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驗釘梢李淵封唐王 鬧宮殿元霸做將軍

第七十一回 驗釘梢李淵封唐王 鬧宮殿元霸做將軍

書接上回。昏君楊廣率領五十萬大軍北狩回來,直奔太原城北門。太原侯李淵早已得了消息,他傳令黃土墊道,淨水潑街,聖駕抵達之時,街上禁止通行,巷口都要掛上帷幕,不許百姓偷看,以防不測。此時聽說聖駕離城切近了,他急忙穿好官服,帶領建成、世民、元吉、柴紹和官吏出北門三十里迎候。不多時候,就聽鼓聲隆隆,八音齊奏,大隊人馬來了。旌旗招展,彩帶飄揚,部隊馬隊,絡繹不絕。

這楊廣不坐車,不坐轎,騎着一匹戰馬,別看他是昏君,可是個馬上皇帝,當初掃滅南陳,他也是一路兵馬大元帥。在他後面,文官坐轎,武將騎馬,還有一串彩轎,坐着皇后,妃嬪,太監、宮娥帶了有數千人。周圍有羽林軍、護衛軍、虎賁軍三軍保護。有內侍上前啟奏,說太原侯李淵在前邊接駕。楊廣傳旨,大隊停步,前隊閃開,讓李淵見駕。隊伍停住,李淵催馬來到楊廣面前,下了坐騎,跪倒叩頭:「臣李淵接駕來遲,望萬歲恕罪。」楊廣在馬上說:「李淵平身,前頭帶路,打道晉陽宮。」「謝萬歲!」李淵起身上馬,前頭引路。楊廣又傳旨命陸續到達的全軍大隊就在城外紮營,自己帶着靠山王楊林、北平王羅藝、丞相宇文化及、蒲山公李密、夏國公竇建德等等王公近臣,皇后、妃嬪,以及太監、宮娥,由三軍護衛着,徑直進了太原城的北門。穿過晉陽街,往西拐,前邊橫着一條長河,河上新砌起一座漢白玉的橋,叫做晉陽橋。過了晉陽橋再往北就是晉陽宮苑的正門。

一道宮門,兩道宮門,三道宮門,進了三道宮門,就看到了這座金壁輝煌的正殿。到了這兒,楊廣傳旨,請皇后、妃嬪帶領宮娥到後宮安歇。自己帶領王公近臣,由內侍、近衛簇擁着,登上金階。這時候,龍鳳鼓咚咚咚……景陽鍾噹噹當……楊廣走進金鑾寶殿,一看這座殿堂可真是巍峨壯麗,煥然一新,心裡說:想不到在這漢宮的廢墟上竟然重建起這樣一座新宮,說起來這也是我這大業天子的聖德呀!太原侯李淵竟能對我不記舊仇,顯出一片忠心,有了他輔保於我,我將來遷往東都洛陽,就沒有北顧之憂了。

楊廣上了龍台,在正居中落座,大家跪倒行國禮。楊廣叫眾卿免禮平身,龍書案左右設龍墩,上垂首請楊林落坐,下垂首請羅藝落坐。兩旁是九卿四相八大朝臣,文東武西,排班站立。楊廣問了一聲:「李淵何在?」李淵搶步上前,跪倒見駕,口稱:「臣李淵見駕,願我主萬歲,萬萬歲,萬壽無疆!」楊廣叫李淵起來,一旁站立,說道:「你把修建晉陽宮之事奏上一奏。」李淵哪裡敢說實話,就編了一套瞎話,說修晉陽宮怎樣困難重重,自己怎樣竭心盡力,揀好聽的足這麼一說。楊廣越聽越愛聽,越聽越高興,聽完了,哈哈大笑,說道:「愛卿啊,你修起這座晉陽宮很不容易,功勞不小,朕要論功行賞,跪到聽封!」

這個「封」字剛剛出口,還沒容李淵跪下,丞相宇文化及跪倒,這才醒悟:是呀,我與宇文化及事先約定,甭管這晉陽宮修成修不成,都要設法加害李淵,方才一高興差點兒把這碴兒給忘了。連忙說道:「丞相有話當面奏來。」宇文化及對楊廣擠了擠眼,說道:「想諾大一座晉陽宮,如此富麗堂皇,盡太原侯之力,如三個月之內如何造好?依臣愚見,這座宮殿一定是太原侯過去私自建造的。李淵私造皇宮,欺瞞聖上,其罪不小,望萬歲明鑑。」李淵一聽,趕緊跪倒:「哎呀萬歲,這座晉陽宮確是為臣三個月內建成的,丞相誣我私造皇宮,不知有何證據?」

