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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學(節選)》

荀子 〔先秦〕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

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勸學(節選) - 譯文及註釋

譯文
君子說:學習是不可以停止的。

靛青是從藍草里提取的,可是比藍草的顏色更深;冰是水凝結而成的,卻比水還要寒冷。一塊木材直得合乎墨線,假如用火烤使它彎曲做成車輪,它的弧度就可以符合圓規的標準。即使又被風吹日曬而乾枯了,木材也不會再挺直,是因為經過加工使它成為這樣的。所以木材用墨線量過再經輔具加工就能取直,刀劍在磨刀石上磨過就能變得鋒利,君子廣博地學習並且每天檢驗反省自己,那麼他就會智慧明達而且行為沒有過失了。

我曾經整天思索,卻不如片刻學到的知識多;我曾經踮起腳遠望,卻不如登到高處看得廣闊。登到高處招手,胳膊沒有加長,可是別人在遠處也能看見;順着風呼叫,聲音沒有變得洪亮,可是聽的人在遠處也能聽得很清楚。藉助車馬的人,並不是腳走得快,卻可以達到千里之外;藉助舟船的人,並不善於游泳,卻可以橫渡江河。君子的資質秉性跟一般人沒有不同,只是君子善於藉助外物罷了。

堆積土石成了高山,風雨從這裡興起;匯積水流成為深淵,蛟龍從這兒產生;積累善行養成高尚的道德,精神得到提升,聖人的心境由此具備。所以不積累一步半步的行程,就沒有辦法達到千里之遠;不積累細小的流水,就沒有辦法匯成江河大海。駿馬一跨躍,也不足十步遠;劣馬連走十天,它的成功在於不停止。如果刻幾下就停下來了,那麼腐朽的木頭也刻不斷。如果不停地刻下去,那麼金石也能雕刻成功。蚯蚓沒有銳利的爪子和牙齒,強健的筋骨,卻能向上吃到泥土,向下喝到地下的泉水,這是由於它用心專一。螃蟹有六條腿,兩個蟹鉗,但是沒有蛇、鱔的洞穴它就無處藏身,這是因為它用心浮躁。

注釋
君子:指有學問有修養的人。
學不可以已(yǐ):學習不能停止。
青取之於藍:靛青,從藍草中取得。青,靛青,一種染料。藍,蓼藍,一年生草本植物,葉子含藍汁,可以做藍色染料。
中(zhòng)繩:(木材)合乎拉直的墨線。繩,墨線。
輮(róu):通「煣」,古代用火烤使木條彎曲的一種工藝。
規:圓規,畫圓的工具。
雖有(yòu)槁暴(pù):即使又曬乾了。有,通「又」。槁,枯。暴,同「曝」,曬乾。
挺:直。
受繩:用墨線量過。
金:指金屬制的刀劍等。就礪:拿到磨刀石上去磨。礪,磨刀石。就,動詞,接近,靠近。
日參(cān)省(xǐng)乎己:每天對照反省自己。參,一譯檢驗,檢查;二譯同「叄」,多次。省,省察。乎,介詞,於。
博學:廣泛地學習。
日:每天。
知(zhì):同「智」,見識。
須臾(yú):片刻,一會兒。
跂(qǐ):踮起腳後跟。
博見:看見的範圍廣,見得廣。
疾:聲音宏大。
彰:明顯,清楚。這裡指聽得更清楚。
假:憑藉,利用。輿:車廂,這裡指車。
利足:腳走得快。
水:游泳。
絕:橫渡。
生(xìng)非異:本性(同一般人)沒有差別。生,通「性」,天賦,資質。
明:明達。
行無過:行為沒有過錯。
跬(kuǐ):行走時兩腳之間的距離,等於現在所說的一步、古人所說的半步。步:古人說一步,指左右腳都向前邁一次的距離,等於現在的兩步。
騏(qí)驥(jì):駿馬,千里馬。
駑馬十駕:劣馬拉車連走十天也能到達。
駑馬:劣馬。
駕:古代馬拉車時,早晨套一上車,晚上卸去。套車叫駕,所以這裡用「駕」指代馬車一天的行程。 十駕就是套十次車,指十天的行程。此指千里的路程。
舍:捨棄。指不放棄行路。
鍥(qiè):用刀雕刻。
鏤(lòu):原指在金屬上雕刻,泛指雕刻。
蟹六跪而二螯(áo):螃蟹有六隻爪子,兩個鉗子。
六跪:六條腿。蟹實際上是八條腿。跪,蟹腳。一說,海蟹後面的兩條腿只能划水,不能用來走路或自衛,所以不能算在「跪」裡面。螯,螃蟹等節肢動物身前的大爪,形如鉗。
蛇鱔:異文「蛇蟮」。

參考資料:

1、 徐中玉 金啟華.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9:107-119
2、 吳相洲,王元昊,趙翔編,國學水平測試系統 中,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05,第242頁
3、 戴 偉.國學原典導讀.成都:巴蜀書社,2003:402

勸學(節選) - 賞析

開篇「君子曰:學不可以已。」這不但是《勸學》篇的第一句,也是整個《荀子》著作的第一句。荀子認為人的本性是「惡」的,必須用禮義來矯正,所以他特別重視學習。「性惡論」是荀子社會政治思想的出發點,他在著作中首先提出學習不可以停止,就是想抓住關鍵,解決根本問題。因為他十分重視這個問題,所以他把自己的見解,通過「君子」之口提出來,以示鄭重。開頭就提出了中心論點,語言簡勁,命意深廣,因而很自然地引出了下文的滔滔闡述。

以「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來比喻任何人通過發憤學習,都能進步,今日之我可以勝過昨日之我,學生也可以超過老師。這兩個比喻,使學習的人受到很大的啟發和鼓舞。不過,要能「青於藍」「寒於水」,決不是「今日學,明日輟」所能辦到的,必須不斷地學,也就是說:「學不可以已」。所以,這兩個比喻深刻有力地說明了中心論點,催人奮進。

接着,文章進一步設喻,從根本上闡明道理:「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對學習者更大的鼓勵。在強調了學習的重要作用後,文章以設喻引出論斷:「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木材經過墨線量過就會取直,金屬製成的刀劍之類拿到磨刀石上去磨就會鋒利,這就好比君子廣泛學習,而且每天檢查省察自己,就會知識通達,行為沒有過錯。這樣以設喻引出論斷,顯得更有說服力。論斷句中的「日」字,與起句「學不可以已」的「已」字,緊密呼應,突出了要「知明而行無過」,就必須不斷學習,從而有力地闡明了中心論點。

第三段說明了學習在改變人的素質、提高人的智力方面的重大意義。學習意義重大,荀子認為,學習不能單靠坐在房子裡苦思冥想,必須利用外界事物,向實際學習。因此,「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荀子以親身的體驗,通過「終日思」與「須臾學」的對比,強調空想不如學習。而這個與空想相對的「學」字,不言而喻,也就是指利用外界事物,向實際學習。這種對於學習的見解,也是荀子基於他的認識論提出來的。荀子否認孟子所說的人有天生的「良知」「良能」,因此他強調從外界實際事物中學習。他在這裡提出的「學」的概念,就具有唯物主義因素。

接着,連設五喻,展開論證,荀子先從生活經驗說起:站在高處望,比踮起腳見得廣闊;登高招手,順風呼喊,手臂並非更長了,聲音並非更大了,可是人家卻能遠遠地看到,清楚地聽到;可見利用高處、利用順風的作用之大。推而廣之,「假輿馬」「假舟楫」的人,也並非善於走路或擅長游泳,可是他們卻能「致千里」「絕江河」,由於設喻所用的事例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因此讀起來不但感到親切,而且覺得可信。隨着不斷設喻,闡明的道理越來越深入讀者心靈,於是水到渠成地得出了結論:「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這就是說,君子之所以會有超過一般人的才德,就是因為他們善於利用外物來好好學習。推論起來,人如果善於利用外物好好學習,也就可以變為有才德的君子。這與第一段所說的青出於藍、冰寒於水、直木可「輮」為車輪,意脈是一貫的,結構上也是暗相呼應的。此外,荀子把「所學」與「善假於物」聯繫起來,「這意味着學習的目的是要認識客觀事物的規律,並利用這些規律性知識去改造客觀世界。」(引自嚴北溟關於《勸學》的說明)這與他的「制天命」的思想也是聯繫着的。這一段說明學習必須善於利用外物。

最後一段闡述學習必須專心一致、鍥而不捨。人們在從外界實際事物中學習的時候,還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所以,這一段作了進一步的說明,主要寫了兩個方面:一個是「積」,一個是「一」。文章先設兩喻引出論點:「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這說明學習要注意積累。荀子根本不承認「天生聖人」的說法,他指出人只要努力學習,「積善積德」,就可以具備聖人的思想。聖人也是不斷學習而成的,正如他在《性惡》篇中所說的:「積善不息」,「塗之人可以為禹」。他充分強調「積善」的作用,這與開頭提出的「學不可以已」也是一脈相承、遙相呼應的。在筆法上,以設喻引出論點,更加強了論點的語勢,使論點一出現就具有一定的說服力。
接着,文章又進行申述:「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這是從反面設喻來說明積累的重要。經過一正一反的設喻,學習要注意積累的道理已初步闡明,但是為了深入說明,文章又反覆設喻對比:先以「騏驥一躍,不能十步」與「駑馬十駕,功在不舍」相比,再以「鍥而舍之,朽木不折」與「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相比,從而充分顯示出「不舍」的重大意義,而學習要注意積累的道理,也得到了進一步的證明。當然,學習要做到「不舍」,要不斷積累,那就必須專一,不能浮躁。

因此,文章再以「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能夠「上食埃土,下飲黃泉」與「蟹六跪而二螯」,卻「非蛇蟮之穴無可寄託」進行對比,說明學習必須專心致志,不能粗心浮氣。這兩個比喻,強調了學習必須堅持不懈,並照應了上文的層層論述。通過這一段的層層比喻,可以清楚地理解學習必須持之以恆。至此,開篇提出的「學不可以已」的中心論點,已得到了深入的闡發和充分的證明。

這篇文章各段的條理十分清楚,基本上是每段闡述一個具體問題,而且總在文章的開頭、結尾部分作出明確的交代。在文章中,作者有時又採用對比的方法,將兩種相反的情況組織在一起,形成鮮明對照,以增強文字的說服力。例如,在強調學習必須持之以恆、用心專一時,他不但用了一些並列的比喻,也用了好些相反相成的比喻,他列舉了「騏驥一躍,不能十步」和「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和「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以及「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的蚯蚓,竟能在地下來去自如,而「六跪而二螯」的螃蟹,卻連一個容身的小洞也掘不好。這就表明,「積」與「不積」所產生的效果是截然相反的。在荀子哲學思想中,「積」字是一個重要觀點。

參考資料:

1、 黃岳洲.中國古代文學名篇鑑賞辭典(上卷).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13:96-102

勸學(節選) - 創作背影

戰國時期,奴隸制度進一步崩潰,封建制度逐步形成,歷史經歷着劃時代的變革。許多思想家從不同的立場和角度出發,對當時的社會變革發表各自的主張,並逐漸形成墨家、儒家、道家和法家等不同的派別,歷史上稱之為「諸子百家」。諸子百家紛紛著書立說,宣傳自己的主張,批評別人,出現了「百家爭鳴」的局面。荀子是戰國後期儒家的代表人物。他認為自然界的存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但人們可以用主觀努力去認識它,順應它,運用它。為了揭示後天學習的重要意義,他創作了《勸學》一文。

 
荀子

作者:荀子

荀子(約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況,字卿,華夏族(漢族),戰國末期趙國人。著名思想家、文學家、政治家,時人尊稱「荀卿」。西漢時因避漢宣帝劉詢諱,因「荀」與「孫」二字古音相通,故又稱孫卿。曾三次出任齊國稷下學宮的祭酒,後為楚蘭陵(位於今山東蘭陵縣)令。荀子對儒家思想有所發展,提倡性惡論,其學說常被後人拿來跟孟子的『性善說』比較,荀子對重新整理儒家典籍也有相當顯著的貢獻。 

荀子其它诗文

《勸學》

荀子 〔先秦〕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

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

詩曰:「嗟爾君子,無恆安息。

靖共爾位,好是正直。

神之聽之,介爾景福。

」神莫大於化道,福莫長於無禍。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以羽為巢,而編之以發,系之葦苕,風至苕折,卵破子死。

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

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莖長四寸,生於高山之上,而臨百仞之淵,木莖非能長也,所立者然也。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

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

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

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

物類之起,必有所始。

榮辱之來,必象其德。

肉腐出蟲,魚枯生蠹。

怠慢忘身,禍災乃作。

強自取柱,柔自取束。

邪穢在身,怨之所構。

施薪若一,火就燥也,平地若一,水就濕也。

草木疇生,禽獸群焉,物各從其類也。

是故質的張,而弓矢至焉;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樹成蔭,而眾鳥息焉。

醯酸,而蜹聚焉。

故言有招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是故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

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

目不能兩視而明,耳不能兩聽而聰。

螣蛇無足而飛,鼫鼠五技而窮。

《詩》曰:「尸鳩在桑,其子七兮。

淑人君子,其儀一兮。

其儀一兮,心如結兮!」故君子結於一也。

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魚出聽;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

故聲無小而不聞,行無隱而不形 。

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為善不積邪?安有不聞者乎?學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 真積力久則入,學至乎沒而後止也。

故學數有終,若其義則不可須臾舍也。

為之,人也;舍 之,禽獸也。

故書者,政事之紀也;詩者,中聲之所止也;禮者,法之大分,類之綱紀也。

故學至乎禮而止矣。

夫是之謂道德之極。

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 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

君子之學也,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

端而言,蝡而動,一可以為法則。

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

君子之學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學也,以為禽犢。

故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囋。

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學莫便乎近其人。

禮樂法而不說,詩書故而不切,春秋約而不速。

方其人之習君子之說,則尊以遍矣,周於世矣。

故曰:學莫便乎近其人。

學之經莫速乎好其人,隆禮次之。

上不能好其人,下不能隆禮,安特將學雜識志,順詩書而已耳。

則末世窮年,不免為陋儒而已。

將原先王,本仁義,則禮正其經緯蹊徑也。

若挈裘領,詘五指而頓之,順者不可勝數也。

不道禮憲,以詩書為之,譬之猶以指測河也,以戈舂黍也,以錐餐壺也,不可以得之矣。

故隆禮,雖未明,法士也;不隆禮,雖察辯,散儒也。

問楛者,勿告也;告楛者,勿問也;說楛者,勿聽也。

有爭氣者,勿與辯也。

故必由其道至,然後接之;非其道則避之。

故禮恭,而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而後可與言道之理;色從而後可與言道之致。

故未可與言而言,謂之傲;可與言而不言,謂之隱;不觀氣色而言,謂瞽。

故君子不傲、不隱、不瞽,謹順其身。

詩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

」此之謂也。

百發失一,不足謂善射;千里蹞步不至,不足謂善御;倫類不通,仁義不一,不足謂善學。

學也者,固學一之也。

一出焉,一入焉,塗巷之人也;其善者少,不善者多,桀紂盜跖也;全之盡之,然後學者也。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

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

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聲,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

是故權利不能傾也,群眾不能移也,天下不能盪也。

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

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應。

能定能應,夫是之謂成人。

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勸學(節選)》

荀子 〔先秦〕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

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故木受繩則直,金就礪則利,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

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

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

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

蚓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

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者,用心躁也。

《卷十一》

荀子 〔先秦〕

  ○黃德潤先見

  黃洽德潤事阜陵為台諫,執政未嘗有大建明,或譏其循默。淳熙末,上將內禪。一日,朝退,留二府賜坐,從容諭及倦勤之意,諸公交贊,公獨無語。上顧曰:"卿以為何如?"對曰:"皇太子聖德,誠克負荷。顧李氏不足母天下,宜留聖慮。"上愕然色變。公徐奏:"陛下問臣,臣不敢自默。然臣既出此語,自今不得復覲清光,陛下異日思臣之語,欲復見臣,亦不可得矣。"退即求去甚力,以大資政知潭州。

  後壽皇在重華宮,每撫幾嘆曰:"悔不用黃洽之言。"或至淚下。

  ○譜牒難考

  歐公著族譜,號為精密。其言詢生通,自通三世生琮,為吉州刺史,當唐末,黃巢陷州縣,率州民捍賊,鄉里賴以保全,琮以下譜亡。自琮八世生萬,為安福令,公為安福九世孫。

  以是考之,詢在唐初,至黃巢時,幾三百年,僅得五世。琮在唐末,至宋仁宗才百四十五年,乃為十六世,恐無是理。後世譜牒散亡,其難考如此。歐陽氏無他族,其源流甚明,尚爾,矧他姓邪?

  ○滕茂實

  滕茂實字秀穎,吳人(國史作杭州人)。初名裸,登政和第,徽宗改賜今名。靖康初,以太學正兼明堂司令,與路允迪、宋彥通奉使金國,割三鎮。太原尋奉密詔,據城不下,金人怒之,囚於雲中。淵聖北遷,茂實冠裳迎謁,拜伏號泣,請侍舊主俱行。不從,且誘之曰:"國破主遷,所以留公者,蓋將大用。"遂留之雁門。

  先是,自分必死,遂囑友人董詵以奉使黃幡裹屍而葬,且大書九篆字云:"宋使者東陽滕茂實墓。"復作詩,自敘云:"茂實奉使無狀,不復返父母之邦,所當從其主以全臣節。或怒而與之死,幸以所杖幡裹其屍,及以所篆九字刊之石,埋之台山寺下,不必封樹。蓋昔年病中,嘗夢遊清涼境界,覺而病癒,恐亦前緣。今預作哀辭,幾於不達,方之淵明則不可,若蘇屬國牧羊海上,而五言之作,始敢援此例雲。"詩曰:"齏鹽老書生,繆列王都官,索米了無補,從事敢辭難。殊憐復盟好,仗節來榆關,城守久不下,川途望漫漫。儉輩果不惜,一往何當還。牧羊困蘇武,假道拘張騫。流離念窘束,坐閱四序遷,同來悉已歸,我獨留塞垣。形影自相吊,國破家亦殘,呼天竟不聞,痛甚傷肺肝。相逢老兄弟,悼嘆安得歡,波瀾卷大廈,一木難求安。就不違我心,渠不汗我顏。昔燕破齊土,群臣望風奔,王獨守節,齊人有甘言。經首自絕ㄕ,感慨今昔聞,未嘗食齊祿,徒以老為民。況我祿數世,一死何足論,遠或沒江海,近或死朝昏。斂我不須衣,裹屍以黃幡,題作宋臣墓,篆字當深刊。我室年尚少,兒女皆童頑,四海無置錐,飄流倍悲酸。誰當給衣食,使不厄饑寒。歲時一酹我,猶足慰我魂,我魂亦悠悠,異鄉寄沉冤。他時風雨夜,草木號空山。"

  後竟以憂憤成疾殂。北人哀其忠,為之起墓雁門山,歲時致祭焉。

  所記張浮休之弟確,嘗為烏延帥幕,獨不庭謁。童貫及徽宗本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移之十月十日,皆可以補史闕。

  後董詵自拔歸南,上所為詩,贈直龍圖閣。國史雖有本傳,甚略,且無其詩並敘,與此亦少異。余訪之北方記錄,得其實焉。

  ○何宏中

  何宏中字廷遠,先世居雁門。父子寄,守武州宣寧尉,歿王事。宏中,宣和元年武舉,廷對第二名,調滑州韋城尉。汴京被圍,獨韋城不下。後為河東、河北兩路統制。接應副使武漢英守銀冶路,立山寨七十四所。漢英戰死,宏中堅守,以糧盡被擒。金人憐其忠,授以官,廷遠投牒於地曰:"我嘗以此物誘人出死力,若輩乃欲以此嚇我邪?"囚西京獄。久之,免為黃冠,自號通理先生。起紫微殿,遷徽宗、東華君御容以事之。所著有《成真》、《通理》二集。正隆四年病歿,臨終有詩云:"馬革盛屍每恨遲,西山餓死亦何辭,姓名不到中興歷,自有皇天后土知。"其志亦可哀矣!國史乃失其傳焉。

  ○姚孝錫

  姚孝錫字仲純,豐縣人,登宣和六年第,調代州兵曹。金人寇雁門,州將忄匡怯議降,孝錫竟投床大鼾,不與其議。既得脫去,遂往五台薄移疾不仕,因家焉,時年三十九。治生積粟至數萬石,遇飢歲,盡出以賑貧乏,鄉人德之。所居正據五台之勝,亭榭數十座,花竹百畝。中歲,盡以家事付諸子,日與賓朋放浪山水詩酒間,自號醉軒。至八十三乃終,有集號《雞肋》。《有題滕茂實祠》云:"本期蘇、鄭共揚鑣,不意芝蘭失後凋,遺老氐今猶涕淚,後生無復識風標。西陘雁度霜前塞,滹水樵爭日暮橋,追想平生英偉魄,凌雲一笑豈能招。"七言如"節物後先南北異,人情冷暖古今同";"久客交情諳冷暖,衰年病骨識陰晴";"玄晏暮年常抱病,子山終日苦思歸";"深林有獸鳥先噪,廢圃無人泉自流";"食貧豈復甘秦炙,客病空懷奏楚音";五言如"岸漲魚吹沫,山空石轉雷";"谷虛生地籟,境寂散天香"。皆佳句也。

  ○蜀娼詞

  蜀娼類能文,蓋薛濤之遺風也。放翁客自蜀挾一妓歸,蓄之別室,率數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頗疑之。客作詞自解,妓即韻答之云:"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閒,又那得工夫咒你?"或謗翁嘗挾蜀尼以歸,即此妓也。

  又傳一蜀妓述送行詞云:"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看君著上征衫,又相將放船楚江口。後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長相守。苟富貴無相忘,若相忘有如此酒。"亦可喜也。

  ○榿木

  杜詩《乞榿木》詩無音,或讀作豈,而韻書亦無此字。集中又有"榿林礙日吟風葉",鄭氏注曰:"五來反。"若然,當作呆字。

  余嘗見陳體仁端明云:"見前輩讀若欹韻。"頗以為疑,後見《劍南》詩有:"著書增木品,搜句覓榿栽。"又荊公詩云:"濯錦江邊木有榿,小園封植佇華滋。"益信欹音為然。

  榿,惟蜀有之,不才木也,或謂即榕雲。

  ○辦章

  《毛詩·采菽》:"平平左右。"《毛氏傳》曰:"平平,辦治也。"《正義》云:"《堯典》'平章百姓',《書傳》作'辦章',則平、辦義通。"《讀詩記》引《荀子》云:"分不亂於上,能不窮於下,治辦之極也。《詩》云:'平平左右。'"

  今考書傳,不見辦章事。《史記》作便章。徐廣云:"下雲便程,則訓平為便也。"る按:"《尚書》並作平字。"《索隱》云:"古文《尚書》作平字。此文蓋讀平為浦庚切。平即訓辦,遂為辦章。鄒誕生本亦同。"漢以伏生書為今文,安國書為古文。《堯典》今、古文皆有之,而作辦章者,今文也。特未知《詩疏》所授書傳為誰作耳?昌黎《袁氏先廟碑》亦云:"贊辦章。"

  ○曹泳

  紹興乙亥十月二十二日秦檜亡。翼日,曹泳勒停,安置新州。先是,二十一日車駕幸檜第視疾,時已不能言,懷中出一札,乞以喜代輔政,上視之無語。既出,呼幹辦府問何人為此,則答以曹泳,遂有是命。泳初竄名軍中,並緣功賞列得班行。嘗監黃岩酒稅,秩滿到部,注某闕鈔上省。檜押敕,顧見泳姓名,問何處人?省吏對:"此吏部擬注,不知也。"命於侍右書鋪物色召見之,熟視曰:"公,檜恩家也。"泳恍然不知所答。則又曰:"忘之邪?"泳曰:"昏忘,實不省於何處遭遇太師?"檜入室,有頃,取小冊示泳使觀之。首尾不記他事,但有字一行曰:"某年月日,某人錢五千,曹泳秀才絹二匹。"蓋微時,索游富人家得五千,求益不可,泳時為館客,探囊中得二縑曰:"此吾束修之餘也,今舉以遺子。"既別,不相聞。雖知檜貴震天下,不謂其即秦秀才也。泳曰:"不意太師乃能記憶微賤如此。"檜曰:"公真長者。"命其子孫出拜之。俾以上書易文資,驟用之至戶部侍郎,知臨安府,與謝嘗有隙,台州之獄,泳有力焉。

  檜暮年頗有異志,泳實預其密謀。熔本檜妻黨王氏子,蠢駿。嘗燕親賓,優者進妓,熔於座中大笑絕倒,檜殊不懌。檜素畏內,妾嘗孕,逐之,生子為仙遊林氏子,曰一飛,以檜故,仕至侍郎兼給事中。其兄一鳴,弟一鶚,皆位朝列。泳嘗勸檜還一飛以補喜處,未果而檜死雲。

  此事聞之謝之孫直。《中興遺史》所載則曹筠也,與此頗有異同,故詳載之。

  ○朱漢章本末

  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內禪,前一日宰相朱倬罷。倬字漢章,三山人,登宣和第。或謂張浚明橐薦之,非也,其實因劉貴妃以進。

  妃,北人,流寓閩中,有殊色。中貴人掌神御者圖上其貌,久之不省,始歸西外之宗家。它日,上見圖悅之,命召入,遂有寵。其父懋,後至節度使。倬居鄉里識之,夤緣締交。後為學官,請外,得舒州。將陛辭,刺知上燕閒所觀史傳,於奏疏中道之,大稱旨,留為郎。不數年,為中司,遂至宰相。

  最惡王十朋,其在台,嘗風陳丞相康伯去之。陳以告汪聖錫,汪曰:"彼為中司,胡不自擊之?"陳曰:"畏公議也。"汪曰:"彼且畏公議,相公獨不畏公議乎?"既而十朋不自安,請外,將予郡,倬又曰:"顛人如何作郡?"乃得外大宗丞。公論大喧,然上眷殊厚。

  辛巳,視師回至平江,洪遵景嚴為守。時倬與康伯並相,遵以求入為禱,倬唯唯,康伯曰:"進退近臣,當由上意,非某所敢知也。"及將內禪,康伯奏:"書沼方冗,翰苑獨員洪遵在近。"欲召之,倬惡其非出己,即曰:"不可。其弟邁新為右史,今復召遵,此蘇軾與轍所以變亂元祐也。"上卒召遵副端。張震真父為同列言:"上方行堯舜之事,此人豈可輔初政?不去之,必為天下患。"遂力攻之。上初不聽。時競傳覃霈在學生員皆免解,倬子端厚嘗肄業,既蔭補矣,頗欲並緣在學人例,竄名其間。真父廉得其事,疏中言之,上始怒,遂罷相。景岩適當制,有云:"為君子邦家之基,曾未聞於成效。有元良天下之本,乃欲冀於疇庸。時真父疏不付出,內外迄莫知所坐,雖倬亦自疑懼,惴惴累年。

  汪公帥閩,至郡,方欲謁之,一夕暴下卒。國史本傳乃謂高宗有內禪意,倬請徐之,及孝宗即位,諫臣以為言,以憂懼卒。或以為服藥而殂,皆不然也。

  ○陸務觀得罪

  陸務觀以史師垣薦,賜第。孝宗一日內宴,史與曾覿皆預焉。酒酣,一內人以帕子從曾乞詞。時德壽宮有內人與掌果子者交涉,方付有司治之。覿因謝不敢曰:"獨不聞德壽宮有公事乎?"遂已。

  它日,史偶為務觀道之,務觀以告張燾子宮。張時在政府,翼日奏:"陛下新嗣服,豈宜與臣下燕狎如此?"上愧問曰:"卿得之誰?"曰:"臣得之陸游,游得之史浩。"上由是惡游,未幾去國。

  ○蘇師旦麻

  蘇師旦將建節,學士顏或、莫子純皆莫肯當制。易祓彥章為樞密院檢詳文字,師旦為都承旨,祓與之昵,欣然願任責。遂以國子司業兼兩制,竟為師旦草麻,極其諛佞。至用前人舊封所為有文事,有武備,無智名,無勇功者,蓋以孔子比之,子房不足道也。既宣布,物論譁然,亟擢祓左司諫。諸生為之語曰:"陽城毀裴延齡之麻,由諫官而下遷於司業;易祓草蘇師旦之制,由司業而上擢於諫官。"既而韓誅,蘇得罪,祓遂遠貶。

  ○雷變免相

  乾道丁亥十一月二日冬至,郊祀有風雷之變,宰相葉、魏杞,皆策免。先是,會慶節,金國使在庭時受誓戒矣。議者欲權免上壽,就館錫宴,廟堂姑息,不能主其議,宴集英如常,天變豈偶然哉!洪邁當制,有曰:"理陰陽而遂萬物,所嗟論道之非;因災異而策三公,實負在天之愧。"蓋有所風也。

  ○高宗立儲

  孝宗與恩平郡王璩,同養於宮中。孝宗英睿夙成,秦檜憚之,憲聖后亦主璩。高宗聖意雖有所向,猶未堅決。嘗各賜宮女十人。史丞相浩時為普安府教授,即為王言,上以試王,當謹奉之,王亦以為然。閱數日,果皆召入。恩平十人皆犯之矣,普安者,完璧也。已而皆竟賜焉。上意遂定。

  ○慈懿李後

  慈懿李皇后,安陽人,父道本,戚方諸將,故群盜也。後天姿悍妒,既正椒房,稍自恣。始,成肅謝後事高宗及憲懿聖甚謹,至後頗偃蹇。或乘肩輿直至內殿,成肅以為言,後恚曰:"我是官家結髮夫妻。"蓋謂成肅自嬪御冊立也。語聞,成肅及壽皇皆大怒,有意廢之。史太師已老,嘗詔入見北宮,密與之謀,浩以為不可,遂已。宮省事秘,莫得詳也。其後益無忌憚。貴妃黃氏有寵,後妒,每欲殺之。紹熙二年,光宗初郊,宿青城齋宮,後乘便,遂置之死地。或以聞,上駭且忿怒,於是遂得心疾。及上不豫,兩宮有間言,天下寒心,皆歸過於後。後以慶元庚申上仙,權殯赤山。甫畢,雷震山崩,亟復修治之。

  ○道學

  伊洛之學行於世,至乾道、淳熙間盛矣。其能發明先賢旨意,溯流徂源,論著講解卓然自為一家者,惟廣漢張氏敬夫、東萊呂氏伯恭、新安朱氏元晦而已。朱公尤淵洽精詣,蓋其以至高之才,至博之學,而一切收斂,歸諸義理。其上極於性命天人之妙,而下至於訓詁名數之末,未嘗舉一而廢一。蓋孔孟之道,至伊洛而始得其傳,而伊洛之學,至諸公而始無餘蘊。必若是,然後可以言道學也已。此外有橫浦張氏子韶,象山陸氏子靜,亦皆以其學傳授。而張嘗參宗杲禪,陸又嘗參杲之徒德光,故其學往往流於異端而不自知。程子所謂今之異端,因其高明者也。至於永嘉諸公,則以詞章議論馳騁,固已不可同日語也。

  世又有一種淺陋之士,自視無堪以為進取之地,輒亦自附於道學之名。裒衣博帶,危坐闊步。或抄節語錄以資高談;或閉眉合眼號為默識。而扣擊其所學,則於古今無所聞知,考驗其所行,則於義利無所分別。此聖門之大罪人,吾道之大不幸,而遂使小人得以藉口為偽學之目,而君子受玉石俱焚之禍者也。

  韓胄用事,遂逐趙忠定。凡不附己者,指為道學盡逐之。已而自知道學二字,本非不美,於是更目之為偽學。臣僚之薦舉,進士之結保,皆有"如是偽學者,甘伏朝典"之辭。一時嗜利無恥之徒,雖嘗自附於道學之名者,往往旋易衣冠,強習歌鼓,欲以自別。甚者,鄧友龍輩,附會迎合,首啟兵釁。而向之得罪於慶元初者,亦從而和之,可嘆也已。

