十九,擢進士。至二十餘,該博三教。
其賦性躁忿浮戾,舉無其比。常使一仆杜亮,每一決責,皆由非義。平復,遭其指使如故。或勸亮曰:「子傭夫也,何不擇其善主,而受苦若是乎「亮曰:「愚豈不知。但愛其才學博奧,以此戀戀不能去。」卒至於死。敬宗時,高崔巍喜弄痴。大帝令給使捺頭向水下,良久,出而笑之。帝問,曰:「見屈原,云:『我逢楚懷王無道,乃沉汨羅水。汝逢聖明主,何為來?』」帝大笑,賜物百段。秋官侍郎狄仁傑嘲秋官侍郎盧獻曰:「足下配馬乃作驢。」
獻曰:「中劈明公,乃成二犬。」傑曰:「狄字犬傍火也。」
獻曰:「犬邊有火,乃是煮熟狗。」
吏部侍郎李安期,隋內史德林之孫,安平公百藥之子,性好機警。常有選人被放,訴云:「羞見來路。」安期問:「從何關來「「從蒲津關來。」安期曰:「取潼關路去。」選者曰:「恥見妻子。」安期曰:「賢室本自相諳,亦不笑。」又一選人引銓,安期看判曰:「弟書稍弱。」對曰:「昨墜馬損足。」安期曰:「損足何廢好書「為讀判曰:「向看賢判,非但傷足,兼似內損。」其人慚而去。又選士姓杜名若,注芳洲官,其人漸而不伏。安期曰:「君不聞芳洲有杜若「其人曰:「可以贈名公。」曰:「此期非彼期。」若曰:「此若非彼若。」安期笑,為之改注。又一吳士,前任有酒狀,安期曰:「君狀不善。」吳士曰:「知暗槍已入。」安期曰:「為君拔暗槍。」答曰:「可憐美女 。」安期曰:「有精神選,還君好官。」對曰:「怪來晚。」安期笑而與官。尹神童每說,伯樂令其子執《馬經》畫樣以求馬,經年無有似者。歸以告父,乃更令求之,出見大蝦蟆,謂父曰:「得一馬,略與相同,而不能具。」伯樂曰:「何也「對曰:「其隆顱跌目脊郁縮,但蹄不如累趨爾。」伯樂曰:「此馬好跳躑,不堪也。」子笑乃止。
安南有象□□,能默識人之是非曲直。其往來山中,遇人相爭,有理者即過。負心者以鼻卷之,擲空中數丈,以牙接之,應時碎矣。莫敢競者。安南武平縣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語,知往事。
以嗜酒故,以屐得之,檻百數同牢。欲食之,眾自推肥者相送,流涕而別。時餉封溪令,以帊蓋之,令問何物,猩猩乃籠中語曰:「惟有僕並酒一壺耳。」令笑而愛之,養畜,能傳送言語,人不如也。前御史王義方,出萊州司戶參軍,去官歸魏州,以講授為業。時鄉人郭無為頗有法術,教義方使野狐。義方雖呼得之,不伏使,卻被群狐競來惱,每擲磚瓦以擊義方。或正誦讀,即裂其書碎。聞空中有聲云:「有何神術,而欲使我乎!」義方竟不能禁止,無何而卒。
并州石艾、壽陽二界,有妒女泉,有神廟,泉水沉潔澈千丈。祭者投錢及羊骨,蛟然皆見。俗傳妒女者,介之推妹,與兄競,去泉百里,寒食不許舉火,至今猶然。女錦衣紅鮮,裝束盛服,及有人取山丹、百合經過者,必雷電風雹以震之。景龍末,韋庶人專制,故安州都督、贈太師杜鵬舉時尉濟源縣,為府召至洛城修籍。一夕暴卒,親賓具小殮,夫人尉遲氏,敬德之孫也,性通明強毅,曰:「公算術神妙,自言官至方伯,今豈長往。」即安然不哭。洎二日三夕,乃心上稍溫 ,翌日徐蘇。數日方語,雲初見兩人持符來召,遂相引出徽安門。門隙容寸,過之尚寬,直北上邙山,可十餘里,有大坑,視不見底。使人令入,鵬舉大懼,使者曰:「可閉目。」執手如飛,須臾足已履地。尋小徑東行,凡數十里,天氣昏慘,如冬凝陰。遂至一廨,牆宇宏壯,使者先入。有碧衣官出,趨拜頗恭,既退引入,碧衣者踞坐案後,命鵬舉前。傍有一狗,人語曰:「誤,姓□名同,非此官也。」笞使者,改符令去。有一馬半身兩足,跳梁而前曰:「往為鵬舉所殺,今請理冤。」鵬舉亦醒然記之,訴云:「曾知驛,敕使將馬令殺,非某所願。」碧衣命吏取案,審然之,馬遂退。傍見一吏,揮手動目,教以事理,意相庇脫。證既畢,遂揖之出,碧衣拜送門外,云:「某是生人,安州編戶,少府當為安州都督,故先施敬,願自保持。「言訖而向所教之吏趨出,雲姓韋名鼎,亦是生人,在上都務本坊。自稱向來有力,祈錢十萬。鵬舉辭不能致,鼎云:「某雖生人,今於此用紙錢,易致耳。」遂許之。又囑云:「焚時願以物藉之,幸不着地,兼呼韋鼎,某即自使人受。」鼎又云:「既至此,豈不要見當家簿書「遂引入一院,題雲「戶部」,房廊四周簿帳山積,當中三間架閣特高,覆以赤黃幃帕,金字榜曰「皇籍」。余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蓋之,韋鼎云:「宰相也。」因引詣杜氏籍,書籤雲「濮陽房」,有紫函四,發開卷,鵬舉三男,時未生者,籍名已俱。遂求筆,書其名於臂。意願踟躕,更欲周覽,韋鼎云:「既不住,亦要早歸。」遂引出,令一吏送還。吏云:「某苦飢,不逢此使,無因得出,願許別去,冀求一食。但尋此道,自至其所。」留之不可。鵬舉遂西行,道左忽見一新城,異香聞數里,環城皆甲士持兵。鵬舉問之,甲士云:「相王於此上天,有四百天人來送。」鵬舉曾為相王府官,忻聞此說,牆有大隙,窺見分明。天人數百,圍繞相王,滿地彩雲,並衣仙服,皆如畫者。相王前有女人執香爐引,行近窺諦,衣裙帶狀似剪破,一如雁齒狀。相王戴一日,光明輝赫,徑可丈余。相王后凡有十九日,累累成行,大光明皆如所戴。須臾有綈騎來迎,甲士令鵬舉走,遂至故道,不覺已及徽安門。門閉,過之亦如去時容易,為雞犬遮齧,行不可進。至家,見身在床 上,躍入身中,遂寤。臂上所記如朽木書,字尚分明。遂焚紙錢十萬,呼贈韋鼎。心知卜代之數,中興之期,遂以假故來謁睿宗。上握手曰:「豈敢忘德。」尋求韋鼎,適卒矣。及睿宗登極,拜右拾遺,詞云:「思入風雅,靈通鬼神。」敕宮人妃子數十同其妝服。令視執爐者,鵬舉遙識之,乃太平公主也。問裙帶之由,公主云:「方熨龍袞,忽為火迸,驚忙之中,不覺爇帶。倉惶不及更服。」公主歔欷陳賀曰:「聖人之興,固自天也。」鵬舉所見,先睿宗龍飛前三年,故鵬舉墓誌云:「及睿宗踐祚,陰騭祥符。啟聖期於化元,定成拜於幽數。」後果為安州都督。處士蕭時和作傳。一說,鵬舉得釋後入一院,問簾下者為誰,曰:「魏元忠也?」。有頃敬揮入,下馬,眾接拜之,雲是大理卿,對推事。見武三思着枷;韋溫 、宗楚客、趙履溫 等着鎖;李嶠露頭散腰立。聞元忠等云:「今年大計會。」至六月,誅逆韋,宗、趙、韋等並斬,嶠解官歸第,皆如其言。柴紹之弟某,有材力,輕矯迅捷,踴身而上,挺然若飛,十餘步乃止。太宗令取趙公長孫無忌鞍韉,仍先報無忌,令其守備。其夜,見一物如鳥飛入宅內,割雙 登而去,追之不及。又遣取丹陽公主鏤金函枕,飛入房內,以手撚土公主面上,舉頭,即以他枕易之而去。至曉乃覺。嘗着吉莫靴走上磚城,直至女牆,手無攀引。又以足踏佛殿柱,至檐頭,捻椽覆上。越百尺樓閣,了無障礙。太宗奇之,曰:「此人不可處京邑。」出為外官。時人號為「壁龍」。太宗嘗賜長孫無忌七寶帶,直千金,時有大盜段師子從屋上上椽孔間而下,露拔刀謂曰:「公動即死。」遂於函中取帶去,以刀拄地,踴身椽孔間出。
天后時將軍李楷固,契丹人也,善用糹 索。李盡忠之敗也,麻仁節、張玄遇等並被糹 。將獐鹿狐兔走馬遮截,放索糹 之,百無一漏。鞍馬上弄弓矢矛槊如飛仙。天后惜其材不殺,用以為將。稍貪財好色,出為潭州喬口鎮守將,憤恚而卒。宋令文者,有神力。禪定寺有牛觸人,莫之敢近,築圍以闌之。令文怪其故,遂袒褐而入。牛竦角向前,令文接兩角拔之,應手而倒,頸骨皆折而死。又以五指撮碓觜壁上書,得四十字詩。為太學生,以一手挾講堂柱起,以同房生衣於柱下壓之。許重設酒,乃為之出。令文有三子:長之問,有文譽;次之遜,善書;次之悌,有勇力。之悌後左降朱鳶,會賊破驩州,以之悌為總管擊之。募壯士,得八人。之悌身長八尺,被重甲,直前大叫曰:「獠賊,動即死。」賊七百人一時俱剉,大破之。彭博通者,河間人也,身長八尺。曾於講堂階上臨階而立,取鞋一 雨以臂夾,令有力者後拔之,鞋底中斷,博通腳終不移。牛駕車正走,博通倒曳車尾,卻行數十步,橫拔車轍深二尺余,皆縱橫破裂。曾游瓜埠,江 有急風張帆,博通捉尾纜挽之,不進。定襄公李宏,虢王之子,身長八尺。曾獵,有虎搏之,踣而臥,虎坐其上。奴走馬傍過,虎跳攫奴後鞍,宏起,引弓射之,中臂而死。宏及奴一無所傷。
忠武將軍辛承嗣輕捷。曾解鞍絆馬,脫衣 而臥,令一人百步走馬持槍而來。承嗣鞴馬解絆,着衣擐甲,上馬盤槍逆拒,刺馬擒人而還。承嗣曾與將軍元帥獎馳騁,一手捉鞍橋,雙足直上捺蜻蜓,走馬二十里。與中郎裴紹業於青海被吐蕃圍,謂紹業曰:「相隨帶將軍共出。」紹業懼,不敢。承嗣曰:「為將軍試之。」單馬持槍,所向皆靡,卻迎紹業出。承嗣馬被箭,乃跳下,奪賊壯馬乘之,一無損傷。裴旻為幽州都督,孫佺北征,被奚賊圍之。旻馬上立走,輪刀雷發,箭若星流,應刀而斷。賊不敢取,蓬飛而去。貞觀中,恆州有彭闥、高瓚二人斗豪,時於大 睛場上兩朋競勝,闥活捉一豚,從頭咬至項,放之地上仍走。瓚取貓兒從尾食之,腸肚俱盡,仍鳴喚不止。闥於是乎帖然心伏。
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於後無敢言者。時溫 子升作《韓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北方文士何如「信曰:「惟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少解把筆,自余驢鳴犬吠,聒耳而已。」盧照鄰字升之,范陽人。弱冠拜鄧 王府典簽,王府書記一以委之。王有書十二車,照鄰總披覽,略能記憶。後為益州新都縣尉,秩滿,婆娑於蜀中,放曠詩酒,故世稱「王楊盧駱」。照鄰聞之曰:「喜居王后,恥在駱前。」時楊之為文,好以古人姓名連用,如張平子之略談,陸士衡之所記,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長統何足知之。號為「點鬼簿」。駱賓王文好以數對,「如秦地重關一百二,漢家離宮三十六。」時人號為「算博士」。如盧生之文,時人莫能評其得失矣。惜哉,不幸有冉耕之疾,著《幽憂子》以釋憤焉。文集二十卷。
北齊蘭陵王有巧思,為舞胡 子,王意所欲勸,胡 子則捧盞以揖之,人莫知其所由也。幽州人劉交 ,戴長竿高七十尺,自擎上下。有女十二,甚端正,於竿上置定,跨盤獨立。見者不忍,女無懼色。後竟為撲殺。 巧人張崇者,能作灰畫腰帶鉸具,每一胯大如錢,灰畫燒之,見火即隱起,作龍魚鳥獸之形,莫不悉備。則天如意中,海州進一匠,造十二辰車。回轅正南則午門開,馬頭人出。四方迴轉,不爽毫釐。又作木火通,鐵盞盛火,輾轉不翻。韓王元嘉有一銅樽,背上貯酒而一足倚,滿則正立,不滿則傾。又為銅鳩,氈上摩之熱則鳴,如真鳩之聲 。洛州殷文亮曾為縣令,性巧好酒,刻木為人,衣以繒彩,酌酒行觴,皆有次第。又作妓女,唱歌吹笙,皆能應節。飲不盡,即木小兒不肯把;飲未竟,則木妓女歌管連理催。此亦莫測其神妙也。將作大匠楊務廉甚有巧思,常於沁州市內刻木作僧,手執一碗,自能行乞。碗中錢滿,關鍵忽發,自然作聲雲「布施」。市人競觀,欲其作聲,施者日盈數千矣。