文化及心裡說:經我手建造的宮殿多了,這種事你瞞不了我,急忙啟奏:「萬歲,在宮殿所用材料之中,鐵釘最愛生鏽,萬歲只須命人拔釘驗梢,便可證明這晉陽宮乃舊宮無疑。」李淵一聽這話,心裡想:幸虧我這兒來了高人,早等着你這手兒呢!對楊廣說:「請萬歲即刻派人檢驗,如有半點差誤,臣願領罪服刑,死而無怨。」宇文化及心說,李淵你甭嘴硬,一會兒就給你個好看。這時候,楊廣心裡疑惑不定,說道:「二卿平身,暫且不必爭論。內侍,趕緊傳諭隨軍工匠上殿,當場拔釘檢驗,不得有誤。」內侍領旨下去,一會兒的工夫帶來八名工匠拿着鉗子、錘子,見駕已畢,到大殿各個角落拔釘驗梢。一連拔了十顆釘子,全是新的,內侍手托金盤把釘子斂起,送到龍書案上。楊廣看過,叫丞相過來觀看。宇文化及仍然不信,說是事出偶然。楊廣讓工匠繼續拔釘,一共拔了一百多顆釘子,沒有一點生鏽的痕跡。楊廣又讓丞相看過,宇文化及的練臊紅的像大紅布一樣,無話可說了。

楊廣想,李淵修晉陽宮果是真心,又想起楊林「不要再誅戳老臣」的話,冤讎可解不可結,我就用高官厚祿把李淵穩住吧!他剛要開口,就見靠山王楊林、北平王羅藝離位跪倒:「萬歲,太原侯李淵修晉陽宮一片忠心,有功於國,請萬歲重重封賞。」楊廣忙說:「二卿平身入座,朕自當重重封賞,李淵!」「臣在。」「朕念你修晉陽宮有特大功勞,加封你唐王之位,哈哈哈哈!……」「謝主龍恩。」「來人哪,賞他冠袍帶履,帶他到沐浴殿更衣。」內侍領旨,內侍領旨,領李淵到沐浴殿脫下了侯爵的衣冠,換上了平頂燕翅冠、大紅坐蟒、八寶攢珠玉帶、粉底管靴。李淵把王爺的一套穿戴好了,隨內侍二次上殿,跪倒謝恩。楊廣說:「卿家平身,來呀,上垂首賜龍墩一座。」「謝萬歲。」李淵位到王爵,在金殿上也有了座位啦。

他落坐之後,楊廣問他:「唐王李淵,你有幾個兒子?」李淵在座位上一欠身,一抱拳:「蒙萬歲洪福,臣膝下四子:長子建成,次子世民,三子元吉,四子元霸。」「噢,都已經成年啦?」「萬歲,三子都已二十和二十開外,第四子一十六歲。」「既是都已成丁了,召他們上殿,朕要觀看。」「啟稟萬歲,臣即喚長子、次子、三子前來,唯有這第四子,因他年幼時患病,涼藥吃多,時見痴呆,上殿見駕恐有不便。 」楊廣一聽,說:「既如此,就召你長子、次子、三子上殿。」「領旨。」李淵出來命親兵火速回府召喚,又進殿落坐。一會兒工夫,有人啟奏:「萬歲,現在唐王三個兒子已然在殿外候見。」「啊,快快帶上殿來。」內侍出來把這三個人帶到金殿龍台的頭裡。三人跪倒,齊稱:「草民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見駕,吾皇萬歲!」楊廣對他們說:「你們三人抬起頭來。」「謝萬歲!」三個人抬頭正面,楊廣往下一看,當間跪着的這個,腦袋怎麼長得跟山字一樣呢?嘬腦門,寬下頜。再敲下首這個正相反,倒山字,寬腦門,嘬腮幫,臉上斑斑點點,一塊塊白圈癬。