  ○鄧友龍開邊

  鄧友龍,長沙人,嘗從張南軒游,自詭道學。既登朝,時論方攻偽學,因諱而晦其事。時外祖章文莊公為學官,喜滑稽。嘗以祀事同齋宿,談謔之際,友龍不能堪,以語及之云云。章戲之曰:"若然,則又是道學矣。"友龍面發赤,大銜之。

  未幾入台,章公由學士院補外。公本謝丞相客也。會友龍為右史,而宇文紹節自右史代之,於是召文莊為宗政少卿,友龍不能平,以嗾紹節。紹節甫供職,未及受告,首論其事,語侵謝,蓋亦以見厭於韓矣。章命既寢,謝遂去國,而友龍亦出為淮西漕,日久,謀復入。

  時金人方困於北兵,且其國歲荐饑,於是沿邊不逞之徒號為"跳河子"者,時時剽獵事狀,陳說利害。友龍得之以為奇貨,於是獻之於韓。韓用事久,思釣奇立功以自善,得之大喜。附而和者雖不一,其端實友龍發之也。孔子所以畏鄙夫患得患失者,有以夫。

  ○文莊論安丙矯詔

  安丙之誅吳曦也,矯詔自稱宣撫副使,遂徑入銜上奏。時章文莊直學士院,因謂:"矯制假命,一時權宜濟事可也。事定奏功,便當退用初銜,而遽稱所假,是豈復有朝廷乎?今為朝廷計,宜先赦其矯詔之罪,然後賞其斬曦之功,則恩威並用,折衝萬里之外矣。"而時相方自以為功,謂此詔非矯,實朝廷密旨,且詣御樓受俘,於是疏不果上。已而受俘之議雖格,而竟以所矯官職授之。其後丙亦自斃,否則又一曦也。

  ○王沈趨張說

  張說之為承旨也,朝士多趨之。王質景文、沈瀛子壽,始俱在學校有聲,既而俱立朝,物譽亦歸之。相與言:"吾儕當以詣說為戒。"眾皆聞其說而壯之。已而,質潛往說所,甫入客位,而瀛已先在焉,相視愕然。明日喧傳,清議鄙之,久皆不安而去焉。

  ○協韻牽強

  詩辭固多協韻,晦庵用吳才老補音多通,然亦有太甚者。古人但隨聲取協,方言又多不同。至沈約以來,方有四聲之拘耳,然亦正不必牽強也。《離騷》一經,惟"多艱多替"之句,最為不協。孫莘老、蘇子容本云:"古亦應協。"未必然也。晦庵以艱音巾,替音天,雖用才老之說,然恐無此理。以余觀之,若移"長太息以掩涕"一句在"哀生民之多艱"下,則涕與替正協,不勞牽強也。

  ○沈君與

  吳興東林沈偕君與,即東老之子也,家饒於財。少游京師入上庠,好狎游。時蔡奴聲價甲於都下。沈欲訪之,乃呼一賣珠人於其門首茶肆中,議價再三不售,撒其珠於屋上,賣珠者窘甚。君與笑曰:"第隨我來,依汝所索還錢。"蔡於簾中窺見,令取視之,珠也。大驚,惟恐其不來。後數日乃詣之,其家喜相報曰:"前日撒珠郎至矣。"接之甚至,自是常往來。一日,攜上樊樓,樓乃京師酒肆之甲,飲徒常千餘人。沈遍語在坐,皆令極量盡歡,至夜,盡為還所直而去,於是豪侈之聲滿三輔。既而擢第,盡買國子監書以歸。

  時賈收耘老隱居苕城南橫塘上,沈嘗以詩遺之蟹曰:"黃亢稻熟墜西風,肥入江南十月雄。橫跪蹣跚鉗齒白,圓臍吸脅斗膏紅。羞須園老香研柚,羹藉庖丁細擘蔥。分寄橫塘溪上客,持螯莫放酒杯空。"耘老得之不樂曰:"吾未之識,後進輕我。"且聞其不羈,因和韻詆之云:"彭越孫多伏下風,蝤蛑奴視敢稱雄。江湖縱養膏腴紫,鼎鑊終烹爪眼紅。嗍稱吳兒牙似鍍,劈慚湖女手如蔥。獨憐盤內秋臍實,不比溪邊夏殼空。"君與怒曰:"吾聞賈多與郡將往還預政,言人短長,曾為人所訟。吾以長上推之,乃鄙我若此",復用韻報之云:"蟲腹無端苦動風,團雌還卻勝尖雄。水寒且弄雙鉗利,湯老難逃一背紅。液入幾家煩海鹵,醢成何處污園蔥。好收心躁潛蛇穴,毋使雷驚族類空。"賈晚娶真氏,人謂賈秀才娶真縣君以為笑,沈所指團雌為此。賈尋悔之,而戲語已傳播矣。

  ○吳倜

  吳倜字公度,吳興人,試補太學為第一。崇寧五年,群禮部七千之士而魁之,其名聲風采,人莫不求識面而願交。邃經學,妙語言,為時聞人。

  其父伯陽,嘗夢若游奕使者立東階,問:"秀才在否?"曰:"不在。"遂去,出門見旌幡容物,彌望不絕,曰:"秀才歸。"但道天赦曾來,已而捷音至。先以名次高下商價,自榜尾行間前列以至首選,自百千漸至千緡,乃出其榜。初自刪定敕令所出為寧海推官。

  時蔡京罷相居城中,意其生計從容,委買川土物無虛月,倜意不平。念吾以文學起身,而不以儒者見遇,報以實直。京覺之而怒。重和二年,召為九域圖志所編修官。時京以太師魯公賜第京師,朝朔望。一日,上問京:"卿曩居杭,識推官吳倜乎?今以大臣薦,欲除官。"對曰:"識之,其人傲狠無上。"上驚曰:"何以知之?"曰:"吳知陛下御諱而不肯改,乃以一圈圍之。"蓋言"倜"字也,上默然不懌。未幾,言者承風旨論罷,自是不復出。

  及京敗,知鄆州孫言邑人有草祭之謠,上其事。甚者論其即倉為宅,拆倉邑人字為人君二字,謂京有不臣之心。雖若附會,然亦平日好以字畫中傷善類之報也。

  ○御宴煙火

  穆陵初年,嘗於上元日清燕殿排當,恭請恭聖太后。既而燒煙火於庭,有所謂地老鼠者,徑至大母聖座下,大母為之驚惶,拂衣徑起,意頗疑怒,為之罷宴。穆陵恐甚,不自安,遂將排辦巨陳詢盡監系聽命。黎明,穆陵至陳朝謝罪,且言內臣排辦不謹,取自行遣。恭聖笑曰:"終不成他特地來驚我,想是誤耳,可以赦罪。"於是子母如初焉。

  ○朱芮殺龍

  吳興彰南朱教授(失其名)嘗江行,舟人急報小龍見,請禱之,朱出視之,小蛇也。以箸夾入沸湯中,蛇躍出自投於江,卻行波面,盼朱再四乃沒。有頃,片雲霹靂,煙霧蔽舟。既而視之,舟上一竅如錢,朱已斃於舟中矣。

  又王村芮祭酒煜,初任仁和尉。長河堰有龍王廟,每祭則有小蛇出,或止香爐,或飲於杯,往來者謹事之。堰歲數壞,人以為龍所為。芮疲於修築之役,一日,焚香設奠,蛇果出爐上。芮端笏數之曰:"有功於民者乃得祀。龍,廟食於此,未嘗有功,而歲數壞堰,勞民之力,為罪多矣。無功有罪,於國法當殺。"即舉笏擊之,應手碎。是夕,宿於近地,疾風甚雨,大木盡拔,土人大恐,而芮處之自若。後卒為名臣,其幸不幸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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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

荀子 〔先秦〕

  性即理也。何以不謂之理而謂之性?蓋理是泛言天地間人物公共之理,性是在我之理。只這道理受於天而為我所有,故謂之性。性字從生從心,是人生來具是理於心,方名之曰性。共大目只是仁義禮智四者而已。得天命之元,在我謂之仁;得天命之亨,在我謂之禮;得天命之利,在我謂之義;得天命之貞,在我謂之智。性與命本非二物,在天謂之命,在人謂之性。故程子曰:「天所付為命,人所受為性。」文公曰:「元亨利貞,天道之常;仁義禮智,人性之綱。」

  性命只是一個道理,不分看則不分曉。只管分看不合看,又離了,不相干涉。須是就渾然一理中看得有界分,不相亂。所以謂之命、謂之性者何故?大抵性只是理,然人之生不成只空得個理,須有個形骸方載得此理。其實理不外乎氣,得天地之氣成這形,得天地之理成這性。所以橫渠曰:「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塞字只是就孟子「浩然之氣塞乎天地」句掇一字來說氣,帥字只是就孟子「志,氣之帥」句掇一字來說理。人與物同得天地之氣以生,天地之氣只一般,因人物受去各不同。人得五行之秀,正而通,所以仁義禮智,粹然獨與物異。物得氣之偏,為形骸所拘,所以其理閉塞而不通。人物所以為理只一般,只是氣有偏正,故理隨之而有通塞爾。

  天所命於人以是理,本只善而無惡。故人所受以為性,亦本善而無惡。孟子道性善,是專就大本上說來,說得極親切,只是不曾發出氣稟一段,所以啟後世紛紛之論,蓋人之所以有萬殊不齊,只緣氣稟不同。這氣只是陰陽五行之氣,如陽性剛,陰性柔,火性燥,水性潤,金性寒,木性溫,土性重厚。七者夾雜,便有參差不齊。所以人隨所值,便有許多般樣。然這氣運來運去,自有個真元之會,如曆法算到本數湊合,所謂「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時相似。聖人便是稟得這真元之會來。然天地間參差不齊之時多,真元會合之時少,如一歲間劇寒劇暑陰晦之時多,不寒不暑光風霽月之時極少,最難得恰好時節。人生多值此不齊之氣。如有一等人非常剛烈,是值陽氣多;有一等人極是軟弱,是值陰氣多;有人躁暴忿戾,是又值陽氣之惡者;有人狡譎奸險,此又值陰氣之惡者;有人性圓,一撥便轉,也有一等極愚拗,雖一句善言亦說不入,與禽獸無異。都是氣稟如此。陽氣中有善惡,陰氣中亦有善惡,如通書中所謂剛善、剛惡、柔善、柔惡之類。不是陰陽氣本惡,只是分合轉移、齊不齊中便自然成粹駁善惡耳。因氣有駁粹,便有賢愚。氣雖不齊,而大本則一。故雖下愚,亦可變而為善,然工夫最難,非百倍其功者不能。故子思曰:「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雖愚必明,雖柔必強。」正為此耳。孟子不說到氣稟,所以荀子便以性為惡,揚子便以性為善惡混,韓文公又以為性有三品,都只是說得氣。近世東坡蘇氏又以為性未有善惡,五峰胡氏又以為性無善惡,都只含糊就與天相接處捉摸,說個性是天生自然底物,竟不曾說得性端的指定是甚底物。直至二程得濂溪先生太極圖發端,方始說得分明極至,更無去慮。其言曰:「性即理也。理則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此語最是簡切端的。如孟子說善,善亦只是理,但不若指認理字下得較確定。胡氏看不徹,便謂善者只是讚嘆之辭,又誤了。既是贊吧,便是那個是好物方讚嘆,豈有不好物而讚嘆之耶?程子於本性之外,又發出氣稟一段,方見得善惡所由來。故其言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二之則不是也。」蓋只論大本而不及氣稟,則所論有欠闕未備。若只論氣稟而不及大本,便只說得粗底,而道理全然不明。千萬世而下,學者只得按他說,更不可改易。

  孟子道性善,從何而來?夫子系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所以一陰一陽之理者為道,此是統說個太極之本體。繼之者為善,乃是就其間說;造化流行,生育賦予,更無別物,只是個善而已。此是太極之動而陽時。所謂善者,以實理言,即道之方行者也。道到成此者為性,是說人物受得此善底道理去,各成個性耳,是太極之靜而陰時。此性字與善字相對,是即所謂善而理之已定者也。「繼」「成」宇與「陰」「陽」字相應,是指氣而言;「善」「性」字與「道」字相應,是指理而言。此夫子所謂善,是就人物未生之前,造化原頭處說,善乃重字,為實物。若孟子所謂性善,則是就「成之者性」處說,是人生以後事,善乃輕字,言此性之純粹至善耳。其實由造化原頭處有是「繼之者善」,然後「成之者性」時方能如是之善。則孟子之所謂善,實淵源於夫子所謂善者而來,而非有二本也。易三言,周子通書及程子說已明備矣。至明道又謂孟子所謂性善者,只是說繼之者善也。此又是借易語移就人分上說,是指四端之發見處言之,而非易之本旨也。

  氣稟之說從何而起?夫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此正是說氣質之性。子思子所謂三知三行,及所謂「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亦是說氣質之性,但未分明指出氣質字為言耳。到二程子始分明指認說出,甚詳備。橫渠因之又立為定論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氣質之性,是以氣稟言之。天地之性,是以大本言之。其實天地之性亦不離氣質之中,只是就那氣質中分別出天地之性,不與相雜為言耳。此意學者又當知之。

  韓文公謂「人之所以為性者五,曰仁義禮智信」,此語是看得性字端的,但分為三品又差了。三品之說,只說得氣稟,然氣稟之不齊,蓋或相什百千萬,豈但三品而已哉!他牟要求勝荀揚,卻又與荀揚無甚異。

  佛氏把作用認是性,便喚蠢動含靈皆有佛性,運水搬柴無非妙用。不過又認得個氣,而不說著那理耳。達磨答西竺國王作用之說曰:「在目能視,在耳能聞,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在鼻嗅邑,在口談論,遍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道性,不識喚作精魂。」他把合天地世界總是這個物事,乃吾之真體,指吾之肉身只是假合幻妄,若能見得這個透徹,則合天地萬物皆是吾法身,便超出輪迴。故禪家所以甘心屈意、枯槁山林之下,絕滅天倫,掃除人事者,只是怕來侵壞著他這個靈活底。若能硬自把捉得定,這便是道成了,便一向縱橫放恣,花街柳陌,或奧豬霸鳩千都不妨。其寅多是把持募年暮氯襄時,那一切情臻自熱退減,椰自喚做工夫至巍,便矜耀以為奇特,一向呵佛罵祖去。

  今世有一種杜撰等人,愛高談性命,大抵全用浮屠作用是性之意,而文以聖人之言,都不成模樣。據此意,其實不過只是告子「生之謂性」之說。此等邪說,向來已為孟子掃卻,今又再拈起來,做至珍至寶說,謂人之所以能飲能食,能語能嘿,能知覺運動,一個活底靈底便是性,更不商量道理有不可通。且如運動,合本然之則,固是性。如盜賊作竊,豈不運動,如何得是性?耳之欲聲,目之欲色,固是靈活底。然目視惡色,耳聽惡聲,如何得是本然之性?只認得個精神魂魄,而不知有個當然之理,只看得個模糊影子,而未嘗有的確定見,枉誤了後生晚進,使相從於天理人慾混雜之區,為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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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書》

荀子 〔先秦〕

  《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春秋傳》所謂《三墳》、《五典》是也。前賢謂:皋、夔、稷、契有何書可讀?理實未然。黃帝、顓頊之道在丹書,武王所以端絻東面而受於師尚父也。少皞氏之紀官,夫子所以見郯子而學焉也。孰謂無書可讀哉?

  《呂氏春秋·序意》曰:「嘗得學黃帝之所以誨顓頊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為民父母。」不韋《十二紀》成於秦八年,歲在瞊灘,上古之書猶存,前聖傳道之淵原猶可考也。

  《書大傳》:《虞傳》有《九共篇》,引書曰:「予辯下土,使民平平,使民無傲。」《殷傳》有《帝告篇》,引書曰:「施章乃服,明上下。」豈伏生亦見古文逸篇邪?《大傳》之《序》有「嘉禾揜誥」,今本闕焉。《隋志》有逸篇二卷,出齊、梁之間,似孔壁中書殘缺者。唐有三卷,徐邈注。鄭漁仲謂:《書》逸篇,仲尼之時已無矣。恐未然。

  漢初去聖未遠,帝王遺書猶有存者。《賈誼書·修政語》引黃帝曰:「道若川谷之水,其出無已,其行無止。」顓頊曰:「至道不可過也,至義不可易也。功莫美於去惡而為善,罪莫大於去善而為惡。故非吾善善而已也,善緣善也;非惡惡而已也,惡緣惡也。吾日慎一日。」帝嚳曰:「緣巧者之事而學為巧,行仁者之操而與為仁也,故節仁之器以修其財,而身專其美矣。德莫高於博愛人,而政莫高於博利人,故政莫大於信,治莫大於仁。吾慎此而已矣。」帝堯曰:「吾存心於先古,加志於窮民,痛萬姓之罹罪,憂眾生之不遂也。故一民或飢,曰此我飢之也;一民或寒,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此我陷之也。」帝舜曰:「吾盡吾敬而以事吾上,故見謂忠焉;吾盡吾敬以接吾敵,故見謂信焉;吾盡吾敬以使吾下,故見謂仁焉。吾取之以敬也,吾得之以敬也。」大禹諸侯會,則問於諸侯曰:「諸侯以寡人為驕乎?」朔日朝,則問於士曰:「諸大夫以寡人為汰乎?」又曰:「民無食也,則我弗能使也。功成而不利於民,我弗能勸也。」湯曰:「學聖王之道者,譬其如日;靜思而獨居,譬其若火。舍學聖之道而靜居獨思,譬其若去日之明於庭而就火之光於室也,可以小見而不可以大知。得賢而舉之,得賢而與之,譬其若登山乎!得不肖而舉之,得不肖而與之,譬其若下淵乎!是以明君慎其舉,而君子慎與。」又曰:「藥食嘗於卑,然後至於貴;藥言獻於貴,然後聞於卑。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取道不以手而以耳。致道者以言,入道者以忠,積道者以信,樹道者以人。」又引周文王、武王、成王問粥子,武王問王子旦、師尚父。《淮南·人間訓》引《堯戒》曰:「戰戰慄栗,日慎一日。人莫跡於山而跡於垤。」此帝王大訓之存於漢者。若高帝能除挾書之律,蕭相國能收秦博士官之書,則倚相所讀者必不墜矣。幸而緒言尚在,知者鮮焉,好古之士盍玩繹於斯?

  墨子南使衛,載書甚多,弦唐子見而怪之。墨子曰:「昔周公旦朝讀書百篇,夕見七十二士,相天下猶如此,吾安敢廢此也?」今本闕。《墨子》七十一篇,今止十三篇。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大訓在西序,讀書百篇,謂此類也。

  《釋文序錄》云:「《尚書》之字,本為隸古。既是隸寫古文,則不全為古字。今宋、齊舊本,及徐、李等音所有古字,蓋亦無幾。穿鑿之徒,務欲立異,依傍字部,改變經文。」然則今所傳《古文尚書》,未必皆孔安國之本。宋景文《筆記》云:「楊備得《古文尚書釋文》,讀之大喜,書訊刺字皆用古文。」按《國史藝文志》唐孝明寫以今字,藏其舊本。開寶五年,別定《今文音義》。咸平二年,孫奭請摹印《古文音義》,與新定《釋文》並行。今亦不傳。然漢至唐所謂古文者,孔安國以隸存古,非科斗書也。今有《古文尚書》,呂微仲得本於宋次道、王仲至家。郭忠恕定《古文尚書》並《釋文》,今本豈忠恕所定歟?宣和六年,詔《洪範》復從舊文,以「陂」為「頗」,然監本未嘗復舊也。

  吳才老《書裨傳·考異》云:「伏氏口傳與經傳所引,有文異而有益於經,有文異而無益於經,有文異而音同,有文異而義同。」才老所述者,今不復著。「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古文「定」作「正」,開元誤作「定」。晁景迂雲。「舜讓於德,弗嗣」,班固《典引》作「不台」。《史記自序》唐堯遜位,虞舜不台。「在治忽」,今文作「采政忽」,《史記》作「來始滑」,《漢書》作「七始詠」。「忽」又或作「曶」鄭康成曰:「笏也。」《大傳·大誥》曰:「民儀有十夫。」王莽作《大誥》曰:「民獻儀九萬夫。」蓋本於此。又《康誥》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俊德。」今無「俊」字。《伊訓》「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漢歷志》作「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是朔旦冬至之歲。「高宗亮陰」,《禮記》作「諒闇」,注讀為「梁瘖」。《漢五行志》作「涼陰」,《大傳》作「梁闇」。「予若觀火」,《周禮注》謂今燕俗,名湯熱為觀。《微子》「我其發出狂」,《史記·宋世家》「狂」作「往」,注引鄭康成曰:「我其起作出往也。」《君奭》「天難諶」,《王莽傳》作「天應棐諶。」「欽明文思安安」,《考靈耀》作「晏晏」。鄭氏註:「寬容覆載謂之晏。」馮衍《顯志賦》:「思唐虞之晏晏。」第五倫上疏:「體晏晏之姿。」《無逸》「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石經》曰:「肆高宗之饗國百年。」漢杜欽亦曰:「高宗享百年之壽。」「費誓」,《說文》作「[北米]誓」,《史記》作「肹」,《大傳》作「鮮」。「度作刑以詰四方」,《周禮注》云:「度作詳刑。」「哀矜折獄」,《漢·於定國傳》作「哀鰥哲獄」。《大傳》:「哀矜哲獄。」「折民惟刑」,《漢刑法志》作「悊民」。「天齊於民,俾我一日」,楊賜封事作「假我一日」。賜通桓君章句,即歐陽《尚書》。劉愷引「上刑挾輕,下刑挾重。」《說文》「顧畏於民嵒」,多言也。尼輒切。

  《書》始二《典》,猶《詩》之首二《南》;取費、秦之《誓》,猶《詩》之有《魯頌》。

  《大傳》說《堯典》謂之《唐傳》,則伏生不以是為《虞書》。

  《夏小正》、《月令》、《時訓》詳矣,而《堯典》命羲和以數十言盡之;《天官書》、《天文志》詳矣,而《舜典》璣衡以一言盡之。敘事當以《書》為法。《堯典》以日中、宵中為春秋之別,《月令》兩言日夜分,無春秋之異。

  《堯典》日月星辰,孔注謂:星,四方中星;辰,日月所會。《益稷》日月星辰,謂日、月、星為三辰。五禮一也,孔注於《舜典》,以為吉、凶、賓、軍、嘉;於《皋陶謨》,則曰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

 

  《史記索隱》云:「春言東作,夏言南為,皆是耕作營為勸農之事。孔安國強讀為『訛』字,雖訓化,解釋紆迴。」今《史記》作「南訛」。

  《周禮注》引《書》曰:「分命和仲,度西曰柳谷。」虞翻云:「鄭玄所注《尚書》,古篆『丣』字,反以為『昧』。古大篆『丣』字,讀當為『柳』。古『柳』、『丣』同字,而以為『昧』。」裴松之謂:翻言為然。

  宅嵎夷,《釋文》云:「《尚書考靈耀》及《史記》作『禺鐵』。」今按《史記·堯本紀》「居郁夷」,《正義》「郁」音「隅」。《夏本紀》「嵎夷既略」,《索隱》云:「《今文尚書》及《帝命驗》並作『禺鐵』。」古「夷」字。薛氏曰:「今登州之地。」

  四岳,孔注云:「即上羲和四子,分掌四岳之諸侯。」按《周語》太子晉曰:「共之從孫四岳,佐禹胙國,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左傳》許,大岳之胤也⑤。杜氏注謂大岳,神農之後,堯四岳也。當從《周語》之說。迂齋云:「申、呂、齊、許皆四岳之後。堯讓許由,亦其一也。」

  五典克從,孔安國《傳》本於《左氏》,程子《解》本於《孟子》。《左氏》言五教,不及君臣、夫婦、朋友,天敘有典而遺其三焉,唯《孟子》得之。

  程子謂:共、兜之徒,及舜登庸之始,側陋之人,顧居其上,此凶亂之人所不能堪,故其惡顯而舜誅之。韓非曰:「堯欲傳天下於舜,鯀諫,共工又諫曰:『孰以天下而傳之於匹夫乎?』堯不聽。」此可以證程子之說。韓非謂堯誅共、鯀,非也。

  范蜀公《正書》曰:「舜之五刑:流也,官也,教也,贖也,賊也。流宥五刑者,舜制五流,以宥三苗之劓、刵、剕、宮、大辟也。」《皇王大紀》之說本諸此,而以墨、劓、剕、宮、大闢為賊刑之科目。

  《書序》帝厘下土方,設居方,《釋文》云:「一讀至『方』字絕句。」《商頌》「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朱文公亦以「方」字絕句,雲《楚辭·天問》「禹降省下土方」,蓋用此語。然《書序》已有此讀矣。

  鄭康成讀《舜典》云:「舜生三十,謂生三十年;登庸二十,謂歷試二十年。」

  《大禹謨》言「念哉」者二,《益稷》言「念哉」者一,皆禹告舜之辭。心者治之本,心斯須不存,治忽分焉。「共惟千載心,秋月照寒水」,於此見之。

  皋陶曰:「彰厥有常,吉哉!」周公曰:「庶常吉士。」召公曰:「吉士吉人。」帝王用人之法,一言以蔽之曰「吉」。舜所舉曰「元」、曰「愷」,吉德之實也;所去曰「凶」,吉德之反也。議論相傳,氣脈相續。在春秋時謂之善人,在西漢時謂之長者。惟吉則仁,所謂元者善之長,為天地立心者也。

  儆戒無虞,絜齋解云:「治安之時,危亂之萌已兆。漢宣帝渭上之朝,是年元後生成帝,新都篡漢已兆於極盛之日矣。無虞豈可不儆戒?愚謂匈奴衰而女戎興,倚伏果可畏哉!」又解「七旬有苗格」,云:「舜耕歷山之時,祗見厥父,惟知己之有罪而不見父之為頑,所以底豫。及其征苗也,自省未嘗有過而惟見苗民之作慝,所以逆命。至班師之後,誕敷文德,無異負罪引慝之心而遂格焉。滿損謙益,捷於影響,人心豈可以自滿哉?愚謂仲虺之誥成湯,召公之訓武王,戒其滿而自矜也。齊桓服楚,魏武得荊州,唐莊宗取汴,皆以滿失之。」

  九德,知人之法;三俊,用人之法。

  禹之告舜曰:「安汝止,盡天理而無人慾,得至善而止也。」尹之告太甲曰:「欽厥止,去人慾而復天理,求至善而止也。」

  《虞書》作服,天子自日月而下十二章,鄭康成注周禮謂:周以日月星辰畫於旌旗,而冕服九章。注《禮記·郊特牲》祭之日,王被袞以象天,謂: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魯禮也。二禮之說自相背馳。魯秉周禮,周、魯之禮其有異乎?

  《古文尚書》及《說文》璪火黺[黹米]黼黻,艾軒曰:「黺[黹米]黼黻,當各為一物。『璪』當為『玉璪』之『璪』。『璪』,圜物也,意其為『璪』之狀而以火旁飾之,火因物而後見耳。《考工記》謂火以圜,得非指璪火為一物乎?鄭司農謂為圜形似火,此為近之。希冕,謂黺[黹米]黼黻皆從『黹』,同謂之『希冕』。陸德明『希』與『黹』同,蓋有由來也。」

  鳥獸蹌蹌,馬融以為筍虡,《七經小傳》用其說。《書裨傳》以「鳳凰來儀」為簫聲之和,艾軒亦曰:「制器尚象。」

  古文「箾瞉」,今文作「簫」,《左氏》曰:「韶箾,舜樂名也。」諸儒誤以簫管解之。

  《說文》「奡,嫚也」,引《虞書》「若丹朱、奡」、《論語》「奡蕩舟」。按《書》有「罔水行舟」之語,則「奡蕩舟」者,恐即謂丹朱。

  古文「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今文下「畏」字作「威」,蓋衛包所改,當從古。

  若稽古,稱堯、舜、禹三聖而皋陶與焉。舜以天下遜禹,禹獨推皋陶。孟子論道之正傳,亦曰:「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又曰:「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子夏亦云:「舜舉皋陶,觀於謨而見皋陶之學之粹也。」

  蠻夷猾夏,明刑治之而有餘;四夷交侵,征伐制之而不足。虞、周之德天淵矣。

  《淮南子》曰:「皋陶喑而為大理。」此猶夔一足之說也。皋陶陳謨賡歌謂之喑可乎?司馬公詩云:「法官由來少和泰,皋陶之面如削瓜。」然《荀子·非相》之言,亦未必然。

  《史記·秦本紀》:大費佐舜,調馴鳥獸,是為柏翳。《索隱》云:「《尚書》謂之『伯益』。」而《陳杞世家》謂:伯翳之後,封為秦,垂益夔龍,其後不知所封不見也,則「伯翳」非「伯益」矣。《水經注》偃師九山有百蟲將軍,《顯靈碑》云:「將軍姓伊氏,諱益,字隤敳,帝高陽之第二子伯益者也。」黃度文叔《書說》「益」即「隤敳」,本於此。

  《鄭語》史伯曰:「姜,伯夷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者也。」注謂:四岳之族。《大戴禮·誥志篇》虞史伯夷曰:「明,孟也。幽,幼也。」《史記·曆書》引之而其文小異,「虞夏之歷」為「昔在古歷」,「百草權輿,瑞雉無釋」為「百草奮興,秭鳺先滜。」

  《呂氏春秋》云:「舜欲以樂傳教於天下,乃令重黎舉夔於草莽之中而進之,舜以為樂正。」《呂刑》乃命重黎,即羲和也。《楚語》堯育重黎之後,重黎舉夔見於此。

  漢董賢冊文,言「允執其中」,蕭咸謂:此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班固筆之於史矣。而固紀竇憲之功曰:「納於大麓,惟清緝熙。」其諛甚於董賢之冊。當憲氣焰方張,有議欲拜之伏稱萬歲者,微韓棱正色,則無君之惡肆矣。此固所以文奸言而無忌憚也。倪正父駁「昆命元龜」之制,有以也夫。

  五行,《大禹謨》以相剋為次,《洪範》以生數為次。五德,鄒衍以相勝為義,劉向以相生為義。

  柔而立,無立為懦。柔惠且直,不直為諂。柔嘉維則,失其則非嘉也。

  《賈誼書·君道篇》引《書》曰:「大道亶亶,其去身不遠;人皆有之,舜獨以之。」此《逸書》也。

  《禹貢釋文》:《周公職錄》云:「黃帝受命,風后受圖,割地布九州。」《隋、唐志》無此書,《太平御覽》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錄》有此三句。夾漈《通志·藝文略》:《周公城名錄》一卷。「城」、「職」字相似,恐傳寫之誤。《世說注》云:「推《周公城錄》,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抱朴子·內篇·登涉》引《周公城名錄》。

  《大傳》曰:「歌大化、大訓、六府、九原而夏道興。」注謂:四章皆歌禹之功。所謂「九敘惟歌」,「九德之歌」,於此猶可考。

  《說文》引《虞書》曰:「仁閔覆下,則稱旻天。」蓋《虞書》說也。

  豫州,滎波既豬,古文云:「滎嶓既都。」《職方氏》豫州,其浸波溠,鄭注云:「『波』讀為『播』,《禹貢》曰:『滎播既都』。」賈公彥疏云:「《禹貢》有播水無波。」然則《漢、唐書》本皆作「滎播」也。《史記·夏本紀》作「播」,音「波」。

  《史記》引《禹貢》二百里任國,《書》男邦,孔註:男,任也,任王者事。音壬。王莽封王氏女皆為任。註:任,充也,男服之義,男亦任也。「男」、「任」二字蓋通用。

  揚州,沿於江海,達於淮泗。東坡《書傳》云:「吳王夫差闕溝通水,而江始有入淮之道,禹時則無之。」愚按:吳之通水有二焉:《左氏傳·哀九年》吳城邗溝通江淮,注云:「今廣陵韓江。」此自江入淮之道也。《吳語》夫差起師北征,闕為深溝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於黃池。《左氏傳·哀十三年》會黃池,注云:「陳留封丘縣南,有黃亭,近濟水。」此自淮入汴之道也。

  百川東注,弱水獨西,故《洪範》弱為六極。弱與柔異,柔如漢文帝,弱如元帝。

  過九江至於東陵,曾彥和謂:東陵,今之巴陵。余按:《史記正義》岳州有巴陵,蓋是東陵。曾說本此。

  「朔南暨」為句,下雲「聲教訖於四海」。《史記注》本如此。

  《說苑》子貢曰:「禹與有扈氏戰,三陳而不服。禹於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請服。」《莊子》謂「禹攻有扈,國為虛厲」,皆與《書》異。《楚辭·天問》云:「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終斃於有扈,牧夫牛羊?」又云:「有扈牧豎,云何而逢?擊床先出,其命何從?」古事茫昧不可考矣。《呂氏春秋》曰:「夏後相與有扈戰於甘澤而不勝,六卿請復之,夏後相曰:『不可。吾地不淺,吾民不寡,戰而不勝,是吾德薄而不教不善也。』於是乎處不重席,食不貳味,琴瑟不張,鐘鼓不修,子女不飭,親親長長,尊賢使能,期年而有扈氏服。」愚謂:伐扈戰甘者,夏後啟也,誤以為相。然其事可以補《夏書》之闕。

  《甘誓》予則孥戮汝,《孔傳》謂「辱及汝子」,《王莽傳》作「奴」,顏注謂:「戮之以為奴也。」《泰誓》云:「囚奴正士。」豈及子之謂乎?

