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居念易盈,獨往情自適。寧知高齋閒,白日來清客。
相望竟參商,不得同幾席。緬然懷伊人,貞姿敵金錫。
伊人不可見,百憂寄新章。未遑軒車去,豈謂道里長。
眷彼鴻雁序,冥冥道彌光。吁嗟寒士歌,重我孤憤腸。
斯文久陵遲,一縷存已僅。高明掩羲娥,小智曜螢燐。
懷哉大雅姿,釋此末俗吝。竊恐遂白頭,寸心坐灰燼。
蘭膏侈新貺,高義莫與倫。清光六籍間,悠悠自相親。
茲焉一喣沫,奈爾俱潛鱗。願言同出處,往矣天池濱。
勢利眾所趨,友道日蕪穢。勞心思古人,努力在吾輩。
相看黃髮期,共攬青霞佩。惟應秉素節,歲寒見貞脆。
竟寧閼氏出塞城,鼙婆聲斷淒龍庭。邊雲竟與漢月隔,野草空作春風青。
漢庭公卿無遠舉,卻使嬌姿嫁□□。豈知劉白與楊樊,復把丹青罔人主。
當時國計不足論,佳人失節尤可嘆。一從雕陶莫皋立,回首不念稽侯柵。
綱常紊亂乃至此,千載玉顏猶可恥。蛾眉儻不嫁單于,滅火安知非此水。
良工妙畫不必觀,勿因一女譏漢元。宮闈制馭苟失道,肘腋變起非一端。
君不見玉環自被胡雛污,豈是丹青解相誤。
食桂亦足辛,食梅亦足酸。至味貴適口,安用珍龍肝。
誇毗好怪異,旁觀損人歡。楊雄抱清靜,車轂惡朱丹。
杜欽事薄游,齷齪簪小冠。有名映千古,何必論饑寒。
赫赫衛與霍,巡遊扈祠壇。出師燕然北,功成竟鐫刊。
高明鬼所瞰,竟致傾覆患。鵲巢豈不高,飄風自見殘。
象齒徒雲長,厥身因以燔。所貴儒者事,功德與立言。
富貴真小物,一擲輕彈丸。賢哉大司馬,遺子獨以安。
戒酒雖短章,齊物因大觀。巨細罔玷缺,完此白玉盤。
高朗惟日月,自卑仰彌難。發蒙及小子,志氣豁且軒。
昔也嘆無家,常疑多是屋。今來絜室謀,迭更姓字孰。
憶我托居時,數輩共一族。耕呼四五人,傾卮必盡斛。
雙屨戶外至,披衣亦出肅。汎愛無遠近,餘惠及六畜。
仰視白日光,俯采庭中菊。冷蕊孟郊詩,寒夜多手錄。
伝伝里巷內,忘形宛枝鹿。飢驅我出門,載筆事干祿。
嶔奇登一第,勉慰慈氏鞠。謂可斗升計,冰霜貞水菽。
何期大命徂,運數遘百六。魚書與狐鳴,倏走龍蛇陸。
皇居猶不保,焉能恤蘧宿。斂翮雲水棲,蕭然倚深竹。
母曰能如是,與子返初服。飢食原田穗,渴飲碧澗澓。
翱翔頗自由,如彼空中■。優悠十載余,於世但碌碌。
忽聞太守來,彈冠出新沐。典則儼先民,高明耀薖軸。
時或示文字,挹之清風穆。古人懷遠遊,矧於躬得淑。
赧赤詢鄰里,尚有舊門塾。右作金吾居,左作廬江築。
金吾騶從赫,雕弓插繡菔。廬江美言笑,戈矛藏陰䛢。
寄謝楮冠子,為計良未熟。吾等皆蟬翳,氣勢變寒燠。
鵲巢鳩居之,國風胡不讀。吁嗟天地大,微軀果踖踧。
翹首瞻太行,十上九聲矗。遙指齊州小,蠕蠕蠢車轂。
虎豹步中材,凡物皆懾伏。翩乎梁間燕,頡頏上下逐。
大海涌波濤,天吳怒閃煜。鮪鰷非不娛,羊裔類鷗鶩。
我行厭塵役,愛山極幽阻。及茲叩岩扃,浮嵐薄窗戶。
危石倚蒼屏,盤盤一洞府。邈哉混沌根,疏鑿自太古。
或疑昏墊初,屹立中流許。懸崖瀉驚瀑,灑空作飛雨。
泓渟水鏡虛,林影淨可數。石闌少流憩,樛枝啼翠羽。
山花明炫目,蘚徑劣容武。陡上高明台,桑麻蔽村塢。
卻笑群山卑,矜春相媚嫵。了如靜者性,孤潔恥俗伍。
昔賢此鳴道,松風入談麈。教鋒振群哇,朋簪謝華組。
末學分畛域,正道日榛莽。嗟余嗜探賾,離索增嘆憮。
入舟耿清夢,前溪聽鳴櫓。
秋潦淹轍跡,高居限參拜。 ——韓愈
耿耿蓄良思,遙遙仰嘉話。 ——孟郊
一晨長隔歲,百步遠殊界。 ——韓愈
商聽饒清聳,悶懷空抑噫。 ——孟郊
美君知道腴,逸步謝天械。 ——韓愈
吟馨鑠紛雜,抱照瑩疑怪。 ——孟郊
撞宏聲不掉,輸邈瀾逾殺。 ——韓愈
檐瀉碎江喧,街流淺溪邁。 ——孟郊
念初相遭逢,倖免因媒介。祛煩類決癰,愜興劇爬疥。 ——韓愈
研文較幽玄,呼博騁雄快。今君軺方馳,伊我羽已鎩。 ——韓愈
溫存感深惠,琢切奉明誡。 ——韓愈
迨茲更凝情,暫阻若嬰瘵。欲知相從盡,靈珀拾纖芥。 ——孟郊
欲知相益多,神藥銷宿憊。德符仙山岸,永立難欹壞。 ——孟郊
氣涵秋天河,有朗無驚湃。 ——孟郊
祥鳳遺蒿鷃,雲韶掩夷靺。爭名求鵠徒,騰口甚蟬喝。 ——韓愈
未來聲已赫,始鼓敵前敗。斗場再鳴先,遐路一飛屆。 ——韓愈
東野繼奇躅,修綸懸眾犗。穿空細丘垤,照日陋菅蒯。 ——韓愈
小生何足道,積慎如觸蠆。愔愔抱所諾,翼翼自申戒。 ——孟郊
聖書空勘讀,盜食敢求嘬。惟當騎款段,豈望覿珪玠. ——孟郊
弱操愧筠杉,微芳比蕭z1.何以驗高明,柔中有剛夬。 ——孟郊
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謹奏;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將有所不稱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無不備,而以其責寄臣工,使之盡言焉。臣工盡言,而君道斯稱矣。昔之務為容悅,阿諛曲從,致使災禍隔絕、主上不聞者,無足言矣。
過為計者則又曰:「君子危明主,憂治世。」夫世則治矣,以不治憂之;主則明矣,以不明危之:無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趨舍矣乎!非通論也。
臣受國厚恩矣,請執有犯無隱之義,美曰美,不一毫虛美;過曰過,不一毫諱過。不為悅諛,不暇過計,謹披瀝肝膽為陛下言之。