郴州刺史王琚刻木為獺,沉於水中,取魚引首而出。蓋獺口中安餌,為轉關,以石縋之則沉。魚取其餌,關即發,口合則銜魚,石發則浮出矣。薛昚惑者,善投壺,龍躍隼飛,矯無遺箭。置壺於背後,卻反矢以投之,百發百中。天后朝,地官郎中周子恭忽然暴亡,見大帝於殿上坐,裴子儀侍立。子恭拜,問為誰,曰:「周子恭追到。」帝曰:「我喚許子儒,何為錯將子恭來!」即放去。子恭蘇,問家中曰:「許侍郎好在否「時子儒為天官侍郎,已病,其夜卒。則天聞之,馳驛向并州,問裴子儀,時為判官,無恙也。張易之將敗也,母韋氏阿藏在宅坐,家人報雲有車馬騎從甚多,至門而下。疑其內官也,藏出迎之,無所見。又野狐數十擎飯瓮牆頭而過。未旬日而禍及。垂拱之後,諸州多進雌雞化為雄雞者,則天之應也。神龍中,戶部尚書李承嘉不識字,不解書。為御史大夫,兼洛州長史,名判司為狗,罵御史為驢,威振朝廷。西京造一堂新成,坊人見野狐無數直入宅。須臾堂舍四裂,瓦木一聚,判事筆管手中直裂,別取筆,復裂如初。數日,出為藤州員外司馬,卒。大定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鄭家莊,有一兒郎年二十餘,日晏於驛路上見一青衣女子獨行,姿容姝麗。問之,雲欲到鄭縣,待三婢未來,躊躕伺候。此兒屈就莊宿,安置廳中,借給酒食,將衣被同寢。至曉,門久不開,呼之不應。於窗中窺之,惟有腦骨頭顱在,余並食訖。家人破戶入,於樑上暗處見一大鳥,沖門飛出。或雲是「羅剎魅「也。懷州刺史梁載言晝坐廳事,□□□忽有物如蝙蝠從南飛來,直入口中,翕然似吞一物。腹中遂絞痛,數日而卒。壽安男子不知姓名,肘拍扳,鼻吹笛,口唱歌,能半面笑半面啼。一烏犬解人語,應口所作,與人無殊。越州兵曹柳崇忽瘍生於頭,呻吟不可忍。於是召術士夜觀之,云:「有一婦女綠裙,問之不應,在君窗下,急除之。」崇訪窗下,止見一瓷妓女,極端正,綠瓷為飾。遂於鐵臼搗碎而焚之,瘡遂愈。永徽中,張鷟築馬槽廠宅,正北掘一坑丈余。時《陰陽書》雲子地穿,必有墮井死。鷟有奴名永進,淘井土崩壓而死。又鷟故宅有一桑,高四五丈,無故枯死,尋而祖亡歿。後有明陰陽雲「喬木先枯,眾子必孤」,此其驗也。徐敬業舉兵,有大星蓬蓬如筐籠,經三宿而失。俄而敬業敗。
司刑卿杜景佺授并州長史,馳驛赴任。其夜有大星如斗,落於庭前,至地而沒。佺至并州祈縣界而卒。群官迎祭,回所上食為祭盤。將軍黑齒常之鎮河源軍,城極嚴峻。有三口狼入營,繞官舍,不知從何而至,軍士射殺。黑齒忌之,移之外。奏討三曲黨 項,奉敕許,遂差將軍李謹行充替。謹行到軍,旬日病卒。天官侍郎顧琮新得三品,有子婿來謁。時大門造成,琮乘馬至門,鼓鼻踣地不進。鞭之,跳躍而入,從騎亦如之。有頃,門無故自倒,琮不悅,遂病。郎中、員外已下來問疾,琮云:「未合入三品,為諸公成就至此,自知不起矣。」旬中而薨。張易之初造一大堂,甚壯麗,計用數百萬。紅粉泥壁,文柏帖柱,琉璃沉香為飾。夜有鬼書其壁曰「能得幾時」,令削去,明日復書之。前後六七,易之乃題其下曰「一月即足」,自是不復更書。經半年,易之籍沒,入官。
崔玄暐初封博陵王,身為益府長史,受封。令所司造輅,初成,有大風吹其蓋傾折,識者以為不祥。無何,弟暈為雲陽令,部人殺之雍州衙內。暐三從以上長流嶺南。斯亦咎徵之先見也。 瀛州饒陽人宋善威曾任一縣尉,嘗晝坐,忽然取鞋衫笏走出門,迎接拜伏引入。諸人不見,但聞語聲。威命酒饌樂飲,仍作詩曰:「月落三株樹,日映九重天。良夜歡宴罷,暫別庚申年。」後威果至庚申年卒。
開元三年,有熊晝日入廣府城內,經都督門前過,軍人逐十餘里,射殺之。後月余,都督李處鑒死。自後長史朱思賢被告反,禁身半年,才出即卒。司馬宋草賓、長史竇崇嘉,相繼而卒。 開元四年,尚書考功院廳前一雙桐樹忽然枯死。旬日,考功員外郎邵某卒。尋而曲先沖為郎中,判邵舊案。月余,西邊樹又枯死,省中憂之。未幾而先沖又卒。源乾曜為宰相,移政事床 。時姚元崇歸休,及假滿來,見床 移,忿之。曜懼,下拜。玄宗聞之而停曜。宰相諱移床 ,移則改動,曜停後元崇亦罷,此其驗也。梁簡文之生,志公謂武帝曰:「此子與冤家同年生。」其年,侯景生於雁門;亂梁,誅蕭氏略盡。魏徵為僕射,有二典事之長參,時征方寢,二人窗下平章。
一人曰:「我等官職總由此老翁。」一人曰:「總由天上。」
征聞之,遂作一書,遣「由此老翁「人者送至侍郎處,雲「與此人一員好官」。其人不知,出門心痛,憑「由天上「者送書。明日引注,「由老人「者被放,「由天上「者得留。徵怪之,問焉,具以實對。乃嘆曰:「官職祿料由天者,蓋不虛也。」婁師德為揚州江 都尉,馮元常亦為尉,共見張冏藏。藏曰:「二君俱貴,馮位不如婁。馮惟取錢多,即官益進;婁若取一錢,官即落。」後馮為浚儀尉,多肆慘虐,巡察以為強,奏授雲陽尉。又緣取錢事雪,以為清強監察。婁竟不敢取一錢,位至台輔,家極貧匱。馮位至尚書左丞,後得罪,賜自盡。婁至納言卒。王顯與文武皇帝有嚴子陵之舊,每掣衤軍為戲,將帽為歡。
帝微時,常戲曰:「王顯抵老不作繭。」及帝登極,而顯謁奏曰:「臣今日得作繭耶「帝笑曰:「未可知也。」召其三子,皆授五品,顯獨不及。謂曰:「卿無貴相,朕非為卿惜也。」曰:「朝貴而夕死足矣。」時僕射房玄齡曰:「陛下既有龍潛之舊,何不試與之「帝與之三品,取紫袍、金帶賜之,其夜卒。太宗極康豫,太史令李淳風見上,流淚無言。上問之,對曰:「陛下夕當晏駕。」太宗曰:「人生有命,亦何憂也。」留淳風宿。太宗至夜半,奄然入定,見一人云:「陛下暫合來,還即去也。」帝問:「君是何人「對曰:「臣是生人判冥事。」太宗入見,冥官問六月四日事,即令還。向見者又迎送引導出。
淳風即觀玄象,不許哭泣,須臾乃寤。至曙,求昨所見者,令所司與一官,遂注蜀道一丞。上怪問之,選司奏,奉進止與此官。上亦不記,旁人悉聞,方知官皆由天也。
王無好博戲,善鷹鷂。文武聖皇帝微時,與無┦蒲戲爭彩,有李陽之宿憾焉。帝登極,┦藏匿不出。帝令給使將一鷂子於市賣之,索錢二十千。不知也,酬錢十八貫,給使以聞。帝曰:「必王無也。」遂召至,惶懼請罪。帝笑賞之,令於春明門待諸州麻車三日,並與之。┦坐三日,屬灞橋破,惟得麻三車,更無所有。帝知其薄命,更不復賞。頻請五品,帝曰:「非不與卿,惜卿不勝也。」固請,乃許之,其夜遂卒。○補輯魯般者,肅州敦煌人,莫詳年代,巧侔造化。於涼州造浮圖,作木鳶,每擊楔三下,乘之以歸。無何,其妻有妊,父母詰之,妻具說其故。父後伺得鳶,擊楔十餘下,遂至吳會。吳人以為妖,遂殺之。般又為木鳶乘之,遂獲父屍。怨吳人殺其父,於肅州城南作一木仙人,舉手指東南,吳地大旱三年。卜曰:「般所為也。」齎物具千數謝之,般為斷一手,其日吳中大雨。國初,土人尚祈禱其木仙。六國時,公輸般亦為木鳶以窺宋城。
隋未有昝君謨善射,閉目而射,應口而中,雲志其目則中目,志其口則中口。有王靈智學射於謨,以為曲盡其妙,欲射殺謨,獨擅其美。謨執一短刀,箭來輒截之。惟有一矢,謨張口承之,遂齧其鏑。笑曰:「學射三年,未教汝齧鏃法。」《列子》云:「甘蠅,古之善射者,弟子名飛衛,巧過於師。紀昌又學射於飛衛,以蒸角之弧,朔蓬之竿,射貫虱心。既盡飛衛之術,計天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於野,二人交 射,矢鋒相觸,墜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紀遺一矢,既發,飛衛以棘刺之端捍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而投弓,請為父子,刻臂以誓,不得告術於人。」《孟子》曰:「逢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惟羿為愈己,於是殺羿。」
偽周滕州錄事參軍袁思中,平之子,能於刀子鋒杪倒箸揮蠅起,拈其後腳,百不失一。蘇頲為中書舍人,父右僕射瑰卒,頲哀毀過禮。有敕起復,頲表固辭不起。上使黃門侍郎李日知就宅喻旨,終坐無言,乃奏曰:「臣見瘠病羸疫,殆不勝哀。臣不忍言,恐其殞絕。」上惻然,不之逼也。故時人語曰:「蘇瑰有子,李嶠無兒。」
唐越州山陰縣有智禪師,院內有池,恆贖生以放之。有一鼉長三尺,恆食其魚,禪師患之,取鼉送向禹王廟前池中。至夜還來,禪師咒之曰:「汝勿食我魚,即從汝在此。」鼉於是出外放糞,皆是青泥。禪師每至池上,喚鼉即出,於師前伏地。經數十年,漸長七八尺。禪師亡後,鼉亦不復見。
梁武帝蕭衍殺南齊主東昏侯,以取其位,誅殺甚眾。東昏死之日,侯景生焉。後景亂梁,破建業,武帝禁而餓終,簡文幽而壓死,誅梁子弟略無孓遺。時人謂景是東昏侯之後身也。
唐趙公長孫無忌,奏別敕長流,以為永例。後趙公犯事,敕長流嶺南,至死不復回。此亦為法之弊。唐冀州刺史王瑱,性酷烈,時有敕使至州,瑱與使語,武強縣尉藺獎曰:「日過,移就陰處。」瑱怒,令典獄撲之,項骨折而死。至明日,獄典當州門限垂腳坐,門扇無故自發,打雙腳脛俱折。瑱病,見獎來,起,自以酒食求之,不許。瑱惡之,回面向梁,獎在屋樑。旬日而死。
唐左史江 融,耿介正直。揚州徐敬業反,被羅織,酷吏周興等枉奏殺之,斬於東都都亭驛前。融將被誅,請奏事引見,興曰:「囚何得奏事!」融怒叱之曰:「吾無罪枉戮,死不舍汝。」遂斬之,屍乃激揚而起,蹭蹬十餘步;行刑者踏倒,還起坐;如此者三,乃絕。雖斷其頭,似怒不息。無何周興死。
唐鳳閣侍郎李昭德,威權在己,宣出一敕云:「自今以後,公坐徒,私坐流,經恩百日不首,依法科罪。」昭德先受孫萬榮賄財,奏與三品。後萬榮據營州反,貨求事敗,頻經恩赦,以百日不首,准贓斷絞。唐洛州司馬弓嗣業、洛陽令張嗣明,造大枷長六尺、闊四尺、厚五寸倚前,人莫之犯。後嗣明及嗣業資遣逆賊徐真北投突厥,事敗,業等自著此枷,百姓快之也。
唐秋官侍郎周興與來俊臣對推事。俊臣別奉進止鞫興,興不之知也。及同食,謂興曰:「囚多不肯承,若為作法「興曰:「甚易也。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處之其中,何事不吐!」即索大瓮,以火圍之,起謂興曰:「有內狀勘老兄,請兄入此瓮。」興惶恐叩頭,咸即款伏。斷死,放流嶺南。所破人家流者甚多,為仇家所殺。《傳》曰「多行無禮必自及」,信哉!唐魚思咺有沈思,極巧。上欲造匭,召工匠,無人作得者。
咺應制為之,甚合規矩,遂用之。無何,有人投匭言咺,雲徐敬業在揚州反,咺為敬業作刀輪以沖陣,殺傷官軍甚眾。推問具承,誅之。為法自斃,乃至於此。
唐索元禮為鐵籠頭以訊囚。後坐贓賄,不承,使人曰:「取揩鐵籠頭。」禮即承伏。唐張楚金為秋官侍郎,奏反逆人持赦免死,家口即絞斬及配沒入官為奴婢等,併入律。後楚金被羅織反,持赦免死,男子十五以上斬,妻子配沒。識者曰:「為法自斃,所謂交 報也。」
唐京兆尹崔日知,處分長安、萬年及諸縣左降流移人,不許暫停,有違晷刻,所由決杖。無何,日知貶歙縣丞,被縣家催,求與妻子別不得。
唐太宗問光祿卿韋某,須無脂肥羊肉充藥。韋不知所從得,乃就侍中郝處俊宅問之。俊曰:「上好生,必不為此事。」乃進狀自奏:「其無脂肥羊肉,須五十口肥羊,一一對前殺之,其羊怖懼,破脂併入肉中。取最後一羊,則極肥而無脂也。」上不忍為,乃止。賞處俊之博識也。
咸亨中,貝州潘彥好雙陸,每有所詣,局不離身。曾泛海,遇風船破,彥右手挾一板,左手抱雙陸局,口銜雙陸骰子。二日一夜 至岸,兩手見骨,局終不舍,骰子亦在口。潤州興國寺苦鳩鴿棲樑上,穢污尊容,僧繇乃東壁上畫一鷹,西壁上畫一鷂,皆側首向檐外看。自是鳩鴿等不復敢來。江 嶺之間有飛蠱,其來也有聲,不見形,如鳥鳴啾啾唧唧然。中人即為痢,便血,醫藥多不差,旬日間必不救。
唐乾封年中,有人於鎮州東野外見二白兔,捕之,忽卻入地,絕跡不見。乃於入處掘之,才三尺許,獲銅劍一雙,古制殊妙。於時長吏張祖宅以聞。
唐天授年,彭城劉誡之粗險不調,高言庳語,凌上忽下,恐嚇財物,口無關鑰,妄說妖災。從萬年縣尉常彥瑋索錢一百千,云:「我是劉果毅,當與富貴。」彥瑋進狀告之,上令二給使先入彥瑋房中,下簾坐窗下聽之。有頃,誡之及盧千仞至,於廳上坐談話,彥瑋引之說國家長短,無所忌諱。給使一一紙筆抄之以進。上怒,令金吾捕捉,親問之,具承,遂腰斬誡之,千仞處絞,授彥瑋侍御史。唐老三衛宗玄成,邢州南和人。祖齊,黃門侍郎。玄成性粗猛,稟氣凶豪,凌轢鄉村,橫行州縣。紀王為邢州刺史,玄成與之抗行。李備為南和令,聞之,每降階引接,分庭抗禮,務在招延,養成其惡。屬河朔失稔,開倉賑給,玄成依勢,作威鄉墅,強乞粟一石。備與客對,不命。玄成乃門外揚聲,奮臂直入,備集門內典正一百餘人,舉牒推窮,強乞是實。初令項上著鎖,後卻鎖上著枷。文案既周,且決六十,杖下氣絕,無敢言者。孟神爽,揚州人。稟性狼戾,執心鴆毒。巡市索物,應聲即來,入邸須錢,隨口而至。長史、縣令,高揖待之;丞、尉、判司,頷之而已。張潛為揚州刺史,聞其暴亂,遣江 都縣令店上捉來,拖入府門,高聲唱「速付法曹李廣業推鞫」,密事並虛,准敕杖百,杖下卒。則天之廢廬陵也,飛騎十餘人於客戶坊同飲。有一人曰:「早知今日無功賞,不及扶豎廬陵。」席上一人起出,北門進狀告之。席未散,並擒送羽林,鞫問皆實。告者授五品,言者斬,自余知反不告,坐絞。周令史韓令珪耐羞恥,厚貌強梁,王公貴人皆呼次第,平生未面亦強幹之。曾選,於陸元方下引銓。時舍人王勮奪情,與陸同廳而坐。珪佯驚曰:「未見王五。」勮便降階憫然。令珪顰眉蹙刺,相慰而去。陸與王有舊,對面留住,問勮是誰,莫之識也。後嚇人事敗,於朝堂決杖,遙呼河內王曰:「大哥何不相救!」懿宗目之曰:「我不識汝。」催杖苦鞭,杖下取死。唐李宏,汴州浚儀人也,凶悖無賴,狠戾不仁。每高鞍壯馬,巡坊歷店,嚇庸調租船綱典,動盈數百貫,強貸商人巨萬,竟無一還。商旅驚波,行綱側膽。任正理為汴州刺史,上十餘日,遣手力捉來,責情決六十,杖下而死。工商客生酣飲相歡,遠近聞之莫不稱快。