再瞧上垂首跪着的這個,嘿!楊廣就愛上了。怎麼呢?就見他面如冠玉、寬天庭,重地閣,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氣宇軒昂,風度翩翩。楊廣用手一指他:「你是唐王几子?」李世民回答:「啟稟萬歲,草民李世民乃唐王次子。」 「哎呀,哦哈哈哈!朕加封你左武候之職。」「謝主龍恩。」對建成、元吉二人,楊廣不喜愛,順便問道:「你是建成嗎?」「萬歲,我是建成。」「你叫元吉?」 「正是。」「你們兩個人在你父王手下學習當差,容你們立了功,讓你父王寫本奏明,我再封官不遲。」這兩個人一聽,雖說沒封官,總算有當官的盼頭了,急忙叩頭:「謝萬歲。」「你們都平身吧!」這哥兒仨起來一旁站立。這是靠山王楊林說:」萬歲,李家父子感君皇大恩,在三月期內修起這座晉陽宮,真是鬼斧神工,奇蹟,奇蹟!還望唐王將修宮經過述說一番,我等願聞。「楊廣說:」既然皇叔說到這裡,唐王李淵,你就將修宮之事一說吧!」李淵早有準備,口若懸河,對答如流。正在說着,就聽外面亂了,有人高喊:「了不得啦!有闖宮門的啦!他闖進來啦!……」楊廣一聽,心說誰敢闖我的宮門哪?

就瞧從金階之上,柔柔柔柔柔,走上一個人來。大家注目一看,嚯!此人身高九尺,只多不少,胸前寬,背膀厚。頭戴青緞子的扎斤,三支軟翅朝天,橫着三排密匝匝的紅絨球,頂門搓打慈姑葉,左右繡着大金的二龍斗寶,當間有顆珠子。身穿一件青緞子的錦襖,胸前紫絲繩的十字袢,絲鸞帶煞腰,雙搭蝴蝶扣,細走燈籠穗,大紅中衣,薄底靴子。再往臉上觀看,雖說是一張黑臉,可是顴骨閃黃,就好像貼上兩個大金錢。兩道抹子眉直插入鬢。二目圓睜,黑眼球多,白眼球少,鐵鈴相似。準頭端正,四字闊口,左右大耳相稱。頜下無須,正在少年。就聽這個小伙子一聲斷喝,嗓音如雷:「老皇哎,我來找你講理來啦!合算我哥哥們全有官,我沒官,講理便罷,若是不講理,我把你腦袋掰下來!哇呀呀!……」

楊廣一聽,啊呀!心說真有人敢掰我的腦袋,誰這樣大膽?來者非是別人,正是李淵的四兒子李元霸。

咱們再表一表李元霸是何許人也。這個孩子幼小得了一種熱病,雖說搶救過來,可是涼藥吃多了,留下點後遺症,時而明白,時而糊塗。在小時候,吃飯不知饑飽,睡覺不知顛倒,又搭着他生來的這樣一張糊裡糊塗的臉,全糊塗到一塊兒啦!他從嘎啦一生,就是奶媽奶大了的,看媽看大了的。他起魔的時候,還單有磨魔媽耐着性子哄他。長到七、八歲,有人看着他到外邊玩去。跟別的小孩玩,他不是給這個踹一腿,就是給那個胳膊窩了,要不就是給人家孩子打了。天天有人到太原侯府向李淵告媽媽狀,說北京話又叫「 送蒲包」。李淵在家一接這蒲包,就得安撫人家,拿錢治傷,這錢就花扯了。李淵想:我缺什麼德啦?怎麼養活這麼一個孩子呀!管他還不成,比如說他:「元霸呀,你在外邊淨給我捅漏子,我打你!」打三下兩下他不在乎,真給他打急了。「你幹嗎打我?」當一腿,把他爸爸踹了個大坐礅兒,常有這種事情。怎麼說吧,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也別說,他娘一嚇唬他,他還能老實點。「傻子啊!你淨給我捅漏子,打你,我是打不動,乾脆我也不活着了,我抹脖子!」元霸一瞧他媽要抹脖子:「哎呀媽呀,您可別抹脖子呀,打這兒我聽您的話,不捅漏子啦!」老太太嚇唬一回,他老實兩天。