  蔡邕《銘論》:殷湯有《甘誓》之勒。

  《五子之歌》其二章皆述禹之訓。蔡氏自「予視天下」以後,謂「予」,五子自稱也,然「予臨兆民」之語,恐非五子自稱。

  《周語》單穆公引《夏書》曰:「關石和均,王府則有。」韋昭注云:「《逸書》也。關,門關之徵也。石,今之斛也。言征賦調均,則王之府藏常有也。一曰:關,衡也。」時未見古文,故云《逸書》。左思《魏都賦》關石之所和鈞,財賦之所厎慎,蓋亦用韋說。李善引賈逵《國語注》曰:「關,通也。」孔安國謂「金鐵曰石」,未詳。

  《左氏傳》夏有觀、扈,漢東郡有畔觀縣。今開德府觀城。《楚語》士亹曰:「堯有丹朱,舜有商均,啟有五觀,湯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奸子。」韋昭注謂:五觀,啟子,太康昆弟也。觀,洛汭之地。《書序》曰:「太康失國,昆弟五人,須於洛汭。」《水經注》亦云:「太康弟曰五觀。」愚謂:五子述大禹之戒作歌,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豈朱、均、管、蔡之比?韋氏說非也。

  《史記》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誥》,《索隱》云:「一作俈。從先王居,故作《帝俈》。」

  《史記》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伐之。湯曰:「予有言:人視水見形,視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聽,道乃進。君國子民,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湯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罰殛之,無有攸赦!」作《湯征》。豈孔壁逸篇,太史公亦見之乎!後有補《湯征》者,蓋未之考。

  辰弗集於房,《大衍曆議》云:「《新曆》仲康五年癸巳歲,九月庚戌朔,日蝕在房二度。」按《皇極經世》仲康元年壬戌;征羲、和,五年丙寅。與《歷》不同。

  君子之去留,國之存亡系焉,故《夏書》終於《汝鳩》、《汝方》,《商書》終於《微子》。《湯誓》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孔安國以為古之用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雲者,權以脅之,使勿犯。《酒誥》予其殺,安國以為擇罪重者而殺之。呂居仁謂:安國能明聖人未盡之意,實有大功於聖人者。

  鄭康成注《禹貢》九河云:「齊桓公塞之,同為一。」《詩正義》云:「不知所出何書。」愚按:《書正義》引《春秋緯寶乾圖》云:「移河為界,在齊呂,填閼八流以自廣。」鄭蓋據此文。九峰蔡氏曰:「曲防,齊之所禁,塞河非桓公所為也。」

  鄭康成《書》注,間見於疏義,如作服十二章、州十二師,孔注皆所不及。

  《呂氏春秋》引《夏書》曰:「天子之德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商書》曰:「五世之廟可以觀怪,萬夫之長可以生謀。」又曰:「仲虺有言曰:『諸侯之德,能自為取師者王,能自為取友者存。其所擇而莫如己者亡』」又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周書》曰:「若臨深淵,若履薄冰。」其舛異如此。

  《仲虺之誥》言仁之始也,《湯誥》言性之始也,《太甲》言誠之始也,《說命》言學之始也。皆見於《商書》。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先聖王之傳恭也。亦見於《商頌》,孔子之傳有自來矣。

  孟子云:「伊尹、萊朱。」註:萊朱,亦湯賢臣,一曰仲虺是也。《春秋傳》曰:「仲虺居薛,為湯左相。」是則伊尹為右相。《唐宰相世系表》:仲虺為湯左相,臣扈祖己皆其胄裔也。未詳所據。

  孔安國謂湯始改正朔,鄭康成謂自古改正朔。葉少蘊云:「《甘誓》已言三正,則子、丑、寅迭以為正者,尚矣。」爰革夏正,林少穎謂:革正之事,古未嘗有,蓋始於湯,而武王因之。

  《漢律曆志》引《伊訓》伊尹祀於先王,誕資有牧方明,說者謂祀先王於方明。朱文公曰:「『方』當作『乃』,即所謂『乃明言烈祖之成德。』」

  鄭康成云:「祖乙居耿後,奢侈逾禮,土地迫近山川,嘗圯焉。至陽甲立,盤庚為之臣,乃謀徙居湯舊都。上篇是盤庚為臣時事,中篇、下篇是盤庚為君時事。」《正義》以為謬妄,《書裨傳》云:「鄭大儒必有所據而言。」

  《書序》祖乙圯於耿,孔氏注云:「圯於相,遷於耿。」《殷本紀》謂祖乙遷於邢。《皇極經世》祖乙踐位,圯於耿,徙居邢,蓋從《史記》。以《書序》考之,孔氏以「圯於耿」為「圯於相」,恐未通。蘇氏《書傳》云:「祖乙圯於耿,盤庚不得不遷。」以《經世》、《紀年》考之,祖乙以乙未踐位,後有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陽甲,而後盤庚立。祖乙曾孫。盤庚之立,以己亥,自祖乙踐位至此一百二十五年。若謂民盪析離居,因耿之圯,不應如是之久也。當闕所疑。

  盤庚之遷也,曰:「天其永我命於茲新邑。」消息盈虛之運,哲王其知之矣。唐朱朴議遷都以觀天地興衰為言,謂:關中文物,奢侈皆極焉,已盛而衰,難可興矣,而以襄、鄧為建都極選。陳同父上書孝廟,亦謂:錢塘山川之氣,發泄無餘,而以荊、襄為進取之機。其言與朴略同。朴不足道也,豈亦有聞於氣運之說乎?

  《大傳》引《盤庚》「若德明哉!湯任父言卑應言」,皆古文所無。

  《論語》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於皇皇后帝,孔安國注云:「《墨子》引《湯誓》,其辭若此。」疏云:「《尚書·湯誓》無此文,而《湯誥》有之,又與此小異。唯《墨子》引《湯誓》,其辭與此正同。」

  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漢。昭烈曰:「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蓋得此意。

  桑穀之祥,大戊問伊陟,《韓詩外傳》以為「穀生湯之廷,三日而大拱,湯問伊尹」,誤也;《漢·五行志》劉向以為「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怠於政事,故桑穀之異見」,又誤也;《書大傳》謂「武丁之時,先王道虧,刑罰犯,桑穀俱生於朝,武丁問諸祖己」,劉向蓋襲《大傳》之誤。

  說築傅岩之野,吳氏《裨傳》、蔡氏《集傳》以築為居。愚按:《孟子》曰:「傅說舉於版築之間。」當從古注。傅岩在陝州平陸縣北。

  《魯語》展禽曰:「上甲微能帥契者也,商人報焉。」《孔叢子》引《書》曰:「維高宗報上甲微。」蓋《逸書》也。

  學立志而後成,遜志而後得。立志,剛也;遜志,柔也。

  西伯戡黎,孔注云:「文王貌雖事紂,內秉王心。」豈知文王之心哉!文王之德之純,心與貌異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商都朝歌,黎在上黨壺關,乃河朔險要之地。朝歌之西境,密邇王畿,黎亡則商震矣。故武王渡孟津,莫之或御。周以商墟封衛,狄人迫逐黎侯,衛為方伯連率,不能救,而《式微》、《旄丘》之詩作。唇亡齒寒,衛終為狄所滅。衛之亡,猶商之亡也。秦拔上黨而韓、趙危,唐平澤潞而三鎮服,形勢其可忽哉!

  《泰誓》古文作《大誓》,孔氏註:「大會以誓眾。」晁氏曰:「開元間,衛包定今文,始作『泰』。」或以交泰為說,真燕書哉!或說謂新經以「泰」為「否泰」之「泰」,紂時上下不交,天下無邦,武王大會諸侯往伐,以傾紂之否。非經意也。《大誓》與《大誥》同。音「泰」者非。

  雖有周親,不如仁人。孔安國注《論語》,言「雖有管、蔡為周親,不如箕子、微子之仁人」,與注《尚書》異。《書傳》云:「紂至親雖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朱文公《集注》從《書傳》。

  《論語釋文》:予有亂十人。《左傳》叔孫穆子亦曰:「武王有亂十人。」劉原父謂:子無臣母之理,婦人蓋邑姜。然本無「臣」字,舊說不必改。

  《左氏傳》云:「太伯不從。」《楚辭·天問》云:「叔旦不嘉。」與夷、齊之心一也。此武所以未盡善。

  《武成》式商容閭,《正義》引《帝王世紀》云:「商容及殷民觀周軍之入,見畢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嚴乎將有急色,故君子臨事而懼。』見太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虎據而鷹趾;當敵將眾,威怒自倍;見利即前,不顧其後。故君子臨眾,果於進退。』見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視其為人,忻忻休休,志在除賊。是非天子,則周之相國也。故聖人臨眾知之。』見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聖人為海內討惡,見惡不怒,見善不喜,顏色相副,是以知之。』」愚按:《韓詩外傳》云:「商容嘗執羽龠,馮於馬徒,欲以伐紂而不能。遂去,伏於太行。及武王克殷,立為天子,欲以為三公。商容辭曰:『吾嘗馮於馬徒,欲以伐紂而不能,愚也;不爭而隱,無勇也。愚且無勇,不足以備乎三公。』固辭不受命。君子聞之曰:『商容可謂內省而不誣能矣。君子哉!去素餐遠矣。』」《史記》燕王《遺樂間書》曰:「紂之時,商容不達,身祗辱焉,以冀其變。」《樂記》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鄭注乃謂:使箕子視商禮樂之官,賢者所處,皆令反其居。蓋康成不見古文《武成》,故以容為禮樂。張良云:「武王入殷,表商容閭。」《史記·周紀》云:「表商容之閭。」皆與《書》合。

  顏師古《刊謬正俗》云:「《武成序》往伐歸獸,當依『獸』字。《費誓序》東郊不[門艸],案《說文》及《古今字詁》,[門艸],古『辟』字,辟訓開,故孔氏釋云:『東郊不開。』不得徑讀『辟』為『開』。」愚按:《古文尚書》,師古之說是也。虞翻謂「分北三苗」,「北」古「別」字。

  《大傳·洪範》曰:「不葉於極,不麗於咎,毋侮矜寡,而畏高明。」《史記·宋世家》亦云:「毋侮鰥寡。」

  《周禮·大卜注》引《洪範》曰雨,曰濟,曰圛,曰蟊,曰克,《詩》「齊子豈弟」箋:《古文尚書》以「弟」為「圛」。《正義》云:「《洪範稽疑》論卜兆有五,『曰圛』注云:『圛者,色澤光明。』蓋古文作『悌』,今文作『圛』。賈逵以今文校之,定以為『圛』。鄭依賈氏所奏。」《說文》引《書》「圛圛升雲,半有半無」,今按「圛」即《洪範》「曰驛」,其下乃注文。《古文尚書》曰塗,曰圛,與《周禮注》同。

  《詩》「或聖或否,或哲或謀,或肅或艾」,《莊子》「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皆為《洪範》之學。

  曾子固奏疏曰:「《洪範》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而要其所以為始者,思也。《大學》所以誠意正心修身治其國家天下,而要其所以為始者,致其知也。正其本者,在得之於心而已。得之於心者,其術非他,學焉而已矣。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學而積之,至於從心不逾矩,豈他道哉?由是而已矣。」二程子以前,告君未有及此者。

  《韓非》謂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從王之指。無或作惡,從王之路。」蓋述《洪範》之言而失之也。

  天命有德,天討有罪,故無作好惡。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故無作聰明。以天之德,行天之權,故惟闢作福威。

  司馬彪注《莊子》云:「箕子名胥余。」《史記正義》:《尸子》雲。

  巢伯來朝,注云:「南方之遠國。」《正義》謂「南巢」,李杞解曰:「成湯放桀於南巢,巢人納之。意者終商之世,義不朝商乎?誠如是,亦足以見巢之忠,商之盛德矣。商亡而周興,於是巢始來朝。」其說美矣,然無所據。

  金縢之書,其異說有二焉:《魯世家》云:「周公卒後,秋未獲,暴風雷雨,禾盡偃,大木盡拔。周國大恐,成王與大夫朝服以開金縢書。」《梅福傳》云:「昔成王以諸侯禮葬周公,而皇天動威,雷風著災。」此皆《尚書大傳》之說,蓋伏生不見古文故也。《蒙恬傳》云:「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沉於河,乃書而藏之記府。及王能治國,有賊臣言周公欲為亂,周公走而奔於楚。成王觀於記府,得周公沉書,乃流涕曰:『孰謂周公旦欲為亂乎?』」此又以武王有疾為成王。《索隱》曰:「不知出何書?」《魯世家》亦與《恬傳》同。譙周云:「秦既燔書,時人慾言金縢之事,失其本末。」南軒曰:「至誠可以回造化,若金縢策祝之辭,則不無妄傳者。」

  我之弗辟,朱文公謂:當從鄭氏,以「辟」為「避」。

  《武成》惟九年大統未集,《通鑑外紀》引《尚書大傳》文王受命一年,斷虞芮之質;《帝王世紀》文王即位四十二年,歲在鶉火,更為受命之元年;《周書·文傳》:文王受命九年,時惟暮春,在鎬召太子發。按《史記》秦惠王十四年,更為元年;《汲冢紀年》魏惠成王三十六年,改元稱一年,或有因於古也。

  文公賞雍季以義而不以謀,襄子賞高共以禮而不以功,故曰「崇德報功」。

  若爾三王,是有負子之責於天,《史記》以「丕」為「負」,《索隱》引鄭玄曰:「『丕』讀曰『負』。」隗囂《移檄》曰:「庶無負子之責。」蓋本此。晁以道解「丕子之責」,如《史傳》中「責其侍子」之「責」,蓋雲「上帝責三王之侍子」,指武王也。

  唐叔得禾,成王命唐叔以饋周公於東土,作《饋禾》。《史記》以「歸」為「饋」。二字通用,見《論語》。

  三監,孔氏謂管、蔡、商。《漢·地理志》:殷畿內為三國,邶、鄘、衛是也。邶封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唯鄭康成以三監為管、蔡、霍。蘇氏從孔說,林氏、蔡氏從鄭說。三亳,孔氏謂亳人之歸文王者三所,為之立監。康成云:「湯舊都之民,服文王者分為三邑:其長居險,故言阪尹,蓋東成皋,南盝轅,西降谷也。」皇甫謐以蒙為北亳,穀熟為南亳,偃師為西亳。林氏從鄭說,呂氏從皇甫說。《詩譜》以三叔為三監。孫毓云:「三監當有霍叔,鄭義為長。」

  「民獻有十夫,予翼」,「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周公以賢人卜天意。史失其名,不獨魯兩生也。

  《周書·作雒》曰:「俾康叔宇於殷,俾中旄父宇於東。」注云:「東謂衛、殷、邶、鄘。」《詩譜》自紂城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康叔宇於殷,即衛也。注以殷為邶、鄘,非是。殷地在周之東,故曰東征。邶、鄘、衛皆東也。《康誥》曰:「在茲東土。」中旄父其邶、鄘之一歟?《顧命》有南宮毛。

  《法言》謂:《酒誥》之篇,「俄空焉」。愚按:《酒誥》古今文皆有之,豈揚子未之見歟?《藝文志》云:「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而《大傳》引《酒誥》曰:「王曰:封,唯曰若圭璧。」今無此句,豈即脫簡歟?

  「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荊公以「違」、「保」、「辟」絕句,朱文公以為夐出諸儒之表。《洛誥》復子明辟,荊公謂:周公得卜,復命於成王也。漢儒「居攝還政」之說,於是一洗矣。山谷云:「荊公六藝學,妙處端不朽。」信夫!

  「厥或告曰:『群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無隱。」張氏以為此告者之詞云爾。勸汝執而盡殺之也,汝當思之曰:「是商之諸臣,化紂為淫湎者,而可遽殺乎?亦姑惟教之而已。若不教而使陷於罪,是亦我殺之也。周公戒康叔,皆止殺之詞,奈何以為勸哉!」愚謂:此說得忠厚之意。

  《梓材》曰:「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周封建諸侯與大家臣室共守之,以為社稷之鎮。九兩,所謂宗以族得民。公劉之雅,所謂君之宗之。此封建之根本也。魯之封有六族焉,衛之封有七族焉,唐之封有九宗、五正焉,皆所以系人心,維國勢。不特諸侯為然,周公作《皇門》之書曰:「維其有大門宗子,茂揚肅德,勤王國王家,乃方求論擇元聖。武夫羞於王所,咸獻言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用能承天嘏命。先人神祇報職用休,俾嗣在王家,萬子孫用末被先王之靈光。」然則王室之不壞,繄大門宗子是賴。自封建之法廢,國如木之無根,其亡也忽焉。然古者,世臣必有家學,內有師保氏之教,外有外庶子之訓。國子之賢者,命之導訓諸侯,若魯孝公是也。使惇惠者教之,文敏者道之,果敢者諗之,鎮靖者修之,若晉公族大夫是也。教行而俗美,然後托以安危存亡之寄,而國有與立矣。

  商之澤深矣,周既翦商,歷三紀而民思商不衰。考之《周書》,《梓材》謂之「迷民」,《召誥》謂之「讎民」,不敢有忿疾之心焉,蓋皆商之忠臣義士也。至《畢命》始謂之「頑民」,然猶曰:「邦之安危,惟茲殷士。」兢兢不敢忽也。孔子刪《詩》,存邶、鄘於《風》,系商於《頌》。吁,商之澤深矣。

  《召誥正義》引《周書·月令》云:「三日粵朏。」《漢·律曆志》引古文《月采篇》曰:「三日曰昢。」顏註:謂說月之光采。愚以《書正義》考之,「采」字疑當作「令」。

  婁敬曰:「成王即位,周公營成周,以為此天下中,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呂氏春秋》南宮括曰:「成王定成周,其辭曰:『惟餘一人,營居於成周。惟餘一人,有善易得而見也,有不善易得而誅也。』」《說苑》南宮邊子曰:「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其命龜曰:『予一人兼有天下,辟就百姓,敢無中土乎!使予有罪,則四方伐之,無難得也。』」三說大意略同。

  周公為師,召公為保。鄭康成不見《周官》之篇,以師保為《周禮》師氏、保氏,大夫之職。《師氏、保氏注》亦引《書敘》云:「聖賢兼此官。」《禮記·文王世子注》謂大司成、司徒之屬師氏也。兩注自不同。

  有若散宜生,《孔氏傳》云:「散氏,宜生名。」愚按:《漢書·古今人表》:女皇堯妃,散宜氏女。當以「散宜」為氏。

  《多方》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大傳》云:「古者,十稅一,多於十稅一謂之大桀小桀,少於十稅一謂之大貊小貊。王者十一而稅,而頌聲作矣。故《書》曰:『越維有胥賦小大多政。』」古今文之異如此。

  《無逸》,《大傳》作「毋逸」。毋者,禁止之辭,其義尤切。

  《無逸》中宗、高宗、祖甲、文王之享國,以在位言;《呂刑》穆王享國百年,以壽數言。

  祖甲,孔安國、王肅云:「湯孫太甲也。」馬融、鄭玄云:「武丁子帝甲也。」《書正義》以鄭為妄。《史記正義》按帝王年代,歷帝甲十六年,太甲三十三年,明王、孔說是。王肅云:「先中宗,後祖甲,先盛德,後有過。」蔡氏《書傳》從鄭說,謂非太甲。按邵子《經世書》高宗五十九年,祖庚七年,祖甲三十三年,世次歷年皆與《書》合,亦不以太甲為祖甲。

  《無逸》多言不敢,《孝經》亦多言不敢,堯、舜之兢業,曾子之戰兢,皆所以存此心也。

  天命自度,天與我一;自作元命,我與天一。

  民之疾苦常在目,故曰:「顧畏於民碞,天之監臨常在目。」故曰:「顧諟天之明命。」

  文王罔攸兼於庶言庶獄庶慎,司馬公曰:「人君急於知人,緩於知事。」愚謂:漢宣帝綜核名實,非不明也,而不能知弘、石之奸;唐宣宗抉擿細微,非不察也,而不能知令狐綯之佞,明於小而闇於大也。故堯、舜之知,不遍物而急先務。

  觀蔡仲之命,知周所以興;觀中山靖王之對,知漢所以亡。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方且封建親戚,以蕃屏周;漢懲七國之難,抑損諸侯,以成外戚之篡。心有公私之殊,而國之興亡決焉。

  君陳,蓋周公之子,伯禽弟,見《坊記注》,它無所考。《傳》有「凡、蔣、邢、茅、胙、祭」,豈君陳其一人歟?凡伯、祭公、謀父,皆周公之裔,世有人焉,家學之傳遠矣。

  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鄭註:周之近郊五十里,今河南、洛陽相去則然。鄭以目驗知之。《儀禮疏》。

  爾乃順之於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後之德。」先儒謂:成王失言。蓋將順其美,善則稱君,固事君之法,然君不可以是告其臣。「順」之一字,其弊為諛。有善歸主,李斯所以亡秦也,曾是以為良顯乎?闇愎之君,誦斯言則歸過,求名之疑不可解矣。承弼昭事,稱文武而不及成王,其有以夫。

  推誠以待士,則欒氏之勇,亦子之勇;用賢以及民,則田單之善,亦王之善。故曰:「有容德乃大。」

  史伯論周之敝曰:「去和而取同。」與晏子之論齊,子思之論衛,一也。西漢之亡,亦以群臣同聲,故曰:「庶言同則繹。」

  《周官》「諸侯各朝於方岳,大明黜陟」,黜陟明而後封建定。柳子謂天子不得變其君,殆未考周制也。

  康王釋喪服而被袞冕,且受黃朱圭幣之獻,諸儒以為禮之變,蘇氏以為失禮。朱文公謂:天子諸侯之禮與士庶人不同,故孟子有「吾未之學」之語。如《伊訓》元祀十二月朔,奉嗣王祗見厥祖,固不可用凶服矣。漢、唐即位行冊禮,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命,以告嗣君。蓋易世傳授,國之大事,當嚴其禮也。蔡氏《書傳》取蘇氏而不用文公之說。愚觀孝宗初上太上帝後尊號,有欲俟欽宗服除奉冊者,林黃中議:唐憲宗上順宗冊,在德宗服中,謂行禮無害,第備樂而不作可也。劉韶美議曰:「唐自武德以來,皆用易月之制,既葬之後,謂之無服。群臣上尊號,亦多在即位之年。與本朝事體大相遠也。」觀韶美之言,則文公《語錄》所云「漢唐冊禮」,乃一時答問,未為定說也。

  《史記·周紀》:康王命作策畢公,分居里,成周郊。《書序》缺「公」字。

  《畢命》一篇,以風俗為本。殷民既化,其效見於東遷之後,盟向之民不肯歸鄭,陽樊之民不肯從晉。及其末也,周民東亡而不肯事秦,王化之入人深矣。唐賈至議取士,以安史之亂為鑑,謂:先王之道消,則小人之道長;小人之道長,則亂臣賊子生焉。蓋國之存亡在風俗。四維不張而秦歷促,恥尚失所而晉祚覆。至其知本之言哉!

  周之興也,商民後革,百年化之而不足;周之衰也,衛風先變,一日移之而有餘。

  「雖收放心,閒之惟艱」,孟子求放心之說也。「繩愆糾謬,格其非心」,孟子格君心之說也。

  衛石碏以義厲一國,而寧、蘧之類萃焉;晉趙衰以遜化一國,而知、范之賢繼焉。故曰:「樹之風聲。」

  齊大史之守官,尚父之德遠矣;魯宗人之守禮,周、孔之澤深矣。故曰:「惟德惟義,時乃大訓。」

  皇帝,始見於《呂刑》。趙岐注《孟子》引《甫刑》曰:「帝清問下民。」無「皇」字。然岐以「帝」為「天」,則非。

  兵以恭行天罰,謂之天吏。刑以具嚴天威,謂之天牧。

  《中說》薛收曰:「古人作元命,其能至乎?」阮逸注云:「《元命包》,《易書》也。」愚按:《春秋緯》有《元命包》,《易書》有《元包》。薛收蓋謂「自作元命」,其言見於《呂刑》,阮注誤矣。

  張子韶《書說》於《君牙》、《冏命》、《文侯之命》,其言峻厲激發,讀之使人憤慨,其有感于靖康之變乎?胡文定《春秋傳》於夫椒之事,亦致意焉。朱子《詩傳》,其說《王風·揚之水》,亦然。

  子夏問金革之事無辟,孔子曰:「吾聞諸老聃曰:『昔者,魯公伯禽有為為之也。』」鄭注云:「有徐戎作難,喪,卒哭,而征之,急王事也。征之作《粊誓》。」後世起復者,皆以伯禽藉口。嘗考《書·多方》王來自奄,孔注云:「周公歸政之明年,淮夷奄又叛。魯征淮夷,作《費誓》。」《魯世家》伯禽即位之後,有管、蔡等反,淮夷、徐戎並興,於是伯禽率師伐之於[北米],作《[北米]誓》。據此則伯禽征淮、徐,在周公未沒之時,非居喪即戎也。《左傳》「殽之役,晉始墨」,若伯禽行之,則晉不言「始」矣。記《禮》之言,恐非謂《費誓》也。

  魏觴諸侯於范台,魯共公舉觴擇言,以酒、味、色、台池為戒。漢高帝圍魯,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周公、伯禽之化,歷戰國秦、楚,猶一日也。

  周益公謂:《文苑英華》賦多用「員來」,非讀《秦誓正義》,安知今之「雲」字,乃「員」之省文。愚按:《漢書》韋孟諫詩,顏師古注引《秦誓》:雖則員然。古文作「員」。

  《文心雕龍》云:「《書》摽七觀。」孔子曰:「《六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觀誠,《洪範》可以觀度,《禹貢》可以觀事,《皋陶謨》可以觀治,《堯典》可以觀美。」見《大傳》。《孔叢子》云:「《帝典》觀美,《大禹謨》、《禹貢》觀事,《皋陶謨》、《益稷》觀政,《泰誓》觀義。」此其略略異者。

  春秋時,郤缺之言「九功《九歌》」,穆姜之言「元亨利貞」,子服惠伯之言「黃裳元吉」,叔向之言「《昊天有成命》」,單穆公之言「《旱鹿》」,叔孫穆子之言「《鹿鳴》之三」,成鱄之言「《皇矣》之《雅》」,閔馬父之言「商《那》之《頌》」,左史倚相之言「《懿》戒」,觀射父之言「重、黎」,白公子張之言「《說命》」,其有功於經學,在漢儒訓故之先。蓋自遲任、史佚以來,統緒相承,氣脈未嘗絕也。

  《顏氏家訓》云:《王粲集》中難鄭玄《尚書》事,今僅見於唐元行沖《釋疑》。王粲曰:「世稱伊、雒以東,淮、漢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闕,鄭氏道備,粲竊嗟怪,因求所學,得《尚書注》。退思其意,意皆盡矣,所疑猶未諭焉,凡有二篇。」《館閣書目》:粲集八卷,詩賦論議垂六十篇。

  官師相規,注謂:官眾。《左傳》官師從單靖公,註:天子官師,非卿也。《漢·賈誼傳》官師小吏,注云:「一官之長。」愚謂:漢注得之。周官皆有師。

  王景文謂:「文章根本在《六經》」,張安國欲記《考古圖》,曰:「宜用《顧命》。」游廬山序所歷,曰:「當用《禹貢》。」

  伊尹之始終,《書序》備矣。陸士衡《豪士賦序》伊生抱明,允以嬰戮,蓋惑於《汲冢紀年》之妄說也。皇甫謐云:「伊尹百有餘歲。」應劭云:「周公年九十九。」王充《論衡》云:「召公百八十。」故趙岐注《孟子》云:「壽若召公。」

  《呂氏春秋·孝行覽》云:「《商書》曰:『刑三百,罪莫重於不孝。』」註:商湯所製法也。三百,商之刑。三千,周之刑。其繁簡可見。

  《周禮·大司馬注》引《書》曰:「前師乃鼓譟。」疏謂:《書傳》說武王伐紂時事。《二禮疏》引《書傳·略說》,皆書「《大傳》」也。

  《洪範》五者來備,《史記》云:「五是來備。」荀爽謂之「五韙」,李雲謂之「五氏」,傳習之差如此,近於郢書燕說矣。

  土氣為風,水氣為雨。箕屬東方木,克土,土為妃,故好風。畢屬西方金,克木,木為妃,故好雨。此鄭康成說也。吳仁傑謂:《易》以坎為水,北方之卦。又曰「雨以潤之」,則雨屬水。《漢志》:軫星亦好雨。

  五福不言貴而言富,先王之制。貴者始富,賤者不富也。

  趙岐注《孟子》,不見古文,以「其助上帝寵之」斷句。又「我武惟揚」,注云:「古《尚書》百二十篇之時《太誓》也。」又「帝使其子九男二女」,注云:「《堯典》曰『釐降二女』,不見九男,孟子時《尚書》凡百二十篇。《逸書》有《舜典》之敘,亡失其文。孟子諸所言舜事,皆《堯典》及《逸書》所載。」又「不及貢,以政接於有庳」,謂皆逸篇之辭。又引《書》:禹拜讜言。

  葛伯仇餉,非《孟子》詳述其事,則異說不勝其繁矣。孟子之時,古書猶可考,今有不可強通者。

  《易乾鑿度》曰:「《易》之帝乙為湯,《書》之帝乙六世王,名同不害以明功。」帝乙,湯玄孫之孫也。按《史記》湯至帝乙二十九王,謂六世王,未詳。唐陳正節曰:「殷自成湯至帝乙十二君,其父子世六易。」謂十二君,亦未詳。

  林少穎《書說》至《洛誥》而終,呂成公《書說》自《洛誥》而始。朱文公曰:「蘇氏傷於簡,林氏傷於繁,王氏傷於鑿,呂氏傷於巧,然其間盡有好處。」

  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泰之極,則城復於隍;既濟之極,則濡其首。不於其未,而於其極,則無及矣。

  伊尹以辯言亂政戒其君,盤庚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利口,其敝久矣。邵子曰:「天下將治,則人必尚行;天下將亂,則人必尚言。」周公訓成王,勿以憸人,所以反商之敝也。張釋之諫文帝,超遷嗇夫,所以監秦之失也。《周官》曰:「無以利口。」《冏命》曰:「無以巧言。」此周之家法。將相功臣,少文多質;安靜之吏,悃愊無華。此漢之家法。

  恭在貌,敬在心,《書正義》之說也。中心為忠,如心為恕,《詩、春秋正義》之說也。

  堯、舜之世,名臣止任一事;仲尼之門,高第皆為一科。故曰:「無求備於一夫。」

  強恕而行,忍也,原憲之克伐怨欲,不行焉也。一視同仁,容也,顏子之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也。忍言事,容言德。習忍則至於容。

  式和民則,順帝之則,有物有則,動作、禮義、威儀之則,皆天理之自然,有一定之成法。聖賢傳心之學,唯一「則」字。

  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故民生在勤則不匱。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故君子能勞則有繼。

  乃命三後,先儒曰:「人心不正,則入於夷狄禽獸,雖有土不得而居,雖有谷不得而食,故先伯夷而後及禹、稷。」此說得孔子「去食」、孟子「正人心」之意。《小雅》盡廢,其禍烈於洚水。四維不張,其害憯於阻飢。

  《周禮·司刑》五刑之屬二千五百,穆王雖多五百章,而輕刑增,重刑減。班固以《周禮》為中典,《甫刑》為重典,非也。

  舜、皋陶曰「欽」、曰「中」,蘇公曰「敬」、曰「中」,此心法之要也。《呂刑》言「敬」者七,言「中」者十,所謂「惟克天德」,在此二字。

  禹有典則貽厥子孫,而有盤游無度者;湯以義禮垂裕後昆,而有顛覆典刑者。是以知嗣德之難也。宋武帝留葛燈籠、麻蠅拂於陰室;唐太宗留柞木梳、黑角篦於寢宮。作法於儉,其敝猶侈,況以侈示後乎!

