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九年正月十九日,制曰:「朝議郎、守尚書刑部郎中、柱國、賜緋魚袋唐技、將仕郎、守尚書職方員外郎裴,(庭裕先父)早以科名,薦由台閣,聲猷素履,亦有可嘉。昨者,吏部以爾秉心精專,請委考覆,而臨事或乖於公當,物議遂至於沸騰,豈可尚列彌綸?是宜並分等符,善綏凋瘵,以補悔尤。技可虔州刺史,散官、勛封如故;裴可申州刺史,散官如故。」舍人杜德公之詞也。
吏部侍郎,兼判尚書銓事裴諗左授國子祭酒,吏部郎中周敬復罰二月俸,監察御史馮顓左授秘書省着作佐郎;考院所送博學宏詞科趙秬等十人,並宜覆落,不在施行之限。初,裴諗兼上銓,主試宏、拔兩科。其年,爭名者眾,應宏詞選,前進士苗台符、楊岩、薛訢、李詢、古敬翊已下一十五人就試。諗寬豫仁厚,有賦題不密之說。前進士柳翰、京兆尹柳憙之子也。故事,宏詞科只三人,翰在選中。不中選者言翰於諗處先得賦題,託詞人溫庭筠為之。翰既中選,其聲聒不止,事徹宸聽。杜德公時為中書舍人,言於執政曰:「某兩為考官,未試宏詞,先鎖考官,然後考□□□□□□□□文書。若自先得賦題者必佳,糊名考文書得佳者,考官乃公。當罪上銓為宜,考官不合坐。」宏詞趙秬,丞相令狐綯故人子也,同列將以此事嫁患於令狐丞相,丞相遂逐之,盡覆去。初,日官奏:「文星暗,科場當有事。」沈詢為禮部侍郎,聞而憂焉。至是,三科盡覆,日官之言方驗。
上自党項叛擾,推其由,乃邊將貪暴,利其羊馬,多欺取之。始用右諫議大夫李福為夏州節度使,刑部侍郎畢諴為邠寧節度使,大理卿裴識為涇原節度使。發日,臨軒戒勵,稟奉宸威,絕侵奪之貪。邊方帖息,烽燧不復告驚矣。
浙東觀察使,兼御史中丞李訥為軍士噪逐,坐貶朗州刺史,馳驛赴任。訥性褊狷,遇軍士不以禮,人皆怨之,遂及於難。監軍使王景宗責撫循無狀,杖四十,流恭陵。自此,戎臣失律,監軍皆從坐。
宰臣鄭朗自中書歸宣平私第,內園使李敬寔衢路沖之,朗列奏。上詔敬寔面語,敬寔奏:「供奉官例不避。」上曰:「銜天子之命橫絕而過可矣,安有私出不避輔相乎!」剝紫綬,配南衙。
太常卿封敖於私第上事,御史台彈奏,左遷國子祭酒。故事,太常卿上日,庭設九部樂,盡一時之盛。敖拜太常卿,欲便於親閱,遂就私第視事。法司舉奏,遂薄責焉。
上勵精理天下.一紀之內,欲臻昇平。自大中十二年後,藩鎮繼有叛亂。宣州都將康全泰逐出觀察使鄭薰,湖南都將石再順逐出觀察使韓琮,廣州都將王令寰逐出節度使楊發,江西都將毛鶴逐出觀察使鄭憲。上赫怒,命淮南節度使、檢校左僕射、平章事崔鉉兼領宣、池、歙三州觀察使,以宋州刺史溫璋為宣州刺史,以右金吾將軍蔡襲為湖南觀察使,以涇原節度使李承勛為廣州節度使,以光祿卿韋宙為江西觀察使,只取鄰道兵送赴任,凶渠如期授首,皆不勞師,斬定誅鋤,盡副聖旨。
李景讓為吏部尚書,抗疏言:「穆宗至敬宗、文宗、武宗四廟當遷出。以穆宗是上兄弟,文宗以下是上猶子。陛下拜兄尚可,拜侄可乎?使陛下得親事七廟,宜重升代宗以下入廟,以正三昭三穆之序。」事下百官集議,不定而止。時人以上方銜穆宗,深謂景讓希旨,多不直其事。
劉皋為鹽州刺史,甚有威名。監軍使楊玄價誣奏皋謀叛,函首以進。闔朝公卿,面折庭爭,上重違百辟之言,始坐玄價專殺不辜之罪。
上晚歲酷好仙道。廣州監軍使吳德鄘離闕日病足,已蹣跚矣。三載,監廣師歸闕,足疾卻平。上詰之,遂具為上說羅浮山人軒轅集醫憗。上聞之,甘心焉,驛詔軒轅集赴京師。既至,館於南亭院外庭,莫之面也。諫官恐害政,屢以為言。上曰:「軒轅道人,口不干世事,卿勿以為憂。」留歲余,放歸,授朝奉大夫、廣州司馬;集堅不受。臨與上別,上問理天下當得幾年,集曰:「五十年。」上聞之慰悅。及遏密之歲,春秋五十。