後來在他七歲這年,有一天雲生西北,霧長東南,挾着沉雷,暴風雨來啦!這雷聲咕隆隆隆!……李元霸在屋裡頭一聽,「哎呦我的姥姥!」吱溜就鑽到桌子底下去了。他從伺候他的四個家人喊:「你們都過來!」「四公子,叫我們過來幹什麼?」「這滿天咕隆隆隆我受不了,你們拿着撣子,到外頭給我給我轟着咕隆隆去。」李淵派着四個家人,就為哄着四公子玩。諸事得聽他的,要不由着他的性,他就開打。四個家人拿起雞毛撣子說:「是啦,四公子,我們去給你轟去。」到院子雨地里嗖!嗖!……搖着撣子轟這雷,淋得都跟水雞子似的。「哇!……」這李元霸在桌子底下這個嚷啊:「快給我轟啊,把他給我轟跑了哇!我聽着咕隆隆啊,我腦袋疼,受不了哇!」正趕着工夫,他姐夫柴紹到外邊辦完事情回來,穿着油靴,打着雨傘,來到院子這麼一瞧,嚯!這四個家人拿着撣子窮比劃。「你們幹什麼呢?吃飽了撐的,抽瘋啊!」「嗬,姑老爺,四公子管這雷叫咕隆隆,他讓我們在這兒轟雷呢!」柴紹一瞧,心裡想,啊哈,四弟呀,我當你沒的可怕,感情你有怕頭,你怕這雷呀,行啦!想到這裡,就說:「你們四個人進去。」「姑老爺,我們不敢進去,這位四公子我們惹不了。」柴紹說:「我讓你們進去,你們就進去,有我呢!」「 是。」這四個人上了台階,進了屋子。柴紹把雨傘擱在廊子底下,也進屋子裡來,一瞧這李元霸在桌子底下直哆嗦,縮成一個團,就說:「四弟呀。」「姐夫。」 「你出來,我跟你說幾句話。」「我不敢出來,我怕這咕隆隆,我在這桌子底下他劈不着我。」「你放心,他絕不劈你。」李元霸這才打桌子底下出來: 「姐夫你跟我說什麼話?」「你每天在外頭打架鬥毆,罪惡可就大了。你是人都不怕,我岳父管不了你。告訴你說,這咕隆隆不是外人,是我請他來的。」「哇!姐夫你跟他認識?」「不單認識,我們還是把兄弟。我跟他說,我四弟天不怕,地不怕,你得替我管教管教。他就為劈你來的,你甭活了!」

「喲!我說姐夫呀!你怎麼單獨跟咕隆隆拜在一塊兒呀!你讓他走得了,這滿天的咕隆隆,我受不了。」 「我要讓他走也行,你打這兒以後得聽話,還捅漏子不捅啦?」「姐夫,我不捅漏子了,我聽你的,讓我怎麼我怎麼;只要咕隆隆一走,我這心裡就踏實啦。」「好啦。」這個時候雨可就小點了,雷呀,老在半懸空轉,咕隆隆……咕隆隆……還在這兒悶着呢!柴紹來到庭院中假裝瘋魔,一仰臉,一抱拳:「把弟呀,你走吧,我四弟聽話了,打這兒不捅漏子啦。如果他有不聽話的那一天,我再給你請來,你給他劈了。你走吧!」這事也真巧,柴紹一說「你走吧」,半懸空中咕隆隆隆當!響了一個大霹雷。李元霸在屋子裡一聽,「哎呦我的姥姥!」吱溜!又鑽桌子底下去了。

感情霹雷打完了,雨也不下了,這塊黑雲彩往東南下去了,天晴了,太陽出來了。柴紹進來說:「四弟,你出來。」「哎呦!我的姥姥!姐夫哇,剛才咣當一聲,這、這、這是怎麼個碴兒?簡直給我嚇壞了。」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我說把弟你走吧,我四弟他不捅漏子了,他要再不聽話,我再請你來。他在半懸空中答應我一聲,就這麼大聲音。」「嚯!我的媽呀,他答應一聲就這麼大聲音!」「對!就這麼大的聲音。」

其實呀,小孩子怕雷,也不只李元霸。李元霸讓柴紹這麼一蒙哄,打這兒他還真聽柴紹的。比如說,他正在這兒反呢,鬧呢,柴紹到了:「四弟!不聽話,找我把弟來劈你!」「姐夫,我聽話了,我老實了,我比大姑娘還老實呢!」

以後,合家都知道了柴紹能降他。修晉陽宮的時候,他淨去玩。晉陽宮修齊了,李世民跟他姐夫說:「姐夫,皇上要到了,我四弟淨上晉陽宮那兒玩去,萬一要是衝撞了皇上,這可是個麻煩。你得設法把我四弟管起來,別讓他出門。」柴紹一聽,說:「二弟,這我有辦法,你甭管了。」柴紹估摸皇上要到了,頭天晚上就去找李元霸。「姐夫,什麼事?」「明兒幾兒啦?」「我知道幾兒啦!啊?怎麼回事?」

「告訴你說,明天我的生日到了。」「噢,姐夫,明天是你的生日,就是你長尾巴的日子。」「唉,誰長尾巴呀!」「生日怎麼樣啊?」「我過生日,我的把弟呀要來拜壽。」「啊?你哪個把弟?是咕隆隆?」 「不錯,就是咕隆隆。」「別讓他來,他來我受不了哇!」「告訴你說,不單他來,他還有五個兒子。」 「有五個小咕隆隆?」「唉,對了,五個小咕隆隆一塊兒來,要在這兒住些日子。」