  因岱柴而封禪,因時巡而逸游,因《洛書》而崇飾符瑞,因建極而雜糅正邪,因享多儀而立享上之說。塞忠諫,謂之浮言;錮君子,謂之朋比。慘礉少恩,曰威克厥愛;違眾妄動,曰惟克果斷。其甚焉者,丕之奪漢,托之舜、禹;衍之篡齊,托之湯、武。邵陵海西之廢,托之伊尹;新都之攝,臨湖之變,托之周公。侮聖言以文奸慝,豈經之過哉!

  蘇綽《大誥》近於莽矣,《太玄》所謂童牛角馬,不今不古者歟?蘇威《五教》,綽之遺風也。

  《史記·秦紀》:繆公三十三年,敗於殽。三十六年,自茅津渡河,乃誓於軍。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謀,令後世以記余過。君子聞之,皆為垂涕,曰:「嗟乎!秦繆公之與人周也,卒得孟明之慶。」《書序》云:「敗崤歸,作《誓》。」與《史》不同。邵子謂:修夫聖者,秦穆之謂也。穆公是霸者第一,悔過自誓之言,幾於王道。此聖人所以錄於書末。

  《大傳》太子年十八曰「孟侯」,於四方諸侯來朝,迎於郊者,問其所不知。唐《冊太子文》云:「盡謙恭於齒胄,審方俗於迎郊。」愚謂:孟侯見《康誥》,謂諸侯之長,蓋方伯也。《大傳》說非。

  《漢·藝文志》:《周書》七十一篇。劉向云:「周時誥誓號令,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隋、唐志》系之汲冢,然汲冢得竹簡書在晉咸寧五年,而兩漢已有《周書》矣。太史公引「克殷度邑」,鄭康成注《周禮》云:「《周書·王會》備焉。」注《儀禮》云:「《周書》北唐以閭。」許叔重《說文》引《逸周書》「大翰若翬雉」,又引「豲有爪而不敢以撅」,馬融注《論語》引《周書·月令》,皆在漢世。杜元凱解《左傳》時,汲冢書未出也,「千里百縣」、「轡之柔矣」,皆以《周書》為據,則此書非始出於汲冢也。按《晉·束皙傳》:太康二年,汲郡得竹書七十五篇。其目不言《周書》。紀云:「咸寧五年,《左傳後序》雲太康元年。當考。」《左傳正義》引王隱《晉書》云:「竹書七十五卷,六十八卷有名題,七卷不可名題。」其目錄亦無《周書》。然則系《周書》於汲冢,其誤明矣。

  《書大傳》載四海、河江、五湖、鉅野、鉅定、濟中、孟諸、隆谷、大都之貢物,此禹時也。《周書》載伊尹為四方獻令,此湯時也。《王會》載八方會同,各以其職來獻。自稷慎以下,其贄物二十一;自義渠以下,其贄物二十;自高夷以下,其贄物十四;自權扶以下,其贄物九。此成王時也。愚謂:《旅獒》之訓曰:「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珍異之貢。」恐非三代之制。

  《王會》曰:「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殷公、夏公立焉。」唐公、虞公,《樂記》所謂祝陳也。殷公、夏公,《樂記》所謂杞宋也。然則《郊特牲》云:「尊賢不過二代。」其說非矣。

  《周書·史記篇》穆王召左史戎夫,取遂事之要戒,言皮氏、華氏、夏後、殷商、有虞氏、平林、質沙、三苗、扈氏、義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有鄶、共工、上衡氏、南氏、有果氏、畢程氏、陽氏、榖平、阪泉、縣宗、玄都、西夏、績陽、有洛之亡。國名多傳記所未見。

  《周書·大聚篇》「若冬日之陽,夏日之陰,不召而民自來」,亦見《文子》。張文潛《祭司馬公文》「冬晹夏冰,赴者爭先」,蓋本於此。

  《周書·諡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師望相嗣王發既賦憲,受臚於牧之野。將葬,乃製作諡。今所傳《周書》云:「維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建功於牧之野。終葬,乃制諡。」與《六家諡法》所載不同。蓋今本缺誤,《文心雕龍》雲「賦憲之諡」出於此。呂成公《策問》旦以文名,奭以康名,閎夭以尊顯。閎夭諡當考。

  《文心雕龍》夏、商二《箴》,余句頗存。《夏箴》見《周書·文傳篇》,《商箴》見《呂氏春秋·名類篇》。

  《周書·小武開篇》周公曰:「在我文考,順道九紀:一辰以紀日,二宿以紀月,三日以紀德,四月以紀刑,五春以紀生,六夏以紀長,七秋以紀殺,八冬以紀藏,九歲以紀終。」「九紀」與《洪範》「五紀」相表里。《文選》任彥升曰:「不改參辰,而九星仰止。」注引《周書》王曰:「余不知九星之光。」周公曰:「星、辰、日、月、四時、歲,是謂九星。」九星即九紀也。

  任章引《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戰國策》。蕭何引《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豈蘇秦所讀《周書·陰符》者歟!老氏之言,范蠡、張良之謀,皆出於此。朱子云:「老子為柱下史,故見此書。」

  《三墳》書無傳,宓犧唯《易》存,而商高所云「周天曆度」,《周髀》。《管子》所云「造六峜以迎陰陽者」,不復見。《管子·輕重戊篇》:慮戲作造六峜以迎陰陽⒃,作九九之數以合天道,而天下化之。周人之王,循六峜,行陰陽。「峜」字,未詳。許行為神農之言,晁錯述神農之教,列子稱黃帝之書。陰陽五行,兵法醫方,皆托之農、黃而大道隱矣。今有山氣形之書,謂之《連山》、《歸藏》、《坤乾》。元豐中,毛漸得之西京。或云:「張天覺得之比陽民家,非古也。」《列子》引黃帝書,即《老子》穀神不死章。

  有言遜於汝志,艮之不拯其隨也;惟學遜志,謙之卑以自牧也。遜一也,而善惡異。君體剛而用柔,臣體柔而用剛。君不遜志,則為唐德宗之強明;臣而遜言,則為梁丘據之苟同。

  周人乘黎,祖伊恐。商受能如《震》上六之「畏鄰戒」,則無咎矣。蜀漢之亡也,吳華核詣宮門上表曰:「成都不守,社稷傾覆。臣以草芥,竊懷不寧。陛下至仁,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謹拜表以聞。」吁,華核亦吳之祖伊歟!

  學古入官然後能議事以制,伯夷以《禮》折民,漢儒以《春秋》決獄。子產曰:「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荀卿始為法後王之說,李斯師之,謂諸生不師今而學古。太史公亦惑於流俗之見,《六國表》云:「傳曰:法後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變相類,議卑而易行也。」文帝謂:卑之毋甚高論。宣帝謂:俗儒好是古非今。秦既亡,而李斯之言猶行也。《孟子》曰:「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謂智乎?」

  舜之克艱,文王之無逸,心也。後之勤政者,事為而已。

  勿以憸人,立政之戒也。爻辭,周公所作,《師》之上六、《既濟》之九三,皆曰:「小人勿用。」

  《左氏傳》引《商書》曰:「沈漸剛克⒄,高明柔克。」《洪範》言:惟十有三祀,箕子不忘商也,故謂之《商書》。陶淵明於義熙後,但書甲子,亦箕子之志也。陳咸用漢臘亦然。

  既獲仁人,武所以克商也。養民以致賢人,興漢在於一言。延攬英雄,務悅民心,復漢在於一言。

  張文饒曰:「堯之曆象,蓋天法也。舜之璣衡,渾天法也。」

  李仁父《宰相年表序》曰:「孔子序三代之《書》,其稱相者,獨伊尹、伊陟、傅說、周公、召公、畢公六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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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儀禮》

荀子 〔先秦〕

  《三禮義宗》云:「《儀禮》十七篇,吉禮三,凶禮四,賓禮三,嘉禮七,軍禮皆亡。」《禮器注》:《曲禮》謂今《禮》也。即指《儀禮》。而《儀禮疏》云:「亦名《曲禮》。」晉荀崧亦云。朱文公從《漢書》臣瓚注,謂《儀禮》乃《經禮》也。《曲禮》皆微文小節,如今《曲禮》、《少儀》、《內則》、《玉藻》、《弟子職》,所謂「威儀三千」也。《逸禮·中霤》在《月令註疏》。《奔喪》、《投壺》,《釋文》引鄭氏云:「實《曲禮》之正篇。」又《遷廟》、《釁廟》,見《大戴記》,可補《經禮》之闕。

  韓文公讀《儀禮》,謂:考於今無所用。愚謂:天秩有禮,小大由之。冠昏喪祭,必於是稽焉。文公大儒,猶以為無所用,毋怪乎冠禮之行,不非鄭尹而快孫子也。

  《藝文志》謂之《禮》,古經未有《儀禮》之名。張淳云:「疑後漢學者見十七篇中有『儀』有『禮』,遂合而名之。」孔壁古文多三十九篇,康成不注,遂無傳焉。注謂:古文作某者,即十七篇古文也。《論衡》以為宣帝時,河內女子壞老屋,得佚《禮》,恐非。天子巡狩禮、朝貢禮、王居明堂禮、烝嘗禮、朝事儀,見於三《禮》注。學禮,見於《賈誼書》。古大明堂之禮,見於蔡邕《論》。雖寂寥片言,如斷圭碎璧,猶可寶也。

  《六藝論》五傳弟子,謂高堂生之學,蕭奮、孟卿、后蒼、戴德、戴聖也。

  《士冠禮注》:今之未冠笄者,著卷幘頍,象之所生。滕薛名「蔮」為「頍」。,古內反。《續漢·輿服志》:簪珥。《集韻》有「簂」、「幗」,無「蔮」字。疏云:「卷幘之類。」《隸釋·武榮碑》云:「闕幘。」

  兄弟畢袗玄,註:袗,同也。古文「袗」為「均」,疏云:「當讀如《左傳》『均服振振』。」按《後漢·輿服志》:秦郊祀之服,皆以袀玄。蓋「袀」字誤為「袗」。《釋文》之忍反,亦誤。

  《士冠禮》有醮用酒,註:以為用舊俗。《士喪禮》雲「商祝、夏祝」,則禮之兼夏、殷者。

  二十為字,未呼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此《儀禮》賈疏也。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雖雲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此《禮記》孔疏也。朱文公曰:「疑孔疏是。石林謂:五十為大夫,去某甫,言伯仲而冠以氏,如南仲、榮叔、南季之類。然仲山甫、尹吉甫皆卿士,亦以字為重。」

  冠辭「令月吉日」、「吉月令辰」,互見其言。《論語》「迅雷風烈」、《九歌》「吉日兮辰良」,相錯成文。

  《士昏禮目錄》日入三商為昏,疏云:「商,謂商量,是漏刻之名。故《三光靈曜》亦日入三刻為昏,不盡為明。案馬氏云:『日未出,日沒後,皆二刻半。前後共五刻。』今雲三商者,據整數而言,其實二刻半也。」《詩正義》云:「《尚書緯》謂刻為商。」夏文莊《蓮華漏銘》「五夜持宵,三商定夕」,蓋取此。蘇子美亦云:「三商而眠,高舂而起。」

  《鄉飲酒疏》曰:「鄉大夫飲酒,尚德也;黨正飲酒,尚齒也。」公是劉氏曰:「謀賓介於先生,尚德也;旅酬以齒,老者異秩,尚年也;大夫為僎,坐於賓東,尚爵也。」

  《鄉射禮》「設豐」,《燕禮》「有豐」,註:豐形似豆而卑。《三禮圖》云:「罰爵,作人形。豐,國名也。坐酒亡國,戴盂戒酒。」崔癙《酒箴》:豐侯沉酒,荷罌負缶,自戮於世。圖形戒後。李尤《豐侯銘》:豐侯醉亂,乃象其形。

  《燕禮疏》:四向流水曰東霤,《考工記》之四阿,《上林賦》之四注也。兩下屋曰東榮,《檀弓》之夏屋也。《士冠禮注》:周制自卿大夫以下,其室為夏屋。

  夏侯勝善說禮服,謂《禮》之喪服也。蕭望之以禮服授皇太子,則漢世不以喪服為諱也。唐之奸臣以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去《國恤》一篇,而凶禮居五禮之末。五服如父在為母,叔嫂之類,率意輕改,皆不達《禮》意者。五服制度附於令,自後唐始。見《五代史·馬縞傳》。

  《宋·何承天傳》云:「先是《禮論》有八百卷,承天刪減併合為三百卷。」又王儉別鈔《條目》為十三卷,梁孔子祛續一百五十卷,隋《江都集禮》,亦撮《禮論》為之。朱文公謂:六朝人多精於《禮》,當時專門名家有此學。朝廷有禮事,用此等人議之。唐時猶有此意。潘徽《江都集禮序》曰:「《明堂》、《曲台》之記,南宮、東觀之說,鄭、王、徐、賀之答,崔、譙、何、庾之論,簡牒雖盈,菁華蓋鮮。」杜之松借王無功《家禮問》、《喪禮新義》,無功條答之。又借王儉《禮論》,則謂往於處士程融處,曾見此本。觀其製作,動多自我周、孔規模,十不存一。今諸儒所著,皆不傳,蓋禮學之廢久矣。

  《禮》特牲,不言牢。《楚語》天子舉以大牢,註:牛、羊、豕也。卿舉以少牢,註:羊、豕。《漢昭紀》祠以中牢,註:中牢即少牢,謂羊、豕也。唐《牛羊日曆》:牛僧孺、楊虞卿有「太牢筆,少牢口」之語,然太牢非止於牛,少牢非止於羊也。

  歐陽公自云:「平生何嘗讀儀禮?」而《濮議》為言者所詆。高抑崇於「鄉飲」,考《儀禮》不詳,而朱文公譏之。禮學不可不講也。

  布八十縷為一升,鄭謂:「升」當作「登」,登,成也。吳仁傑曰:「今織具曰鴚,以成之多少,為布之精粗。大率四十齒為一成,而兩縷共一齒。」正合康成之說。衰三升,其粗者。緇布冠三十升,其細者。

  《聘禮注》:君行一,臣行二。疏謂:出《齊語》。今按此晏子之言,見《韓詩外傳》:衛孫文子聘魯,公登亦登。叔孫穆子曰:「子不後寡君一等。」

  皮樹,注云:「獸名。」張鎰《三禮圖》云:「皮樹,人面獸形。」它書未見。

  《詩》、《禮》相為表里。《賓之初筵》、《行葦》可以見大射儀;《楚茨》可以見少牢饋食禮。

  《燕禮》公與客燕曰:「寡君有不腆之酒,以請吾子之與寡君須臾焉。使某也以請。」對曰:「寡君,君之私也。君無所辱賜於使臣,臣敢辭?」《春秋》辭命之美,有自來矣。

  《覲禮》:諸侯覲於天子,為宮方三百步,四門,壇十二尋,深四尺,加方明於其上。陳宣帝大建十年,立方明壇於婁湖,以始興王叔陵為王官伯,臨盟百官。此與蘇綽之「六官」、蘇威之「五教」何以異?《傳》曰:「不協而盟,無故而盟百官,不幾於戲乎!」

  《士相見義》曰:「古者,非其君不仕,非其師不學,非其人不友,非其大夫不見。」

  鄉先生,謂父師、少師,教於閭塾也。古者仕焉而已者,歸教於閭里,《書大傳》謂之父師、少師,《白虎通》謂之右師、左師。

  庠為鄉學,有堂有室。序為州學,有堂無室。有室則四分其堂,去一以為室,故淺。無室則全得其四分以為堂,故深。

  禮記

  《魏徵傳》曰:「以《小戴禮》綜匯不倫,更作《類禮》二十篇,數年而成。太宗美其書,錄寘內府。」《藝文志》云:「《次禮記》二十卷。」《舊史》謂采先儒訓注,擇善從之。《諫錄》載詔曰:「以類相從,別為篇第。並更註解,文義粲然。」《會要》云:「為五十篇,合二十卷。」《傳》以卷為篇。《元行沖傳》開元中,魏光乘《集賢註記》:魏哲。請用《類禮》列於經,命行沖與諸儒集義作疏,將立之學。乃採獲刊綴為五十篇。張說言:戴聖所錄,向已千載,與經並立,不可罷。魏孫炎始因舊書,擿類相比,有如鈔掇,諸儒共非之。至征更加整次,乃為訓注,恐不可用。帝然之,書留中不出。行沖著《釋疑》曰:「鄭學有孫炎,雖扶鄭義,乃易前編。條例支分,箴石間起。馬伷增革,向逾百篇;葉遵刪修,僅全十二。」魏氏采眾說之精簡,刊正芟礱。《集賢註記》張說曰:「孫炎始改舊本以類相比。征因炎舊書,整比為注。」朱文公惜征書之不復見。此張說文人不通經之過也。行沖謂章句之士,疑於知新,果於仍故。比及百年,當有明哲君子,恨不與吾同世者。觀文公之書,則行沖之論信矣。《隋志》:《禮記》三十卷,魏孫炎注。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至是以君子恭敬撙節退讓以明禮。見賈誼《新書·禮篇》。劉原父謂:「若夫坐如屍,立如齊」,乃《大戴記·曾子事父母》篇之辭,「若夫」二字,失於刪去。然則《曲禮》之所採摭,非一書也。

  恆言不稱老。漢胡廣年已八十,繼母在堂,言不稱老。

  賜果於君前。《說苑》晏子曰:「賜人主前者,瓜桃不削,橘柚不剖。」漢桓榮詔賜奇果,舉手捧之以拜。

  擬人必於其倫。《說苑》魏文侯封子擊中山,倉唐奉使。文侯顧指左右曰:「子之君長,孰與是?」倉唐曰:「擬人必於其倫。諸侯無偶,無所擬之。」曰:「長大,孰與寡人?」倉唐曰:「君賜之外府之裘,則能勝之;賜之斥帶,則不更其造。」

  《列女傳》孟母曰:「《禮》,將入門,問孰存;將上堂,聲必揚;將入戶,視必下。」今《曲禮》闕二句。《孟子》曰:「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亦本於《曲禮》。

  在醜夷不爭。唐沈季詮事母孝,未嘗與人爭,皆以為怯。季詮曰:「吾怯乎?為人子者,可遺憂於親乎哉?」

  古者,王司敬民,豈有獻民虜?田以井授,豈有獻田宅?無總於貨寶,豈有受珠玉?記《禮》者,周之末造也。

  張拱,出《曲禮注》。室中不翔,註:行而張拱,曰翔。葉拱,出《書大傳》。子夏葉拱而進。又《家語》:師襄子避席葉拱而對。註:兩手薄其心。

  君子欠伸一章,余在經筵進講,謂:君以自強不息為剛,臣以陳善閉邪為敬。講經理,討古今,有夜分日昃而不倦者。上無厭斁之心,下無顧望之意。是故學以聚之而德益進;問以辯之而理益明。蓋因以規諷雲。

  古以車戰。春秋時,鄭、晉有徒兵,而騎兵蓋始於戰國之初。《曲禮》「前有車騎」,《六韜》言「騎戰」,其書當出於周末。然《左氏傳》「左師展將以昭公乘馬而歸」,《公羊傳》「齊、魯相遇,以鞍為幾」,已有騎之漸。

  《曲禮》、《禮器》、《內則》疏引《隱義》云:「按《隋志》:《禮記音義隱》一卷,射氏撰。」又《音義隱》七卷。

  《檀弓》載申生辭於狐突曰:「伯氏不出而圖吾君。」澹庵胡氏謂:狐突事晉未嘗去,此雲不出,記《禮》者誤。愚考《晉語》,申生敗翟於稷桑而反,讒言益起。狐突杜門不出,申生使猛足言於狐突曰:「伯氏不出,奈吾君何?」胡氏蓋未考此,非記之誤也。

  檀弓筆力,左氏不逮也,於申生、杜蕢《傳》作屠蒯。二事見之。致堂胡氏曰:「檀弓,曾子門人。其文與《中庸》之文有似《論語》。子思、檀弓皆纂修《論語》之人也。」

  《家語·終記》云:「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吾將安杖?哲人其萎,吾將安放?」《檀弓》無「吾將安杖」四字。或謂:廬陵劉美中家古本《禮記》「梁木其壞」之下,有「則吾將安仗」五字,蓋與《家語》同。

  九嶷山在零陵,而雲「舜葬蒼梧」者,文穎曰:「九嶷半在蒼梧,半在零陵。」

  曾子之子元、申,子張之子申祥,子游之子言思,皆見檀弓。

  《春秋繁露》言爵五等,其分土與《王制》、《孟子》同。又云:「附庸字者方三十里,名者方二十里,人氏者方十五里。」蓋公羊家之說。

  《王制注》:小城曰附庸。庸,古墉字。王莽曰:「附城。」蓋以庸為城也。

  馬融云:「東西為廣,南北為輪。」《王制》:南北兩近一遙,東西兩遙一近。是南北長,東西短。

  范蜀公曰:「周兼用十寸、八寸為尺,漢專用十寸為尺。」

  《夏小正》曰:「正月啟蟄。」《月令》:孟春,蟄蟲始振,仲春始雨水。注云:「漢始以驚蟄為正月中,雨水為二月節。」《左傳》啟蟄而郊,建寅之月。《正義》云:「太初以後,更改氣名,以雨水為正月中,驚蟄為二月節,迄今不改。」改「啟」為「驚」,蓋避景帝諱。《周書·時訓》:雨水之日,獺祭魚。驚蟄之日,桃始華。《易通卦驗》:先雨水,次驚蟄。此漢《太初後歷》也。《月令正義》云:「劉歆作《三統曆》改之。」又按《三統曆》:穀雨三月節,清明中。而《時訓》、《通卦驗》,清明在穀雨之前,與今歷同。然則二書皆作於劉歆之後,《時訓》非周公書明矣。是以朱子集《儀禮》,取《夏小正》而不取《時訓》。馬融注《論語》,謂《周書·月令》有更火之文,其篇今亡。

  《周書序》:周公辯二十四氣之應,以明天時,作《時訓》。《唐大衍曆議》:七十二候,原於周公《時訓》。《月令》雖頗有增益,然先後之次則同。自後魏始載於歷,乃依《易軌》所傳,不合經義。今改從古。李業興以來,迄《麟德歷》,凡七家,皆以雞始乳為立春初候,東風解凍為次候,與《周書》相校,二十餘日。一行改從古義。《漢上易圖》云:「《夏小正》具十二月而無中氣,有候應而無日數。《時訓》乃五日為候,三候為氣,六十日為節。二書詳略雖異,大要則同。《易通卦驗》所記氣候,比之《時訓》,晚者二十有四,早者三。當以《時訓》為定。故揚子云《太玄》二十四氣、關子明《論七十二候》,皆以《時訓》。」

  《時訓》、《月令》七十二候,雁凡四見:孟春,鴻雁來,《夏小正》曰「雁北向」,《呂氏春秋》、《淮南·時則訓》曰「候雁北」;《月令注》:今《月令》「鴻」皆為「候」,而不言「北」,蓋「來」字本「北」字。康成時猶未誤,故曰:「雁自南方來,將北反其居。」其後,傳寫者因「仲秋鴻雁來」,誤以「北」為「來」。仲秋,鴻雁來,《呂氏》、《淮南》曰「候雁來」;季秋,鴻雁來賓,爵入大水為蛤,《小正》曰「九月,遰鴻雁」,《呂氏》、《淮南》曰「候雁來」,高誘、許叔重註:以「候雁來」為句;賓爵,老爵也。棲宿人堂宇之間,有似賓客,故曰賓爵。季冬,雁北向,《小正》在正月,《易說》在二月。《正義》謂:節氣有早晚。

  魚上冰,《夏小正》曰:「魚陟負冰。」陟,升也。負冰雲者,言解蟄也。《淮南》曰:「魚上負冰。」註:鯉魚應陽而動,上負冰也。《鹽石新論》謂:《小戴》去一「負」字,於文為闕。然《時訓》與《月令》同。《呂氏春秋》亦無「負」字。

  仲冬,虎始交。《易通卦驗》云:「小寒季冬,鵲始巢。」《詩推度災》云:「復之日,雉雊雞乳。」《通卦驗》云:「立春。」皆以節氣有早晚也。

  《月令正義》穹天,虞氏所說,不知其名。按《天文錄》云:「虞昺作《穹天論》。」《晉·天文志》云:「虞聳立《穹天論》。」聳、昺,皆虞翻子也。虞喜《安天論》云:「族祖河間立《穹天》。」聳為河間相,然則非昺也。

  宿離不貸,蔡邕曰:「宿日所在,離月所歷。」

  地氣上騰,註:農書曰:「土上冒橛,陳根可拔,耕者急發。」《正義》云:「《氾勝之書》也。」唐中和節進農書,按《會要》,乃武后所撰《兆人本業記》三卷。呂溫進表云:「書凡十二篇。」《館閣書目》云:「載農俗四時種蒔之法,凡八十事。」

  《月令》:冬祀行。《淮南·時則訓》:冬祀井。《太玄數》云:「冬為井。」《唐月令》:冬祀井,而不祀行。

  鷹化為鳩,陰為陽所化;爵化為蛤,陽為陰所化。堇荼如飴,惡變而美;荃蕙為茅,美變而惡。

  《曲禮》,隋王劭勘晉、宋古本,皆無「稷曰明粢」一句,立八疑十二證,以為無此一句。

  公孫弘云:「好問近乎知。」今《中庸》作「好學」。

  《王制》:太史典禮,執簡記,奉諱惡。《保傅傳》謂:不知日月之時節,不知先王之諱,與大國之忌,不知風雨雷電之眚,太史之任也。愚謂:人君所諱言者,災異之變;所惡聞者,危亡之事。太史奉書以告君,召穆公所謂史獻書也。

  《曾子問》於變禮無不講,《天圓篇》言天地萬物之理。曾子之學,博而約者也。

  《禮運》,致堂胡氏云:「子游作。」呂成公謂:蠟賓之嘆,前輩疑之,以為非孔子語。不獨「親其親」,「子其子」,而以堯、舜、禹、湯為「小康」,是老聃、墨氏之論。朱文公謂:程子論堯、舜事業,非聖人不能。三王之事,大賢可為。恐亦微有此意。但《記》中分裂太甚,幾以帝王為有二道,則有病。

  《夏時》、《坤乾》,何以見夏、殷之禮?《易象》、《魯春秋》,何以見周禮?此三代損益大綱領也,學者宜切磋究之。

  《白虎通》云:「《禮運記》曰:『六情,所以扶成五性也。』今《禮運》無此語。五性:仁、義、禮、智、信。」《韓子·原性》與此合。

  人者,天地之心也。仁,人心也。人而不仁,則天地之心不立矣。為天地立心,仁也。

  《內則》: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賈誼《新書·胎教篇》:懸弧之禮,東方之弧以梧,南方之弧以柳,中央之弧以桑,西方之弧以棘,北方之弧以棗。五弧五分矢,東南、中央、西北皆三射。其四弧餘二分矢,懸諸國四通門之左。中央之弧餘二分矢,懸諸社稷門之左。《內則》國君世子之禮,《新書》王太子之禮也。

  上帝降衷於民,後王命冢宰降德於民。降德,所以全所降之衷也。元後作民父母,而作之師;冢宰建六典,而教典屬焉。故曰:「周公師保萬民。」此君相之職也。二《南》之化以身教,《內則》之篇以言教。

  養老,在《家語》則孔子之對哀公,在《書大傳》則春子之對宣王。記《禮》者兼取之。宣王問於春子曰:「寡人慾行孝弟之義,為之有道乎?」春子曰:「昔者,衛聞之樂正子曰:『文王之治岐也。』」云云。《呂氏春秋》春居問於齊宣王曰:「今王為太室,群臣莫敢諫。敢問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春居曰:「臣請辟矣。」趨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諫寡人之晚也?」此即《大傳》所謂春子,但其名不同。《大傳》名衛,《呂氏春秋》名居。

  蒙以養正,罔不在厥初生。古者能食能言而教之,自天子至庶人,一也。《慎子》曰:「昔者,天子手能衣而宰夫設服,足能行而相者導進,口能言而行人稱辭,故無失言失禮也。」《淮南·主術訓》、魏文帝《成王論》、袁宏《後漢紀論》,皆用其語。《通鑑》裴子野論「古者人君養子,能言而師授之辭,能行而傅相之禮」,亦本於此。《淮南》云:「心知規而師傅諭導,耳能聽而執正進諫。」魏文帝云:「相者導儀。」袁宏云:「身能衣。」今《慎子》存者五篇,其三十七篇亡。此在亡篇。

  六年,教數與方名。數者,一至十也。方名,《漢志》所謂五方也。九年,教數日,《漢志》所謂六甲也。十年,學書計。六書,九數也。計者,數之詳,百千萬億也。《漢志》六甲、五方、書計,皆以八歲學之。與此不同。

  四十始仕,道合則服從,不可則去。古之人自其始仕,去就已輕。「色斯舉矣」,去之速也。「翔而後集」,就之遲也。故曰:「以道事君,不可則止。」

  孟母曰:「婦人之禮,精五飯,羃酒漿,養舅姑,縫衣裳而已。」程子之母誦古詩曰:「女人不夜出,夜出秉明燭。」唐時有不識廳屏,而言笑不聞於鄰者。其習聞《內則》之訓歟!

  張彥遠云:「鄭玄未辯楂梨。」按《內則注》「柤梨之不臧者」,謂之未辯可乎?

  《玉藻注》士以下皆襌,不合而繂積,如今作幧頭為之也。幧,七消反。《後漢》向栩著絳綃頭,註:字當作「幧」,古詩云:「少年見羅敷,脫巾著幧頭。」《儀禮注》:如今著幓頭,自項中而前交額上,卻繞髻也。

  紫,間色也,孔子惡其奪朱。周衰,諸侯服紫。《玉藻》云:「玄冠紫,自魯桓公始。」《管子》云:「齊桓公好服紫衣,齊人尚之,五素易一紫。」鄭康成以紫為宋王者之後服,賈逵、杜預以紫衣為君服,皆周衰之制也。

  皮弁以日視朝,沙隨程氏云:「皮弁視朝,明目達聰。若黈纊塞耳,前旒蔽明,乃祀天大裘,而冕,專誠絜也。」

  《明堂位》成王命魯公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春秋意林》曰:「魯之有天子禮樂,殆周之末王賜之,非成王也。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天子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後在魯,實始為墨翟之學。使成王之世魯已郊矣,則惠公奚請?惠公之請也,殆由平王以下乎?」惠公事見《呂氏春秋·仲春紀》。公是始發此論,博而篤矣。石林、止齋皆因之。

  魯公之廟,文世室也。武公之廟,武世室也。按《春秋》成公六年,立武宮。武公非始封之君,毀已久而復立,蓋僭用天子文、武二祧之禮。《春秋》之所譏,而《記》以為禮乎?