唐長孫昕,皇后之妹夫,與妻表兄楊仙玉乘馬,二十餘騎並列瓜撾,於街中行。御史大夫李傑在坊內參姨母,僮僕在門外,昕與仙郎使奴打傑左右。傑出來,並波按頓。須臾,金吾及萬年縣官併到,送縣禁之。昕妻父王開府將二百百騎劫昕等去。傑與金吾、萬年以狀聞上,奉敕斷昕殺。積杖至數百而卒。
張易之兄弟驕貴,強奪莊宅、奴婢、姬妾不可勝數。昌期於萬年縣街內行,逢一女,人婿抱兒相逐。昌期馬鞭撥其頭巾,女婦罵之。昌期顧謂奴曰:「橫馱將來。」婿投匭三四狀,並不出。昌期捉送萬年縣,誣以他罪,決死之。昌儀常謂人曰:「丈夫當如此:今時千人推我不能倒;及其敗也,萬人擎我不能起。」俄而事敗,兄弟俱斬。唐邢州刺史權懷恩無賴,除洛州長史,州差參軍劉犬子迎。
至懷州路次拜,懷恩突過,不與語。步趁二百餘步,亦不遣乘馬。犬子覺不似,乃自上馬馳之。至驛,令脫靴訖,謂曰:「洛州幾個參軍「對曰:「正員六人,員外一人。」懷恩曰:「何得有員外「對曰:「餘一員遣與長史脫靴。」懷恩驚曰:「君誰家兒「對曰:「阿父為僕射。」懷恩憮然而去。僕射劉仁軌謂曰:「公草里刺史,至神州不可以造次。參軍雖卑微,豈可令脫靴耶「懷恩慚,請假不復出。旬日為益州刺史。
唐洛陽丞宋之愻,太常主簿之問弟,羅織殺駙馬王同皎。
初,之愻諂附張易之兄弟,出為兗州司倉,遂亡而歸,王同皎匿之於小房。同皎,慷慨之士也,忿逆韋與武三思亂國,與一二所親論之,每至切齒。之愻於簾下竊聽 之,遣侄曇上書告之,以希韋之旨。武三思等果大怒,奏誅同皎之黨 。兄弟並授五品官,之愻為光祿丞,之問為鴻臚丞,曇為尚衣奉御。天下怨之,皆相謂曰:「之問等緋衫,王同皎血染也。「誅逆韋之後,之愻等長流嶺南。客謂浮休子曰:「來俊臣之徒如何「對曰:「昔有師子王,於深山獲一豺,將食之,豺曰:『請為王送二鹿以自贖。』師子王喜。周年之後,無可送,王曰:『汝殺眾生亦已多,今次到汝,汝其圖之。』豺默然無應,遂齰殺之。俊臣之輩,何異豺也!」周御史彭先覺,無面目。如意年中,斷屠極急,先覺知巡事,定鼎門草車翻,得兩羫羊。門家告御史,先覺進狀,奏請合宮尉劉緬專當屠,不覺察,決一頓杖,肉付南衙官人食。緬惶恐,縫新衤軍待罪。明日,則天批曰:「御史彭先覺奏決劉緬,不須。其肉乞緬吃卻。」舉朝稱快。先覺於是乎慚。
唐衢州盈川縣令楊炯,詞學優長,恃才簡倨,不容於時。
每見朝官,目為麒麟楦許怨。人問其故,楊曰:「今哺樂假弄麒麟者,刻畫頭角,修飾皮毛,覆之驢上,巡場而走。及脫皮褐,還是驢馬。無德而衣朱紫者,與驢覆麟皮何別矣!」後趙石勒將麻秋者,太原胡 人也,植性虓險鴆毒。有兒啼,母輒恐之「麻胡 來」,啼聲絕。至今以為故事。趙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賊破定州部,至趙州,長史已下開門納賊。睿計無所出,與秦氏仰藥而詐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獅子帶、紫袍示之,曰:「降我與爾官,不降即死。」睿視而無言,但顧其婦秦氏。秦氏曰:「受國恩,報在此今日。受賊一品,何足為榮!」俱合眼不語。經兩日,賊知不可屈,乃殺之。
王湛判冥事。初,叔玄式任荊州富陽令,取部內人吳實錢一百貫,後誣以他事,決殺之以滅口。式帶別優,並有上下考,五選不得官,以問湛,白為叔檢之。經宿曰:「叔前任富陽令日,合有負心事。其案見在,冥司判云:殺人之罪,身後科罰。取錢一百貫,當折四年祿。」叔曰:「誠有此事,吾之罪也。」
舒綽,東陽人,稽古博文,尤以陰陽留意,善相冢。吏部侍郎楊恭仁欲改葬其親,求善圖墓者五六人,並稱海內名手,停於宅,共論執,互相是非,恭仁莫知孰是。乃遣微解者馳往京師,於欲葬之原取所擬之地四處,各作歷,記其方面高下形勢,各取一斗土,並歷封之。恭仁隱歷出土,令諸生相之,取殊不同。言其行勢,與歷又相乖背。綽乃定一土堪葬,操筆作歷,言其四方形勢,與恭仁歷無尺寸之差,諸生雅相推服。各賜絹十匹遣之。綽曰:「此所擬處深五尺之外有五穀,若得一谷即是福地,公侯世世不絕。」恭仁即將綽向京,令人掘深七尺,得一穴如五石瓮大,有粟七八斗。此地經為粟田,蟻運粟下入此穴。當時朝野之士以綽為聖。葬竟,賜細馬一匹,物二百段。綽之妙能,今古無比。
隋內史令李德林,深州饒陽人也,使其子卜葬於饒陽城東,遷厝其父母。遂問之,其地奚若,曰:「卜兆雲葬後當出八公。其地東村西郭,南道北堤。」林曰:「村何名「答曰:「五公。」林曰:「惟有三公在。此其命也,知復云何!」遂葬之。子百藥,孫安期,並襲安平公。至曾孫,與徐敬業反,公遂絕。唐郝處俊為侍中死,葬訖,有一書生過其墓嘆曰:「葬壓龍角,其棺必斫。」後其孫象賢坐不道斫俊孔,焚其屍,俊髮根入腦骨,皮訖毛著髑髏,亦是奇毛異骨,貴相人也。
唐英公徐勣初卜葬,謠曰:「朱雀和鳴,子孫盛榮。」張景藏聞之,私謂人曰:「所占者過也。此所謂朱雀悲哀,棺中見灰。」後孫敬業揚州反,弟敬貞答款曰:「敬業初生時,於蓐下掘得一龜,雲大貴之象。英公令秘而不言,果有大變之象。」則天怒,斫英公棺,焚其屍,灰之應也。江 東江 西山中多有楓木人,于楓樹下生,似人形,長三四尺。夜雷雨即長與樹齊,見人即縮依舊。曾有人合笠於首,明日看,笠子掛在樹頭上。旱時欲雨,以竹束其頭,楔之即雨。人取以為式盤,即神驗,楓木棗地是也。
唐河東裴同父患腹痛數年,不可忍,囑其子曰:「吾死後,必出吾病。」子從之,出得一物,大如鹿條脯,懸之久乾。有客竊之,其堅如骨,削之文彩煥發,遂以為刀杷子佩之。在路放馬,抽刀子割三棱草,坐其上,杷盡消成水。客怪之,回以問同,同泣,具言之。後病狀同者,服三棱草汁多驗。
永淳年,嵐勝州兔暴,千萬為群,食苗並盡,不知何物變化。及暴已,即並失卻,莫知何所。異哉!唐初以來,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飲與人同之,事者非一主。當時有諺曰:「無狐魅,不成村。」唐國子監助教張簡,河南緱氏人也。曾為鄉學講《文選》,有野狐假簡形,講一紙書而去。須臾簡至,弟子怪問之,簡異曰:「前來者必野狐也。」講罷歸舍,見妹坐絡絲,謂簡曰:「適煮菜冷,兄來何遲「簡坐,久待不至,乃責其妹,妹曰:「元不見兄來。此必是野狐也,更見即殺之。」明日又來,見妹坐絡絲,謂簡曰:「鬼魅適向舍後。」簡遂持棒,見其妹從廁上出來,遂擊之。妹號叫曰:「是兒。」簡不信,因擊殺之。問絡絲者,化為野狐而走。
泉建州進蚺蛇膽,五月五日取。時膽兩柱相去五六尺,擊蛇頭尾,以杖於腹下來去扣之,膽即聚。以刀刲取,藥封放之。不死復更取,看肋下有痕即放。
唐魏伶為西市丞,養一赤嘴鳥,每於人眾中乞錢。人取一文而銜以送伶處,日收數百,時人號為「魏丞烏」。劍南鼓蜀間有鳥大如指,五色畢具。有冠似鳳,食桐花,每桐結花即來,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謂之「桐花鳥」,極馴善,止於婦人釵上,客終席不飛。人愛之,無所害也。真臘國有葛浪山,高萬丈,半腹有洞。先有浪鳥,狀似老鴟,大如駱駝,人過即攫而食之,騰空而去,百姓苦之。真臘王取大牛肉,中安小劍子,兩頭尖利,令人戴行,鳥攫而吞之,乃死,無複種矣。百舌,春囀夏至惟食蚯蚓。正月後凍開,蚓出而來;十月後,蚓藏而往。蓋物之相感也。嶺南羅州辯州界內,水中多赤鱉,其大如匙而赫赤色。無問禽獸 水牛,入水即被曳深潭,吸血死。或雲蛟龍使曳之,不知所以然也。唐天后中,尚食奉御張恩恭,進牛窟利上蚰蜒,大如箸。
天后以玉合貯之,召思恭示曰:「昨窟利上有此,極是毒物。
近有雞食烏百足蟲忽死,開腹,中有蚰蜒一抄,諸蟲並盡,此物不化。朕昨日以來意惡不能食。」思恭頓首請死,赦免之,與宰夫並流嶺南。
唐開元四年,河南北螽為災,飛則翳日,大如指,食苗草樹葉連根並盡。敕差使與州縣相知驅逐,採得一石者與一石粟;一斗,粟亦如之,掘坑埋卻。埋一石則十石生,卵大如黍米,厚半寸蓋地。浮休子曰:昔文武聖皇帝時,繞京城蝗大起,帝令取而觀之,對仗選一大者,祝之曰:「朕刑政乖僻,仁信未孚,當食我心,無害苗稼。」遂吞之。須臾,有鳥如鸛,百萬為群,拾蝗一日而盡。此乃精感所致。天若偶然,則如勿生;天若為厲,埋之滋甚。當明德慎罰,以答天譴,奈何不見福修以禳災,而欲逞殺以消禍!此宰相姚元崇失燮理之道矣。
煬帝令朱寬征留仇國還,獲男女口千餘人,並雜物產,與中國多不同。緝木皮為布,甚細白,幅闊三尺二三寸。亦有細斑布,幅闊一尺許。又得金荊榴數十斤,木色如真金,密緻而文彩盤蹙,有如美錦。甚香極精,可以為枕及案面,雖沉檀不能及。彼土無鐵,朱寬還至南海郡,留仇中男夫壯者,多加以鐵鉗鎖,恐其道逃叛。還至江 都,將見,為解脫之,皆手把鉗,叩頭惜脫,甚於中土貴金。人形短小,似崑崙。
滄州南皮丞郭務靜,性糊塗,與主簿劉思莊宿於逆旅,謂莊曰:「從駕大難。靜嘗從駕,失家口三日,於侍官幕下討得之。」莊曰:「公夫人在其中否「靜曰:「若不在中,更論何事!」又謂莊曰:「今大有賊。昨夜二更後,靜從外來,有一賊忽從靜房內走出。」莊曰:「亡何物「靜曰:「無之。」莊曰:「不亡物,安知其賊「靜曰:「但見其狼狽而走,不免致疑耳。」孝傑將四十萬眾,被賊誘退,逼就懸崖,漸漸挨排,一一落間。坑深萬丈,屍與崖平,匹馬無歸,單兵莫返。俊臣嘗以三月三日萃其黨 於龍門,豎石題朝士姓名以卜之,令投石遙擊,倒者則先令告。至暮,投李昭德不中。突厥破萬榮新城,群賊聞之失色,眾皆潰散。
韋氏遭則天廢廬陵之後,後父韋玄貞與妻女等並流嶺南,被首領寧氏大族逼奪其女,不伏,遂殺貞夫妻,七娘等並奪去。及孝和即位,皇后當途,廣州都督周仁軌將兵誅寧氏,走入南海。軌追之,殺掠並盡。韋後隔簾拜,以父事之,用為并州長史。後阿韋作逆,軌以黨 與誅。琚以諂諛自進,未周年為中書侍郎。其母氏聞之,自洛赴京,戒之曰:「汝徒以諂媚險詖取容,色交 自達,朝廷側目,海內切齒。吾嘗恐汝家墳隴無人守之!」琚慚懼,表請侍母。上初大怒,後許之。
紫微舍人倪若水贓至八百貫,因諸王內宴,姚元崇諷之曰:「倪舍人正直,百司嫉之,欲成事,何不為上言之「諸王入,眾共救之,遂釋,一無所問。主書趙誨受蕃餉一刀子,或直六七百錢,元崇宣敕處死。後有降,崇乃批曰:「別敕處死者,決一百,配流。」大理決趙誨一百不死,夜遣給使縊殺之。唐儉事太宗,甚蒙寵 遇,每食非儉至不餐。數年後,特憎之,遣謂之曰:「更不須相見,見即欲殺。」隋文帝重高熲,初甚愛,後不願見,見之則怒。薛師有巧性,常入宮闈。補闕王求禮上表曰:「太宗時,羅黑能彈琵琶,遂閹為給使,以教宮人。今陛下要懷義入內,臣請閹之,庶宮闈不亂。」表寢不出。少府監裴匪舒,奏賣苑中官馬糞,歲得錢二十萬貫。劉仁軌曰:「恐後代稱唐家賣馬糞。」遂寢。尚書左丞張庶廉子利涉為懷州參軍,刺史鄧 惲曰:「名父出如此物。」