「哎呦,哪我更受不了啦!」「告訴你說,從明天你得上後花園哪個花廳里一呆。你是吃也好,喝也好,讓這四個伺候你的家人到頭裡給你取去。你可別奔前院來,要是來前院,碰到我這把弟,你可就活不了啦!他知道你是大惡人,淨捅漏子,找你可不是一天了。聽明白了沒有?」「我這麼一個大活人,愣在後花園把我圈起來?」「哎,就得給你圈起來。」柴紹又對四個家人說:「你們在後花園伺候四公子,如果他要往前院走,你們必須提醒於他,聽明白了沒有?」「是,姑老爺,聽明白了。」就用這個咕隆隆一蒙,愣把李元霸圈到後花園裡邊了。

返回頭來再說李淵。聽說李淵加封為唐王之後,報祿的就奔侯府了。到了府門,報祿的往門洞外的牆上一貼喜報,高喊:「報祿的來了!貴府的侯爺高升啦!」這裡的家人問明白了,忙到上房稟報竇氏夫人:「 老夫人哪,這次修晉陽宮有功,我家侯爺加封為唐王了,報祿的已經把喜條貼在外邊了。」竇氏夫人心說:哼,楊廣這小子,當初你在楂樹崗截殺我們,要不是有個黃臉的解救,全家人已死於非命。今天你還要加封我丈夫為唐王,分明是邀買人心。他吩咐家人:「給報祿的每人拿五兩銀子,別讓他媽白跑。」「是。」家人在帳房裡取了銀子,到外頭交給報祿的,報祿的道謝走了。跟着一會兒工夫,報祿的又來了:「 報祿的來了!一報二報,貴府二公子呀,高升了您哪!」把喜條叭!往牆上這麼一貼。家人問:「我家二公子得了什麼官啦?」「加封左武候。」家人又進來稟報竇氏。竇氏命家人照樣給了每個報祿的五兩銀子,報祿的走了。一會的工夫,報祿的又來了:「報祿的來了!一報二報連三報。貴府的大公子、三公子入宮門學習當差,也算是有了功名啦!」聽家人稟報,竇氏又命人拿銀子給報祿的,報祿的歡喜地走了。

原來在太原侯府里,伺候侯爺和四位工資的各有四個家人,聽說侯爺位祿高升,家人跟家人咬耳朵。「喂,你不是伺候侯爺的嗎?侯爺加封唐王了,給老夫人道喜去呀!」「道喜不能白道,多少得賞倆錢。賞下來,晚上好好弄點酒弄點菜咱們喝一喝,或是好好玩一玩,耍一耍。」這麼一嘀咕,伺候李淵的四個家人來見老夫人:「老夫人,我們這兒給您磕頭了,您大喜了。」老夫人一瞧,是伺候他丈夫的四個家人,心說你們這哪兒是道喜呀!大人為名,小人為利。不過這也真是個喜事。「好,侯爺加封唐王,每人賞你們十兩銀子,你們到帳房取去吧!」「老夫人,我們這兒給您磕頭道謝啦!」這四個人出來,到了外院。「 道喜怎麼樣啊?」四個人都用手一筆劃,二拇指、三拇指搭在一塊,意思是十兩紋銀。「喂,該你啦!」 「好啦!」伺候李世民的四個家人進來了:「老夫人,我們這兒給您磕頭,您大喜啦!」「你們是不是伺候我二兒子的?」「對了。」「你們哪是磕頭啊,分明也是要倆錢,去吧!每人賞你們十兩。」簡短說吧,伺候建成的四個家人,伺候元吉的四個家人也隨後進來道喜,老夫人每人都賞了十兩銀子。大傢伙把銀子從帳房領來,有說有笑。