李景讓、夏侯孜偘偘立朝,俱勵風操。景讓為御史大夫,視事之日,以侍御史孫玉汝、監察御史盧狷、王覿不稱職,請移他官。孜為右丞,以職方郎中裴諴、虞部郎中韓瞻俱聲績不立,詼諧取容,諴改太子中允,瞻改鳳州刺史。
於延陵授建州刺史,中謝,上問之曰:「建去京師近遠?」延陵曰:「八千里。」上曰:「朕左右、前後皆建人也,郡極不惡。卿若為我廉潔奉公,綏緝凋瘵,長在我面前無異;或撓枉法度,遠人無聊,即朕三尺階前,便是萬里,卿知之否?」延陵悸懾失序,上撫而遣之。
越人仇甫聚眾為亂,攻陷剡縣、諸暨等縣,浙左騷然。上用王式為浙東觀察使,以武寧軍健卒二千人送式之任。式生擒仇甫以獻,斬於東市。
始選前進士於琮為婿,連拜秘書省校書郎、右拾遺,賜緋,左補闕,賜紫,尚永福公主,事忽中寢。丞相上審聖旨,上曰:「朕此女子,近因與之會食,對朕輒折匕筯,性情如此,恐不可為士大夫妻。」許琮別尚廣德公主,亦上次女也。
上委信宰輔,言發計從,就中於元輔恩禮稍異。白敏中赴邠寧行營,上幸興福樓送之,自樓上投下朱書御札一副與敏中,言君臣注倚之分;崔鉉赴鎮淮南,幸通化樓送之,並賜詩四韻,以寵行邁。鉉刻其詩於宣化驛。
僧從晦住安國寺,道行高潔,兼工詩,以文章應制。上每擇劇韻令賦,亦多稱旨。晦積年供奉,望紫方袍之賜,以耀法門。上兩召至殿,上謂曰:「朕不惜一副紫袈裟與師,但師頭耳稍薄,恐不勝耳!」竟不賜,晦悒悒而終。
憲宗鼎成之夜,左軍中尉吐突承(下一字犯懿宗諱)實死其事。上即位,追感承□死於忠義,連擢其子士(下字與今上御名同)至顯貴,為右軍中尉、開府儀同三司,恩禮始終不替焉。
畢諴本估客之子,連升甲乙科。杜悰為淮南節度使,置幕中,始落鹽籍。文學優贍,遇事無滯,在翰林,上恩顧特異,許用為相。深為丞相令狐綯所忌,自邠寧連移鳳翔、昭義、北門三鎮,皆綯緩其入相之謀也。諴思有以結綯,在北門求得絕色,非人世所有,盛飾珠翠,專使獻綯。綯一見之心動,謂其子曰:「尤物必害人,畢太原於吾無分,今以是餌吾,將傾吾家族也!」一見返之。專人不敢將回,驛候諴意。諴又瀝血輸啟事於綯,綯終不納。乃命邸吏貨之。東頭醫官李玄伯,上所狎昵者,以錢七十萬致於家,乃舍之正堂,玄伯夫妻執賤役以事焉。踰月,盡得其歡心矣,乃進於上。上一見惑之,寵冠六宮。玄伯燒伏火丹砂進之,以市恩澤,致上瘡疾,皆玄伯之罪也。懿宗即位,玄伯與山人王岳、道士虞紫芝俱棄市。
大中十二年,始用左諫議大夫鄭漳、兵部郎中李鄴為鄆王已下侍讀。時鄆王居十六宅,夔、昭已下五王居大明宮內院。數日,追制改充夔王已下侍讀,五日一入乾符門講讀。鄆王即位後,其事遂停。
武寧軍節度使康季榮不恤軍士,部下噪而逐之,投於嶺外。上以左金吾大將軍田牟曾任徐州,有政聲,特開延英殿召對,再命建節,往鎮一方,於是安帖。
韋澳在翰林極承恩遇,自京兆尹出為河陽三城節度使,當軸者擠之也。大中十三年三月,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就加中書令,上命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往魏博賜麻制,假道河陽。上以薄紙手詔澳,曰:「密飭裝,秋當與卿相見。」戒居方曰:「過河陽以此賜澳,無令人知。」居方既至,密以宸翰授澳。上七月寢疾,八月晏駕,遂中寢。
命監察御史楊戴往浙西道勘覆軍額。大中十二年,宣州叛將康全泰噪逐觀察使鄭薰,朝廷用宋州刺史溫璋問罪。時蕭寘為浙西觀察使,地與宣州接連,遂擢用武臣李瑑代寘,特建鎮海軍節,鎮撫之,以張犄角之勢。兵罷後,謗者言瑑虛署官健名,廣占衣糧,沒入私家。上遂命戴往,按覆軍籍,無一卒虛額者。戴還條奏,謗者之言始不勝。
度支奏狀言「漬污」疋段誤寫「清污」,上一見覺之。樞密使、承旨孫隱中謂上未省也,添成「漬」字。及中書復入,上赫怒,勘添改表奏者,罰責有差。