張易之、昌宗目不識字,手不解書,謝表及和御製皆諂附者為之。所進《三教珠英》,乃崔融、張說輩之作,而易之竊名為首。逆韋詩什並上官昭容所制。昭容,上官儀孫女,博涉經史,研精文筆,班婕妤、左嬪無以加。賀蘭敏之為《封東嶽碑》,張昌齡所作也。《劉子》書,咸以為劉勰所撰,乃渤海劉晝所制。晝無位,博學有才,竊取其名,人莫知也。吏部尚書唐儉與太宗棋,爭道。上大怒,出為潭州。蓄怒未泄,謂尉遲敬德曰:「唐儉輕我,我欲殺之,卿為我證驗有怨言指斥。」敬德「唯唯」。明日對仗雲,敬德頓首曰:「臣實不聞。」頻問,確定不移。上怒,碎玉珽於地,奮衣入。良久索食,引三品以上皆入宴,上曰:「敬德今日利益者各有三:唐儉免枉死,朕免枉殺,敬德免曲從,三利也;朕有怒過之美,儉有再生之幸,敬德有忠直之譽,三益也。「賞敬德一千段,群臣皆稱「萬歲」。魏元忠忤二張,出為端州高要尉。二張誅,入為兵部尚書、中書令、左右僕射,不能復直言。古人有言,「妻子具則孝衰,爵祿厚則忠衰。」三狗俱用,覺魏祚之陵夷;五侯並封,知漢圖之圮缺。
太歲在午,人馬食土。歲在辰巳,貨妻賣子。歲在申酉,乞漿得酒。
唐劉仁軌為左僕射,天下號為「解事僕射」。
唐崔渾御史,性至溫 恭,能盡色養。父母少不安,輒祈幽靈以身代。母嘗有病,渾跪請病授己。有頃,覺疾從十指入,俄而遍身,母所苦遂愈。丁母艱,勺飲不入口,哀毀瘠立。無何,不勝哀而卒,朝野傷之。周挽郎裴最,於天官試,問目曰:「山陵事畢,各還所司,供葬羽儀,若為處分「最判曰:「大行皇帝,奉敕升遐,凡是羽儀,皆科官造。即宜貯納,以待後需。」殿十選。隋末深州諸葛昂性豪俠,渤海高瓚聞而造之,為設雞肫而已。瓚小其用,明日大設,屈昂數十人,烹豬羊等長八尺,薄餅闊丈余,裹餤粗如庭柱,盆作酒碗行巡,自為金剛舞以送之。昂至後日屈瓚,屈客數百人,大設,車行酒,馬行炙,挫碓斬膾,磑轢蒜齏,唱夜叉歌,師子舞。瓚明日設,烹一奴子十餘歲,呈其頭顱手足,座客皆攫喉而吐之。昂後日報設,先令愛妾行酒,妾無故笑,昂叱下。須臾蒸此妾坐銀盤,仍飾以脂粉,衣以綾羅,遂擘骽肉以啖瓚諸人,皆掩目。昂於奶房間撮肥肉食之,盡飽而止。瓚羞之,夜遁而去。昂富足遭離亂,狂賊來求金寶,無可給,縛於椽上炙殺之。唐滕王極淫,諸官妻美者,無不嘗遍,詐言妃喚,即行無禮。時典簽崔簡妻鄭氏初到,王遣喚,欲不去則怕王之威,去則被王所辱。鄭曰:「昔愍懷之妃,不受賊胡 之逼,當今清泰,敢行此事邪!」遂入王中門外小倔,王在其中,鄭入,欲逼之。鄭大叫,左右曰:「王也。」鄭曰:「大王豈作如是,必家奴耳。」以一隻履擊王頭破,抓面血流,妃聞而出,鄭氏乃得還。王慚,旬日不視事。簡每日參候,不敢離門。後王衙坐,簡向前謝過,王慚卻入,月余日乃出。諸官之妻曾被王喚入者,莫不羞之。其婿問之,無辭以對。唐垂拱四年,安撫大使狄仁傑檄告西楚霸王項君將校等,略曰:「鴻名不可以謬假,神器不可以力爭,應天者膺樂推之名,背時者非見機之主。自祖龍御宇,橫噬諸侯,任趙高以當軸,棄蒙恬而齒劍。沙丘拼禍於前,望夷覆滅於後,七廟墮圮,萬姓屠原,鳥思靜於飛塵,魚豈安於沸水。赫矣皇漢,受命玄穹,膺赤帝之鎮符,當素靈之缺運。俯張地紐,彰鳳舉之符,仰緝天綱,郁龍興之兆。而君潛游澤國,嘯聚水鄉,矜扛鼎之雄,逞拔山之力,莫測天符之所會,不知歷數之有歸。遂奮關中之翼,竟垂垓下之翅,蓋盡由於人事,焉有屬於天亡!雖驅百萬之兵,終棄八千之子。以為殷鑑,豈不惜哉!當匿魄東峰,收魂北極,豈合虛承廟食,廣費牲牢。仁傑受命方隅,循革攸寄,今遣焚燎祠宇,削平台室,使蕙綿銷燼,羽帳隨煙,君宜速遷,勿為人患。檄到如律令。」遂除項羽廟,余小神並盡,惟會稽禹廟存焉。唐張狗兒亦名懷慶,愛偷人文章,與冀州棗強尉。才士制述,多翻用之。時為之語曰:「活剝張昌齡,生吞郭正一。」諒不誣也。
俗例,春雷始鳴記其日,計其數滿一百八十日,霜必降。
又曰雁從北來記其日,後十八日,霜必降。
周舒州刺史張懷肅好食人精,唐左司郎中任正名亦有此病。
周滄州南皮縣丞郭務靜每巡鄉,喚百姓婦托以縫補而奸之。
其夫至,縛靜鞭數十步。主簿李悊往救解之,靜羞諱其事,低身答雲「忍痛不得」,口唱「阿癐々」,「靜不被打,阿癐々」。唐宜城公主駙馬裴巽,有外寵 一人,公主遣閹人執之,截其耳鼻,剝其陰皮漫駙馬面上,並截其發,令廳上判事,集僚吏共觀之。駙馬、公主一時皆被奏降,公主為郡主,駙馬左遷也。唐開元二年,衡州五月頻有火災。其時人盡皆見物大如瓮,亦如燈籠,所指之處,尋而火起。百姓咸謂之「火殃」。內官過武三思宅,三思曲意祗承,恣其所欲。裝束少年男子,衣以羅綺,出入行觴,馳驅不食,淫戲忘反,倡盪不歸。爭稱三思之忠節,共譽三思之才賢。外受來婆之奸,內構逆韋之釁。 周如意中,洛下有牛三足。漢發兵用銅虎符。及唐初,為銀兔符,以兔子為符瑞故也。
又以鯉魚為符瑞,遂為銅魚符以珮之。至偽周,武姓也,玄武,龜也,又以銅為龜符。郴州,古桂陽郡也。有曹泰年八十五,偶少妻生子,名曰曾,日中無影焉,年七十方卒,親見其孫子具說。道士曹體一即其從孫侄,雲的不虛。故知邴吉驗影不虛也。
唐太宗之代有《秘記》,雲唐三代之後,即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密召李淳風以詢其事,淳風對曰:「臣據玄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宮內,從今不逾四十年,當有天下,誅殺唐氏子孫殆將殲盡。」帝曰:「求而殺之如何「淳風曰:「天之所命,不可廢也。王者不死,雖求恐不可得。且據占已長成,復在宮內,已是陛下眷屬。更四十年,又當衰老,老則仁慈,其於陛下子孫或不甚損。今若殺之,即當復生,更四十年,亦堪御天下矣。少壯嚴毒,殺之為血仇,即陛下子孫無遺類矣。」裴冕代裴鴻漸秉政,小吏以俸錢文簿白之。冕顧子弟,喜見於色,其嗜財若此。冕性本侈靡,好尚車服,名馬數百金鑄者十匹。每會客,滋味品數多有不知名者。
成都有丐者詐稱落泊衣冠,弊服襤褸,常巡成都市廛,見人即展手希一文,雲失墜文書,求官不遂。人皆哀之,為其言語悲嘶,形容憔悴。居於早遷橋側。後有勢家於所居旁起園亭,欲廣其池館,遂強買之。及辟其圭竇,則見兩間大屋皆滿貯散錢,計數千萬,鄰里莫有知者。成都人一概呼求事官人為「乞措大」。唐戶部郎侯味虛著《百官本草》。題御史曰:「大熱,有毒。」又朱書云:「大熱,有毒,主除邪佞,杜奸回,報冤滯,止淫濫,尤攻貪濁,無大小皆搏之。畿尉薄為之,相畏還使,惡爆直,忌按權豪。出於雍洛州諸縣,其外州出者尤可用,日炙乾硬者為良。服之長精神,減姿媚,久服令人冷峭。」盧夫人,房玄齡妻也。玄齡微時,病且死,諉曰:「吾病撅,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後人。」盧泣,入幃中,剔一目示玄齡,明無他。會玄齡良愈,禮之終身。玉英,唐時符鳳妻也,尤姝美。鳳以罪徙儋州,至南海,為獠賊所殺,脅玉英私之。對曰:「一婦人不足以事眾男子,請推一長者。」賊然之,乃請更衣。有頃,盛服立於舟上,罵曰:「受賊辱,不如死。」遂自沉於海。
○孝宗聖政
阜陵天縱睿聖,英武果斷,古今之所鮮儷。聖政彰彰者,備載金匱玉牒之書,嘗得以竊窺之矣。其或一時史臣有所避忌,採訪遺落,失於紀載者,不一而足。茲以先世見聞,及當時諸公之所記錄數事,謹書於此。庶乎美盛德之形容,備良史之採錄雲。
帝嘗禁諸司官非時會合,以其族談不修職業故也。李安國為郎官,一日,有薦術士至,部中同省,因會集言命。翼日,御批問故,同省窘甚,咸欲飾辭自解。安國獨曰:"以實告,其過小;為欺,其罪大。"因援魯肅簡市飲故事,引咎以聞,同省從之。既而事寢不行,越三日,李遂除吏部侍郎。
李處全嘗論匠監韓玉,玉乃廟堂客也。凡三疏。而玉亦以處全請託私書為言。上既重違台論,且以忌器,遂令玉補外,既而與祠。而玉留北闕,作書投匭,訴匠簿張權譖己。密院不敢納,遂潛入關,伏闕投之。上就書批云:"韓玉曾任卿監,理當靖共,乃敢伏闕,妄有陳訴,鼓惑眾聽,漸不可長,可送潭州居住。"女真使烏林答天錫到闕,要上降榻問金主起居。贍軍酒官丁逢上書乞斬之,即日引對,遂極論前侍御李處全及故諫議大夫單時貪污事。即與改命入官,升擢差遣。
舊法,未經任人,不許堂差。時相欲示私恩,則取部闕而堂除之。上知其故,遂令根刷姓名進呈。降旨云:"宰執當守法度,以正百官。梁克家違戾差過員數最多,候服闋日落職;曾懷可降觀文殿學士。
丁婁明之子,常任明州ヘ。以舊學之故,力附曾覿。其後,魏王出判明州,尤昵近之。既而入奏,與之求貼職。上批答云:"朕於吾子無所愛。第爵祿天下之公器,不可私也。"未幾,台臣論罷之。
程泰之以天官兼經筵,進講《禹貢》,闕文疑義,疏說甚詳,且多引外國幽奧地理。上頗厭之,宣諭宰執云:"《六經》斷簡,闕疑可也,何必強為之說?且地理既非親歷,雖聖賢有所不知,朕殊不曉其說。想其治銓曹亦如此也。"既而補外。
庚子九月,上宣諭宰執云:"已指揮閣門,令今後常朝,宰臣免宣名,他朝會則否。"且云:"朕記得老蘇議論,贊儀之臣,呼名如胥吏,非禮貌之意也。"上一日與宰執言:"伯圭不甚教子,各使之治生,何以為清白之傳?且其下尚有三弟,若皆作郡,則近地州郡皆自家占了,何以用人?莫若以高爵厚祿,使之就閒可也。"趙丞相贊曰:"凡好事,古所難者,盡出陛下之意,臣等略無萬一可以補助。"後秀邸諸子弟,悉歸班焉。
辛丑六月,臨安士人以不預補試,群詣台諫宅陳詞。台諫畏其勢,以好語諭之。是夜,集吏部侍郎鄭丙之門,詬罵無禮。或疑京尹王宣子怒丙,激使然也。鄭遂徙家避之。次日入奏,待罪乞去。上已密知其故,遂批出:"鄭丙無罪可待。令臨安府將為首作鬧人重作行遣。"既而宣子頗回護之,上怒云:"設使鄭丙容私,自當訟之朝廷,安可無禮如此。若不得為首人,王佐亦當坐罪。"且令宰執宣諭。宣子越一日奏,勘到作鬧士人府學生員丁如植為首,其次許斗權、羅。御批並編管鄰州,如植仍杖八十科斷。
嘗秋旱,上問執政:"禱雨於天地宗廟社稷,合用牲否?"周益公奏:"止用酒脯、幣帛。"上曰:"《雲漢》詩云:'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則是合用牲矣。可更與禮官等考訂之。"
淳熙九年,明堂大禮,以曾覿為鹵簿使,李彥穎頓遞使。習儀之際,曾以李為參預,漫爾遜之居前。李以五使有序,毅然不敢當者久之。在列悉以顧忌,皆不敢有所決擇。太常寺禮直官某人者,忽進曰:"參政、宰執也,觀瞻所系,開府之遜良是。"徑揖李以前。時曾方有盛眷,翌日入其事。上默然久之曰:"朕幾誤矣!"即日批出:"李彥穎改充鹵簿使,伯圭充頓遞使,禮直官某人,特轉一官。"其改過不吝,蓋如此雲。
淳熙中,張說頗用事,為都承旨。一日,奏欲置酒延眾侍從。上許之,且曰:"當致酒肴為汝助。"說拜謝。退而約客,客至期畢集,獨兵部侍郎陳良祐不至,說殊不平。已而,中使以上樽珍膳至,說為表謝,因附奏:"臣嘗奉旨而後敢集客,陳良祐獨不至,是違聖意也。"既奏,上忽顧小黃門言:"張說會未散否?"對曰:"彼既取旨召客,當必卜夜。"乃命再賜。說大喜,復附奏:"臣再三速良祐,迄不肯來。"夜漏將止,忽報中批陳良祐除諫議大夫。坐客方盡歡,聞之,憮然而罷。其用人也又如此。
上聖孝出於天性。居高宗喪,百日後,尚食進素膳,毀瘠特甚。吳夫人者,潛邸舊人也,屢以過損為言,上堅不從。一日,密諭尚食內侍云:"官家食素多時,甚覺清瘦,汝輩可自作商量。"於是密令苑中,以雞汁等雜之素饌中以進。上食之覺異,詢所以然。內侍恐甚,以實告。上大怒,即欲見之施行。皇太后聞之,亟過宮力解之。乃出吳夫人於外,內侍等罷職有差。
○溫泉寒火
邵康節曰:"世有溫泉,而無寒火。"昭德晁氏解云:"陰能順陽,而陽不能順陰也。水為火爨,則沸而熟物;火為水沃,則滅矣。"晉紀瞻舉秀才,陸機策之曰:"陰陽不調,則大數不得不否;一氣偏廢,則萬物不能獨成。今有溫泉,而無寒火,其故何也?"白虎殿諸儒講論,班固纂為《白虎通》,《五行篇》亦曰:"有溫水,無寒火。"
然今湯泉,往往有之。如驪山、尉氏、駱谷、汝水、黃山、佛跡、匡廬、閩中等處,皆表表在人耳目。坡詩云:"自憐耳目隘,未測陰陽故。郁攸火山烈,沸湯泉注。安能長魚鱉,僅可尋狐兔。"朱氏晦庵詩云:"誰然丹黃焰,爨此玉池水。"蓋或為溫泉之下,必有硫黃、礬石故耳。獨未見所謂寒火。按《西京雜記》載董仲舒曰:"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焰。"又《抱朴子》曰:"水主純冷,而有溫谷之湯泉;火體宜熾,而有蕭丘之寒焰。"又劉子《從化篇》曰:"水性宜冷,而有華陽溫泉,猶曰泉冷,冷者多也。火性宜熱,而有蕭丘寒焰,猶曰火熱,熱者多也。"然則寒火亦有之矣,特以耳目所未及,故以為無耳。