正在這個時候,伺候李元霸的四個家人中有兩個到前院取酒取菜來了,一瞧就問:「幾位哥哥,你們說說笑笑,是不是咱們府里出了大喜的事啦?」這幾個家人如此這般一說,還給他倆出主意:「我們每人十兩。你們也得道喜去,磕頭就算一份,一人也來十兩。」這兩個人聽這麼一說,對,我們也道喜去。他們由廚房裡頭取出酒菜,拿到後院屋裡,讓李元霸慢慢吃喝,對屋裡那兩個家人一使顏色,四個人走出房來。那兩個家人也到上房來見竇氏夫人,一進門樂嘻嘻:「啊,老夫人,哈哈哈,我們這兒給您磕頭了,您大喜了。」竇氏夫人一瞧這個氣,心說:你們是伺候我傻兒子的,跟着起什麼哄啊!就說:「啊,不錯,我大喜了。我有什麼喜事?你們說給我聽聽。」「老夫人,聽說侯爺修晉陽宮有功,加封唐王,這不是一席嗎?」「我知道,還喜什麼?」「二公子加封左武候,這不是又一喜嗎?」「我知道,還喜什麼?」「大公子、三公子出去當差,也算是有了功名了。這不是又一喜嗎!」「我知道,我還喜什麼?」「這個,那那那。」他們一打咯脖兒,老夫人緊跟着說:「人家道喜,是人家的主人高升了,有了官了,我應當有賞。可你們四個人那主人,吃飯不知饑飽,睡覺不知顛倒,都吃沒了脖兒還吃呢。啊,你們道的是什麼喜?這事誠心跟我起鬨,還不給我出去!」這四個人齊聲說:「是。」跟着就出來了。其實這竇氏夫人也太吝嗇了。

這四個人出來一想:「哎,合算咱們沒遇見好主人。這個傻子,沒得官也好,吃得沒了脖還吃也好,這都是你們李家的德行,礙着我們什麼了!來到外院,大夥見他們垂頭喪氣,忙問:「哥兒幾個,你們多少? 」「什麼?」「多少?」「別亂了。不但沒得着賞,還挨了一頓罵,簡直倒了血霉了。」說着往後院走。剛進後院,就聽李元霸喊:「嗨,你們你們都哪兒去啦?我這酒喝得差不多了,趕緊給我拿吃的去。」有一個家人腦子這麼一轉,一吐舌頭,說:「哥兒幾個,你們聽見了沒有?四公子在這兒喊咱們哪。這老夫人不是吝嗇嗎,你們瞧我的,我要不讓他們李家門家敗人亡,就沒有我這號。」

那三個人就問:「你怎麼讓李家門家敗人亡呢?」「李元霸這小子渾,咱們要拿話這麼這麼激他,把他擠對到晉陽宮去,鬧一個驚駕,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這可不怨咱們損。」

這仨人一想,「好嘞,咱們就這麼着啦!」他們來到屋中,就對李元霸說:「嗨,你嚷什麼?」「我嚷什麼?你們都不管我了,我還不嚷嗎?」「你就知道吃,刨去吃你也沒有多大意思,你看你那德行。」這李元霸一聽,說:「我這德行怎麼啦?」「你看看你父親、你大哥、你二哥、你三哥都有了官,伺候他們的幾個哥哥也光彩。就你沒官,你這主人哪,沒有多大意思,當僕人的跟着你也就算丟了臉、泄了氣啦。」

李元霸忙問:「啊,你們說了半天我不大明白,怎麼說他們全有官了?」這幾個家人就把他爸爸加封唐王、他二哥得官等等之事一學舌。李元霸聽罷,不禁怒從心頭起:「啊!這個官誰封的?」「誰封的?當今的皇上啊!皇上封的啊!」「啊!嗬!老皇封的。」大夥一聽,怎麼皇上成老皇啦,順口接音說: 「不錯,老皇封的。」「啊,好了,好了。這老皇在哪兒呢?」「這老皇在晉陽宮呢!」「噢,他在晉陽宮,我許不許找他講講理去?」「你找皇上講什麼理去?」

「講什麼理?為什麼一家大小全有官,就我沒官?他也得給我官。我做了官,你們伺候我的臉面才好看。咱們就為這個。」「啊,比如說你去了,這皇上要是不給你官呢?」「哪他就叫不講理。老皇說理便罷,要不說理,我就給他的腦袋掰下來。」「四公子你敢去嗎?」「幹嗎不敢去,我說走就走,我去找老皇去!」話說完了,他站起來就往出跑。一邊跑,一邊念叨:「全有官,我沒官,找老皇去,這件事完不了!」剛出大門,正趕上柴紹回來。柴紹撞見他,急忙問:「四弟,你不在後院呆着,幹什麼去?」「哎呦!姐夫啊,可給我氣壞了。」「啊,怎麼給你氣壞了?」「聽說我爸爸加封官了,我二哥也得了官了,我大哥、三哥全得了官了,就我沒官。聽說老皇在晉陽宮呢,不成,我得找他講理去。他講理便罷,如果不講理,就把他小子腦袋掰下來。」

柴紹一聽,就說:「哎呀,四弟,你可去不得,你快回來。」「姐夫,你甭管了。」他嗖嗖嗖嗖徑直跑了。柴紹心說,這要是驚了駕,全家大小都得擔着呀!趕緊追上去說:「四弟呀!你快回來,你可去不得。」「姐夫啊,我必得去,你攔不住啊!」「你回來呀,你要不聽我的話,我請咕隆隆劈你!」這李元霸一聽咕隆隆,說:「姐夫,我不怕咕隆隆啦!」柴紹心說玩兒完,單獨今兒,他不怕咕隆隆啦!