  《魯世家》伯禽之孫[氵費],弒幽公而自立,周昭王之十四年也。諸侯篡弒之禍自此始。《記》謂君臣未嘗相弒,不亦誣乎!太史公曰:「揖讓之禮則從矣,行事何其戾也。」

  孔子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春秋》屢書以譏其僭,又書「新作南門」、「新作雉門」及「兩觀」,皆僭王制也。若以王,禮為當用,則如泮宮、閟宮,《春秋》不書矣。

  《少儀》「朝廷曰退」,進不可貪也。「燕遊曰歸」,樂不可極也。《學記》以「發慮憲」為第一義,謂所發之志慮,合於法式也。「一年視離經辨志」,一年者,學之始;辨雲者,分別其心所趨向也。慮之所發必謹,志之所趨必辨。為善不為利,為己不為人,為君子儒不為小人儒,此學之本也。能辨志,然後能繼志,故曰:「士先志。」

  畿內為學二,為序十有二,為庠三百,諸侯之國半之,王無咎之言也,陸務觀取焉。天子諸侯有君師之職,公卿有師保之義,里居有父師、少師之教。

  《列子》云:「古詩言:良弓之子,必先為箕;良冶之子,必先為裘。」張湛注云:「學者必先攻其所易,然後能成其所難。」

  《文子》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害也。物至而應,智之動也。智與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智怵於外,不能反己,而天理滅矣。」與《樂記》相出入,古之遺言歟。致堂云:「《樂記》,子貢作。」

  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朱子曰:「古者唯習《詩》、《書》、《禮》、《樂》,如《易》則掌於太卜,《春秋》則掌於史官,學者兼通之,不是正業。」子思曰:「夫子之教,必始於《詩》、《書》,而終於《禮》、《樂》,雜說不與焉。」

  「天理」二字,始見於《樂記》,如孟子「性善」、「養氣」,前聖所未發也。

  《史記·樂書》引《樂記》而注兼存王肅說,《通典》引《大傳》亦取肅注。肅字子雍,《魏志》有傳。《集說》以肅為元魏人,誤也。有兩王肅,在元魏者,字恭懿,不以經學名。

  禮主其減,《史記·樂書》作「禮主其謙」。王肅曰:「自謙損也。」禮有報而樂有反,鄭註:「報」讀為「褒」。孫炎曰:「報,謂禮尚往來,以勸進之。」石聲磬,鄭註:「磬」當為「罄」。《樂書》作「石聲硜口鼎反。硜以立別」。《史記正義》:《樂記》,公孫尼子次撰。

  《南風》之詩出《尸子》及《家語》,鄭氏注《樂記》云:「其辭未聞。」

  艾軒曰:「五音十二律,古也。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是琴之全體具五音也。琴之有少宮、少商,則不復有琴;樂之有少宮、少徵,則不復有樂,以繁脆噍殺之調,皆生於二變也。」

  三老五更,按《列子》云:「禾生子伯宿于田更商丘開之舍。」更,亦老之稱也。

  《雜記》里尹主之,註:《王度記》曰:「百戶為里,里一尹,其祿如庶人在官者。」《正義》:按《別錄》,《王度記》似齊宣王時,淳于髠等所說也。

  孔子曰:「少連、大連善居喪。東夷之子也。」唐扶餘璋之子義慈,號海東曾子;頡利之子疊羅支,其母后至,不敢嘗品肉。孰謂夷無人哉?

  《祭法注》:司命主督察三命。《孝經援神契》謂:命有三科,有受命以保慶,有遭命以謫暴,有隨命以督行。《孟子注》云:「命有三名,行善得善,曰受命;行善得惡,曰遭命;行惡得惡,曰隨命。」孫子荊詩「三命皆有極」,皆本《援神契》。

  《祭義》曰:「術省之。」賈山《至言》:術追厥功。「術」與「述」同。

  《孔悝鼎銘》:六月丁亥,公假於大廟。注謂:以夏之孟夏,禘祭。《正義》:哀十五年冬,荊聵得國。十六年六月,衛侯飲孔悝酒而逐之。此雲「六月」命之者,蓋命後即逐之也。愚按《通鑑外紀目錄》,是年六月丁未朔,則無「丁亥」,當闕疑。裴松之曰:「孔悝之銘,行是人非。」

  《經解》以《詩》為首;《七略》、《藝文志》、阮孝緒《七錄》用《易》居前;王儉《七志》,《孝經》為初。

  《坊記》引《論語》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論語》成於夫子之門人,則《記》所謂「子云」者,非夫子之言也。

  《坊記注》引《孟子》曰:「舜年五十而不失其孺子之心。」今本云:「五十而慕。」康成注《禮》,必有所據。

  孔子曰:「國家有道,其言足以治;國家無道,其默足以容。」蓋銅鍉伯華之行也。《大戴禮》、《家語》。曾子曰:「孝子之事親也,居易以俟命,不興險行以僥倖。」《中庸》之言本此。

  仁者人也,註:人也,讀如「相人偶」之「人」,以人意相存問之言。朱文公問呂成公:「相人偶」,此句不知出於何書?疏中亦不說破。呂答未見,當考。《禮記集說》削此二句。《周禮注》,璂讀如「薄借綦」之「綦」。盠,讀如「旃仆」之「仆」。疏皆以為未聞。

  期之喪,達乎大夫。呂與叔之說詳矣。朱文公謂:古人貴貴之義。然亦是周公制《禮》以後方如此。故《檀弓》又云:「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親。」

  大經大本,註:大經,《春秋》也。大本,《孝經》也。蓋泥於緯書「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之言,其說疏矣。

  衣錦尚絅,《書大傳》作「尚蘔」,註:蘔,讀為「絅」,或為「絺」。

  朱文公《答項平父書》云:「子思以來,教人之法,惟以尊德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子靜所說,專是尊德性事。而某平日所論,問學上多,所以為彼學者,多持守可觀,而看義理不細。而某自覺於為己為人,多不得力,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庶幾不墮一邊」,即此書觀之,文公未嘗不取陸氏之所長也。《太極》之書,豈好辯哉!

  徐彥伯《樞機論》曰:「中庸鏤其心,左階銘其背。」中庸鏤心,未詳所出,但有服膺之語。

  《樂記》: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名曰「建櫜」。字或作「建皋」。服虔引以解《左傳》「蒙皋比」。

  《緇衣》葉公之顧命曰:「毋以小謀敗大作,毋以嬖御人疾莊後,毋以嬖御士疾莊士大夫、卿、士。」《周書·祭公篇》公曰:「汝無以嬖御固莊後,汝無以小謀敗大作,汝無以嬖御士疾大夫、卿、士,汝無以家相亂王室而莫恤其外。」葉公,當作「祭公」,疑記《禮》者之誤。

  深衣方領,朱文公謂:衣領之交,自有如矩之象。續衽鈎邊者,連續裳旁,無前後幅之縫。左右交鈎,即為鈎邊,非有別布一幅裁之,如鈎而綴於裳旁也。康成註:鈎邊,若今曲裾。文公晚歲去曲裾之制而不用。愚以《漢史》考之,朱勃之衣方領,謂之古制可也。江充之衣曲裾,謂之古制可乎?此文公所以改司馬公之說。

  《大戴記·投壺篇》末云:「弓既平張,四侯且良。決拾有常,既順乃讓。乃揖乃讓,乃[阝齊]其堂。乃節其行,既志乃張。射夫命射,射者之聲。御車之旌,既獲卒莫。」此命射之辭也。

  哀公之問,非切問也,故孔子於問舜冠則不對,於問儒服則不知。

  《儒行》言自立者二,言特立者一,言特立獨行者一。人所以參天地者,其要在此。如有所立卓爾,顏子言之。立天下之正位,先立乎其大者,孟子言之。

  《大學》之「親民」,當為「新」,猶《金縢》之「新逆」,當為「親」也。皆傳寫之誤。

  古之人,文以達意,非有意於傳也。湯《盤銘》以《大學》傳,《虞人箴》、《祈招詩》、《讒鼎銘》以《左氏》傳,楚狂《滄浪之歌》以孔、孟氏之書傳。

  知止而後有定,《章句》云:「志有定向。」或問云:「事事物物,皆有定理。」其說似不同,當以《章句》為正。

  子罕卻玉,韓起辭環,有無窮之名;季氏之璠璵,向魋之夏璜,有無窮之惡。故曰:「惟善以為寶。」

  《鄉飲酒義》立三賓以象三光,註:三光,三大辰也。天之政教,出於大辰焉。《公羊傳》:大火、心。伐、參。北辰北極。為大辰。漢文帝詔:上以累三光之明。顏註:謂日、月、星。

  《春秋正義》引《辨名記》云:「倍人曰『茂』,十人曰『選』,倍選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人曰『桀』,倍桀曰『聖』。」《禮記正義》引之,以為蔡氏。《白虎通》引《禮別名記》曰:「五人曰『茂』,十人曰『選』,百人曰『俊』,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人曰『桀』,萬桀曰『聖』。」蓋《禮記》逸篇也。

  《後漢》崔琦對梁冀曰:「將使玄黃改色,馬鹿易形乎?」註:言馬鹿而不言玄黃。按《禮器》或素或青,夏造殷因,注云:變白黑言素青者,秦二世時,趙高欲作亂,或以青為黑,黑為黃,民言從之。至今語猶存也。琦所謂「玄黃改色」,即此事也。

  《荀子》引《聘禮志》曰:「『幣厚則傷德,財侈則殄禮。』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此即《聘義》所謂「輕財重禮」也。

  《後漢·東夷傳》:徐夷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熾,乃分東方諸侯,命徐偃王主之。《檀弓》載:徐容居之對曰:「昔我先君駒王西討,濟於河。」然則駒王即偃王歟?濟河即所謂西至河上也。

  《易乾鑿度》:水為信,土為知。《中庸注》:水神則信,土神則知。服氏註:《左傳》土為信。朱文公謂:信猶五行之土。服說是也。

  《儒行》云:「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子路喜聞過,善人能受盡言,如諱人之面數,則面諛之人至,而曾子不當三數子夏矣。以是為剛毅,焉得剛?故程子謂遊說之士,所為誇大之說。

  方愨解《王制》云:「爵欲正其名,故官必特置;祿欲省其費,故職或兼掌。」愚嘗聞淳熙中,或言秦檜當國時,遴於除授,一人或兼數職,未嘗廢事,又可省縣官用度,於是要官多不補。御史中丞蔣繼周論之曰:「往者權臣用事,專進私黨,廣斥異己,故朝列多闕。今獨何取此?朝臣俸祿有限,其省幾何?而遺才乏事,上下交病,且一官治數司而收其稟,裴延齡用以欺唐德宗也。」以是觀之,則兼職省費,豈王者之制乎?

  《周官》上公九命,《王制》有加則賜,不過九命。伏生《大傳》謂:諸侯三年一貢士,一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有功者,天子一賜以車服弓矢,再賜以秬鬯,三賜以虎賁百人,號曰命諸侯。此言三賜而已。《漢武紀》元朔元年,有司奏議曰:「古者諸侯貢士,一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乃加九錫。」九錫始見於此。遂為篡臣竊國之資,自王莽始。《禮緯含文嘉》有九錫之說,亦起哀、平間。飾經文奸以覆邦家,漢儒之罪大矣。

  《表記》殷人先罰而後賞,漢武帝謂殷人執五刑以督奸,皆言殷政之嚴也。《書》曰:「代虐以寬。」《詩》曰:「敷政優優。」豈尚嚴哉?

  仁右道左,仁對道而言。張宣公以為言周流運用處。右為陽,而用之所行也;左為陰,而體之所存也。

  國君沐粱,大夫沐稷,士沐粱。司馬公曰:「禮別嫌明微。大夫貴,近於君,故推而遠之,以防僭逼之端。士賤,遠於君,雖與之同物,無所嫌也。」

  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弟子累其師,李斯、韓非之於荀卿也。弟子賢於師,盧植、鄭玄之於馬融也。

  《曲禮》:刑不上大夫。《家語》:冉有問刑,不上於大夫。孔子曰:「凡治君子,以禮御其心,所以屬之以廉恥之節也。」其言與《賈誼書》同,而加詳焉。誼蓋述夫子之言也。《秋官·條狼氏》誓大夫曰:「鞭」,恐非周公之法。

  《文子》曰:「聖人不慚於影,君子慎其獨也。」《劉子》曰:「獨立不慚影,獨寢不愧衾。」高彥先《謹獨銘》曰:「其出戶如見賓,其入虛如有人。其行無愧於影,其寢無愧於衾。」四句並見《劉子》。

  《大學章句》詠嘆淫液,刊本誤為「淫泆」。

  《月令》言「來歲」者二:季秋為來歲受朔日,秦正建亥也;季冬待來歲之宜,夏正建寅也。《月令》作於秦,雖用夏時,猶存秦制。《淮南·時則訓》與《月令》同。漢太初以前,猶以十月為歲首。

  《理道要訣》云:「周人尚以手摶食,故《記》云:『共飯不澤手。』蓋弊俗漸改未盡。今夷狄及海南諸國、五嶺外人,皆手摶食,豈若用匕箸乎?三代之制祭立屍,自秦則廢,後魏文成時,高允獻書云:『祭屍久廢,今俗父母亡,取狀貌類者為屍,敗化黷禮,請釐革。』又周、隋《蠻夷傳》:巴、梁間為屍以祭。今郴道州人祭祀,迎同姓伴神以享,則立屍之遺法,乃本夷狄風俗,至周未改耳。以人殉葬,至周方革,猶未能絕。秦穆公魏顆之父陳乾昔。今戎狄尚有之,中華久絕矣。」

  《少儀》盩,警枕也。謂之盩者,盩然警悟也。司馬文正公以圓木為警枕,少睡則枕轉而覺,乃起讀書。

  舜葬蒼梧之野,薛氏曰:「《孟子》以為卒於鳴條。《呂氏春秋》:舜葬於紀。蒼梧山,在海州界,近莒之紀城。鳴條亭,在陳留之平丘。」今考《九域志》,海州東海縣,有蒼梧山。

  《儒行》言儒之異十有七條,程子以為非孔子之言,胡氏謂游、夏門人所為,其文章殆與荀卿相類。

  古者,無一民不學也。二十五家為閭,閭同一巷。巷有門,門有兩塾。上老坐於右塾,為右師;庶老坐於左塾,為左師。出入則里胥坐右塾,鄰長坐左塾,察其長幼揖遜之序。新谷已入,餘子皆入學。距冬至四十五日,始出學。所謂家有塾也。聞之先儒曰:「先王之時,其人則四民也,其居則六鄉、三采、五比、四閭也,其田則一井、二牧、三屋、九夫也,其官則三吏、六聯、五侯、九伯也,其教則五典、十義、六德、六行也,其學則五禮、六樂、五射、六馭、六書、九數也。少而習焉,其心安焉。正歲孟月之吉,黨正社禜之會,讀法飲射,無非教也。弟子之職,攝衣、沃盥、執帚、播灑、饌饋、陳膳、執燭、奉席,無非學也。漢猶有三老,掌教化,父兄之教,子弟之率,餘論未泯。清議在鄉黨,而廉恥興焉;經學有師法,而義理明焉。吁,古道何時而復乎!

  絜矩,學者之事也。從心所欲而不逾矩,聖人之事也。

  孔子射於矍相之圃,呂與叔曰:「孔子溫良恭讓,其於鄉黨,似不能言,未聞拒人如是之甚,疑不出於聖人,特門人弟子逆料聖人之意而為此說。將以推尊聖人,而不知非聖人之所當言。」此言可以厲浮薄之俗,故表而出之。

  大戴禮記

  

  《大戴禮》《哀公問》、《投壺》二篇,與小戴無甚異。《禮察篇》首與《經解》同,《曾子大孝篇》與《祭義》相似,而《曾子》書十篇皆在焉。《勸學》、《禮三本》見於《荀子》。《保傅篇》,則《賈誼書》之《保傅》、《傅職》、《胎教》、《容經》四篇也,《漢書》謂之《保傅傳》。

  《大戴禮》盧辯注,非鄭氏。朱文公引《明堂篇》鄭氏注云:「『法龜文』,未考《北史》也。」

  《易本命篇》與《家語》同,但《家語》謂:子夏問於孔子,孔子曰:「然。吾昔聞老聃,亦如汝之言。」子夏曰:「商聞《山書》曰。」云云。大戴以「子曰」冠其首,疑此篇子夏所著,而大戴取以為《記》。

  《踐阼篇》載武王十七銘,《後漢·朱穆傳》注引《太公陰謀》,武王衣之銘曰:「桑蠶苦,女工難,得新捐故後必寒。」鏡銘曰:「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凶。」觴銘曰:「樂極則悲,沉湎致非,社稷為危。」《崔癙傳》注引《太公金匱》,武王曰:「吾欲造起居之誡,隨之以身。」幾之書曰:「安無忘危,存無忘亡。熟惟二者,必後無凶。」杖之書曰:「輔人無苟,扶人無咎。」《太平御覽》諸書引《太公陰謀》:筆之書曰:「毫毛茂茂,陷水可脫,陷文不活。」箠之書曰:「馬不可極,民不可劇。馬極則躓,民劇則敗。」又引《金匱》,其冠銘曰:「寵以著首,將身不正,遺為德咎。」書履曰:「行必慮正,無懷僥倖。」書劍曰:「常以服兵,而行道德。行則福,廢則覆。」書車曰:「自致者急,載人者緩。取欲無度,自致而反。」書鏡曰:「以鏡自照,則知吉凶。」門之書曰:「敬遇賓客,貴賤無二。」戶之書曰:「出畏之,入懼之。」牖之書曰:「窺望審,且念所得,可思所忘。」鑰之書曰:「昏謹守,深察訛。」硯之書曰:「石墨相著而黑,邪心讒言,無得汙白。」書鋒曰:「忍之須臾,乃全汝軀。」書刀曰:「刀利磑磑,無為汝開。」書井曰:「原泉滑滑,連旱則絕。取事有常,賦斂有節。」蔡邕《銘論》謂:武王踐阼,咨於太師。作席幾、楹杖、器械之銘十有八章。參考《金匱》、《陰謀》之書,則不止於十八章矣。書於篇後,俾好古者有考。

  武王東面而立,師尚父西面道丹書之言。皇氏曰:「王在賓位,師尚父在主位,此王廷之位。若尋常師徒之教,則師東面,弟子西面,與此異。」

  山谷以太公所誦丹書及武王銘,書於坐之左右,以為息黥補劓之方。朱文公亦求程可久,寫《武王踐阼》一篇,以為左右觀省之戒。《儀禮經傳》刪「且臣聞之」至「必及其世」。《大學或問》因湯盤銘及武王之銘。

  《大戴記》之《夏小正》,《管子》之《弟子職》,《孔叢子》之《小爾雅》,古書之存者,三子之力也。

  《誥志篇》孔子曰:「古之治天下者必聖人。聖人有國,則日月不食,星辰不孛。」慈湖謂:堯、舜、禹之時,歷年多無日食。至太康失邦,始日食。歷家謂日月薄食,可以術推者,衰世之術也,而亦不能一一皆中。一行歸之君德,頗與孔子之言合。一行之術精矣,而有此論,則誠不可委之數。

  《說苑》引子思曰:「學所以益才也,礪所以致刃也。吾嘗幽處而深思,不若學之速;吾嘗跂而望,不若登高之博見。故順風而呼,聲不加疾,而聞者眾;登丘而招,臂不加長,而見者遠。故魚乘於水,鳥乘於風,草木乘於時。」與《大戴禮》、《荀子·勸學篇》略同。隋、唐《志》又有蔡邕《勸學篇》一卷,《易正義》引之云:「鼫鼠五能,不成一伎術。」晉蔡謨讀《爾雅》不熟,幾為《勸學》死。謂《勸學篇》也。《荀子》梧鼠,大戴雲「鼫鼠」。蟹六跪二螯,大戴雲「二螯八足」。

  《曾子》曰:「與君子游,如長日加益而不自知也。」董仲舒之言本於此。「行其所聞,則廣大矣。」仲舒云:「行其所知,則光大矣。」

  《曾子制言》曰:「良賈深藏如虛,君子有盛教如無。」與《史記》、《老子》之言略同。

  《公符篇》載孝昭冠辭,其後氏曲台所記歟?《後漢·禮儀志》注引《博物記》雲。迎日辭,亦見《尚書大傳》。三句與《洛誥》同。

  《哀公問五義》云:「穆穆純純,其莫之能循。」《荀子》云:「繆繆肫肫,其事不可循。」蓋古字通用。楊倞註:繆,當為「膠」。「肫」與「訰」同。非也。

  賈誼「審取捨」之言,見《禮察篇》。

  《四代篇》引《詩》云:「『東有開明』,避景帝諱也。於時雞三號,以興庶虞,庶虞動,蜚征作。嗇民執功,百草咸淳。」庶虞,蓋山虞、澤虞之屬。馬融《廣成頌》用「飛征」。

  《虞戴德篇》:昔商老彭及仲隗,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仲隗當考。

  《小辨篇》子曰:「綴學之徒,安知忠信?」劉歆書「綴學之士」,本此。

  傳言以象,反舌皆至。象者,象胥,舌人之官也。

  《爾雅》以觀於古,足以辨言矣。注謂:依於《雅》、《頌》。張揖云:即《爾雅》也。《爾雅》之名,始見於此。

  《保傅篇》:靈公殺洩冶,而鄧元去陳以族從。鄧元事唯見於此,當考。

  《文王官人篇》:其少不諷誦,其壯不論議,其老不教誨,亦可謂無業之人矣。此言可以儆學者。

  傅氏《夏小正序》:鄭注《月令》引《小正》者八。今按《月令》孟冬講武,注引《夏小正》十一月王狩,凡引《小正》者九。《詩·七月》箋引《小正》者一。朱子發曰:「《夏小正》具十二月而無中氣,有候應而無日數。至《時訓》乃五日為候,三候為氣,六十日為節。豈《時訓》因《小正》而加詳歟?」

  孔子《三朝》七篇,《藝文志注》:孔子對魯哀公語也。三朝見公,故曰三朝。《大戴禮記》《千乘》、《四代》、《虞戴德》、《誥志》、《小辨》、《用兵》、《少間》,凡七篇。

  樂

  《樂緯動聲儀》顓頊之樂曰《五莖》,帝嚳之樂曰《六英》,《漢志》、《白虎通》云:「《六莖》、《五英》。」《帝王世紀》:高陽作《五英》、高辛作《六莖》。《列子注》以《六瑩》為帝嚳樂,《淮南子注》以《六瑩》為顓頊樂。《通鑑外紀》云:「《漢志》、《世紀》仿六樂撰其名,故多異。」

  徐景安《樂章文譜》曰:「五音合數,而樂未成文。案旋宮以明均律,迭生二變,方協七音。乃以變徵之聲,循環正徵;復以變宮之律,回演清宮。其變徵以變字為文,其變宮以均字為譜。唯清之一字,生自正宮,倍應聲同,終歸一律。」陳晉之《樂書》謂:二變四清,樂之蠹也。四清之名,起於鐘磬二八之文;二變之名,起於六十律旋宮之言,非古制也。朱文公曰:「半律,《通典》謂之子聲,此是古法。但後人失之,而唯存黃鐘、大呂、太簇、夾鍾四律,有四清聲,即半聲是也。變宮、變徵,始見於《國語注》。《後漢志》乃十二律之本聲,自宮而下,六變七變而得之者,非清聲也。凡十二律皆有二變,一律之內通五聲,合為七均。祖孝孫、王朴之樂皆同。所以有八十四調者,每律各添二聲而得之也。」正聲是全律之聲,如黃鐘九寸是也。子聲是半律之聲,如黃鐘四寸半是也。宮與羽,角與徵,相去獨遠,故於其間制變宮、變徵二聲。《仁宗實錄·敘皇祐新樂》云:「古者黃鐘為萬事根本,故尺量權衡,皆起於黃鐘。至晉、隋間,累黍為尺而以制律,容受卒不能合。及平陳得古樂,遂用之。唐興,因其聲以制樂,其器雖無法,而其聲猶不失於古。王朴始用尺定律,而聲與器皆失之。太祖患其聲高,特減一律,至是又減半律。然太常樂比唐之聲猶高五律,比今燕樂高三律,失之於以尺而生律也。」其言皆見於范蜀公《樂書實錄》,蓋蜀公之筆也。房庶言以律生尺,蜀公謂黃帝之法也。司馬公謂:胡、李之律生於尺,房庶之律生於量,皆難以定是非。蔡季通謂:律度量衡言蓋有敘,若以尺寸求之,是律生於度;若以累黍為之,是律生於量,皆非也。故自為律吹之而得其聲。蜀公父名度,故以度量為尺量。然《實錄》不宜避私諱。

  《淮南子·天文訓》云:「律以當辰,音以當日。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京房六十律,錢樂之三百六十律,本於此。

  《考工記·磬氏》疏:案《樂》云:「磬前長三律二尺七寸,後長二律尺八寸。」朱文公問蔡季通,不知所謂「樂」雲者是何書?今考《三禮圖》,以為《樂經》。《書大傳》亦引《樂》曰:「舟張辟雍,鶬鶬相從。」漢元始四年,立《樂經》。《續漢志》鮑鄴引《樂經》。今其書無傳。

  晉戴邈上表曰:「上之所好,下必有過之者焉。是故雙劍之節崇,而飛白之俗成;挾琴之容飾,而赴曲之和作。」蓋用阮籍《樂論》之語。《樂論》云:「吳有雙劍之節,趙有挾琴之容。」

  樂名,周以「夏」,宋以「永」,梁以「雅」,周、隋以「夏」,唐以「和」,本朝以「安」。

  傅玄《琴賦》:齊桓曰「號鍾」,楚莊曰「繞樑」,相如曰「燋尾」,伯喈曰「綠綺」。《宋書·樂志》曰:「世雲燋尾,伯喈琴。以傅氏言之,非伯喈也。」今按《蔡邕傳》注引《琴賦序》:相如「綠綺」,蔡邕「焦尾」。《宋志》恐誤。

  嵇叔夜《琴賦》:曲引所宜,則《廣陵》、《止息》。李善註:應璩《與劉孔才書》曰:「聽《廣陵》之清散。」傅玄《琴賦》曰:「馬融譚思於《止息》。」明古有此曲。韓皋謂:嵇康為是曲,當晉、魏之際,以魏文武大臣敗散於廣陵始;晉雖暴興,終止息於此。今以《選》注考之,《廣陵散》、《止息》,皆古曲,非叔夜始撰也。魏揚州刺史治壽春,亦非廣陵。顧況《廣陵散記》云:「曲有《日宮散》、《月宮散》、《歸雲引》、《華岳引》,然則『散』猶『引』也,敗散之說非矣。」

  銅山西崩,靈鍾東應,《世說注》引東方朔樊英事。《樂纂》又謂:晉人有銅澡盤自鳴,張茂先曰:「此器與洛陽鐘聲諧,宮中撞鐘,故鳴。」

  《朱子語錄》云:「《漢·禮樂志》劉歆說樂處亦好。」《漢志》無劉歆說樂,此記錄之誤。《近思續錄》亦誤取之。隋牛弘引劉歆《鐘律書》,出《風俗通》。

  周無射之鐘,至隋乃毀。唐顯慶之輅,至本朝猶存。物之壽亦有數邪!

  徐氏之禮,善盤辟之容,而不能明其本;制氏之樂,紀鏗槍之聲,而不能言其義。漢世所謂禮樂者,叔孫通之儀,李延年之律爾。禮缺而樂遂亡,徐氏之容,制氏之聲,亦不復傳矣。

  夏侯太初《辯樂論》:伏羲有《網罟》之歌,神農有《豐年》之詠,黃帝有《龍袞》之頌。元次山《補樂歌》有《網罟》、《豐年》二篇。《文心雕龍》云:「二言肇於黃世,《竹彈》之謠是也。」《竹彈歌》見《吳越春秋》。

  韓文公《琴操》十首,琴有十二操,不取《水仙》、《壞陵》二操。

  范蜀公《議樂》曰:「秬一稃二米,今秬黍皆一米。」楊次公非之曰:「《爾雅》秬,黑黍。秠,一稃二米。其種異。以為必得秠然後制律,未之前聞也。」晁子止曰:「縱黍為之則尺長,律管容黍為有餘,王朴是也。橫黍為之則尺短,律管容黍為不足,胡瑗是也。」

  《新唐書·樂志》多取劉貺《太樂令壁記》。

  《呂才傳》云:「制尺八,凡十二枚,長短不同,與律諧契。」尺八,樂器之名見《摭言》、《逸史》。《仙隱傳》:房介然善吹竹笛,名曰「尺八」。

  《文子》曰:「聽其音則知其風,觀其樂即知其俗,見其俗即知其化。」與《樂記》意同⑥。

  《呂氏春秋》「齊之衰也,作為大呂。」即《樂毅書》所云「大呂陳於元英」者。

  孔子鼓瑟,有鼠出遊,狸微行造焉,獲而不得,而曾子以為有貪狼之志。客有彈琴,見螳螂方向鳴蟬,惟恐螳螂之失也,而蔡邕以為有殺心。二事相類。

  《琴操》曰:「聶政父為韓王治劍不成,王殺之。時,政未生。及長,入太山,遇仙人,學鼓琴。七年,琴成入韓。」豈韓有兩聶政與?