○段干木
《唐書·宗室世系表敘》云:"李耳,字伯陽,一字聃。其後有李宗者,魏封於段,為干木大夫。"按《史記》,聃之子宗,為魏將,封於段干。《抱朴子》亦云:"伯陽有子名宗,仕魏有功,封於段干。"審此,段干乃邑名耳。然《孟子》有段干木,《列子》有段干生,《史記·魏世家》有段乾子,《田敬仲世家》有段干朋,《戰國策》有段干綸、段干崇、段干越人。意者,因邑以為姓;故木與朋,綸與崇、越人,皆其名,而子與生,則男子之通稱耳。《風俗通·姓氏注》以為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
蓋戰國時,自有段規。疑段與段干自別。若如《唐史》之說,則段干木姓李名宗,為魏將有功,封於段干。若如史遷、葛洪之言,則段干木之賢,魏侯所以師而敬之者,恐別一入耳。姑書其說,以俟博識者訂之。
○表答用先世語
文正范公《岳陽樓記》有云:"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後東坡行忠宣公辭免批答,徑用此語云:"吾聞之乃烈考曰:'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卿將書之紳,銘之盤盂,以為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歟!則今茲爰立之命,乃所以委重投艱而已,又何辭乎?"其後忠宣上遺表,亦用之云:"蓋嘗先天下之憂,期不負聖人之學。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所以事君。"此又述批答之意,亦前所未見也。
○蜜章密章
密章二字,見《晉書》山濤等傳,然其義殊不能深曉。自唐以來,文士多用之。近世若洪舜俞行《喬行簡贈祖母制》,亦云:"欲報食飴之德,可稽制蜜之章。"蜜字皆從蟲。相傳謂贈典既不刻印,而以蠟為之。蜜即蠟,所以謂之蜜章。然劉禹錫為《杜司徒謝追贈表》云:"紫書忽降於九重,密印加榮於後夜。"《李國長神道碑》云:"煌煌密章,肅肅終言。"《王崇述神道碑》云:"沒代流慶,密章下賁。"宋祁《孫諡議》云:"密章加等,昭飾下泉。"又《祭文》云:"恤恩告第,蹄書密章。"密字乃並從山,莫知其義為孰是。豈古字可通用乎?或他別有所出也。
○三蘇不取孔明
老泉《權書·強弱篇》云:"管仲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強敵也。漢高帝所憂在項籍,而先取九江、取魏、取代、取趙、取齊、然後取籍。秦之憂在六國,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強,最後取。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與魏氏角,其亡宜也。"又論曰:"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荊州取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
東坡論曰:"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漢也。仁義詐力雜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孔明之所恃以勝者,獨以其區區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劉表之喪,先主在荊州,孔明欲襲殺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後,劉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數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奪之國,此其與曹操異者幾希矣!乃治兵振旅,為仁義之師,長驅東向,而欲天下向應,蓋亦難矣。"
潁濱論曰:"劉備棄荊州而入蜀,則非其地;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紛之沖,則非其將;不忍忿忿之氣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其說蓋用陳壽所謂"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之語耳。雖然,孔明豈可少哉!
○詩用史論
劉貢父《詠史》詩云:"自古邊功緣底事,多因嬖倖欲封侯,不如直與黃金印,惜取沙場萬髑髏。"其意蓋指當時王韶、李憲輩耳。而其說則出於溫公論李廣利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生死系焉。苟為不擇賢愚,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無見於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臣曰過矣!"蓋全用之。
然胡明仲論留侯則云:"善乎,子房之能納說也。不先事而強聒,不後事而失機。不問則不言,有言則必當其可。故聽之易,而用不難也。評者曰:'漢業存亡在俯仰間,而留侯於此每從容焉。諸侯失固陵之期,始分信、越之地;復道見沙中之聚,始言雍齒之侯。'善言子房矣。"此論全用荊公詩:"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於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此則史論用詩也。
近世劉潛夫詩云:"身屬嫖姚性命輕,君看一蟻尚貪生。無因喚取談兵者,來此橋邊聽哭聲。"而東坡《諫用兵之疏》云:"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矣。至於遠方之民,肝腦塗於白刃,筋骨絕於饋餉,流離破產,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其意亦出此。
馮必大詩云:"亭長何曾識帝王,入關便解約三章。只消一勺清冷水,冷卻秦鍋百沸湯。"亦用黃公度《漢高祖論》曰:"傷弓之鳥驚曲木,挽萬石之弓以射之,寧無所懼;奔渴之牛急濁泥,飲以清冷之水,寧無所喜。項驚天下以弓,而帝飲天下以水。"
葉紹翁詩云:"殿號長秋花寂寂,台名思子草茫茫;尚無人世團樂,枉認蓬萊作帝鄉。"亦出於林少穎《武帝論》云:"武帝好長生不死之術,聚方士於京師,由是禱祠之俗興,以成巫蠱之禍。陽邑、朱昌二公主俱以此誅,而皇后、太子亦皆不免。其始也,欲求長生不死之術而不可得,徒使敗亡之禍橫及骨肉,可笑也。"
錢舜選詩云:"項羽天資自不仁,那堪亞父作謀臣。鴻門若遂樽前計,又一商君又一秦。"亦祖陳傅良之論羽云:"羽之戮子嬰、弒義帝、斬彭生,坑秦二十萬眾,亞父獨不當試曉之邪?使楚果亡漢,則羽又一秦,增又一商鞅也。"此類甚多,不暇枚舉,豈所謂脫胎者耶?
○漢租最輕
自井田之法廢,賦名日繁,民幾不聊生。余嘗夷考,在昔獨兩漢為最輕,非惟後世不可及,雖三代亦所不及焉。自高、惠以來,十五稅一。文帝再行賜半租之令,二年、十二年,至十三年,乃盡除而不收。景帝元年,亦嘗賜半租,至明年,乃三十而稅一,即所謂半租耳。蓋先是十五稅一,則三十合征其二,今乃止稅其一,乃所謂半租之制也。自是之後,守之不易。故光武詔曰:"頃者,師旅未解,故行什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三十稅一,如舊制。"是知三十稅一,漢家經常之制也。
以武帝南征北伐,東巡西幸,奢靡無度,大司農告竭。當時言利者析秋毫,至於賣爵、更幣、算車船、租六畜、告緡、均輸、鹽鐵、榷酤,凡可以佐用者,一孔不遺。獨于田租,不敢增益。
雖至季世,此意未泯。田有災害,吏趣其租,於定國以是報罷;用度不足,奏請增賦,翟方進以是受責。重之以災傷免租(始元二,本始三,建始元、元康二,初元元,鴻嘉四)。初郡無稅(《食貨志》),行軍勞苦者給復(高二年),陂、湖、園、池假貧民者勿租賦(初元元年)。又至於即位免,祥瑞免,行倖免(文帝三。武帝元封元、四年、五年,永始四,天漢三,宣帝神爵元,元帝初元四),民資不滿三萬免(平帝元始二年)。而逋租之民,又時貸焉,何與民之多耶!此三代而下,享國所以獨久者,蓋有以也。
○真西山
真文忠公,建寧府浦城縣人,起自白屋。先是,有道人於山間結庵,煉丹將成。忽一日入定,語童子曰:"我去後,或十日、五日即還,謹勿輕動我屋子。"後數日,忽有扣門者,童子語以師出未還。其人曰:"我知汝師久矣。今已為冥司所錄,不可歸。留之無益,徒臭腐耳。"童子村朴,不悟為魔,遂舉而焚之。道者旋歸,已無及。繞庵呼號云:"我在何處?"如此月余不絕聲,鄉落為之不安。適有老僧聞其說,厲聲答之曰:"你說尋'我',你卻是誰?"於是其聲乃絕。時真母方娠,忽見道者入室,遂產西山。幼,穎悟絕人。家貧,無從得書,往往假之他人及剽學裡儒,為舉子業。未幾登第,初任為延平郡掾。時倪文節喜獎借後進,且知其才,意欲以詞科衣缽傳之。每假以私淑之文,輒一二日即歸,若手未觸者。文節殊不平曰:"老夫固不學,然賢者亦何所見,遽不觀耶?"西山悚然對曰:"先生善誘,後學何敢自棄?其書皆嘗竊觀,特不敢久留耳。"文節謾扣一二,皆能成誦,文節始大驚喜。於是與之延譽於朝,而繼中詞科,遂為世儒宗焉。
○書史載箕子比干不同
《書·微子·篇》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孔註:"父師、太師、三公,箕子也。少師、孤卿,比干也。"《史記·殷紀》乃云:"紂淫亂不止,微子數諫不聽,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乃強諫。紂剖比干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器奔周。"《周紀》又云:"紂殺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強,抱其樂器奔周。"又《宋世家》:"微子數諫,紂弗聽,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於太師、少師。箕子披髮,佯狂為奴。比干諫,紂剖其心。太師、少師乃勸微子去,遂行。"注但云時比干已死,而雲少師者似誤。蓋三處皆以太師、少師,非箕子、比干。獨《周紀》明言,太師名疵,少師名強。《漢·古今人物表》,亦有太師疵,少師強,殊與孔注不合。然二子同武帝時人,何以見異而言不同歟?及蘇子由作《古史》,乃用安國之說,劉道原作《通鑑外紀》,則又從《史記》之言,二公必各有所見故耳。
○梓人掄材
梓人掄材,往往截長為短,斫大為小,略無顧惜之意,心每惡之。因觀《建隆遺事》,載太祖時,以寢殿梁損,須大木換易。三司奏聞,恐他木不堪,乞以模枋一條截用(模枋者,以人立木之兩傍,但可手模,不可得見,其大可知)。上批曰:"截你爺頭,截你娘頭,別尋進來。"於是止。
嘉祐中,修三司,敕內一項云:"敢以大截小,長截短,並以違制論。"即此敕也。大哉王言,豈區區靳一木哉?是亦用人之術耳!