李元霸嗖嗖嗖嗖往西就跑,跨過晉陽橋,再往北,就是頭道宮門。把守宮門的羽林軍這麼一瞧,啊? 「喂,站住!你是幹什麼的?少往前跑。」 這李元霸哪兒聽那一套啊!「我幹什麼的,我是找老皇講理的,你等要閃開了!」過來七八個人要攔住他,叫他一扒拉兩扒拉,全都給扒拉倒了。他跑了進去,外頭羽林軍就喊:「看見沒有哇?有闖宮門的啦!……了不得啦!……。」李元霸跟着又闖進了二道宮門和三道宮門,上了三台,來到金殿之上:「我說哪位是老皇啊?」

李淵一瞧,啊!急忙離座,轉到龍書案前跪倒磕頭:「萬歲,此人非是別人,乃是我四子元霸。臣管教不嚴,有驚駕之罪,望聖上寬恕。」 楊廣一聽,噢,感情這是李淵的小兒子,就說道:「唐王李淵,方才聽你講過,你這四子有些痴傻。我要跟一個痴傻之人一般見識,還怎麼算一個有道的明君哪!朕我不怪你的罪,平身起來,一旁坐下。」李淵一聽,他不降我的罪,今天該着我們李家走運,口稱「遵旨」,起身落坐。這時李世民在一旁,也放下了心,低聲問元霸: 「四弟,你幹嗎來了?」「二哥呀,我來找老皇講理來啦,他不講理,我就把他腦袋掰下來!」「講什麼理?」「講什麼理?你們都有官,我沒官,這可不成!」世民一聽為這個事,就說:「這皇上在上邊坐着,你得趕緊跪下磕頭,皇上問你什麼你說什麼,跪下!」「哎,老皇啊,我這兒給你跪下磕頭了。」楊廣想,今天甭管怎麼着,我要寬待李姓,見李元霸跪下,就說:「李元霸,你抬起頭來,我要看看你。」「好嘞!」

李元霸叭一正面,楊廣怎麼瞧怎麼喜愛這個又猛愣,又拙實,可又不算太渾的小伙子,問道:「李元霸,你找朕講什麼理?」「講什麼理呀?你知道我大哥、我二哥、我三哥是我爸爸的兒子,我也是我爸爸的兒子,為什麼別人有官我沒官?」「噢?為了這個,你來要管來啦!那好辦,可是這麼着,你有什麼能耐呀?」「要問有什麼能耐呀?我天生來就力大無窮。」楊廣轉臉問道:「唐王李淵。」「臣在。」「你這四子果真是力大無窮嗎?」「哎呀,萬歲要問,他就是有點笨力氣,刀槍劍戟他都使着輕,多大的分量他都敢問,不錯,的確是天生的膂力過人。」「噢,哈哈哈!李元霸,既是你膂力過人,朕加封你為猛勇大將軍。」 「哎,這猛勇大將軍比我哥哥的官怎麼樣呀?」「你這是個大將軍啊,比他們幾個的官不小。」「謝謝老皇上。」

李元霸跟着謝了恩,站起來,往左右觀瞧,一邊瞧,一邊說:「嚯嚯嚯嚯嚯!這兒可比我們家熱鬧得多,怎麼這麼些人哪?」他一指這龍台的旁邊:「我說你這個人戴這帽子怎麼跟別人的帽子不一樣啊?怎麼這長翅後邊還有鈎啊?」他指的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站在那裡,正嚴厲色不理他。「我說這個老頭兒,你姓什麼呀?叫什麼呀?」他指的是楊林。這楊林坐在龍墩上,也不理他。這陣楊廣可就說了:「眾愛卿們,李元霸乃是一個痴呆人,朕不跟他一般見識。他不論問到哪一位身上,哪一位要明白答覆於他。」