  范蜀公曰:「清聲不見於經,唯《小胥注》云:『鐘磬者編次之二八十六枚,而在一虡,謂之堵。』至唐又有十二清聲,其聲愈高。國朝舊有四清聲,置而弗用。至劉幾用之,與鄭、衛無異。」今考皇祐二年,王堯臣等言:准正聲之半,以為十二子聲之鐘,故有正聲、子聲各十二。子聲即清聲也。唐制以十六為小架,二十四為大架,今太常鍾垂十六。舊傳正聲之外,有黃鐘至夾鍾四清聲。又樂工所陳,自磬、簫、琴、龠、巢笙五器,本有清聲。塤、篪、竽、築、瑟五器,本無清聲。劉幾用四清聲,未可以為非。

  西山先生曰:「禮中有樂,樂中有禮。朱文公謂:嚴而泰,和而節。禮勝則離,以其太嚴,須用有樂。樂勝則流,以其太和,須用有禮。」

  致堂胡氏曰:「禮、樂之書,其不知者,指《周官》、《戴記》為《禮經》,指《樂記》為《樂經》。其知者曰:『禮、樂無全書。』此考之未深者。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是《詩》與《樂》相須,不可謂樂無書。《樂記》則子夏所述也。至於禮,夫子欲為一書而不果成,夏杞、殷宋之嘆是也。」

  魯雖賜以天子之禮樂,其實與天子固有隆殺也。樂有夷蠻而無戎狄也;門有雉、庫而無皋、應也。尊用四代之尊,而爵無虞氏之爵也;俎用四代之俎,而豆無虞氏之豆也。其後魯公僭天子之制,三家僭魯公之制,陪臣僭三家之制。然魯有郊廟之禮,始於惠公之請,在平王東遷之後。說見前。

  鄉飲酒,升歌三終,《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笙入三終,《南陔》、《白華》、《華黍》。間歌三終,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台》,笙《由儀》。合樂三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周南》、《召南》,《燕禮》謂之鄉樂,亦曰「房中之樂」。大射,歌《鹿鳴》三終,《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管《新宮》三終。其篇亡。笙詩無辭,則管詩亦無辭。《左傳》:宋公享昭子,賦《新宮》。則《新宮》有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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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春秋》

荀子 〔先秦〕

  《春秋》之法,韓文公「謹嚴」二字盡之。學《春秋》之法,呂成公「切近」二字盡之。

  《詩》亡然後《春秋》作。《詩》、《春秋》相表里,《詩》之所刺,《春秋》之所貶也。《小雅》盡廢,有宣王焉,《春秋》可以無作也。《王風》不復《雅》,君子絕望於平王矣。然《雅》亡而《風》未亡,清議蓋凜凜焉。《擊鼓》之詩,以從孫子仲為怨,則亂賊之黨猶未盛也。《無衣》之詩,待天子之命然後安,則篡奪之惡猶有懼也。更齊、宋、晉、秦之伯,未嘗無《詩》,禮義之維持人心如此。魯有《頌》而周益衰,變風終於陳靈而《詩》遂亡。夏南之亂,諸侯不討而楚討之,中國為無人矣。《春秋》所為作與。

  春王正月,程氏《傳》曰:「周正月,非春也,假天時以立義耳。」胡氏《傳》曰:「以夏時冠月,垂法後世。以周正紀事,示無其位,不敢自專。」朱文公謂:以《書》考之,凡書月皆不著時,疑古史記事例如此。至孔子作《春秋》,然後以天時加王月,以明上奉天時,下正王朔之義。而加春於建子之月,則行夏時之意亦在其中。以程子「假天時以立義」考之,則是夫子作《春秋》時,特加此四字以系年,見行夏時之意。如胡氏之說,則周亦未嘗改月,而夫子特以夏正建寅之月為歲首,月下所書之事,是周正建子月事。自是之後,月與事常差兩月,恐聖人製作,不如是錯亂無章也。劉質夫說,似亦以「春」字為夫子所加,但《魯史》謂之《春秋》,似元有此字。石林葉氏考《左傳》「祭足取麥,谷鄧來朝」,以為《經》、《傳》所記,有例差兩月者,是《經》用周正,而《傳》取國史。有自用夏正者,失於更改也。陳氏《後傳》曰:「以夏時冠周月,則《魯史》也。夫子修《春秋》,每孟月書時,以見《魯史》每正月書王以存周正,蓋尊周而罪魯也。」張氏《集傳》曰:「周官布治,言正月之吉,此周正也,而以夏正為正歲。《詩·七月》言月,皆夏時,而以周正為一之日。可見兼存之法。」沙隨程氏曰:「周正之春,包子、丑、寅月。呂成公《講義》,於春字略焉,蓋闕疑之意。」

  胡文定《春秋傳》曰:「元,即仁也。仁,人心也。」龜山謂:其說似太支離,恐改元初無此意。東萊《集解》亦不取。

  隱元年有正月,後十年皆無正月。陸淳曰:「元年有正,言隱當立而不行即位之禮。十年無正,譏隱合居其位而不正以貽禍。」

  《春秋》書「侵」者才五十八,而書「伐」者至於二百一十三。蘇氏謂:三《傳》侵伐之例,非正也。有隙曰「侵」,有辭曰「伐」。愚謂:《孟子》曰:「春秋無義戰。」非皆有辭而伐也。

  《金石錄》:《鼎銘》有云:「王格大室即立。」按:古器物銘,凡言「即立」,或言「立中庭」,皆當讀為「位」,蓋古字假借。其說見鄭氏注《儀禮》。秦泰山刻石猶如此。愚按:《周禮·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故書「位」作「立」,鄭司農云:「立讀為位。古者立、位同字。古文《春秋經》『公即位』為『公即立』。」蓋古字通用。《詛楚文》「變輸盟刺」,即「渝」字,朱文公引以證《公》、《谷》「鄭人來輸平」即《左氏》「渝平」也。胡文定謂以物求平,恐不然。

  《史記·孔子世家》:文辭有可與人共者,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曹子建《與楊德祖書》:昔尼父之文辭,與人通流。至於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辭。李善注引《史記》曰:「子游、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今本無「子游」二字。

  《公羊疏》:案閔因敘云:「昔孔子制《春秋》之義,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記》,得百二十國寶書。」今《經》止有五十餘國。通戎夷宿潞之屬,僅有六十。莊七年《傳》云:「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何氏曰:「不修《春秋》,謂『史記』也。古者謂『史記』為『春秋』。」劉原父謂:何休以不修「春秋百二十國寶書」、「三禮春秋」。朱文公謂:二書不傳,不得深探聖人筆削之意。

  王介甫《答韓求仁問春秋》曰:「此《經》比他《經》尤難,蓋三《傳》不足信也。」尹和靜云:「介甫不解《春秋》,以其難之也。廢《春秋》,非其意。」朱文公亦曰:「《春秋》義例,時亦窺其一二大者,而終不能自信於心,故未嘗敢措一辭。」

  鶴山曰:「《春秋》由懼而作,書成而亂賊懼。亂賊蓋陷溺之深者,而猶懼焉,則人性固不相遠也。」其說本於呂成公《講義》。

  書尹氏卒,此尹氏立王子朝之始也。書齊崔氏出奔衛,此崔杼弒其君之始也。比事觀之,履霜堅冰之戒明矣。聖人絕惡於未萌,必謹其微。

  薛士龍《春秋旨要序》謂:先王之制,諸侯無史,天子有外史,掌四方之志,而職於周之太史。隱之時,始更《魯歷》而為《魯史》。諸侯之有史,其周之衰乎!《費誓》、《秦誓》列於《周書》,《甘棠》、《韓奕》編之《南》、《雅》,烏在諸侯之有史也。晉乘始於殤叔,秦史作於文公。王室之微,諸侯之力政焉爾。止齋《後傳》因之。朱文公以為:諸侯若無史,外史何所稽考而為史?古人生子,則閭史書之。閭尚有史,況一國乎!愚謂:《酒誥》曰「矧太史友、內史友」,則諸侯有史矣。

  《春秋》日食三十六,有甲乙者三十四,歷家推驗精者,不過二十六,有日朔者二十六,以《周曆》考之,朔日失二十五,《魯歷》校之,又失十三。唐一行得二十七。朔差者半。本朝衛朴得三十五,獨莊十八年三月,古今算不入食法。

  漢日食五十三,後漢七十二,唐九十三。《曆法》:一百七十三日有餘一交會。然《春秋》隱元年至哀二十七年,凡三千一百五十四月,唯三十七食,是雖交而不食也。襄二十一年九月、十月,二十四年七月、八月,頻食,是頻交而食也。漢高帝三年十月、十一月亦頻食。

  西疇崔氏曰:「《春秋》桓四年、七年無秋冬,定十四年無冬,桓十七年書夏五而闕其月,莊二十二年書夏五月而闕其事,僖二十八年書壬申而不系之月,桓十年書五月而不系之夏,昭十二年書十二月而不系之冬。郭公、仲孫忌與凡日食而不系朔與日者,皆闕也。

  《孟子題辭》仲尼有云:「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載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太史公自序》聞之董生曰:「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正義》云:「此《春秋緯》文。」愚謂:緯書起哀、平間,董生時未有之,蓋為緯書者述此語耳。

  公矢魚於棠,朱文公曰:「據《傳》曰『則君不射』,是以弓矢射之,如漢武親射蛟江中之類。按《淮南·時則訓》『季冬,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射魚』,則《左氏》陳魚之說非矣。」

  《春秋》,正月書王者九十二,二月書王者二十有三,三月書王者一十九。元年,不以有事無事,皆書王。何休謂: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以存二王之後。二月,殷之正月。三月,夏之正月。先儒以為妄。

  紀侯大去其國,陳齊之謂:聖人蓋生名之。大,名也。若漢欒大是也。愚按:以「大」為紀侯之名,本劉質夫說。

  魯哀公問仲尼曰:「《春秋》之記曰:『冬十二月,霣霜不殺菽。』何為記此?」仲尼對曰:「此言可以殺而不殺也。夫宜殺而不殺,桃李冬實。天失道,草木猶犯干之,而況於人君乎!」此《韓非》書所載也。以《魯論》「焉用殺」之言觀之,恐非夫子之言也。法家者流,托聖言以文其峭刻耳。胡文定公《春秋傳》取之,未詳其意。

  沙隨《春秋例目》云:「有蜮,或考隸古《春秋》作有蟘。《爾雅》:食葉蟘,音特。」《爾雅》:蜚,蠦蜰。郭璞註:蜰,即負盤臭蟲。劉歆曰「負蠜」,誤矣。江休復《雜誌》:唐彥猷有舊本《山海經》,說「蜚處淵則涸,行木則枯」,疑《春秋》所書即此物。若是「負蠜」,不當雲有,謂之多可也。

  郎顗謂:魯僖遭旱,修政自敕,時雨自降。然《春秋》於僖公初書雨,已而書雩,已而書大旱,公之德衰矣。

  名不可不謹也。《春秋》或名以勸善,或名以懲惡,袞鉞一時,薰蕕千載。東漢豪傑恥不得豫黨錮,慕其流芳也。我朝鐫工之微,不肯附名黨碑,懼其播惡也。名教立而榮辱公,其轉移風俗之機乎!

  公如京師,非禮也。晉、楚可以言如,京師不可以言如,於是朝覲之禮廢矣。

  仲子之賵,宰書其名;成風之賵,王不書天。正三綱也。《公羊氏》乃有「母以子貴」之說,謂之知《春秋》之義可乎?漢章帝不以尊號加於賈貴人,晉明帝不以尊號加於荀豫章君,猶近古也。

  齊侯、衛侯胥命於蒲,《荀子》曰:「《春秋》善胥命。」程子、胡文定皆善之。劉原父以為自相命,非正也。止齋亦以為相推長也。於是齊僖稱小伯,黎之臣子亦以方伯責衛宣。愚謂:齊、衛胥命,此霸者之始。其末也,齊、魏會於徐州以相王。霜凝冰堅,其來漸矣。

  書郊九,皆卜不吉。失時、牛災,則書之。書大雩二十一,皆在午、未、申之月。建巳之雩,常事不書。

  三書蒐於昭公之時,兵權在大夫。再書蒐於定公之時,兵權在陪臣。

  定公六月即位,而於春夏書元年。《正義》謂:漢、魏以來,雖於秋冬改元,史於春夏即以元年冠之,因於古也。《通鑑》漢建安二十五年之初,漢尚未亡,即以為魏黃初元年,朱文公謂:奪漢太速,與魏太遽,非《春秋》存陳之意。

  《春秋》三書「孛」,而昭十七年:有星孛於大辰,申須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史記·天官書》劉更生封事云:「《春秋》彗星三見。」則彗、孛一也。《晏子春秋》:齊景公睹彗星,使伯常騫禳之。晏子曰:「孛又將出,彗星之出,庸何懼乎?」則孛之為變,甚於彗矣。齊有彗星,見於《傳》而《經》不書。

  星孛東方,在于越入吳之後;彗見西方,在衛鞅入秦之前。天之示人著矣。

  齊桓之將興也,恆星不見,星隕如雨;晉文之將興也,沙鹿崩。自是諸侯無王矣。晉三大夫之命為侯也,九鼎震。自是大夫無君矣。人事之感,天地為之變動,故董子曰:「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

  晉自武、獻以來,以詐力強其國,故《傳》曰:「晉人虎狼也。」「晉人無信。」「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春秋》書「晉人納捷菑於邾,弗克納。」「晉士瞃帥師侵齊,至榖,聞齊侯卒乃還。」此《孟子》所謂彼善於此者,君子與之,義理之在人心,不可泯也。《剝》之上九,一陽尚存。《春秋》之作,見人心之猶可正也。

  列國之變,極於吳、越。通吳以疲楚者,晉也。通越以撓吳者,楚也。《春秋》於是終焉。唐以南詔攻吐蕃,而唐之亡以南詔。本朝以女真滅契丹,而中原之亡以女真。女真之將亡也,吾國又不監宣和,而用夾攻之策。不知《春秋》之義也。

  邢有狄難,已遷於夷儀,三國之師城邢。俾反其國都,故列三國稱師,以著其功。淮夷病杞,方伯不能斥逐蠻夷,使杞人安其都邑,乃城緣陵使遷,故書諸侯而不列序。狄入衛,逾年,齊侯方城楚丘以處文公,故但書城楚丘而不著其城之者。書愈略者,功愈降也。沙隨程氏雲。

  齊桓之霸,自盟於幽,至會於淮,凡十有二會,而孔子稱九合諸侯。劉氏《意林》曰:「始於幽,終於淮,合者九。」崔氏曰:「道其不以兵車而已。莊十六年,九國盟於幽。二十七年,五國又盟於幽。僖元年,六國會於檉。二年,四國盟於貫。五年,八國會王世子於首止。七年,五國盟於寧母。八年,王人與七國會於洮。九年,宰周公與七國會於葵丘。十三年,七國會於咸。凡九合諸侯也。牡丘之盟,陽榖之會,淮之會,蓋有兵車矣。」胡氏《通旨》曰:「桓公霸四十二年,會盟凡二十有一,獨稱九合,舉衣裳之會爾。」《穀梁傳》衣裳之會十有一,《論語疏》謂:不取北杏及陽榖為九。《史記》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其說不同。朱文公謂:九,《春秋傳》作「糾」,展喜犒師之詞云爾。李氏韶《世紀》云:「桓公會不邇三川,盟不加王人;文公會畿內,盟子虎矣。桓公寧不得鄭,不納子華,懼其獎臣抑君;文公則為元咺執衛侯矣。此夫子所以有正譎之辨。」

  《春秋繁露》曰:「《春秋》甚幽而明,無傳而著。」又曰:「《易》無達吉,《詩》無達詁,《春秋》無達例。」陸農師稱之。又曰:「不由其道而勝,不如由其道而敗。」攻媿謂:真得夫子心法。

  董仲舒《春秋決獄》,其書今不傳,《太平御覽》載二事。其一引《春秋》許止進藥,其一引夫人歸於齊。《通典》載一事,引《春秋》之義,父為子隱。應劭謂:仲舒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隋、唐志》:十卷。今僅見三事而已。御史中丞眾議薛況之罪,孔季彥斷梁人之獄,皆以《春秋》合於《經》誼。終軍之詰徐偃,則論正而心刻矣。呂步舒使治淮南獄,窮驗其事,蓋仲舒弟子不知其師書者也。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張湯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是以《春秋》為司空城旦書也。胡文定公曰:「《春秋》立法謹嚴,而宅心忠恕。」斯言足以正漢儒之失。《鹽鐵論》文學曰:「呂步舒弄口而見戮。」

  劉原父深於《春秋》,然議郭后祔廟,引《春秋》「禘於太廟,用致夫人」,致者不宜致也,且古者不二嫡,當許其號而不許其禮。張洞非之曰:「按《左氏》,哀姜之惡,所不忍道,而二《傳》有非嫡之辭。敞議非是。」然則稽經議禮,難矣哉!

  桓以許田賂鄭,宣以濟西田賂齊,身為不義而以賂免。取宋郜鼎,納莒仆寶玉,人慾橫流,天理滅矣。末流之敝,貨范鞅而昭公不入矣。竊寶弓而盜臣肆行矣。受女樂而孔子遂去矣。三叛人以邑來,知利而不知義矣。《孟子》是以有「不奪不饜」之戒。

  公如京師者一,朝王所者二,卿大夫如京師者五,其簡如是,而朝聘於大國,史不絕書。尊卑之分不明,強弱之力是視。記《禮》者以魯為有道之國,道焉在哉?

  衛人立晉,不稱公子者,宣公淫亂,此狄入衛之兆也。居中國,去人倫,變華而狄,以滅其國。東徙渡河,終不復還舊封。《詩》以《鶉之奔奔》在《定之方中》之前,其戒深矣。故於晉始立名之。

  書狄入衛,書楚子入陳,不忍諸夏見滅於夷狄,故稱「入」焉。書吳入郢,楚昭出奔,猶有君也;申包胥求救,猶有臣也,故不言楚。書于越入吳,國無人焉,如升虛邑,故言吳。

  禮樂自天子出,而獻六羽焉;非天子不制度,而稅畝焉,故皆書曰「初」。《史記·表》於秦書「初立西畤」、「初租禾」、「初為賦」,取法乎《春秋》。

  陳同甫《春秋屬辭》:公會戎於潛,公及戎盟於唐,曰:「聖人不與戎狄共中國,故中國不與戎狄共禮文。」齊侯使其弟年來聘,鄭伯使其弟語來盟,曰:「諸侯以國事為家事,聖人以國事為王事。」鄭世子忽復歸於鄭,許叔入於許,曰:「不能大復國於諸侯,則力不足以君國;不能公復國於諸侯,則義不足以有國。」公如齊納幣,大夫宗婦覿用幣,曰:「父子之大義,不以夫婦而遂廢;夫婦之常禮,不以強弱而有加。」鄭伯逃歸不盟,鄭伯乞盟,曰:「去就不裁於大義,則舉動無異於匹夫。」宋公會於盂,戰於泓,曰:「與夷狄共中國者,必不能與夷狄爭中國。」盟於翟泉,晉人、秦人圍鄭,曰:「銳於合諸侯者,必有時而惰;工於假大義者,必有時而拙。」狄圍衛,衛遷於帝丘;衛人侵狄,衛人及狄盟,曰:「避夷狄之兵,以見小國之無策;要夷狄之好,以見中國之無霸。」遂城虎牢,戍鄭虎牢,曰:「公其險於天下,所以大霸者制敵之策;歸其險於一國,所以成霸者服叛之功。」城杞,城成周,曰:「大夫之於諸侯不自嫌,則列國之於王室何以辨?」其發明《經》旨,簡而當。

  《晉語》司馬侯曰:「羊舌肸習於《春秋》。」《楚語》申叔時曰:「教之《春秋》。」皆在孔子前,所謂《乘》、《檮杌》也。魯之《春秋》,韓起所見,《公羊傳》所云:「不修《春秋》也。」

  康節邵子學於李挺之,先視以陸淳《春秋》,欲以表儀《五經》。既可語《五經》大旨,則授《易》終焉。此學自《春秋》而始也。橫渠張子謂: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朱子謂:《春秋》乃學者最後事。此學至《春秋》而終也。

  孫明復《春秋總論》曰:「《周禮》九命作伯,得專征諸侯。孟子所謂五霸者伯也。」李泰伯常語司馬公《迂書》,皆用此說。《通鑑》謂王霸無異道,先儒非之。愚按:五伯,見《左傳》成二年,杜氏注云:「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以霸為伯可也,而非孟子則過矣。邵子於五霸,取秦穆、晉文、齊桓、楚莊。

  錫桓公命,葬成風,王不書天。桓四年、七年,去秋冬二時,此天法也。不書即位,名天子之宰,貶諸侯,討大夫,此王法也。孟子謂天子之事,邵子謂盡性之書,胡文定謂傳心之要典也。

  明天理,正人倫,莫深切於《春秋》。三忠臣書及,而為義者勸焉;三叛人書名,而不義者懼焉。書克段、許止而孝悌行矣,書仲子、成風而綱常立矣,書郜鼎、衛寶而義利辨矣,書遇於清、會於稷而亂賊之黨沮矣。

  宣之於仲遂,定之於意如,以私勞忘大誼,不若叔孫昭子遠矣。晉文公以定襄王而請隧,王弗許曰:「班先王之大物,以賞私德。」又曰:「余敢以私勞變前之大章?」真文忠《文章正宗》以此篇為首,其有感於寶慶之臣乎?懍懍焉《春秋》之法也。

  「晉陽以叛」書,聖筆嚴矣,《公羊氏》乃謂逐君側之惡,《穀梁》亦云:「以地正國。」漢之亂賊,晉之強臣,唐之悍將,假此名以稱亂,甚於《詩》、《禮》發冢者也。

  平王之遷,戎為之也;襄王之出,狄為之也。《春秋》之筆,戎為先,狄次之。其末也,淮夷列諸侯之會,天下之變極矣。

  《春秋》以道名分,其特書皆三綱之大者:曰成宋亂,以宋督弗討,而貨賂是取也;曰宋災故,以蔡般弗討,而細故是恤也;曰用致夫人,以嫡妾無辨,而宗廟之禮亂也;曰大夫盟,以君弱臣強,而福威之柄移也。吁,其嚴乎!

  沈既濟書中宗曰:「帝在房陵。」孫之翰、范淳夫用其例,《春秋》「公在乾侯」之比也。沙隨程氏謂:三子不以敬王之例書居,而引諸侯之在他國者,其考《春秋》而未熟者歟。朱文公詩,以為范太史受說伊川,然既濟之議,乃其始也。

  大雩,大閱,大蒐,肆大眚,凡以「大」言者,天子之禮也。書魯之僭,《月令》曰:「大雩帝。」天子雩上帝,諸侯雩山川。《經》書「大雩」二十有一,非禮也。賈逵云:「言大,別山川之雩。」諸侯雩上帝,於是季氏旅泰山矣。

  湨梁之盟,大夫無君;申之會,諸侯皆狄。春秋之大變也。有雞澤之盟,而後有湨梁之盟;有宋之盟,而後有申之會。君臣、夷夏之分,謹其微而已。

  諸侯之主盟,自齊桓始也。北杏、鄄之會,魯不至,及幽之盟而始會焉,則魯不亟於從霸也。夷狄之主盟,自楚靈始也。申之會,魯不至,及薳啟強之召,而後如楚焉,則魯不亟於從狄也。故曰:「魯一變,至於道。」

  幽王之尹氏,不能世吉甫之賢,而秉國不平,西周所以夷於列國也。景王之尹氏,又世太師之惡,而私立子朝,東周所以降於戰國也。

  魯,秉禮之國也,大夫不止僭諸侯而旅泰山,以《雍》徹僭天子矣。陪臣不止僭大夫而竊寶弓,祀先公,僭諸侯矣。

  左氏傳

  三《傳》皆有得於《經》而有失焉。《左氏》善於《禮》,《公羊》善於讖,《穀梁》善於《經》,鄭康成之言也。《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穀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范武子之言也。《左氏》之義有三長,二《傳》之義有五短,劉知幾之言也。《左氏》拘於赴告,《公羊》牽於讖緯,《穀梁》窘於日月,劉原父之言也。《左氏》失之淺,《公羊》失之險,《穀梁》失之迂,崔伯直之言也。《左氏》之失專而縱,《公羊》之失雜而拘,《穀梁》不縱不拘而失之隨,晁以道之言也。事莫備於《左氏》,例莫明於《公羊》,義莫精於《穀梁》;或失之誣,或失之亂,或失之鑿,胡文定之言也。《左氏》傳事不傳義,是以詳於史而事未必實;《公羊》、《穀梁》傳義不傳事,是以詳於《經》而義未必當,葉少蘊之言也。《左氏》史學,事詳而理差;《公》、《谷》經學,理精而事誤,朱文公之言也。學者取其長,舍其短,庶乎得聖人之心矣!啖趙以後,憑私臆決,甚而閣束三《傳》,是猶入室而不由戶也。

  呂成公謂:《左氏》有三病:周、鄭交質,不明君臣之義,一也;以人事傅會災祥,二也;記管、晏之事則善,說聖人之事則陋,三也。王介甫疑《左氏》為六國時人者十一事。介甫《左氏解》一卷。其序謂:為《春秋》學餘二十年。《館閣書目》以為依託。

  漢武帝好《公羊》,宣帝善《穀梁》,皆立學官。《左氏》嘗立而復廢。賈逵以為明劉氏之為堯後,始得立。不以學之是非,而以時之好惡,末哉!漢儒之言《經》也。

  「八世之後,莫之與京」,其田氏篡齊之後之言乎?「公侯子孫,必復其始」,其三卿分晉之後之言乎?「其處者為劉氏」,其漢儒欲立《左氏》者所附益乎?皆非《左氏》之舊也。新都之篡,以沙麓崩為祥;釋氏之熾,以恆星不見為證。蓋有作俑者矣。

  《正義》云:「和帝元興十一年,鄭興父子奏上《左氏》,始得立學,遂行於世。至章帝時,賈逵上《春秋大義》四十條。」愚嘗考和帝元興止一年,安得有十一年?一誤也。鄭興子眾終於章帝建初八年,不及和帝時,二誤也。章帝之子為和帝,先後失序,三誤也。《釋文序錄》亦云「元興十一年」,皆非也。

  「優而柔之,使自求之」,《大戴禮》孔子之言也。東方曼倩、杜元凱皆用之。

  老泉《諡論》云:「婦人有諡,自周景王穆後始。」愚按:魯惠公聲子,已有諡,在春秋之初。

  眾仲對羽數,服、杜之說不同。服虔云:「天子八八,至士二八。」則每佾八人。杜預云:「天子六十四人,至士四人。」則人數如其佾數。宋太常傅隆以杜注為非,謂:八音克諧,然後成樂,故必以八人為列。降殺以兩,減其二列爾。預以為一列又減二人,至士止餘四人,豈復成樂?劉原父謂:士無舞,特牲、少牢皆士禮,無用樂舞之儀。

  石碏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公羊傳》公子翬曰:「吾為子口隱矣。」《荀子》周公曰:「成王之為叔父。」《穆天子傳》亦云:「穆滿。」皆生而稱諡,紀事之失也。

  富辰言:周公封建親戚,凡二十六國。成鱄言:武王兄弟之國十有五人,姬姓之國四十人。《史記》云:「文、武、成、康所封數百,而同姓五十五。」與此同。《荀子》謂:周公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漢表》謂:周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後漢章和元年詔,謂:周之爵封千有八百,姬姓居半。當以成皔之言為正。皇甫謐亦云:「武王伐紂之年,夏四月乙卯,祀於周廟,將率之士皆封,諸侯國四百人,兄弟之國十五人,同姓之國四十人。」

  宋人請猛獲於衛,衛人慾勿與,石祁子曰:「天下之惡一也。」名臣之言,可訓萬世。蓋祁子之學識,見於不沐浴佩玉之時。衛多君子,淵源有自來矣。

  原繁曰:「臣無二心,天之制也。」此天下名言,萬世為臣之大法。《西山讀書記》取之,《博議》貶繁,恐未為篤論。

  鄭伯謂燭之武曰:「若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觀《魏受禪碑》、《唐六臣傳》,利菑而樂亡者有矣。

  君之於民亦曰忠,季梁云:「上思利民,忠也。」子之於親亦曰慈,《內則》云:「慈以旨甘。」聖賢言忠,不顓於事君,為人謀必忠,於朋友必忠告,事親必忠養。以善教人,以利及民,無適非忠也。

  《素問》:立端於始,表正於中,推余於終,而天度畢矣。註:謂立首氣於初節之日,示斗建於月半之辰,退餘閏於相望之後。此可以發明《左氏》正時之義。《通鑑外紀目錄》云:「杜預《長曆》,既違五歲再閏,又非歸餘於終。但據《春秋》經傳,考日辰朔晦。前後甲子不合,則置一閏,非歷也。」《春秋分記》云:「《長曆》於隱元年正月朔則辛巳,二年則乙亥。諸歷之正皆建子,而預之正獨建丑焉。日有不在其月,則改易閏余,強以求合。故閏月相距,近則十餘月,遠或七十餘月。」劉羲叟起漢元以來為《長曆》,《通鑑目錄》用之。

  王貳於虢,王叛王孫蘇。曰「貳」,曰「叛」,於君臣之義失矣,不可以訓。《通鑑》書燕叛齊,而《大事記》非之;書蜀漢寇魏,而《綱目》非之;書晉寇梁,而《讀史管見》非之。況天子之於臣乎!

  晉假道於虞,曰:「冀為不道,入自顛軨,伐鄍三門。」杜氏以冀亭為冀國。嘗考之《東漢·西羌傳》渭首有冀戎,《史記》云:「秦武公伐而縣之。」漢天水郡之冀縣也。入顛軨者,蓋冀戎。前此虢公敗犬戎於渭汭,蓋亦渭首之戎。但秦之縣冀,在晉假道於虞之前,蓋其餘種也。晉自有冀邑。冀缺為卿,復與之冀。

  子犯曰:「民未知禮,未生其共。」「生」之一字,與《樂記》「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孟子》「樂則生矣」之「生」同。溫公省試《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論》,以「生」為「活」,其說以為民受天地之中,則能活也。朱文公謂此說好。

  楚箴曰:「民生在勤。」生,如「生於憂患」之「生」,蓋心生生不窮。勤則生矣,生則烏可已也;怠焉則放,放則死矣。故公父文伯之母曰:「民勞則思,思則善心生。」

  古者以德為才,十六才子是也。如狄之酆舒,晉之知伯,齊之盆成括,以才稱者,古所謂不才子也。

  禹,鯀之子也。史克於鯀曰:「世濟其凶。」而於禹曰:「世濟其美。」論其世,則鯀非美也。於此見立言之難。

  貴而能貧,張文節、司馬公有焉。能賤而有恥,劉道原、陳無己有焉。

  楚有夏州,以夏變夷。衛有戎州,以夷變夏。

  《管子·大匡篇》管仲曰:「君會其君臣父子,則可以加政矣。」公曰:「會之道奈何?」曰:「諸侯無專立妾以為妻,毋專殺大臣,無國勞,毋專予祿士庶人,毋專棄妻,毋曲隄,毋貯粟,無禁材。行此卒歲,則始可以罰矣。君乃布之於諸侯,諸侯許諾,受而行之。」《孟子》所謂「五禁」,略見於此。呂成公曰:「如內政之類,桓公於五命之戒,亦未免有所犯,故《左氏》隱而不書,使後世不知桓公躬言之而躬自蹈之也。」《說苑》:晉文公合諸侯而盟曰:「無以美妾疑妻,無以聲樂妨政,無以姦情害公,無以貨利示下。」亦五禁之意,傳記不載。

  趙衰以壺餐從徑,餒而弗食,故使處原。《韓非子》曰:「晉文公出亡,箕鄭挈壺餐而從。迷而失道,與公相失,餓而不敢食。及文公反國,曰:『輕忍飢餒之患,而必全壺餐,是將不以原叛。』乃舉以為原令。」此即趙衰事也。

  杜預解《傳》云:「諸侯諒闇,國事皆用吉禮。」議太子服云:「高宗無服喪之文,唯稱不言而已。」飾經舞禮,不可以訓。

  伯宗伐潞,曰:「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德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樂毅伐齊曰:「待彼悔前之非,改過恤下而撫其民,則難慮也。」羊祜伐吳曰:「若更立令主,雖有百萬之眾,長江未可窺也。」此皆兵家權謀,惟恐人之遷善,豈所謂以善養人者哉!

  西陸朝覿,其說有三:服氏謂春分奎晨見東方,杜氏謂三月奎朝見,鄭氏謂四月昴朝見。《爾雅》:西陸,昴也。劉炫云:「鄭為近之。」《詩》三星在天,其說有二:毛氏以為參,十月始見;鄭氏以為心,三月見東方。朱文公從鄭說。

  季氏有嘉樹,韓宣子譽之。服虔云:「譽,游也。宣子游其樹下。夏諺曰:『一游一譽,為諸侯度。』」《孟子注》引范宣子豫焉。範字誤。

  宋伯姬,先儒謂婦人之伯夷。《左氏》謂女而不婦,非也。陸淳又以為非可繼可傳之道。胡文定譏之,謂以此卜其貪生惜死,不知命矣。愚謂:淳黨叔文而不羞,由其不知命也。

  衛侯賜北宮喜諡曰「貞子」,賜析朱鉏諡曰「成子」,是人臣生而諡也。魏明帝,有司奏帝製作興治,為「魏烈祖」,是人君生而諡也。

  蔡墨曰:「國有豢龍氏,有御龍氏。」後漢有侍御史擾龍宗,豈其苗裔歟?

  甯殖愧諸侯之策,賈充憂諡傳,其惡不可掩也,是以知可欲之謂善。

  《左氏》曰:「先二子鳴。」《莊子》曰:「子以堅白鳴。」昌黎《送東野序》言「鳴」字,本於此。

  人生求富,而子文逃之;富人之所欲,而晏子弗受。庶幾乎無欲矣!