漢賈誼陳政事於文帝曰:「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夫文帝,漢賢君也,賈誼非苛責備也。文帝性頗仁柔,慈恕恭儉,雖有愛民之美,優遊退遜、尚多怠廢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當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政之安且治頌之,諛也。
陛下自視,於漢文帝何如?陛下天資英斷,睿識絕人,可為堯、舜,可為禹、湯、文、武,下之如漢宣之厲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無敵,憲宗之志平僭亂,宋仁宗之仁恕,舉一節可取者,陛下優為之。即位初年,剷除積弊,煥然與天下更始。舉其大概:箴敬一以養心,定冠履以定分,除聖賢土木之象,奪宦官內外之權,元世祖毀不與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忻忻,以大有作為仰之。識者謂輔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虛語也,高漢文帝遠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節用愛人,呂祖謙稱其能盡人之才力,誠是也。一時天下雖未可盡以治安予之,然貫朽粟陳,民物康阜,三代後稱賢君焉。
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反剛明而錯用之,謂長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興土木。二十餘年不視朝,綱紀馳矣。數行推廣事例,名爵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於夫婦。天下吏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自陛下登極初年亦有這,而未甚也。今賦役增常,萬方則效。陛下破產禮佛日甚,室如縣罄,十餘年來極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
邇者,嚴嵩罷相,世蕃極刑,差快人意一時稱清時焉。然嚴嵩罷相之後,猶之嚴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漢文帝遠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內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不可謂愚。《詩》去:「衰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今日所賴以弼棐匡救,格非而歸之正,諸臣責也。夫聖人豈絕無過舉哉?古者設官,亮采惠疇足矣,不必責之以諫。保氏掌諫王惡,不必設也。木繩金礪,聖賢不必言之也,乃修齋建醮,相率進香,天桃天藥,相率表賀。建興宮室,工部極力經營;取香覓寶,戶部差求四出。陛下誤舉,諸臣誤順,無一人為陛下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風,陳善閉邪之義,邈無聞矣;諛之甚也。然愧心餒氣,退有後言,以從陛下;昧沒本心,以歌頌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顧其家者。內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責,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過於苛斷,是陛下情之偽也。而謂陛下不顧其家,人情乎?諸臣顧身家以保一官,多以欺敗,以贓敗,不事事敗,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賤薄臣工。諸臣正心之學微,所言或不免己私,或失詳審,誠如胡寅擾亂政事之說,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意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是己拒諫。執陛下一二事不當之形跡,億陛下千百事之盡然,陷陛下誤終不復,諸臣欺君之罪大矣。《記》曰:「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今日之謂也。
為身家心與懼心合,臣職不明,臣以一二事形跡既為諸臣解之矣。求長生心與惑心合,有辭於臣,君道不正,臣請再為陛下開之。
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長生也。自古聖賢止說修身立命,止說順受其正。蓋天地賦予於人而為性命者,此盡之矣。堯、舜、禹、湯、文、武之君,聖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終。下之,亦未見方外士自漢、唐、宋存至今日。使陛下得以訪其術者陶仲文,陛下以師呼之,仲文則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長生,而陛下獨何求之?至謂天賜仙桃藥丸,怪妄尤甚。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河,因則其文以畫八卦。禹治水時,神龜負文而列其背,因而第之,以成必疇。河圖洛書實有此瑞物,以泄萬古不傳之秘。天不愛道而顯之聖人,借聖人以開示天下,猶之日月星辰之布列,而歷數成焉,非虛妄也。宋真宗獲天書於乾佑山,孫奭諫曰:「天何言哉?豈有書也?」桃必采而後得,藥由人工搗以成者也。茲無因而至,桃藥是有足而行耶?天賜之者,有手執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無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陛下玄修妄念,區區桃藥之長生,理之所無,而玄修之無益可知矣。