李元霸這麼一聽,說:「你們聽明白了沒有啊?老皇說了,我問到誰,誰就得告訴我說。」他又指宇文化及,說:「我說你姓什麼叫什麼呀?」 「元霸呀,你要問我,我複姓宇文名化及。」「噢,我文你官居何職?」「你要問哪,我官居首相。」「噢,合算你是首相。」「我說這老頭兒,你鬍子全白了,你叫什麼名字呀?」「你要問,我姓楊名林,字虎臣。」「你官居何爵呀?」「老夫官居太歲靠山王。」「這太歲是怎麼回事情?」「只因當今的萬歲是我侄兒,我是他的皇叔,故此加太歲兩個字,我就等於太上皇一般。」「嚯嚯嚯嚯!你這老頭兒真可以。我說這個老頭兒,你姓什麼呀?」他問的是羅藝。「你要問我,我姓羅名藝,字表彥超。」「你官居何職呀?」「我官居北平王之職。」「啊呀,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呀?」他指的是李密。「我姓李名密,字和臣。」「你是什麼官呀?」 「我官居蒲山公。」「噢,那就是了。」又這麼一指:「這位是誰呀?」他指的是竇建德。竇建德說:「元霸呀,傻子,你連我都不認識啦?我是你舅舅。」

元霸細一瞧:「哎呦,感情舅舅也在這兒哪!舅舅啊,我這兒給您磕頭啦,我說您倒好啊?」「哎,傻小子別磕啦!我挺好啊!」「我舅媽好啊?」「你舅媽也挺好。」「怎麼老沒上我們家去呀?」「我公事在身,未能得閒,有些年沒去了。」「舅舅啊,您害得給我買好吃的。」文武百官一聽,這小子跑金殿認親來了。

「舅舅,您官到何職啊?」「我官居夏國公。」「嚯!舅舅您是夏國公啦。」這麼說吧,他問來問去,問到哪位,那位都明白答覆他。忽然,他這麼一指:「哎,我說你叫什麼名字?」他指的是宇文成都。宇文成都都說:「你要問哪,我複姓宇文名成都。」「噢,你這名字太繞嘴,我就管你叫都得啦!」大夥一聽,嘿嘿,傻子玩兒省事的,管成都就叫都。「我說都啊,你官居何職呀?」「我乃京營節度使,領鎮殿將軍銜。」「噢,一人有兩份差事,我說你這個可不錯呀!」宇文成都胸前用金鍊子吊着一面欽賜天下第一名的金牌,這是他的臉面。李元霸用手一托這金牌,嘩啷啷響:「我說都哇,你這牌子可好玩,給我戴兩天,我玩夠了再給你,怎麼樣?」

「且慢,我說猛勇大將軍,不管你要我什麼,我都傾囊而贈,唯有這個你玩不得。」「這個我怎麼玩不得呀?」「你聽我說,我跟着先王打江山,趕了個後尾子,按我立下的汗馬功勞,我應當官居一品,位列三台。」「噢,那怎麼樣哪?」「可嘆我是頭品官的功勞,七品官的歲數,因此,開皇天子才加封我為京營節度使,管帶京師城郊,又給我掛了一個鎮殿將軍銜。就這樣,先王還覺得賞不抵功。因為天下沒人能敵得過我掌中鳳翅金钂,這才賜給這面金牌,上有御筆題字,你來觀看。這上頭兩個字是『欽賜』,豎着這行字是『天下橫勇無敵,天寶將軍第一名』,金牌背面這四個字是:『天寶無敵』。這個金牌是先王親自給我掛在脖項上的,因為這上面寫着天下第一呢,我不能給你。」

李元霸一聽,心裡就火了:「哈哈哈!我說都呀!你要不提天下第一呀,我不認字,糊裡糊塗,這還好辦一點;既然提到你是天下第一,我是非摘不可。」「今天你就摘不了走。」「喝!我非要摘,你硬說摘不了走,那麼你給開條道,我怎麼才能摘走它?」「這個,哎,李元霸呀,你打算摘走我這金牌可以,只要你的力氣壓過我宇文成都,這天下第一的牌子就歸你所有。」「這可是你說的,好啦!」李元霸嗖嗖嗖嗖就跑出金殿去了。緊跟着李元霸就要和宇文成都比武較量,下回交代。

興唐傳
興唐傳
《興唐傳》小說又名《大隋唐》、《興唐全傳》,相關古典小說有清乾隆年間英雄傳奇小說《說唐演義全傳》、明代《大唐秦王詞話》等。 北京流傳的評書《隋唐》以清末「評書大王」雙厚坪所說內容最為豐富、完整,惜其底本未能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