元豐中,趙伯山為將作監。太后出金帛,建上清儲祥宮,內侍陳衍主其役,請輟將作鎮庫模枋,截充殿梁,伯山執不與,且援引建隆詔旨,惟大慶、文德殿換梁方許用,乃已。《邵氏聞見錄》乃以為晉邸內臣奏請,且文其辭云:"破大為小,何若斬汝之頭乎?"失其實矣。
○林夏
林復字端陽,括蒼人。學問材具,皆有過人者,特險隘忍酷,略不容物。紹熙中,為臨安推官。有告監文思院常良孫贓墨事,朝廷下之臨安獄,久不得其情。上意謂京尹左右之,尹不自安。復乃挺身白尹,乞任其事。訖就煅煉成罪,當流海外,因寓客舶以往。中途遇盜,無以應其求。盜取常手足釘著兩船舷,船開,分其屍為二焉。林竟以勞改官,不數年為郎,出知惠州。
時,常有姻家當得郡,憤其冤,欲報之,遂力請繼其後,林弗知也。既知惠,適有訴林在郡日,以鴆殺人,具有其實。御使徐安國亦按其家,有僭擬等物。於是有旨令大理丞陳朴追逮,隨所至置獄鞫問。及至潮陽,遇諸道間。搜其行李,得朱椅、黃帷等物,蓋林好祠醮所用者,乃就鞫於僧寺中。林知必不免,願一見家人訣別。既入室,亟探囊中藥,投酒中飲之。有頃,流血滿地,家人號泣,使者入視,則仰藥死矣,因具以復命。然其所服,乃草鳥末及他一草藥耳。至三日,乃蘇,即亡命入廣,其家以空柩歸葬。
始就逮時,僮僕鳥散,行囊旁午道中。大姓潘氏者,為收斂歸之,了無所失。其家與之音問相聞者累年,至嘉定末始絕,竟佚其罰雲。
此陳造周士所記,得之括醫吳嗣英,甚詳。《夷堅志》亦為所罔,以為真死,殊可笑也。
○汪端明
汪聖錫應辰端明,本玉山縣弓手子。喻樗子材為尉,嘗授諸子學。有兵在側,言某兒頗知讀書,可使侍筆硯。呼視之,狀貌偉然,不類常兒。問:"能屬對否?"曰:"能。"曰:"馬蹄踏破青青草。"應聲曰:"龍爪拿開白白雲。"喻大驚異,曰:"他日必為偉器。"留授之學,且許妻以子。後從張橫浦游,學益進。年十八,魁天下。天資強敏,記問絕人。其帥福州,吏聞其名,欲嘗之。始謁廟,有嫗持牒立道左,命取視之,累千百言,皆枝贅不根。即好諭曰:"事不可行也。"嫗呼曰:"乞詳狀。"公笑曰:"爾謂吾不詳耶?"駐車還其牒,誦之不差一字。吏民以為神,相戒不敢犯。
公以忠言直道,受知壽皇。自蜀還,為天官兼學士,向柄用矣。近習多不悅之,朝夕伺間。一日,內宿召對,天顏甚喜,曰:"欲與卿款語。"方命坐賜茶,汪奏:"臣適有白事。"上欣然問:"何事?"時德壽宮建房廊於市廛,董役者不識事體,凡門闔輒題德壽宮字,下至委巷廁溷皆然。汪以為非所以示四方,袖出札子極言之。且謂:"陛下方以天下養,有司無狀,褻慢如此。天下後世,將以陛下為薄於奉親,而使之規規然營間架之利,為聖孝之累不小。"上事德壽謹,汪言頗過激。聞之,變色曰:"朕雖不孝,殆未至是。"汪曰:"臣愛陛下切至,不欲使陛下負此名,故及此。"上終不懌。奏畢,請退,上頷之,不復賜坐,自是眷顧頗衰。
會德壽宮市蜀燈籠錦,詔求之,不獲。他日,上詣宮言其故,太上曰:"比已得之。"上問所從來,曰:"汪應辰家物也。"上還,即詔應辰與郡。蓋近習揣上意,因事中傷(一作之),君臣之際,難哉!
○張定叟失出
建康溧陽市民,同日殺人,皆系獄。獄具,以囚上府,亦同日就道。二囚時相與語,監者不虞也。夕宿邸舍,甲謂乙曰:"吾二人事已至此,死固其分。顧事適同日,計亦有可為者。我有老母,貧不能自活。君到府,第稱冤,悉以諉我,我當兼任之。等死耳,幸而脫,君家素溫,為我養母終其身,則吾死為不徒死矣。"乙欣然許之。
時張定叟以尚書知府事,號稱嚴明。囚既至,皆呼使前問之。及乙,則曰:"某實不殺某人,殺之者亦甲也。"張駭異,使竟其說,曰:"甲已殺某人,既逸出,其家不知為甲所殺也。平日與某有隙,遂以聞於官。已而甲又殺某人,乃就捕。某非不自明,官暗而吏賕,故冤不得直也。"張以問甲,甲對如乙言,立破械縱之,一縣大驚。甲既論死,官吏皆坐失入抵罪,而張終不悟。甚哉!獄之難明也。
○放翁鍾情前室
陸務觀初娶唐氏,閎之女也,於其母夫人為姑侄。伉儷相得,而弗獲於其姑。既出,而未忍絕之,則為別館,時時往焉。姑知而掩之,雖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隱,竟絕之,亦人倫之變也。
唐後改適同郡宗子士程。嘗以春日出遊,相遇於禹跡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趙,遣致酒肴,翁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云:"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實紹興乙亥歲也。
翁居鑑湖之三山,晚歲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嘗賦二絕云:"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悵然。"又云:"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蓋慶元己未歲也。
未久,唐氏死。至紹熙壬子歲,復有詩。序云:"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一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詩云:"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辭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
又至開禧乙丑歲暮,夜夢遊沈氏園,又兩絕句云:"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沈園後屬許氏,又為汪之道宅雲。
自誇詡龜鷺罹災 唱道情韓湘動眾
得逍遙處且逍遙,不學人間兩路跑。
趕得東時西已失,未曾南向北先拋。
莊生曳尾輕人爵,列子乘風重草茅。
禍福總緣時下彩,世情爭似道情高。
不說湘子隱形在綠楊樹下。且說那綠楊樹正靠着湘江岸口,正是湘子前世做白鶴的時節,同那個香獐遊戲的所在。那香獐被呂師貶謫在深潭底下,已經一十八載,終日眼氣吞精,指望一個出頭日子,又不見鶴童來度他。正在沒法,只見岸口有霞光靄氣,曉得是神仙經過,便伸頭探腦,作起波浪,叫做:「弟子今日有緣,湊遇大仙經過,望慈悲方便,救拔則個。」
湘子聽見聲音,明曉得是香獐叫他,故意大聲問道:「汝是恁麼妖怪?敢在深水下面興風作浪,阻我仙軺?」
香獐道:「我是一個香獐,十八年前曾與鶴兄結為伴侶,終日在此閒遊戲耍。忽然一日,有鍾、呂兩位神仙在此經過,度化鶴兄去做青衣童子,怪我言語衝突了他,把我貶在這潭水底下。待鶴兄成仙了道,果證飛升,才來度我。我懸懸望眼,再不見鶴兄到來。今日幸遇大仙,實是三生有幸,萬望救度弟子,脫離毛畜,超出愛河,再不敢作歹為非,自貽伊戚。」
湘子暗想:「玉帝不曾有旨着我度他,師父又不曾吩咐我放他,我如何敢自作自是。」
便道:「我今日奉旨下凡,來得急了,不曾帶得金丹,教我把恁麼度你?只有交梨、火棗在此,權且與汝二枚。那鶴童已成仙了,不久就來度汝,汝且安心寧耐,不要躁急,又取罪累。」
言罷,把火棗、交梨丟下水去。那香獐接得在手,三咽下腹,頓覺境地清涼,五內寧謐,點頭稱謝,風恬浪靜。湘子遂斂那祥光,依舊坐在那綠楊樹下。
話不絮煩。卻說那江潭中間,有一個金線綠毛龜在深凹之處,養活已經百十餘年,只是不曾生得腋翅,飛不上天,向來跟着香獐、白鶴做個小妖兒。自從香獐遭貶,鶴童托胎去後,他便逐日在這潭口曬衣遊玩,遇着人來,連忙縮了下去,人也拿他不着。這一日雖值天時炎熱,氣宇覺得清朗,龜兒恰好浮在水面上,伸出頭來,四下里一望,見湘子坐在綠楊樹下,他也不認得是舊日主人家,只說是漁翁來捉他的,連忙縮了頭,浮浮沉沉的不動。正是:
背負一團瓢,蹄攢四馬腰。
風雲難際遇,衣曬在江皋。
那龜兒在水裡浮來淌去,就是一塊浮石一般。湘子欲待點化,怕他不醒頭,正在猶豫之際,忽有一隻鷺鷥望空飛來,這鷺鷥也是歷了百十個春秋,經了百十番寒暑,江潭內的魚兒、蝦兒,也不知被他吃了多多少少,這時正飛來尋魚蝦兒吃,見綠沉沉的一塊漾在水面上,他只說是一塊石頭,茸茸的綠草兒生滿在上面,一徑展翅停下來,站在他背上吃水。這龜兒覺得背上有些沉重,只道是水蛇兒游來歪廝纏他,便昂起頭來一看,見是只白鷺鷥,心中不忿,大聲喝道:「你是何物?敢大膽立在我背上?」
那白鷺鷥吃了一驚,道:「清平世界,朗盪乾坤,你是何物,敢來作人言?」
綠毛龜道:「我是一個金線綠毛龜,在此多年,無生無死。你是那裡來的潑鳥,敢吐人言,明來欺我?」
白鷺鷥道:「我生長在華岳山中,展翅在瑤池碧落,色斯舉矣,翔而後集。汝這般齷齪東西,雖能見夢於楚元王,而不免七十二鑽之苦,只合藏頭縮頸,曳尾泥塗!誰許汝浮沉碧浪,蕩漾清波,口作人聲,驚人忤物?」
綠毛龜道:「倮蟲三百六十,人為之長;羽蟲三百六十,鳳為之長;鱗蟲三百六十,龍為之長;介蟲三百六十,我為之長。汝雖然翔漢沖霄,不過是羽蟲之未,有恁麼手段,敢胡說漫天大活?」
鷺鷥道:「世上只有鸚鵡能言,鴝鵒念佛,再不曾見烏龜說話。」
龜道:「石言於晉,無情之物且然,況我有靈心,何足為異?」
鷺鷥道:「我莫笑你短,你莫說我長,今日結為兄弟何如?」
龜道:「各將本身勝處說來,說得過的便是哥。」
鷺鷥道:我占先了。
遍體白翎,灑灑揚揚,不讓千年朱頂鶴。
綠毛龜道:滿身金線,閃閃爍爍,何殊百歲紫衣黿。
白鷺鷥道:我立水窺魚,影落寒潭成璞玉。
綠毛龜道:我朝陽向日,殼留池畔賽含珠。
白鷺鷥道:我舉翼傍紅霞,錦繡窩中添個太真仙子。
綠毛龜道:我挺身浮綠水,藻萍深處現出碧眼胡兒。
白鷺鷥道:我頂有叢絲,謾說江邊濯錦。
綠毛龜道:我胸懷八卦,豈非心上經綸。
白鷺鷥道:我若吞一粒金丹,指日丹丘羽化。
綠毛龜道:我若得八仙救度,須臾度脫塵寰。
白鷺鷥道:我立在清水潭邊,清白羽毛堪入畫。
綠毛龜道:我趴在綠楊樹下,綠莎甲冑更驚人。
兩物正在那裡角口,不曾見得高下。不想一個獵戶一步步挨將近來,見白鷺立在那裡伸頭展翅,就像與人說話的一般,他便兜起金絲弓,搭上狼牙箭,把那白鷺一箭就射倒了。這正是:
左手開弓右手推,穿楊百步有神威。
雖然不中南山虎,白鷺翻身一命虧。
那綠毛龜見白鷺鷥被箭射倒,正嘆息間,誰知一個漁翁撐着一隻小船,盪在深潭岸口。綠毛龜見船勢來得洶湧,連忙伸開四足望水深處就走。那漁翁看見他走,也不慌不忙,便把鐵叉照着龜頭叉將去。那龜被鐵叉一下,就叉開了圓殼,流出許多鮮血來。真箇是:
一把銅叉丈二長,鋒尖銛利勝神槍。
眼捷手快無空放,烏龜今日見閻王。
不一時兩個畜生都死於獵戶、漁翁之手。湘子才現出形來,嘆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信非虛語。」
嘆息未完,想得起來道:「我領了玉帝敕旨,離卻金殿去朝參過王母娘娘,就該去辭別兩個師父,如何竟自下凡,也不對師父說一聲,這是我有罪了。」
連忙騰雲駕霧,趕到洞府,叫清風、明月稟知鍾、呂兩師。兩師道:「湘子領旨去度沖和子,有恁事又轉來?」
湘子跪告道:「弟子奉玉帝敕冒,領了寶貝金書,又蒙王母娘娘賜弟子金牌三面,前往永平州昌黎縣度化叔父韓愈,登真了道,證果朝元,特來拜辭師父,望師父指教一二。」
兩師道:「他現做高官,享大祿,如何便肯棄捨修行?汝須要多方點化,不負玉帝差遣才好。」
湘子道:「叔父若不回心,弟子作何區處?」
兩師道:「汝三度他不回心時,繳還金旨便了。」
湘子道:「謹遵嚴命。」
正是:
古洞閒雲已閉關,香風縹緲遍塵寰。
神仙豈肯臨凡世,為度文公走一番。
湘子下得山來,將頭上九雲巾捺在花籃裡面,頭挽陰陽二髻,身上穿的九宮八卦跨龍袍,變作粗布道袍。把些塵土搽在臉上,變作一個麵皮黃瘦、骨格伶仃、風魔道人的模樣,手拿着漁鼓、簡板,一路上唱着道情。且說那道情是何等樣說話?有《浪淘沙》為證:貧道下山來,少米無柴。手拿漁鼓上長街,化得錢來沽美酒,自飲自篩。漁鼓響聲頻,非假非真。不求微利與鴻名,一任狂風吹野草,落盡清英。湘子打動漁鼓,拍起簡板,口唱道情,呵呵大笑。那街坊上人不論老的、小的、男子、婦人,都哄攏來聽他唱。見湘子唱得好聽,便叫道:「瘋道人,你這曲兒是那裡學來的?再唱一個與我們聽。」
湘子道:「俗話說得好,寧可折本,不可餓損。小道一路里唱將來,不曾化得一文錢,買碗面吃,如今肚中飢了,沒力氣唱不出來。列位施主化些齋糧與小道吃飽了,另唱一個好的與列位聽何如?」
眾人齊聲道:「酒也有,齋也有,只要你唱得好,管取你今朝一個飽罷。」
那湘子便打着漁鼓、簡板,口中唱道:〔遍地錦〕
十歲孩童正好修,元陽不漏可全周。金丹一粒真玄妙,身心清淨步瀛洲。
二十以上娶渾家,活鬼同眠不怕他。只怕金鼎走丹砂,撞倒玲瓏七寶塔。
三十以上火煙纏,卻似蠶兒繭內眠。渾身上下絲纏定,不鋪蘆席不鋪氈。
四十年來男女多,精神耗散損中和。思量若是從前苦,急急修來也沒窠。
五十以上老來休,少年不肯早回頭。直待元陽都耗散,恰似芝麻烤盡油。
六十以上老乾巴,孫男孫女眼前花。那怕個個活一百,皂角揉殘一把渣。
七十以上頃刻慌,妻兒似虎我如羊。若有喜來同歡喜,若有憂愁只自當。
一個老兒七十七,再過四年八十一。耳聾眼瞎沒人扶,苦在人間有何益?