陛下又將謂懸刑賞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無不可治,而玄修無害矣乎?夫人幼而學,既無致君澤民異事之學,壯而行,亦無致君澤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志,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言順者之未必為道也。即近事觀:嚴嵩有一不順陛下者乎?昔為貪竊,今為逆本。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為逆者也,歷任有聲,官戶部者以有守稱之。雖近日嚴嵩抄沒、百官有惕心焉,無用於積賄求遷,稍自洗滌。然嚴嵩罷相之後,猶嚴嵩未相之前而已。諸臣寧為嚴嵩之順,不為梁材之執。今甚者貪求,未甚者挨日。見稱於人者,亦廊廟山林交戰熱中,鶻突依違,苟舉故事。潔己格物,任天下重,使社稷靈長終必賴之者,未見其人焉。得非有所牽制其心,未能純然精白使然乎?陛下欲諸臣惟予行而莫違也,而責之以效忠;付之以翼為明聽也,又欲其順乎玄修土木之娛:是股肱耳目不為腹心衛也,而自為視聽持行之用。有臣如儀、衍焉,可以成「得志與民由之」之業,無是理也。
陛下誠知玄修無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安與不安、治與不治由之,幡然悟悔,日視正朝,與宰輔、九卿、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君道之誤,置其身於堯、舜、禹、湯、文、武之上,使其臣亦得洗數十年阿君之恥,置其身於皋陶、伊、傅之列,相為後先,明良喜起,都俞吁咈。內之宦官宮妾,外之光祿寺廚役,錦衣衛恩蔭,諸衙門帶俸,舉凡無事而官者亦多矣。上之內倉內庫,下之戶、工部,光祿寺諸廠,段絹、糧料、珠定、器用、木材諸物,多而積於無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諸臣必有為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節省間而已。京師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節省而國有餘用,民有蓋藏,不知其幾也。而陛下何不為之?
官有職掌,先年職守之正、職守之全而未行之。今日職守之廢、職守之苟且因循,不認真、不盡法而自以為是。敦本行以端士習,止上納以清仕途,久任吏將以責成功,練選軍士以免召募,驅緇黃游食以歸四民,責府州縣兼舉富教使成禮俗,復屯鹽本色以裕邊儲,均田賦丁差以蘇困敝,舉天下官之侵漁,將之怯懦,吏之為奸,刑之無少姑息焉。必世之仁,博厚高明悠遠之業,諸臣必有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一振作而諸廢具舉,百弊鏟絕,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復興矣,而陛下何不行之?
節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勞於陛下也。九卿總其綱,百職分其任,撫按科道糾舉肅清之於其間,陛下持大綱、稽治要而責成焉。勞於求賢,逸於任用如天運於上,而四時六氣各得其序,恭己無為之道也。天地萬物為一體,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洽,熏為太和,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樂矣。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與天地參。道與天通,命由我立,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壽矣。此理之所有者,可旋至而立有效者也。若夫服食不終之藥,遙望輕舉,理之所無者也。理之所無,而切切然散爵祿,竦精神,玄修求之,懸思鑿想,繫風捕影,終其身如斯而已矣,求之其可得乎?
夫君道不正,臣職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於此不言,更復何言?大臣持祿而外為諛,小臣畏罪而面為順,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間,而天下之治與不治,民物之安與不安決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勝戰慄恐懼之至,為此具本親齎,謹具奏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