  僑不以防怨為善,而怨自弭,故僑與鄭俱昌;斯以分過為忠,而過益彰,故斯與秦俱亡。

  韓非曰:「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故宋君見劫。」李斯曰:「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愚按:襄九年,宋樂喜為司城以為政,即子罕也。《左氏》載其言行,《檀弓》亦稱之賢大夫也。《宋世家》無子罕劫君之事,非、斯乃與田常並言,不亦誣乎!《戰國策》謂:忠臣令誹在己,譽在上。宋君奪民時以為台而民非之。子罕釋相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此即《左氏》分謗之事。司城,宋之司空也。宋無兩子罕,則非、斯之言妄矣。《史記》鄒陽曰:「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漢書》作「子冉」,文穎註:以「子冉」為「子罕」,皆所未詳。

  臧文仲廢六關,《家語》云:「置六關。」註:謂文仲置關以稅行者,故為不仁。

  氣、志有交勝之理,治、亂有可易之道,故君相不可以言命。多福自我求,哲命自我貽,故聖賢可以言天。天者,理而已。以萇叔為違天,是人臣不當扶顛持危也;以楚克有陳為天道,是夷狄可以猾夏亂華也。趙氏震揆曰:「《左氏》之害義,未有甚於記女寬之論萇弘也。自昔聖賢,未嘗以天廢人。殷既錯天命,王子則曰:『自靖自獻。』周天命不又,大夫則曰:『黽勉從事。』治亂安危,天之天也;危持顛扶,人之天也。以忠臣孝子為違天,則亂臣賊子為順天矣,而可哉?」

  劉文公合諸侯於召陵。及皋鼬,將長蔡於衛。衛侯使祝佗私於萇弘,乃長衛侯於盟。考之《春秋》,是年三月會於召陵,蔡侯已在衛侯之上矣。五月盟於皋鼬,不序諸侯。《經》無長衛之文,《傳》未足信也。

  《韓詩外傳》:受命者必以其祖命之。孔子為魯司寇,命之曰:「宋公之子,弗甫何孫,魯孔丘,命爾為司寇。」古重世族,故命必以祖。

  《文選·補亡詩》:蕩蕩夷庚。李善註:夷,常也。《辯亡論》:旋皇輿於夷庚。註:引繁欽《辨惑》:吳人以舡楫為輿馬,以巨海為夷庚。庚者,藏車之所。愚按:《左傳》成十八年,披其地以塞夷庚。《正義》謂:平道也。二字出於此,《選注》誤。

  齊伐晉,入孟門。孟門山在慈州文城。林成己《春秋論》謂孟門即孟津,誤矣。晉裴秀客、京相璠撰《春秋土地名》,其說多見於《水經注》。

  匠慶謂季文子曰:「子為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不終君也。君長,誰受其咎?」呂文靖於李宸妃之喪,其意本於此。

  衛公叔發,注謂公叔文子,《論語》孔注作「公孫拔」。《集注》云:「公孫枝。」蓋傳寫之誤。

  《史記》:仲尼弟子顏高,字子驕。《定八年傳》:公侵齊,門於陽州。士皆坐列,曰:「顏高之弓六鈞。」皆取而傳觀之。陽州人出,顏高奪人弱弓,籍丘子鉏擊之,與一人俱斃。豈即斯人歟?《家語》作「顏刻」。《孔子世家》云:「過匡,顏刻為仆。」古者文武同方,冉有用矛,樊遲為右;有若與微虎之宵攻,則顏高以挽強名,無足怪也。

  《攻媿跋語》用「飛矢在上,行人在下」,迂齋引熙寧八年,舊弼「韓、富、文三公」之對。愚考《春秋釋例》曰:「使以行言,言以接事,信令之要,於是乎在。舉不以怒,則刑不濫。刑不濫,則兩國之情得通。兵有不交而解者,皆行人之勛也。是以雖飛矢在上,走驛在下。」見《正義》。《攻媿》之言本此。嘉熙庚子,愚試胄闈,王圖南發策,亦用此二語。

  《釋例》終篇云:「稱凡者五十,其別四十有九。蓋以『母弟』二凡,其義不異故也。」《隋志》有《春秋五十凡義疏》二卷。

  魏絳曰:「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杜氏謂:靡,夏遺臣,事羿者。真文忠辯之曰:「靡忠於王室如此,考其本末,乃事相,非羿也。豈有夏之忠臣而肯事羿者哉?」張宣公曰:「若靡可謂忠之盛者矣!」

  師曠驟歌北風,又歌南風。服氏註:北風,無射,夾鍾以北。南風,姑洗,南呂以南。律是候氣之管,氣則風也。

  讒鼎之銘,服氏註:疾讒之鼎,《明堂位》所云「崇鼎」是也。一云:「讒,地名。禹鑄九鼎於甘讒之地,故曰讒鼎。」《正義》謂:二說無據。愚考《韓子·說林》曰:「齊伐魯,索讒鼎,魯以其贗往。齊人曰:『贗也。』魯人曰:『真也。』齊曰:『使樂正子春來,吾將聽子。』」《新序》、《呂氏春秋》皆曰「岑鼎」,二字音相近。然則讒鼎,魯鼎也。《明堂位》魯有崇鼎,服注不為無據。

  謂之鄭志,以明兄弟之倫;謂之宋志,以正君臣之分。

  宋人取長葛,《經》以為冬,《傳》以為秋。劉原父謂:《左氏》雜取諸侯史策,有用夏正者,有用周正者。

  《公羊疏》:《左氏》先著竹帛,故漢時謂之古學。《公羊》,漢世乃興,故謂之今學。是以《五經異義》云:「古者《春秋》左氏說,今者《春秋》公羊說。」鄭眾作《長義》十九條十七事,論《公羊》之短,《左氏》之長。賈逵作《長義》四十條,雲《公羊》理短,《左氏》理長。魏鍾繇謂:《左氏》為太官,《公羊》為賣餅家。

  權載之問《左氏》雲「夏五之闕」、「艮八之占」,名對也。

  史趙曰:「自幕至於瞽瞍,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於遂。」《魯語》:幕,能帥顓頊者也,有虞氏報焉。韋昭注云:「幕,舜之後,虞思也,為夏諸侯。」《鄭語》:虞幕能聽協風,以成樂物生者也。注亦以為舜後虞思。按《左氏》,則幕在瞽瞍之先,非虞思也。

  穆有塗山之會,註:在壽春東北。《說文》:嵞,會稽山。一曰九江當嵞也。民以辛壬癸甲嫁娶。按《漢·地理志》九江郡當塗,應劭註:禹所娶塗山,侯國。有禹虛。蘇鶚《演義》謂宣州當塗,誤也。東晉以淮南當塗流民,寓居於湖,僑立當塗縣以治之,唐屬宣州。漢之當塗,乃今濠州鍾離也。

  季平子卒,陽虎將以璵璠斂,仲梁懷弗與。《呂氏春秋》云:「孔子徑庭而趨,歷級而上,曰:『以寶玉收,譬之猶暴骸中原也。』」《說文》云:「孔子曰:『美哉璵璠!遠而望之,奐若也;近而視之,瑟若也。一則理勝,二則孚勝。』」《初學記》引《逸論語》曰:「璠璵,魯之寶玉也。」下與《說文》同。其即季孫之事歟。

  范武子之德,本於家事治。宣子不能守家法,乃縱女祁之惡,信子鞅之讒,錮逐欒盈,幾危晉國,忝厥祖矣。再傳而吉射亡,宜哉!

  「子,周公之孫也,多饗大利,猶思不義」,子贛之責公孫成也。劉歆亦少愧哉!

  「猶秉周禮」,「齊猶有禮」,觀「猶」之一字,則禮廢久矣。

  呂向注《雪賦》曰:「隱公之時,大雪平地一尺。是歲大熟為豐年。桓公之時,平地廣一丈,以為陽傷陰盛之證。」按《左氏》於隱公雲「平地尺為大雪」,不言是歲大熟。桓公事無所據,其說妄矣。桓八年冬十月,雨雪。建酉之月而雪,未聞其廣一丈也。

  柳子晉問:魏絳之言:「近寶則公室乃貧。」按《左傳》成六年,此乃韓獻子之言。

  劉勰《辨騷》:班固以為羿、澆、二姚與《左氏》不合。洪慶善曰:「《離騷》用羿、澆等事,正與《左氏》合。」孟堅所云,謂劉安說耳。

  《列子》載「隨會知政,群盜奔秦」、「趙襄子勝翟,有憂色」,皆格言也。而謂隨會時有趙文子,又謂孔子聞襄子之言,其先後差齵。凡諸子紀事,若此者眾。《說苑》載祁奚救叔向,以欒盈為樂達,范宣子為范桓子,皆誤。

  《考古編》謂:歐陽公論二帝三王世次差舛,發端於杜佑《通典》。按《釋例》,《世族譜》已有此疑,則發端乃杜預也。

  雍熙中,校九經,史館有宋臧榮緒、梁岑之敬所校《左傳》,諸儒引以為證,孔維謂:不可。按據杜鎬引《貞觀敕》,以經籍訛舛,由五胡之亂,學士多南遷,中國經術浸微。今並以六朝舊本為證,持以詰維,維不能對。見《談苑》。太平興國中,校《漢書》,安德裕取《西域傳》山川名號,字之古者,改附近人集語。錢熙謂人曰:「予於此書,特經師授,皆有訓說,豈可胸臆塗竄,以合詞章?」見晏元獻公書。觀鎬、熙之言,則經史校讎,不可以臆見定也。

  前輩學識,日新日進。東坡《詠三良》,其和淵明者,與在鳳翔時所作,議論敻殊。呂成公《博議》,論公孫敖二子,及《續說》則謂「宗子有君道」,趙宣子使臾駢送賈季帑,則謂「古人風俗尚厚」,《博議》非是,可以見進德修業之功。

  齊、晉、楚之霸,皆先服鄭。范睢、李斯之謀,皆先攻韓。蓋虎牢之險,天下之樞也。在虢曰制,在鄭曰虎牢,在韓曰成皋。虢叔恃險而鄭取之,鄭不能守而韓滅之,韓又不監而秦並之,秦之亡也,漢、楚爭之。在德不在險,佳兵者好還,信夫!

  欲治國者先齊家,家之不齊,莫甚於魯、衛,觀《詩》可見已。衛不足言也。魯自括戲之爭,而桓、宣皆篡兄矣。自文姜之亂,而哀姜襲其跡矣。自成風事季友,而敬嬴事襄仲矣。家法不修,故曰:「魯、衛之政,兄弟也。」然衛多君子。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風化猶媺也。畏清議者,亦曰:「何以見魯、衛之士?」政治雖濁,風俗不衰,與漢之東都同。

  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曲禮注》云:「生者不相辟名,衛侯名惡,大夫有石惡。君臣同名,《春秋》不非。」《理道要訣》云:「自古至商,子孫不諱祖父之名,周制方諱。」夷狄皆無諱。漢宣帝詔曰:「古天子之名,難知而易諱也。其更諱詢。」則生而稱諱矣。《博議》謂:名子者當為孫地。出《顏氏家訓》。

  《河圖》曰:「崑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國,名為河。」故晉文公投璧於河,曰:「有如白水。」

  狐偃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荀彧以此勸曹操迎獻帝。彧之言曰:「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豈誠於為義者?故曰:「譎而不正。」《淮南》之書,謂晉文得之乎閨內,失之乎境外。非也。辰嬴之事,閨內之法安在哉?《詩》於《衛風·木瓜》,猶美齊桓,而《唐風》不錄晉文,亦以是夫。

  介之推曰:「身將隱,焉用文之?」君子之潛也,名不可得聞。先儒謂召平高於四皓,申屠蟠賢於郭泰。

  邵子曰:「修夫聖者,秦穆之謂也,蓋取其悔過自誓。」胡文定謂:文四年,見伐不報,始能踐自誓之言矣。《尸子》稱穆公明於聽獄,斷刑之日,揖士大夫曰:「寡人不敏,使民入於刑,寡人與有戾焉。二三子各據爾官,無使民困於刑。」此雖大禹之泣辜,無以過。以此坊民,猶有立威於棄灰者。

  楚之興也,篳路藍縷;其衰也,翠被豹舄。國家之興衰,視其儉侈而已。

  樂王鮒毀叔向,以平公不好賢也。梁丘據不毀晏子,以景公好賢也。二臣皆從君者,易地則皆然。劉貢父詩云。顧子曰:「昔梁丘據之諫景公也,於房;晏嬰之諫景公也,於朝。然晏嬰之忠,著於竹素;梁丘之佞,於今不絕。」顧夷《義訓》,《唐志》在儒家。梁丘據豈能諫景公哉,斯言繆矣!

  或求名而不得,如向戌欲以弭兵為名,而宋之盟,其名不列焉。或欲蓋而名章,如趙盾偽出奔,崔杼殺太史,將以蓋弒君之惡,而其惡益著焉。推此類言之,可見謹嚴之法。求名非謂齊豹,名章不止三叛也。

  孫郃論春秋無賢臣,蓋諸侯不知有王,其臣不能正君以尊王室。此孟子所以卑管、晏也。

  周之替也,自原伯魯之不說學;秦之亡也,自子楚之不習誦。

  史墨對趙簡子曰:「天生季氏以貳魯侯。」又曰:「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簡子在晉,猶季氏在魯也。史墨之對,其何悖哉!張睢陽責尹子奇曰:「未識人倫,焉知天道?」

  「今天或者大警晉也」,畏而能自修者也。「雖晉之強,能違天乎?」怠而不自強者也。

  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王魏公之於寇萊公,曰:「不可學他不是。」

  公山不狃曰:「君子違,不適讎國。所託也則隱。」斯言也,蓋有聞於君子矣。背君父以覆宗國者,不狃之罪人也。

  齊人歌曰:「唯其儒書,以為二國憂。」春秋之季,已輕儒矣,至戰國而淳于髠有賢者無益之譏,秦昭王有儒無益之問,末流極於李斯。

  申包胥似張子房,天下士也。楚破矣,請秦師以卻吳;韓亡矣,借漢兵以滅秦。其相似一也。入郢之仇未報,則使越,為之謀以滅吳;見《吳語》。韓王成之仇未報,則從漢,為之謀以滅項。其相似二也。楚君既入而逃賞;漢業既成而謝事。其相似三也。自夏靡之後,忠之盛者,二子而已。然楚國復興,而韓祀不續,天也,子房之志則伸矣。我思古人,唯漢諸葛武侯可以繼之,鞠躬盡力,死而後已。其志一也。若梁之王琳、唐之張承業,功雖不就,抑可以為次矣,不當以功之成否論。吁,春秋亡國五十二,未見其人也。遂之四氏,僅能殲齊戍。其亡而復存者,唯一包胥,豈不難哉?太史公傳伍員而不傳包胥,非所以勸忠也。《戰國策》楚莫敖子華曰:「昔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棼冒勃蘇贏糧潛行,上崢山,逾深溪,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朝。鶴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無入口。秦遂出革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滿《左氏》作「蒲」。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吳人戰於濁水,大敗之。」棼冒勃蘇即申包胥也,豈蚡冒之裔,楚之同姓歟?《淮南·修務訓》云:「申包胥贏糧跣走,跋涉谷行,上峭山,赴深溪,游川水,犯津關,獵蒙籠,蹶沙石,蹠達膝曾繭重胝,七日七夜,至於秦庭。鶴跱而不食,晝吟宵哭,面若死灰,顏色黴黑,涕液來集,以見秦王。」亦與子華之言同。所謂「莫敖大心深入吳軍而死」,以《左氏》考之,即左司馬戌也。戌者,葉公諸梁之父也。諸梁定白公之亂,不有其功而老於葉。其聞包胥之風而師法之歟?

  邾文公之知命,楚昭王之知大道,惠王之知志,其所知有在於卜祝史巫之外者。裨灶言鄭之將火,或中或否,子產謂:焉知天道?梓慎言魯之將水,昭子曰:「旱也。」秋大旱,如昭子之言。亦非知天者也。故聖人以人占天。

  鉏麑之於趙宣子,沐謙之於司馬楚之,誠敬之感人至矣。商君載甲操戟,李林甫重關複壁,不亦愚乎!

  《春秋》書災異,不書祥瑞,所以訓寅畏,防怠忽也。災異,古史官之職。隕石六鷁,宋襄以問周內史。有雲夾日,楚昭以問周大史。在漢則太史公掌天官,張衡為日官。我朝舊制,太史局隸秘書,凡天文失度,三館皆知之。淳熙中,熒惑入斗,同修國史李燾,類次漢元鼎至宣和四十五事以進。熒惑犯氐,秘書丞蔣繼周言:氐者邸也,驛傳宜備非常。不淹旬,都進奏院災。蓋每有星變,館吏以片紙錄報,故得因事獻言。自景定後,枋臣欲末殺災異,三館遂不復知。甲子,彗星宮中見之,乃下求言之詔,則蒙蔽可見。壬申,地生毛,明年失襄陽。災異其可忽哉?為人臣不知《春秋》之義,其禍天下極矣,叔輒所以哭日食也。

  宋襄求諸侯而敗於泓,楚靈卜得天下而辱於乾溪。《淮南子》曰:「侯而求霸者,必失其侯;霸而求王者,必喪其霸。」

  臧孫於魯曰:「國有人焉。」師慧於宋,曰:「必無人焉。」襄仲於秦,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有士五人,晉文所以霸也;有大叔儀,有母弟皔,衛獻所以入也;有趙孟,有伯瑕,有史趙、師曠,有叔向、女齊,晉所以未可媮也。曰:「子無謂秦無人。」曰:「無善人,則國從之。」國之存亡輕重,視其人之有無而已。舜有臣五人,武王有亂臣十人,殷有三仁,周有八士。之人也,始可謂之有。虞有宮之奇,項有范增,不能有其有矣。魏之窺吳,則曰:「彼有人焉。」賈生言天下倒縣,則曰:「猶為國有人乎?」此皆以人為盛衰也。

  隱公之大夫多不氏,猶可言未命也。宋昭公之大夫多不名,則說者不一矣。

  《春秋》誅亂臣賊子,《左氏》謂「稱君,君無道也」,《穀梁》謂「稱國以弒其君,君惡甚矣」。安定先生曰:「是啟亂臣賊子之言也。其為害教大矣。」

  宗人釁夏之守禮,聖人遺化也。後世犯葵丘之禁者多矣,漢之劉輔、魏之棧潛、我朝之鄒浩,守經據古,其有魯宗人之風乎!

  夫差之報越,其志壯矣。燕昭報齊似之,取其大節而略其成敗可也。慕容盛之討蘭汗,其言曰:「免不同天之責。凡在臣民,皆得明目當世。」君子猶有取焉,況吳乎!

  周之大寶鎮河圖大訓列焉。《易象》在魯,《三墳》、《五典》在楚,周不能有其寶矣。然而老聃之禮,萇弘之樂,文獻猶存。及王子朝以典籍奔楚,於是觀射父、倚相,皆誦古訓以華其國,以得典籍故也。區區一鼎,與懷璧同,其能國乎?

  古之謀國者,知彼知己,如良醫察脈,如善弈觀棋,德、刑、政、事、典、禮不易。「楚自克庸以來」,此晉臣之知楚也。「晉君類能而使之」,此楚臣之知晉也。皆以紀綱風俗知之。楚自邲之後,晉自蕭魚之後,精神景象非昔矣。

  請討陳恆之年,《春秋》終焉。夫子之請討也,將以見之行事。請討不從,然後托之空言。

  杜氏注云:「仲尼之徒,皆忠於魯國。」《史記》載夫子之言曰:「夫魯,父母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此夫子之訓也。

  仲子有文在手,曰「為魯夫人」。成季、唐叔有文在手,曰「友」、曰「虞」。《正義》云:「《石經》古文『虞』作『[仌仌]』,『魯』作『歨』,手文容或似之。『友』及『夫人』當有似之者。」

  《藝文志》:《春秋虞氏微傳》二篇。按劉向《別錄》云:「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卿授張蒼,然則張蒼師荀卿者也。《左氏傳》漢初出,蒼家亦有功於斯文矣。浮丘伯亦荀卿門人,申公事之受《詩》,是為《魯詩》。《經典序錄》:根牟子傳趙人荀卿子,荀卿子傳魯人大毛公,是為《毛詩》。荀卿之門有三人焉,李斯、韓非不能玷其學也。《毛詩傳》以平平為辯治,又以五十矢為束,皆與《荀子》同。

  御孫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古之格君心者,必以儉。董仲舒《對策》,乃謂儉非聖人之中制。公孫弘亦云:「人主病不廣大舒弘。正邪雖殊,而啟武帝之侈心則一。」

  伯宗好直言,而不容於晉;國武子好盡言,而不容於齊。小人眾而君子獨也。漢士習於諂諛,而以汲長孺為戇、朱游為狂;晉士習於曠達,而以卞望之為鄙。君子之所守,不以習俗移也。

  列國大夫之無君,晉為之也。會於戚而不討孫林父,會於夷儀而不討崔杼,會於適歷而不討季孫意如,君臣之義不明,而大夫篡奪之禍,晉自及矣。《晉語》趙宣子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宣子能言之,而躬自犯之。

  寺人披之斬袪,芋尹無宇之斷旌,其讎一也。披請見而晉文讓之,無宇執人於宮而楚靈赦之。楚靈之量,優於晉文矣。漢高帝之赦季布,魏武帝之免梁鵠,吳景帝之遣李衡,皆有君人之量。

  楚伍參曰:「晉之從政者新。」謂荀林父也。士彌牟曰:「晉之從政者新。」謂范鞅也。一以喪師,一以失諸侯。《書》曰:「人惟求舊。」

  以近事為鑑,則其言易入,申叔豫以子南戒薳子馮是也。告君亦然。樊噲諫高帝曰:「獨不見趙高之事乎?」爰盎諫文帝曰:「獨不見人彘乎?」

  劉炫謂:《國語》非丘明作。《傳》言鄢陵之敗,苗賁皇之為。《楚語》云:「雍子之為。」與《傳》不同。傅玄云:「《國語》非丘明作,有一事而二文不同。」葉少蘊云:「古有左氏、左丘氏。太史公稱『左丘失明,厥有《國語》。』」今《春秋傳》作左氏,而《國語》為左丘氏,則不得為一家。文體亦自不同,其非一家書明甚。左氏王荊公以為六國時人。蓋左史之後,以官氏者。朱文公謂:左氏乃左史倚相之後,故其書說楚事為詳。鄭漁仲云:「左氏世為楚史。」司馬氏謂:左氏欲傳《春秋》,先作《國語》。《國語》之文,不及《傳》之精也。

  臧文仲以玉磬告糴於齊,見《魯語》。《容齋三筆·書博古圖》謂:《左傳》無玉磬之說。非也。

  《晉語》:伯宗索士庇州犁,得畢陽。及欒弗忌之難,諸大夫害伯宗,畢陽實送州犁於荊。畢陽之孫豫讓,見《戰國策》。祖孫皆以義烈著,所謂「是以似之」者。太史公不書於《傳》,故表而出之。

  《晉語》:知宣子將以瑤為後,知果曰:「不如宵也。」弗聽。知果別族於太史,為輔氏。《通鑑》取此。《戰國策》:張孟談因朝智伯,而出遇智過轅門之外。智過入見智伯曰:「二主殆將有變。」智過言之不聽,出更其姓為輔氏。《韓非子》同雲「更其族」。智過即智果也。二說之先後不同。

  《楚語》伍舉曰:「德義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者距違。」註:騷,愁也。離,畔也。伍舉所謂「騷離」,屈平所謂「離騷」,皆楚言也。揚雄為《畔牢愁》,與《楚語》注合。

  《皇王大紀》景王二年,襄三十年。楚公子圍至晉,晉趙武子鞅鳴玉以相。按《楚語》王孫圉聘於晉,定公饗之,趙簡子鳴玉以相。蓋楚昭王時,鞅者武之孫也。今以王孫圉為公子圍,以鞅為武之子,皆誤。

  古者,孫以王父字為氏。子產,子國之子,《國語》謂公孫成子,《左傳》謂公孫僑。子產之子,始為國氏。致堂作《子產傳》,曰「國僑」,非也。

  《鄭語》依、鰇、歷、莘,《史記·鄭世家》註:「莘」作「華」,《水經注》:黃水經華城西。史伯曰:「華君之土也。」韋昭曰:「華,國名。秦白起攻魏,拔華陽。」司馬彪曰:「華陽在密縣。《括地誌》:華陽城在鄭州管城縣南。」可以證今本之誤。按下文「前華後河⑨」,則上文當作「華」。

  《晉語》竇犨對趙簡子曰:「君子哀無人,不哀無賄;哀無德,不哀無寵;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味其言,見其賢矣。《史記》:孔子將西見趙簡子,聞竇鳴犢之死,臨河而嘆。《索隱》云:「鳴犢,犨字。」《通鑑外紀》於周敬王二十八年,書簡子殺鳴犢。三十年,書竇犨對簡子。誤也。

  江端禮嘗病柳子厚作《非國語》,乃作《非非國語》。東坡見之曰:「久有意為此書,不謂君先之也。」然子厚《非國語》,而其文多以《國語》為法。

  古以一句為一言。《左氏傳》:子大叔九言。《論語》:一言蔽之曰:「思無邪。」秦、漢以來,乃有句稱。今以一字為一言,如五言、六言、七言詩之類,非也。

  史墨曰:「越得歲而吳伐之,必受其凶。」杜牧注《孫子》曰:「歲為善星,不福無道;火為罰星,不罰有德。」嘉定中,日官言五福太一臨吳分。真文忠公奏:漢之肇造,以寬仁得民,而不在五星之聚井;晉之卻敵,以將相有人,而不在歲星之臨吳。

  子產鑄《刑書》,趙鞅、荀寅鑄《刑鼎》,至鄧析《竹刑》,則書於竹簡矣。然《甫刑》云:「明啟《刑書》。」其來已久。《漢·杜周傳》不循三尺法,註:謂以三尺竹簡書法律也。朱博亦云:「奉三尺律令以從事。」《鹽鐵論》乃云:「二尺四寸之律,古今一也。」蓋律書以二尺四寸簡,舉其大數,謂之三尺。曹褒《新禮》,寫以二尺四寸簡。漢禮與律令同錄,其制一也。

  趙襄子曰:「以能忍恥,庶無害趙宗乎?」《說苑·談叢》云:「能忍恥者安,能忍辱者存。」呂居仁謂:「忍詬」二字,古之格言,學者可以詳思而致力。

  內有疑妻之妾,此宮亂也;庶有疑室之子,此家亂也;朝有疑相之臣,此國亂也。管子之言,即辛伯之諗周桓公也。然管子能言之,而不能格齊桓之心。

  朱子曰:「《左氏》之失,在以成敗論人。」愚嘗觀蔡邕《獨斷》引王仲任曰:「君子無幸而有不幸,小人有幸而無不幸。」韓文公謂:君子得禍為不幸,而小人得禍為常;君子得福為常,而小人得福為不幸。亦仲任之意。斯言可以正《左氏》之失。

  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為介。司馬置折俎,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以為多文辭。服虔云:「以其多文辭,故特舉而用之。後世謂之『孔氏聘辭』。以孔氏有其辭,故《傳》不復載也。」《正義》謂:「孔氏聘辭」,不知事何所出。

  是謂一終,一星終也。今俗語云:「一匝。」《淮南子》:以數雜之壽,憂天下之亂,猶憂河水之少,泣而益之也。《文子》作「數集」。註:雜,匝也。人生子,從子至亥為一匝。俗語出於此。

  或以益為皋陶之子。《列女傳》睪子生五歲而贊禹,曹大家註:皋陶之子伯益也。李邕為《李思訓碑》云:「睪子贊禹,甘生相秦。」「睪」與「皋」同。林少穎謂:伯益即伯翳,其後為秦。臧文仲聞六、蓼滅,曰:「皋陶、庭堅不祀忽諸。」使皋陶猶有後於秦,則文仲之言,不若此之甚也。《列子》:夷堅聞而志之。服虔註:即庭堅也。〕

  嫠不恤緯,齊女有禮。漆室女憂君,況委質為臣者乎?《列女傳》魯漆室女,《韓詩外傳》云:「魯監門之女嬰。」莒婦投紡,復其夫之讎而不知有君,與不恤緯者異矣。

  漢世祖罷郡國都尉,晉武帝去州郡武備,其害皆見於後。唐穆宗之銷兵,則不崇朝而變生焉。故曰:「誰能去兵?」

  劉知幾曰:「能言吾祖,郯子見師;不識其先,籍談取誚。」鄧名世曰:「春秋時善論姓氏者,魯有眾仲,晉有胥臣,見《晉語》。鄭有行人子羽,皆能探討本源,自炎、黃而下,如指諸掌。」鄭漁仲曰:「《世本》、《公子譜》二書,皆本《左傳》。」

  子皮曰:「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程子謂:君子之志,所慮者豈止一身,直慮及天下千萬世;小人之慮,一朝之忿,不遑恤其身。

  莊公寤生,《風俗通》云:「俗說兒墮地,未能開目視者,謂之寤生。」

  黃池之會,王孫雄曰:「必會而先之。」吳、晉爭先,雄之謀也,然不能救吳之亡,故《呂氏春秋》曰:「吳王夫差染於王孫雄、太宰嚭。」然則雄亦嚭之流耳。

  晉有四姬,鄭子產有男女辨姓之言。考之《穆天子傳》,穆王有盛姬。蓋周禮之壞自王朝始,諸侯何誅焉?

  叔向習《春秋》,為平公之傅,而不能諫四姬之惑,何也?曰:「正己則可以格君心之非。叔向娶於申公巫臣氏,違母之訓而從君之命。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自反而不縮,其能正君乎?先儒有言:寡慾之臣,然後可以言王佐。」

  季武子曰:「有叔向、女齊以師保其君。」公室之卑,私言於晏嬰;杞田之治,僅及於侵小。師保固如是乎?

  魯用田賦,仲尼曰:「有周公之典在。」晉鑄刑鼎,仲尼曰:「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周公之典、唐叔之法度,魯、晉所以立國也。是以漢循高祖之法則治,唐變太宗之制則亂。夏有「典則」,商雲「成憲」,周雲「舊章」。

  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或謂:克己復禮,古人所傳,非出於仲尼。致堂曰:「夫子以克己復禮為仁,非指克己復禮即仁也。胥臣曰:『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蓋《左氏》粗聞闕里緒言,每每引用,而輒有更易。穆姜於隨舉文言亦此類。」

  《晉語》欒氏之臣辛俞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註:大夫稱主。優施謂里克妻曰:「主孟啗我。」註:大夫之妻稱主。《左傳》醫和謂趙孟曰:「主是謂矣。」魏戊曰:「主以不賄聞於諸侯。」此大夫稱主也。齊侯使高張來唁公,稱主君。子家子曰:「齊卑君矣。」主君,大夫之稱也。《史記·甘茂傳》:樂羊拔中山,魏文侯示之謗書。樂羊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戰國策》: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台,魯君曰:「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魏以大夫為諸侯,故猶稱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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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公羊傳》

荀子 〔先秦〕

  漢武尊《公羊》家,而董仲舒為儒者宗。「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二言,得夫子心法。太史公聞之董生者,又深得綱領之正。嘗考公羊氏之《傳》,所謂讖緯之文,與黜周王魯之說,非《公羊》之言也。蘇氏謂:何休,《公羊》之罪人。晁氏謂:休負《公羊》之學。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輔、二類、七缺,皆出於何氏,其《墨守》不攻而破矣。

  《筆談》曰:「《史記年表》:平王東遷三年,魯惠公即位。《纂例》隱公下,注云:『惠公三年,平王東遷。』不知啖趙得於何書?」《鹽石新論》以為啖趙所云,出何休《公羊音訓》,當作「平王東遷三年,惠公立」。此休一時記錄之誤。安定謂:平王東遷,孝公之三十七年也。明年,惠公立。《春秋》不始於孝公、惠公者,不忍遽絕之,猶有所待焉。歷孝逾惠,莫能中興,於是絕之。所以始於隱公也。

  漢以《春秋》決事,如雋不疑引「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蕭望之引「士瞃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丞相、御史議封馮奉世,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顓之可也」。皆本《公羊》,雖於經旨有得有失,然不失制事之宜。至於嚴助以《春秋》對,乃引「天王出居於鄭,不能事母,故絕之」。其謬甚矣。

  《左氏》載曹劌問戰、諫觀社,藹然儒者之言。《公羊》乃有盟柯之事,太史公遂以曹沫列刺客之首。此戰國之風,春秋初未有此習也。《穀梁》柯盟曹劌,《公羊》作「曹子」。然則「沫」即「劌」也。此游士之虛語,而燕丹之用荊軻,欲以齊桓待秦政,不亦愚乎!