眾人聽罷,個個誇獎說好。也有遞果餅與他吃的,也有遞酒肴與他吃的,也有出銅錢銀子與他,說道:「風師父,你拿去自買些吃。」
也有遞尺布,寸絲、麻鞋、草履之類,說道:「與師父結個緣。」
湘子一一都接了,只吃幾個果子,其餘酒肴並銅錢、銀子、布絲、鞋子之類,隨手又散與市上乞丐。眾人便向前勸道:「這些對象,是我們布施與你的,如何就與了乞丐?莫不是嫌我們不好,不識人知重麼?」
湘子道:「貧道出家人,全靠施主們喜舍,怎敢憎嫌多寡輕重?只是從古至今,酒色財氣這四個字是人近不得的東西,貧道怎敢飲酒受財,以生餘事?」
便又點動漁鼓,唱一套《玉交枝》道:
貪杯無厭,每日價泛流霞瀲灩,子云嘲謔防微漸。托鴟夷彩筆拈,季鷹好飲豪興添,憶蓴鱸只為葡萄釅,倒玉山恁般瑕玷。又不是周晏相沾,槽醃着葛仙翁,曲埋着張孝廉。恣狂情誰與砭?英雄盡你誇,富貴饒他占。則這黃壚畔有禍殃,玉缸邊多危險。酒呵!播聲名天下嫌。
麼待誰來掛念?早則是桃腮杏臉,巫山洛甫皆虛艷。把西子比無鹽。那裡有佳人將四德兼?為龍厘衾枕是干戈漸,錦片似江山着敵斂。可曾悔戀子穠纖?碎鸞釵,閒寶奩,這風情怎強譫?眼見墜樓人,猶把臨春占。笑男兒,自着鞭;嘆青娥,藏刀劍。色呵!播聲名天下嫌。
麼富豪的偏儉,奢華的無過是聚斂。王戎、郭況心無厭,擁金穴,握牙籤,可知道分金鮑叔廉?煞強如牢把銅山占。晉和嶠也多褒貶,恰便是朱方聚殲。有齒的焚身,多財的要謙。斗量珠,樹系縑,刑傷為美妹、殺伐因求劍。空有那萬貫錢,到底來亡溝塹。財呵!播聲名天下嫌。
麼英雄氣焰,貔虎般不能收斂。夷門燕市皆為僭。空僝僽-,在威嚴。探丸厲刃掀紫髯,笑談落得填溝塹。盡淋漓,一腔丹慊,惹旁人血淚橫沾。冷覷王侯暖,守兵鈐,發衝冠,雄猛添。驚惶博浪椎,寂寞烏江劍。恁忘了?泡影與河山,算相爭都無饜。氣呵!播聲名天下嫌。到不如我道人呵!
〔醉鄉奉〕打漁鼓高歌興添,彩靈芝快樂無厭。大叫高呼,前這後掩。騰雲駕霧,霎時間游遍九天。一任旁人笑我顛。
眾人聽罷,盡皆喝采道:「這道人雖然有些害瘋,恰是博古通今,知文達理,不比那街坊上弄嘴頭哄騙人的野路貨。」
那遞酒與湘子的道:「師父,你若不吃我的酒,難為我買來這片心。況且酒是人間之祿,神仙祖代傳留下的,就是劉伶、阮籍-因之而得道成仙。享天祭地,也用着太羹玄酒。師父今日便吃幾杯,也不為害。」
湘子被他勸不過,只得吃上幾杯,不覺醺醺佯醉,倒在地上。眾人見他醉了,便問道:「瘋道人,你家在哪裡?安身何處?這般醉倒,誰人扶你回去?」
內中有一個人道:「這個道人倒也有趣,我們問他一個的確,做個手轎兒抬了他去罷。」
湘子見眾人唧唧噥噥的碎聒,便踉踉蹌蹌,立起身來,呵呵大笑,唱《浪淘沙》道:
酒醉眼難開,倒在長街。人人笑我不咍咳。動問先生居何處?家住蓬萊。
眾人見他唱,一齊拍手笑道:「師父道情雖是唱得好,你想是蘇州人麼?」
湘子道:「我是水平州昌黎縣人,不是蘇州。」
眾人道:「原來是本地人,怎的不老實,慢說空心話。」
湘子道:「列位施主在此,貧道不打誑語不瞞天,句句說的是實話,為何說我空心?」
轉身就走。人人都道:「你看這瘋子!」
一下里跟着他跑去。正是:
世上肉眼欠分明,當面神仙認不真。
虎隱深山君莫問,安排牙爪便驚人。
畢竟不知湘子走到那裡去,且聽下回分解。
炎興下帙六。
起建炎元年六月五日癸亥,盡其日。
五日癸亥責降王時雍等。
臣僚上言金人之變而近臣百官有為金人股肱者驅逼二聖太子后妃及搜捕宗室戚屬如王時雍徐秉哲余大均者有為虜(改作金)人之喉舌傳布命令廢本朝而建偽楚如吳開莫儔者有因為奸利污染國戚如王及之者有為偽楚之輔翼總其政事如馮澥李回者有受偽楚之官爵與商議論如李擢孫覿者有肆為惡言以辱本國以諂邦昌或為定冊之儀視之恬然不以為怪如胡思顏博文王紹者除徐秉哲巳責授余大均王及之胡思別聽指揮外王時雍等並安置王時雍責授昭化軍節度使高州安置徐秉哲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梅州安置吳開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莫儔責授甯海軍節度副使全州安置王紹除名勒停送容州編管李擢責授陳州團練副使柳州安置顏博文責授果州別駕灃州安置孫覿責授海州團練副使歸州安置並令所在州軍差人管押前去制曰:朕惟國家勵名節於百年之餘尊士大夫於眾人之上非以周旋於閒暇蓋將責望於艱危苟捐軀殉國之無人知排難解紛而奚賴具官某早緣推擇進躐近班當君親蒙犯於氛埃至臣子盜稱於神器茲非小變何以生為乃通命令之往來坐使等威之差僭此而闊略勢不可容宜寵秩之盡鐫以一官而置散無忘自省尚服寬恩。
孫覿辨受偽官爵狀曰:臣在宿州見朝報有臣僚言章稱受偽楚官爵與商議論有如孫覿李擢者奉聖旨散官安置伏念臣自靖康元年八月和州召還十月蒙恩召試中書舍人兼侍講資善堂撰文官十二月初三日權直學士院詔劄具存。又因東壁統制官不散特支例降三官至今尚未牽復。又因拘執虜(改作敵)營七十餘日至三月二十三日放還次日便在假即不曾赴中書後省學士院供職二十七日虜(改作金)人以臣元非放還人數復見追取雖一時竄匿名得免而開封吏俯視圍第追捕窘辱百端憂悸成疾一向家居在假不出直至四月二十四日陛下行台至南京有旨推發一半官吏以臣充管押圭寶使二十五日參假受敕太后臨遣徑赴行在所有前後請假關牒見在中書後省學士院閣門御史台可以照驗即不。
當受偽官爵及預議論今行遣徙置遠方實負天下之至冤只緣圍閉以來傳聞失實不知仔細一例論列。若不陳訴何以自明伏望聖慈將臣三月二十三日以後放罪月日體究指實施行。
又辭中書舍人狀曰:臣頃遇淵聖皇帝即位之日以國子司業擢為侍御史方中國稔四夷(改作陽九)之禍而廟堂無一定(改作克一)之謀群奸興訛匹夫橫議臣冒居言路固無獨見遠慮陪輔聰明而一時誅賞不協公議因事論奏僅能塞責言狂意拙輕犯眾怒怨讟所歸遂成謗藪嘗論故宰相王黼誅死而蔡京方自拱州請覲大臣遊說欲還其賜第以為謀主宣撫使童貫王安中譚稹皆散官安置而蔡攸乃以大中大夫提舉宮觀任便居住罪同罰異物議沸騰責在臣等諫議大夫楊時在延和殿下宣言淵聖有蔡攸無罪之語以諷台諫臣獨以為有罪論奏不已,於是京戲攸之黨惟臣之怨張勸衛仲達以棄官得罪既除削矣。。又傳逮詔獄將致之死臣論蔡攸父子兄弟等亦棄官而去者何為獨置不問,於是詔御史台根究臣等條具攸等兄弟親戚賓客之棄官者凡數十人上之有旨送大理寺約法而勸等亦貰死,於是逃棄守官之人惟臣之怨金人犯(改作至)關李綱不忍忿忿欲一戰驅之而幕府吏士皆年少書生慫涌以贊其決方元。若草露布以待破賊(改作敵)楚天覺涓劫寨之日漏語於旬日之先都人盡知之臣。又論綱素不知兵難以獨任請以諸道兵盡付种師道節制而以綱佐之老者之智壯者之決可幾萬全疏上不報是日也。植三幟於開寶寺旁以待報捷御前。又張御幄於封邱門上以俟車駕臨受俘獲而王師殲焉,於是行營司官屬惟臣之怨。又論太學諸生誘眾為亂劫請人主拜免大臣支解王人流血被道毀撤廬舍掠取金幣幾至內訌失今不治他日必有握兵之臣脅制天子武夫悍卒戕害將帥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以眾暴寡漸不可長,於是大學諸生惟臣之怨臣。又論靖康之政專務姑息大臣掠美嫁怨君父伏闕之後學官待罪可也。乃降詔以獎其忠群凶懼誅弗問可也。乃肆赦以固其惡行營大臣下行使臣之職收金銀榜以悅眾心開封尹代{執目};御之職傳詔太學以沽士譽蔡京責秘書監詞臣追數其過宰相甚其言卻之三反竄定無幾王蕃潛師夜遁召兵於唐州台諫交章論其罪惡而大臣以分兵護送家屬之功竟薄其。
罪主威陵夷必自茲始,於是上自朝廷大臣下至太學官惟臣之怨時方庇昵私黨以附下罔上臣獨論刺以忤權貴時方棄捐爵祿以市恩釣名臣獨矯激以招怨怒群嘲眾罵恬不知畏任情妄行卒蹈機井始則蔡攸黨人呂本中之流作為痛定等錄文奸言以佐其父。又崇飾惡語以並中臣終則言事臣僚。又置臣於偽官之內此皆臣積致怨仇以蹈大難伏遇皇帝陛下擴日月之照下雷雨之澤一洗謗誣深垂簡照。
趙子崧奏劄論《列子》時雍徐秉哲等十人乞正其罪。
奏劄曰:臣竊謂陛下始初清明萬國歸往急先務者惟用人而已風俗不厚廉恥道喪未有甚於斯時也。小人既無所守則至於國破主遷亦不以為意稽首偽朝自謂得計蓋緣平日習與性成不復知義利之分耳今王時雍等盡趨行在意氣揚揚略無忌憚臣聞京城士人籍籍謂王時雍徐秉哲吳開莫儔范瓊胡思王紹王及之顏博文余大均皆左右賣國逼太上皇取皇子污辱六宮捕系宗室盜劫禁中之物公取嬪御都城無小無大指此十人者為國賊此天下之所不赦者也。張邦昌未有反正之心虜(改作敵)騎甫退此十人皆日夕締交密謀勸以久假未肆赦閒。又復督逼之時雍奴事金賊(改作人)肆出詭計辱君父以安巳亡社稷以要功秉哲身為京尹余大均為少尹助賊(改作敵)為虐分遣捉事人追捕宗族急於寇賊立賞召人告首必欲搜羅竭盡而後巳有捉事人姓喬姓胡姓韓尤為殘毒至於拘擠王夫人於匱坊鎖閉如牢獄捉事人無高下金皆有鉅萬之富矣。開儔往來傳金賊(改作人)語言迫脅城中士民傳舍正從偽邀請太上皇不容少緩言氣軒驁上皇至泣下瓊經兵眾不恤國難棄君徇賊無所不至皇后及東宮將出都城人號哭遮道願無出瓊斬數人以徇趣車輿以趨虜(改作敵)寨及之得罪淵聖乃藉賊(改作敵)威以陵侮朝廷不復知有趙氏為虜(改作敵)人搜索宮嬪而擇其美者藏之私家邦昌既僭號胡思獻赦文曰:無湯武之徵誅有堯舜之揖遜遜字直用濮安懿王諱邦昌惶恐以謂不可思曰:如今更理會甚濮安懿王顏博文則曰:雖欲避堯之子其如畏天之威孟子曰:以小事大畏天者也。蓋謂陛下在外教邦昌畏金賊(改作人)而不推奉也。至王紹則尤為悖逆其言不可道竊聞時雍秉哲落職宮祠既未足以正典刑。又不足以。
安反側使此曹手熟則人主何以立國天下亦失望解體矣。。若不付之詔獄考治其罪臣恐小人辨辭飾非奸惡之狀無以暴曰:於天下伏望聖慈特降睿旨將十人付獄鞫治明正刑上以刷二聖危辱之恥下以謝宗族驅虜(改作迫)之禍永為萬世臣子之戒臣不勝忠憤。
趙子崧家《傳》曰:子崧字伯山太祖皇帝之六世孫也。崇甯二年貢禮部奏名為第一賜進士出身宣和中除徽猷閣待制時王黼當國方議平燕鄭公居中領樞密生日士大夫例以詩為壽公因以保全生齒固守歡盟為諷鄭笑曰:能保否能守否公曰:公能保呼韓足矣。鄭深頷其言巳而任子諒王子習皆以書論燕事子諒謂巡邊之兵不宜過白溝一步子飛謂當遣辨士往使遼主問女真事使勿諱欲兵助兵欲財助財遼人必感服減歲賜削敵國禮倚以為外藩可。又保百年無虞是真得燕也。不然我。且殆矣。公攜以見鄭鄭奇二說而黼乃創立尚書省經撫房凡燕事皆專行樞密院至不與聞有識者危之郭藥師來朝公察其微密語李丞相邦彥日藥師叛遼歸宋其心叵測某早同見之坐殿門外瞻視非常有輕中國意大則為侯景小則為祿山李相愕然曰:子謂何以善其後公曰:軍中最黠者張令徽劉舜臣也。志不在藥師下今。若以燕薊封藥師為廣陽王以檀順封令徽舜臣為節度使許世守如折氏常勝軍授田為世業尚可紓禍也。明年黼。又括諸路出夫錢盜起京東河北天下騷然命初下雖丞轄亦不與聞公。又語李曰:自古立大事未有無定論者管仲佐小白霸天子孔明說先主取荊取蜀皆預定計今平燕不先計軍食乃竭四海之力以供無藝之求何可繼也。某嘗謂名為平燕實亡河北京東今已取夫錢則實亡天下矣。李起握公手曰:當為上別白論之巳而聞有旨未輸者減半然民已困矣。黼失上意頗欲置相一日李問客曰:今日孰可相者公曰:無人可相坐者驚睨不敢答李間其詳公曰:里中有病傷寒者一醫汗之一醫下之外雖支持而中巳耗矣。謝前醫而訪草澤名士後至者投一藥則殆乃歸過焉今國勢大概類此蔡京倡之王黼成之二十餘年二人者家富於國志得意滿全身而去天下病矣。公議望公為相公欲如何醫治李唯唯九月李果相公與李厚惕然思引去除徽猷閣直學士知淮甯府郭藥師叛金師陷燕山公即。
具奏乞留黃河椿夫修城眾笑之未幾虜(改作敵)至牟駝岡游騎過咸平諸州大震獨陳方興板築兵二萬餘人公。又設三寨屯於城外收士卒礪器械以示有備賊(改作敵)至牟駝岡去陳百里而返先是聞上皇命淵聖為開封牧。且有南巡意任子諒時居陳公問此舉如何任公曰:可危也。上果東下太子留守功成位不加益萬一少衄歸罪留守矣。公曰:然公與某合然非內禪不可任公復乃議以書廣相意云云曰:是某意也。丞相。若能為寇準公能為趙犨否公曰:敢不勉後兩奉大赦列位宣讀公大慟至不能起明年竭力治守御謂虜(改作敵)必大舉自六月後即疏言畿之西南宜屯兵為備不然虜(改作敵)。且扼吾師絕餉道。又曰:朝廷不須論三鎮棄不乘炻罕(改作尼堪)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非爭三鎮實南鄉而爭天下宜大為之備願詔群臣母以同異為論議專以國事為急其詳見奏議九月四道置都總管公以書曉譬王襄。又以書約潁昌應天蔡潁諸郡緩急相援十月詔下團鄉兵公牒穎昌壽春府盧蔡舒光蘄黃州信陽軍勤王曰:恭惟太祖皇帝創業垂統救斯民於五代塗炭之中二百餘年閒恩浹骨髓今天子慈孝恭儉視民如傷夙夜講求盡復祖宗法度將以便民近者邊境失備虜賊(改作金人)再犯(改作至)京都尚未退師天下之所痛心兼聞虜(改作敵)騎所至唯務殺戮生靈劫掠財物驅虜婦人焚毀舍屋產業意欲盡使中國之人父子兄弟夫婦不能相保狼狽凍餒歸於死地以逞其無厭之心遠近之民所共憤疾況朝廷信賞必罰此正豪傑奮發上報君親下保家室之時當所身兼臣子情同休戚朝夕究心不敢少甯須賴鄰境犄角輔車協心戮力以捍賊(改作敵)勢以藩王室近奉密詔許結集義兵人自為戰節鉞以下並以充賞請諸郡體國事不可緩公文到日各懷忠憤多方措畫廣行招集或信義素著為眾推服或武藝絕倫謀略可用或膽勇敢死不以軍民世家子弟務在存恤激勸人人自奮知上尊君親下保家室圖富貴免殺戮虜劫之患轉禍為福其利甚大。又於靖康元年蠟彈奏狀曰:本府自十一月二十四日後來不得京遞道路隔絕賊(改作敵)騎出沒不測自本月初十日以前平安十一日以後諸縣及村落日日被劫臣赤手獨捍孤城。又以不通京城消息至尊父子在內臣尤激切痛徹五內見竭力守御以死報國自六月後來奏報不蒙施行今日果見危急。
輒募人齎此奏知乞回降平安指揮以安民心。又狀曰:右臣自六月後來奏乞加兵嚴守輔郡累狀不蒙施行今來賊(改作敵)騎猖獗(改作深入)本府境內劫虜日夜相繼。又以京遞不通民心疑惑西道總管南遁不知下落今月十一日胡(改作敵)騎至本府城下臣見竭力守御終恐無以報國徒有一死仰念至尊在都四面隔絕激切五內無以效毫髮臣見病心氣腳膝之疾曉夕巡城僅存皮骨輒募人齎此奏知乞回降平安指揮以慰民心臣獲得奸細通說敵志甚大乞聖斷審應母輕信誤國之言。又募張澤隨陳貴齎蠟彈奏狀曰:臣今月二十三日開封府百姓陳貴到府稱奉差同張元祐文字至本府及蔡蘄州內張元將帶文字不見陳貴獨到不知處分何事至臣所遣統領官趙安十一月二十三日押團結軍民六千餘人前去尋訪張元不見遭賊(改作敵)馬衝散縣尉二員不知存亡本府自十一月二十五日後來四郊日遭警劫屢至城下臣堅壁固守上下一心竭盡駑力諸縣及順昌府蔡州縣鎮皆已殘破臣義兼臣子情同休戚日夕痛心伏乞別降密詔,庶幾遵奉臣聞近郡賊(改作敵)騎多以潰卒為鄉導。若朝廷那兵來京畿近郡穎除討虜(改作擎)以斷糧道其利甚大臣聞朝直孺在黎驛杜常在潁昌范訥馬忠在南京伏望聖斷責使效命母令端坐視釁。又再遣人齎蠟彈奏狀曰:臣於閏十一月二十四日募到百姓張澤同樞密院差來使臣陳貴齎奏狀前去至十一月初二日張元方到領樞密院十二日聖旨即時差人關報鄰郡多方措置招集兵馬外初三日陳貴復回稱二十五日虜(改作敵)騎攻京師遂致前去不得臣義兼臣子痛心疾首夙夕霣涕恨無捐軀之所臣聞范訥馬忠王淵在應天趙野在單州逐人所將甚眾。又聞郭奉世將京東兵到亳州及江南湖北刀弩弓箭手正兵萬數不久皆到宿亳閒臣累次遣人閒道移文及以書催促趙野范訥朱勝非併力入援仍責以大義言甚切至臣已檄廬舒穎壽光蔡蘄黃等州發遣勤王人兵到後一併團結前去臣以道路不通未奉平安詔旨無以自存謹再募人奏聞伏乞回降指揮以安民心所有本府曲折候路通續具奏報俄聞二聖出城東都四鄰皆陷公乃誓人眾設壇歃血以獎王室勇於奮義力與虜(改作敵)拒其攻脅說誘日甚公。且守。且戰愈力首尾半年乃保全孤城以通諸道勤王之師康王大元帥奏。
除寶文閣學士擢參大議張邦昌僭偽首移書訶斥使其反正並以書曉其偽臣王時雍二書皆千餘言辭指激切奸謀遂沮。又多方間探京城事跡即令其人供具罪狀以蠟彈赴大元帥府隔絕之勢遂通而虛實得聞矣。。
賜進士出身頭品頂戴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許涵度校刊。
※卷一百六校勘記。
有為金人之股肱者(脫之字者字衍)以辱本國(國應作朝)或為之草勸進之表或為之定冊立之儀(脫或至表六字脫之字立字)有旨催發一半官吏(催誤作推)下至太學官生(脫官字)意氣軒驁(意誤作言)皇后及東宮將出城都人號哭遮道(都字應連下讀誤作都城)管仲佐小白霸天下(下誤作子)今既出夫錢(既出誤作己取)實南鄉而爭天下(鄉應作向)權參大議(權誤作擢)。
枕簟置一榻,几杖置一筵。掃空淨如水,洗心學僧禪。
何必快哉風,襟懷自泠然。是身豈無垢,要以道洗湔。
儻不念清涼,恐為煩暑纏。雖居土囊口,內熱如烹煎。
我自悟此理,三伏扇可捐。定知與列子,相友以忘年。
端居臨囂塵,良辰㒽林野。聯翩接華裾,邂逅命金馬。
玉堂凌炎歊,琪園敞瀟灑。丹葩駐餘春,清陰澄首夏。
煙絲困欲扶,風絮情猶惹。羽翣涼颸浮,麈尾玄韻瀉。
山陰茅宇期,水曲蘭亭斝。青雲興何高,白雪和彌寡。
列子風馭還,襄童日車下。回首汗漫遊,愧爾悠然者。
余少好音聲,長而玩之。以為物有盛衰,而此無變;滋味有厭,而此不倦。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於音聲也。是故復之而不足,則吟詠以肆志;吟詠之不足,則寄言以廣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歷世才士,並為之賦頌。其體制風流,莫不相襲。稱其才幹,則以危苦為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為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為貴。麗則麗矣,然未盡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原不解音聲;覽其旨趣,亦未達禮樂之情也。眾器之中,琴德最優。故綴敘所懷,以為之賦。
其辭曰:
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岡。披重壤以誕載兮,參辰極而高驤。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紛紜以獨茂兮。飛英蕤於昊蒼。夕納景於吁虞淵兮,旦晞干於九陽。經千載以待價兮,寂神跱而永康。且其山川形勢,則盤紆隱深,磪嵬岑嵓。亘嶺巉岩,岞崿嶇崟。丹崖嶮巇,青壁萬尋。若乃重巘增起,偃蹇雲覆。邈隆崇以極壯,崛巍巍而特秀。蒸靈液以播雲,據神淵而吐溜。爾乃顛波奔突,狂赴爭流。觸岩抵隈,郁怒彪休。洶湧騰薄,奮沫揚濤。瀄汩澎湃,蜿蟺相糾。放肆大川,濟乎中州。安回徐邁,寂爾長浮。澹乎洋洋,縈抱山丘。詳觀其區土之所產毓,奧宇之所寶殖,珍怪琅玕,瑤瑾翕赩,叢集累積,奐衍於其側。若乃春蘭被其東,沙棠殖其西。涓子宅其陽,玉醴涌其前。玄雲蔭其上,翔鸞集其巔。清露潤其膚,惠風流其間。竦肅肅以靜謐,密微微其清閒。夫所以經營其左右者,固以自然神麗,而足思願愛樂矣。
於是遁世之士,榮期綺季之疇,乃相與登飛梁,越幽壑,援瓊枝,陟峻崿,以游乎其下。周旋永望,邈若凌飛,邪睨崑崙,俯闞海湄。指蒼梧之迢遞,臨回江之威夷。悟時俗之多累,仰箕山之餘輝。羨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歸。情舒放而遠覽,接軒轅之遺音。慕老童於騩隅,欽泰容之高吟。顧茲梧而興慮,思假物以托心。乃斫孫枝,准量所任。至人攄思,制為雅琴。乃使離子督墨,匠石奮斤,夔襄薦法,般倕騁神。鎪會裛廁,朗密調均。華繪雕琢,布藻垂文。錯以犀象,籍以翠綠。弦以園客之絲,徽以鐘山之玉。爰有龍鳳之象,古人之形。伯牙揮手,鍾期聽聲。華容灼爚,發采揚明,何其麗也!伶倫比律,田連操張。進御君子,新聲憀亮,何其偉也!
及其初調,則角羽俱起,宮徵相證,參發並趣,上下累應。踸踔磥硌,美聲將興,固以和昶而足耽矣。爾乃理正聲,奏妙曲,揚白雪,發清角。紛淋浪以流離,奐淫衍而優渥。粲奕奕而高逝,馳岌岌以相屬。沛騰遌而競趣,翕韡曄而繁縟。狀若崇山,又象流波。浩兮湯湯,郁兮峨峨。怫煩冤,紆餘婆娑。陵縱播逸,霍濩紛葩。檢容授節,應變合度。兢名擅業,安軌徐步。洋洋習習,聲烈遐布。含顯媚以送終,飄餘響乎泰素。
若乃高軒飛觀,廣夏閒房,冬夜肅清,朗月垂光,新衣翠粲,纓徽流芳。於是器冷弦調,心閒手敏。觸Ⱨ如志,唯意所擬。初涉淥水,中奏清徵。雅昶唐堯,終詠微子。寬明弘潤,優遊躇跱。拊弦安歌,新聲代起。歌曰:「凌扶搖兮憩瀛洲,要列子兮為好仇。餐沆瀣兮帶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齊萬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激清響以赴會,何弦歌之綢繆。」於是曲引向闌,眾音將歇,改韻易調,奇弄乃發。揚和顏,攘皓腕。飛纖指以馳騖,紛(澀去掉三點水加單人旁)譶以流漫。或徘徊顧慕,擁鬱抑按,盤桓毓養,從容秘玩。闥爾奮逸,風駭雲亂。牢落凌厲,布濩半散。豐融披離,斐韡奐爛。英聲發越,采采粲粲。或間聲錯糅,狀若詭赴。雙美並進,駢馳翼驅。初若將乖,後卒同趣。或曲而不屈,直而不倨。或相凌而不亂,或相離而不殊。時劫掎以慷慨,或怨㜘而躊躇。忽飄颻以輕邁,乍留聯而扶疏。或參譚繁促,復疊攢仄。縱橫駱驛,奔遁相逼。拊嗟累贊,間不容息。瑰艷奇偉,殫不可識。若乃閒舒都雅,洪纖有宜。清和條昶,案衍陸離。穆溫柔以怡懌,婉順敘而委蛇。或乘險投會,邀隙趨危。譻若離鵾鳴清池,翼若游鴻翔層崖。紛文斐尾,慊縿離纚。微風餘音,靡靡猗猗。或摟批攦捋,縹繚潎冽。輕行浮彈,明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