  九世猶可以復讎乎?雖百世可也。漢武用此義伐匈奴,儒者多以《公羊》之說為非。然朱子序《戊午讜議》曰:「有天下者,承萬世無疆之統,則亦有萬世必報之讎。」吁,何止百世哉!

  「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讎,非子也」、「讎者無時焉可與通」,此三言者,君臣父子、天典民彝系焉。公羊子大有功於聖《經》。

  以祭仲廢君為行權,范甯已譏其失矣。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若祭仲者,董卓、司馬師、孫琳、桓溫之徒也,其可褒乎?

  葵丘之會,桓公震而矜之。安定謂:前則致王世子於首止,今又致宰周公於葵丘,其心盈亦甚矣。《穀梁》以為美,非美也;《孟子》以為盛,有激而雲。

  以衛石惡為惡人,劉原父非之曰:「董賢可謂賢乎!」又以仲孫何忌為「譏二名」,新莽之制,其出於此歟?東漢之士,猶無二名者。

  用致夫人,《公羊》以為姜氏,譏以妾為妻也。董仲舒謂「成風」,先儒取之。仲舒說《經》,蓋不泥於《公羊》也。晉江虨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曾謂:《周禮》在魯,其臣無一江虨乎?

  晉人執宋仲幾於京師。仲幾之罪何?不蓑城也。注云:「若今以草衣城是也。」《漢·五行志》:董仲舒以為宋中幾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顏注云:「衰城,謂以差次受功賦也。」按《左氏傳》:遲速衰序,於是焉在。又云:「宋仲幾不受功。」「蓑」字當從《漢志》作「衰」,音初為反。衰,差也。與《左氏》合。

  公羊子,齊人。其傳《春秋》,多齊言。登來、化我、樵之、漱浣、筍將、踴為、詐戰、往黨、往殆、於諸、累、[忄戍]、如、昉、棓、脰之類是也。鄭康成,北海人。其注三《禮》,多齊言,麴麩曰媒、疾為戚、麇為獐、漚曰涹、椎為終葵、手足掔為骹、全菹為芋、祭為墮、題肩謂擊征、滑曰瀡、相絞訐為掉磬、無發為禿楬、穅為相、殷聲如衣、祈之言是之類是也。方言之異如此,則《書》之誥誓其可強通哉?

  文公二年,公子遂如齊納幣。譏喪娶也。娶在三年之外則何譏乎?喪娶,三年之內,不圖婚娶者大吉也,非常吉也。其為吉者主於己,以為有人心焉者,則宜於此焉變矣。公羊子之言,天理民彝之正也。《左氏》以為禮、以為孝,其害教最甚。杜氏謂:諒闇既終,嘉好之事,通於外內。其悖理又甚焉。《中庸》曰:「三年之喪,達乎天子。」《孟子》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左、杜而忘諸乎?杜預在晉,議太子之服,謂:周公不言高宗服喪三年,而雲諒闇,此服心喪之文也。叔向不譏景王除喪,而譏其宴樂已早,明既葬應除,而違諒闇之節也。司馬公以為巧飾《經》、《傳》,以附人情。預但知春秋衰世之禮,而未知先王制禮之本也。《公羊》長於《左氏》,此其一端也。

  穀梁傳

  

  《穀梁傳序》:凡《傳》以通《經》為主,《經》以必當為理。夫至當無二,而三《傳》殊說,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孝經序》襲其語。

  桓五年《傳》:鄭,同姓之國也,在乎冀州。註:冀州則近京師。按鄭之始封,在今京兆,其地屬雍州。東遷之後,徙新鄭,在今河南,其地屬豫州。謂近京師則可,謂在冀州則非。或曰:「冀州,中州也。」《淮南子》正中冀州,曰中土。

  秦自殽之敗,即楚,見呂相絕秦,故《穀梁》曰:「秦之為狄,自殽之戰始。」止齋曰:「楚之伯,秦之力也。自滅庸以後,秦為楚役。」

  伯宗攘輦者之善,穀梁子非之。董公遮說漢王,趙涉遮說條侯,系天下興亡安危之大幾,用其言而不用其人,何哉?

  隱九年,俠卒。俠者,所俠也。所氏見於史者,漢有所忠,《食貨、郊祀志》、《石慶、司馬相如傳》。後漢有所輔。《獨行劉茂傳》。《風俗通》:所姓,宋大夫華所事之後。魯有所氏,非但出於宋也。然無駭、翬、挾、柔、溺、宛,先儒謂大夫未爵命於天子,不氏。則俠之氏為所,非也。

  《公羊傳》於襄二十一年云:「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穀梁傳》於二十年十月云:「庚子,孔子生。」二十一年,賈逵注《經》云:「此年仲尼生。」昭二十四年,服虔載賈逵語云:「仲尼時年三十五。」定以孔子為襄二十一年生也。《孔子世家》云:「魯襄公二十二年生。」杜注從《史記》。臧榮緒以宣尼生庚子日,陳《五經》拜之。然以年則《公》、《谷》、《史記》有一年之差,以月則《公》、《谷》有一月之差。今不可考。

  侯國不守典禮,而使宰咺歸賵;侯國不共貢職,而使石尚歸脤。《經》書天王以是始終,蓋傷周而嘆魯也。《穀梁》謂石尚欲書《春秋》,曾是以為禮乎?

  《文中子》謂:范寧有志於《春秋》,徵聖《經》而詰眾《傳》。蓋杜預屈《經》以申《傳》,何休引緯以汩《經》,唯甯之學最善。

  《穀梁》言大侵之禮,與《毛詩·雲漢傳》略同;言蒐狩之禮,與《毛詩·車攻傳》相合。此古禮之存者。

  《左傳正義》云:「漢代古學不行,明帝集諸學士作《白虎通義》。因《穀梁》之文,為之說曰:『王者諸侯所以田獵何?為苗除害,上以共宗廟,下以簡集士眾也。春謂之田何?春,歲之本,舉本名而言之也。夏謂之苗何?擇其懷任者也。秋謂之蒐何?蒐索肥者也。冬謂之狩何?守地而取之也。四時之田總名為田何?為田除害也。』」今《白虎通義》十卷,無此語,豈亦有逸篇歟?然章帝會諸儒於白虎觀,《正義》謂明帝,亦誤。

  某,或作「厶」,出《穀梁注》:鄧,厶地。

  穀梁子,或以為名赤,或以為名俶,秦孝公時人。今按:《傳》載《尸子》之語。尸佼與商鞅同時,故以穀梁子為秦孝公時人,然不可考。《漢書》但云魯學。

  論語

  或問:「《論語》首篇之次章,即述有子之言。而有子、曾子獨以子稱,何也?」曰:「程子謂此書成於有子、曾子之門人也。」曰:「柳子謂孔子之沒,諸弟子以有子為似夫子,立而師之。其後不能對諸子之問,乃叱避而退,則固有常師之號,是以稱子。其說非與?」曰:「非也。此太史公采雜說之謬,宋子京、蘇子由辨之矣。《孟子》謂: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朱子云:『蓋其言行氣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記子游謂有若之言似夫子之類是也。』豈謂貌之似哉?」曰:「有子不列於四科,其人品何如?」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此《孟子》之言也。蓋在言語之科,宰我、子貢之流亞也。」曰:「有子之言,可得聞與?」曰:「盍徹之對,出類拔萃之語,見於《論》、《孟》。而《論語》首篇所載,凡三章,曰『孝弟』,曰『禮』,曰『信恭』,尤其精要之言也。其論『晏子焉知禮』,則《檀弓》述之矣。《荀子》云:『有子惡臥而焠掌,可以見其苦學。』」曰:「朱子謂有子重厚和易,其然與?」曰:「吳伐魯,微虎欲宵攻王舍,有若與焉,可謂勇於為義矣,非但重厚和易而已也。」曰:「有子、曾子並稱,然斯道之傳,唯曾子得之。子思、孟子之學,曾子之學也,而有子之學無傳焉,何歟?」曰:「曾子守約而力行,有子知之而已。智足以知聖人,而未能力行也。《家語》稱其『強識好古道』,其視以魯得之者,有間矣。」曰:「學者學有子可乎?」曰:「孝弟務本,此入道之門、積德之基,學聖人之學莫先焉。未能服行斯言,而欲凌高厲空,造一貫忠恕之域,吾見其自大而無得也。學曾子者,當自有子孝弟之言始。」曰:「《檀弓》記有子之言,皆可信乎?」曰:「王無咎嘗辨之矣。若語子游欲去喪之踴;孺子[享黃]之喪,哀公欲設撥以問若,若對以為可。皆非也。唯《論語》所載為是。」

  《春秋正義》云:「哀公問主於宰我,案古《論語》及孔、鄭皆以為社主,張、包、周等並為廟主。」今本作「問社」,《集解》用孔氏說,凡建邦立社,各以其土所宜之木。亦不言社主,然《正義》必有據。

  張衡《思玄賦》:匪仁里其焉宅兮,匪義跡其焉追。注引《論語》「里仁為美。宅不處仁,焉得知?」里、宅,皆居也。石林云:「以擇為宅,則里猶宅也。蓋古文云然。今以宅為擇,而謂里為所居,乃鄭氏訓解,而何晏從之。當以古文為正。」致堂云:「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

  「商為起予」,理明辭達也。「回非助我」,默識心通也。

  《說苑》:管仲築三歸之台,以自傷於民。《集注》取之。

  舉直錯諸枉,舉枉錯諸直。孫季和謂:舉直而加之枉之上,則民服,枉固服於直也。舉枉而加之直之上,則民不服,直固非枉之所能服也。若諸家解,何用加二「諸」字。

  王景文曰:「孔子見起證而知其末,故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孟子見進證而知其極,故曰:『千歲之日③,可坐而致也。』邵氏見困證而知其窮,故曰:『苟有命世之人,雖民如夷狄,三變而帝道可舉。惜時無百年之世,世無百年之人,時難人難,不其然乎?』」邵子之言,見《觀物篇》。

  「默而識之」,朱子謂不言而存諸心。「屢空」,不取虛中之說,恐學者流於異端也。

  申棖,鄭康成云:「蓋孔子弟子申續。《史記》云:『申棠,字周。』《家語》云:『申續,字周。』」今《史記》以「棠」為「黨」,《家語》以「續」為「績」,傳寫之訛也。後漢《王政碑》云:「有羔羊之絜,無申棠之欲。」亦以「棖」為「棠」,則申棠、申棖一人爾。唐開元封申黨召陵伯,又封申棖魯伯。本朝祥符封棖文登侯,又封黨淄川侯,俱列從祀。「黨」即「棠」也,一人而為二人,失於詳考《論語釋文》也。《史記索隱》謂:《文翁圖》有申棖、申堂,今所傳《禮殿圖》有申黨,無申棖。

  甘羅曰:「項橐七歲為孔子師。」董仲舒《對策》:此亡異於達巷黨人,不學而自知。孟康註:人,項橐也。《隸釋》載《逢盛碑》,以為後橐。孟康之說未知所出,《論語註疏》無之。

  師摯之始,鄭康成謂:魯太師之名。太師摯適齊,孔安國以為魯哀公時人,康成以為周平王時人。班固《禮樂志》謂:殷紂作淫聲,樂官師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適諸侯,或入河海。《古今人表》列太師摯以下八人於紂時。吳斗南云:「按《商本紀》紂世抱樂器而奔者,太師疵、少師強也。《人表》亦列此二人於師摯八人之後,誤合兩事為一。」石林云:「司馬遷論周厲王事曰:『師摯見之矣。』則師摯,厲王時人也。」諸說不同,橫渠從孔安國注。

  考其所為,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亦見《大戴禮·文王官人篇》。

  老彭,鄭注云:「老聃、彭祖。」龜山曰:「老氏以自然為宗,謂之不作可也。」朱文公曰:「以《曾子問》言禮證之,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見。蓋聃周之史官,掌國之典籍、三皇五帝之書,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如五千言,或古有是語而傳之。《列子》引黃帝書,即『穀神不死』章也。聃雖知禮,謂行之反以多事,故欲滅絕之。禮運謀用是作,兵由此起,亦有此意。」致堂曰:「仲尼問禮,或以證舊聞,或以絕滅禮學之故,振而作之,使於問答之際有啟發,非以為師也。」

  王無咎云:「鹿邑之外有互鄉城,邑人相傳,謂互鄉童子見孔子者,此處也。前代因立互鄉縣。其城猶存。」鹿邑屬亳州。

  不舍晝夜,《釋文》:舍,音捨。《集注》亦云:「上聲。」而《楚辭辨證》云:「洪引顏師古曰:『舍,止息也。屋舍、次舍,皆此義。』《論語》不舍晝夜,謂曉夕不息耳。今人或音捨者,非是。」《辨證》乃朱子晚歲之書,當從之。

  龐涓、孫臏同學兵法,蘇秦、張儀同學從衡,李斯、韓非同學刑名,始也朋而終也仇。故曰:「小人同而不和,比而不周。」

  思欲近,近則精;慮欲遠,遠則周。

  四教以文為先,自博而約;四科以文為後,自本而末。

  互鄉童子則進之,開其善也;闕黨童子則抑之,勉其學也。

  草廬一言而定三分之業,一言之興邦也;夕陽亭一言而召五胡之禍,一言之喪邦也。

  唐太宗文學館學士,許敬宗與焉;裴晉公淮西賓佐,李宗閔與焉。以是知佞人之難遠。

  尹和靜云:「君臣以義合者也,故君使臣以禮,則臣事君以忠。」東澗謂:如言父慈子孝,加一「則」字,失本義矣。

  「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顏子和風慶雲之氣象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泰山岩岩之氣象也。

  麻冕,禮也;今也純,儉。鄭註:純,黑繒也,側基反。而《釋文》以鄭為下音。今讀者從上音如字,非也。按《儀禮疏》,古「緇」、「[糹才]」二字並行,「緇布」之「緇」,本字不誤。「[糹才]帛」之「[糹才]」,多誤為「純」。《周禮》純帛,註:純,實「緇」字。古「緇」以「才」為聲。《釋文》純,側其反,依字從糸、才。《詩·行露箋》[糹才]帛,《釋文》云:「[糹才],音緇。依字糸旁才。後人以才為屯,因作純。」又《豐》,《詩箋》云:「士妻[糹才]衣。」《儀禮》純衣,《釋文》無音,亦非也。《集解》純,絲也。取《說文》。

  君子不以紺緅飾,孔氏註:一入曰「緅」。石林云:「《考工記》:三入為纁,五入為緅,七入為緇。緅在纁、緇之間。《爾雅》:一入為縓。《禮》:練衣黃里,縓緣;練冠、麻衣縓緣。蓋孔氏誤以『緅』為『縓』,則『緅』不可為近喪服。」《集注》謂:緅絳色以飾練服。亦用孔注。《正義》曰:「一入為緅,未知出何書。」又云:「三年練以緅飾衣,似讀緅為縓。」當以石林之說為正。

  馬融注《論語》云:「所因,謂三綱五常。」《大學衍義》謂:三綱之說,始見於《白虎通》。愚按:《谷永傳》云:「勤三綱之嚴。」《太玄·永》次五云:「三綱得於中極,天永厥福。」其說尚矣。《禮記正義》引《禮緯含文嘉》,有三綱之言,然緯書亦起於西漢之末。

  《太平御覽》引《莊子》曰:「孔子病,子貢出卜。孔子曰:『子待也。吾坐席不敢先,居處若齋,食飲若祭,吾卜之久矣。』」子路請禱,可以參觀。

  仁者靜,孔安國云:「無欲故靜。」與《太極圖說》同。

  石林解「執禮」云:「猶執射、執御之執。《記》曰:『秋學禮,執禮者詔之。』蓋古者謂持禮書以治人者,皆曰『執』。《周官·大史》:大祭祀,宿之日,讀禮書;祭之日,執書以次位常。凡射事執其禮事,此禮之見於書者也。」解「《雅》、《頌》各得其所」云:「季札觀魯樂,以《小雅》為周德之衰,《大雅》為文王之德。《小雅》皆變雅,《大雅》皆正雅。楚莊王言武王克商,作《頌》,以《時邁》為首,而《武》次之,《賚》為第三,《桓》為第六,以所作為先後。以此考之,《雅》以正變為大小,《頌》以所作為先後者,《詩》未刪之序也。論政事之廢興,而以所陳者為大小;推功德之形容,而以可告者為先後者,刪《詩》之序也。」其說可以補註義之遺。

  《呂氏春秋》:楚有直躬者,其父竊羊而謁之上。上執而將誅之,直躬者請代之。將誅矣,告吏曰:「父竊羊而謁之,不亦信乎!父誅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誅之,國將有不誅者乎?」荊王聞之,乃不誅也。孔子聞之曰:「異哉,直躬之為信也。一父而載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無信。」此即葉公所云也。致堂曰:「直躬,猶曰正己,而《呂氏春秋》以為人姓名,妄也。」

  周生烈子云:「舜嘗駕五龍以騰唐衢,武嘗服九駮以馳文塗。此上御也。」謂五臣、九臣。

  《文子》曰:「人皆以無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弈之日問道,聞見深矣。」可以發明無所用心之戒。言無所用心之害,非以博弈為賢也。讀此章者,當以韋昭之論,陶侃之言參觀。

  曹操《祭橋玄文》曰:「仲尼稱不如顏淵。」注引《論語》:孔子謂子貢:吾與汝俱不如也。按包氏解云:「吾與女俱不如。」

  周有八士,包氏注云:「四乳生八子。」其說本董仲舒《春秋繁露》。謂四產得八男,皆君子雄俊,此天所以興周國。《周書·武寤篇》尹氏八士,注云:「武王賢臣。」《晉語》文王詢八虞,賈逵云:「周八士,皆在虞官。」以仲舒「興周」之言考之,當在文、武時。

  東坡解「孟莊子之孝為獻子」,石林謂:以獻子為穆伯之子,以惠叔為惠伯,讀《左氏》不精,二者皆誤。致堂取蘇說,而不辨其誤。

  《呂氏春秋·不苟論》云:「孔丘、墨翟,晝日諷誦習業。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註:引《論語》夢見周公。孔、墨並稱,始於戰國之士。其流及於漢儒,雖韓退之亦不免。

  逸民各論其行,而不及朱張。或曰:「其行與孔子同,故不復論也。」《釋文》引王弼註:朱張,字子弓,荀卿以比孔子。

  虞仲夷逸,隱居放言。包氏註:放,置也,不復言世務。介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隱,焉用文之。」《中庸》曰:「其默足以容。」古注亦有味。

  《論語疏》:案《春秋少陽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長也。夷,諡。叔齊名智,字公達,伯夷之弟。齊,亦諡也。《少陽篇》,未詳何書。真宗問陳彭年:墨允、墨智何人?彭年曰:「伯夷、叔齊也。」上問:見何書?曰:「《春秋少陽》。」夷、齊之父,名初,字子朝。胡明仲曰:「《少陽篇》以夷、齊為伯、叔之諡,彼已去國,隱居終身,尚誰為之節惠哉?蓋如伯達、仲忽,亦名而已矣。」

  沮溺荷蓧之行,雖未能合乎中;陳仲子之操,雖未能充其類,然唯孔、孟可以議之。斯人清風遠韻,如鸞鵠之高翔,玉雪之不汙,視世俗殉利亡恥、饕榮苟得者,猶腐鼠糞壤也。小人無忌憚,自以為中庸,而逸民清士,乃在譏評之列,學者其審諸!

  《呂氏春秋》云:「子路揜雉,得而復釋之。」蓋因「子路共之」,而為此說。朱文公《集注》引晁、劉兩說,「共」字當為「拱執」之義。

  上蔡云:「聖人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語治而不語亂,語人而不語神。」本王無咎之說。

  陸務觀云:「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此聖門一字銘也。《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聖門三字銘也。」

  為力不同科,馬融解云:「力役有上、中、下三科。」五峰謂此說是。

  譬諸草木,區以別矣。五峰曰:「草木生於粟粒之萌,及其長大,根莖華實,雖凌雲蔽日,據山蟠地,從初具乎一萌之內,而未嘗自外增益之也。」用《樂記》區萌字,音勾。朱文公曰:「林少穎亦說與黃祖舜如此。」

  《漢·藝文志》「小道可觀」,《蔡邕傳》「致遠則泥」,以子夏之言為孔子。《唐·孔穎達傳》「以能問於不能」,以曾子之言為孔子。

  卞莊子之勇,或問云:「事見《新序》。」愚按:《荀子·大略篇》:齊人慾伐魯,忌卞莊子不敢過卞。此可見其有勇也。

  《史記正義》:首陽山有五。顏師古注《漢書》云:「伯夷歌登彼西山,當以隴西為是。」石曼卿詩曰:「恥生湯武干戈日,寧死唐虞揖遜區。」謂首陽在河東蒲坂,乃舜都也。余嘗考之《曾子書》,以為夷、齊死於濟、澮之間,其仁成名於天下。又云:「二子居河、濟之間。」則曼卿謂首陽在蒲,為得其實。澮,水名,《左氏》所謂汾澮。

  水一也,孔子觀之而明道體之無息;孟子觀之而明為學之有本。荀子亦云:「水至平,端不傾,心術如此象聖人。」其觀於水也,亦亞於孔、孟矣。於此見格物之學。

  呂成公讀《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遂終身無暴怒。絜齋見象山讀《康誥》,有感悟,反己切責,若無所容。前輩切己省察如此。

  孔庭之教曰《詩》、《禮》。子思曰:「夫子之教,必始於《詩》、《書》而終於《禮》、《樂》,雜說不與焉。」《荀子·勸學》亦曰:「其數則始乎誦《經》,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經》,謂《詩》、《書》。

  四勿九思,皆以視為先。見弓以為蛇,見寢石以為伏虎,視汩其心也。閔周者,黍稷不分;念親者,莪蒿莫辨,心惑其視也。吳筠《心目論》:以動神者心,亂心者目。《陰符經》: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蔡季通釋其義曰:「《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西方論六根、六識,必先曰眼、曰色,均是意也。」

  古者士傳言諫,其言責與公卿大夫等。及世之衰,公卿大夫不言而士言之,於是有欲毀鄉校者,有謂處士橫議者,不知三代之盛,士亦有言責也。夫子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議,而不及士。」其指微矣。乙酉二月,夢前宰輔以太學所上書,求余跋語。夢中作此,寤而識之。

  非帷裳,必殺之。鄭康成云:「帷裳,謂朝祭之服,其制正幅如帷。非帷裳者,謂深衣,削其幅縫,齊倍要。」見《春秋正義》。《集解》不取《集注》,用鄭說。

  孔門弟子,唯言偃,吳人,而澹臺滅明,南遊至江。《史記正義》:蘇州南五里,有澹臺湖。《儒林傳》:澹臺子羽居楚。

  《韓非》曰:「季孫相魯,子路為郈令。魯以五月起眾為長溝,子路以其私秩粟為漿飯,要作溝者於五父之衢而餐之。孔子聞之,使子貢往覆其飯,擊毀其器,曰:『魯君有民,子奚為乃餐之?』言未卒,而季孫使者至,讓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餐之,將奪肥之民耶?』孔子駕而去魯。」此雖與《論語》、《史記》不同,然亦夫子去魯之一事也。考《左氏傳》郈,叔孫之邑也。

  申屠嘉不受私謁,則可以折幸臣;董仲舒正身率下,則可以事驕王。魏相以廉正,霍氏不能誣;袁安、任隗以素行,竇氏無以害。故曰:「其身正,不令而行。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

  君子不因小人而求福,孔子之於彌子也;不因小人而避禍,叔向之於樂王鮒也。朱博之黨丁傅,福可求乎?賈捐之之諂石顯,禍可避乎?故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

  朱子以無垢為雜學,《論語集注》獨取「審富貴,安貧賤」一語。

  陳仲猷曰:「『逝者如斯』,夫道體無窮,借水以明之。『鳶飛戾天,魚躍於淵』,道體無不在,借鳶、魚以明之。」葉仲圭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常人之心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聖人之心也。聖人之心,豈常人之所無哉?昏與明異而已矣。」仲猷、仲圭,皆余同年。

  王充云:「浴乎沂,涉沂水也。風乎舞雩,風,歌也。」仲長統云:「諷於舞雩之下。」愚謂:以「風」為「諷」,則與「詠」而歸一意矣。當從舊說。

  上蔡《論語解》引元澤云:王元澤。「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本《史記》趙良之言。《商君傳》。

  《集注》蘧伯玉於孫林父、寧殖放弒之謀,不對而出。按《左氏傳》,寧殖當為寧喜。

  《史記·循吏傳》:孫叔敖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與令尹子文之事相類,恐是一事。

  范伯崇曰:「溫故而不知新,雖能讀《墳》、《典》、《索》、《丘》,足以為史,而不足以為師。」

  《劉子·謹獨篇》曰:「顏回不以夜浴改容。」《顏氏家訓》曰:「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皆未詳所出。《家語》曾參少孔子四十六歲,非老而學者。

  蘧伯玉,《史記》謂孔子所嚴事,不當在弟子列。《禮殿圖》有之,而唐、宋皆錫封從享。公伯寮非孔子弟子,乃季氏之黨,致堂胡氏之說當矣。《家語》不列其名氏,蓋自《史記》失之。《家語》有縣亶,字子象,《史記索隱》以為縣豐,唐、宋封爵,皆不及焉。《禮記·檀弓》有縣子,豈其人與?

  柳子厚《與太學諸生書》曰:「仲尼吾黨狂狷,南郭獻譏。」按《荀子·法行篇》:南郭惠子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其雜也。」非以狂狷為譏。

  無可無不可,致堂謂以五字成文。聖人從容中道,無所偏倚。世之通儻不泥者,才足謂之無不可爾。馬援以此稱高帝,亦稔於常談。

  夫子之割之席,曾子之簀,一於正而已。論學則曰正心,論政則曰正身。

  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善人,周公所謂吉士也。有恆,周公所謂常人也。

  微生高,《漢·古今人表》作「尾生高」。蓋即《莊子》所謂尾生。東方朔曰:「信若尾生。」然尾生之信,非信也。

  鄭校周之本,以齊古讀正,凡五十事。《釋文》。

  陳自明以「子見南子」為「南蒯」。以《傳》考之,昭公十二年,南蒯叛,孔子年方二十有二,子路少孔子九歲,年方十三。其說鑿而不通矣。

  聖人毋必,而《鄉黨》言「必」者十有五,記必為之事也。其傳《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陰疑於陽必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著必然之理也。

  孔門受道,唯顏、曾、子貢。太史公稱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伯越,是以戰國說客視子貢也。又列於《貨殖傳》,以《論語》一言,而斷其終身可乎?子貢聞一以貫之之傳,與曾子同。《貨殖》何足以疵之?

  過則勿憚改;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勿欺也。皆斷以「勿」,蓋去惡不力,則為善不勇。

  孔門獨顏子為好學,所問曰「為仁」、曰「為邦」,成己成物,體用本末備矣。

  「唐棣」與「常棣」不同。致堂謂:「偏其反而」,即《詩·常棣篇》,孔子刪而不取。恐誤。

  闕黨之童,游聖門者也,夫子抑其躁,是以知心之易放。互鄉之童,難與言者也,夫子與其進,是以知習之可移。

  孝經

  《孝經序》六家異同,今考《經典序錄》,有孔、鄭、王、劉、韋五家,而無虞翻注。有虞槃佑,東晉處士也。

  致堂謂:《孝經》非曾子所自為也。曾子問孝於仲尼,退而與門弟子言之,門弟子類而成書。晁子止謂:何休稱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則孔子自著也。今首章雲「仲尼居」,則非孔子所著矣,當是曾子弟子所為書。馮氏曰:「子思作《中庸》,追述其祖之語,乃稱字。是書當成於子思之手。」

  《古文孝經》,《漢志》、《書序》謂出孔壁,而許沖《上其父說文》曰:「孝昭帝時,魯國三老所獻。」其說不同。

  當不義,則子不可不爭於父。《孟子》云:「父子之間,不責善。」荊公謂:當不義則爭之,非責善也。晁子止《讀書志》,乃謂介甫阿其所好。蓋子止守景迂之學,以《孟子》為疑,非篤論也。朱文公於《孟子集注》,取荊公之說。

  是何言與,司馬公解云:「言之不通也。」范太史《說》誤以「言之不通也」五字為經文。古今文皆無。《朱文公集》所載《刊誤》,亦無之。近世所傳《刊誤》,以五字入經文,非也。

  《孝經鄭氏注》陸德明云:「與康成注《五經》不同。」今按:康成有六天之說,而《孝經注》云:「上帝,天之別名。」故陸澄謂不與注書相類。

  《荀子》述孔子之言曰:「昔萬乘之國,有爭臣四人,則封疆不削;千乘之國,有爭臣三人,則社稷不危;百乘之國,有爭臣二人,則宗廟不輟。父有爭子,不行無禮;士有爭友,不為不義。」與《孝經》稍異。

  彭忠肅公以致敬、致樂、致憂、致哀、致嚴,裒集格言為《五致錄》。司馬公《家范》亦以五致類事,忠肅之書本於此。

  《國史志》云:「《孝經》孔安國傳,古二十二章,有《閨門篇》,為世所疑。《鄭氏注》,今十八章。相承言康成作《鄭志目錄》不載。通儒皆驗其非。開元中,孝明纂諸說,自注,以奪二家。然尚不知鄭氏之為小同。」

  王去非云:「學者學乎孝,教者教乎孝,故皆從孝字。」慈湖、蒙齋謂古「孝」字,只是「學」字。愚按:《古文韻》「學」字,古《老子》作「孝」。「教」字,郭昭卿《字指》作孝。

  「不敢毀傷」至「不敢失於臣妾」,言「不敢」者九。《管子》曰:「賢者行於不敢而立於不能。」《詩》於《文王》、《仲山甫》,皆曰:「小心翼翼。」

  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孝經緯》之言也。見東漢《韋彪傳》注。

  劉盛不好讀書,唯讀《孝經》、《論語》,曰:「誦此能行足矣,安用多誦而不行乎?」蘇綽《戒子威》云:「讀《孝經》一卷,足以立身治國,何用多為?」愚謂:梁元帝之萬卷,不如盛、綽之一言。學不知要,猶不學也。

  范太史《孝經說》曰:「能事親則能事神。」真文忠公《勸孝文》曰:「侍郎王公蓋梅溪也。見人禮塔,呼而告之曰:『汝有在家佛,何不供養?』」蓋謂人能奉親,即是奉佛。

  嚴父莫大於配天。神宗聖訓云:「周公宗祀乃在成王之世。成王以文王為祖,則明堂非以考配明矣。」自唐代宗用杜鴻漸等議,明堂以考肅宗配上帝。一時誤禮非祀,無豐昵之義。

  孝子之事親終矣。此言喪祭之終,而孝子之心,昊天罔極,未為孝之終也。曾子戰兢知免,而易簀得正,猶在其後,信乎終之之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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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賢》

荀子 〔先秦〕

聖賢性分良難並,好惡情懷豈得同。

荀子書猶非孟子,召公心未悅周公。

況令樹立追高遠,而使裁量屬闇蒙。

舉世不知何足怪,力行無顧是豪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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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引民語》

荀子 〔先秦〕

欲富乎。忍恥矣。傾絕矣。故舊矣。與義分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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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引語》

荀子 〔先秦〕

流丸止於甌臾。

流言止於知者。

淺不可與測深。

愚不足與謀知。

坎井之龜。

不可與語東海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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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引民語》

荀子 〔先秦〕

欲富乎。

忍恥矣。

傾絕矣。

故舊矣。

與義分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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