大中十一年正月一日,上御含元殿受朝,太子太師盧鈞年八十矣,自樂懸之南步而及殿墀,稱賀上前,聲容朗緩,舉朝服之。至十二年元日,含元受賀,太子少師柳公權年亦八十矣,復為百官首,含元殿廷敻遠,自樂懸南步至殿下,力已綿憊,稱賀之後,上尊號「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公權誤曰:「光武和孝。」御史彈出之,罰一季俸料。七十致仕,舊典也,公權不能克遵典禮,老而受辱,人多惜之。
太常卿高銖決罰禮院禮生,博士李慤引故事,見執政,以禮院雖系太常寺,從來博士自專,事無關白者。所以太常三卿初蒞事,博士無參集之禮。今銖重罰禮生,有違典故。丞相以銖夙德,唯唯而已。銖曰:「吾老而不能退,一旦為後生所辱!」遂乞罷。
勅:「鄉貢進士溫庭筠早隨計吏,夙着雄名,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放騷人於湘浦,移賈誼於長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可隨州隨縣尉。」舍人裴坦之詞也。庭筠字飛卿,彥博之裔孫也,詞賦詩篇冠絕一時,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連舉進士,竟不中第。至是,謫為九品吏。進士紀唐夫嘆庭筠之寃,贈之詩曰:「鳳凰詔下雖沾命,鸚鵡才高卻累身。」人多諷誦。上明主也,而庭筠反以才廢。制中自引騷人長沙之事,君子譏之。前一年,商隱以鹽鐵推官死。商隱字義山,文學宏博,牋表尤着於人間。自開成二年升進士第,至上十二年,竟不升於王庭,而庭筠亦恓恓不涉第□□□□者。豈以文學為極致,已靳於此,遂於祿位有所愛耶?不可得而問矣。
山南西道觀察使奏:「渠州犀牛見,差官押赴闕廷。」既至,上於便殿閱之,仍命月華門外宣示百僚。上慮傷物性命,便押赴本道,復放於渠州之野。
上命左軍中尉王宗實治道,將幸華清宮,兩省供奉官拜疏極諫。上謂宰臣曰:「華清宮是祖宗舊宮,又朝元閣聖祖現真容地。朕一紀在位,未嘗瞻拜,深覺缺儀。今排比皆是軍司,不勞州縣,卿宜勉諭諫官,勿更論列。」宰臣奉旨而退,召兩省官宣諭;俄而諫表再入。上謂宰臣曰:「諫官疏極懇切,且言:『自穆宗巡幸之後,列聖未嘗出宮。居安慮危,乞留聖慮。』朕聞此語,決不為華清宮之幸矣!宣召兩省官,說我此意。」
十二年七月十四日,三更三點追朝,唯宰臣夏侯孜獨到衙。以御史大夫李景讓為檢校吏部尚書,充劍南西川節度使。時中元休假,通事舍人無在館者。麻案既出,孜受麻畢,乃召當直中書舍人馮圖宣之,捧麻皆兩省胥吏。自此,始令通事舍人休澣亦在館俟命。
上自不豫,宰輔侍臣無對見者。瘡甚,令中使往東都太僕卿裴詡宣索藥,中使往返五日。復命召醫瘡方士、院生對於寢殿,院言可療。既出,不復召矣。大漸,顧命內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以夔王當璧為託。三內臣皆上素所厚者,泣而受命。時右軍中尉王茂玄心亦感上,左軍中尉王宗實素不同。歸長、公儒、居方患之,乃矯詔出宗實為淮南監軍使,宣化門受命,將由右銀台門出焉。左軍副使丌元實謂宗實曰:「聖人不豫踰月,中尉止隔門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請一面聖人而出。」宗實始悟,卻入。即諸門,已踵故事,添人守捉矣。丌元實翼導宗實直至寢殿,上已晏駕,東首環泣。宗實叱居方等下,責以矯宣,皆捧足乞命。遣宣徽北院使齊元簡迎鄆王於藩邸,即位,是為懿宗。歸長、公儒、居方皆誅死,籍沒其家。
晁美人薨,上震悼久之。美人上在藩邸時承恩遇。實生鄆王、萬壽公主焉。薨後,詔翰林學士蕭寘為志文,皆刻其事。及夔、昭以下五王居內院,而鄆王獨還藩邸。大中末嗣位之後,人間切有擬議者。寘以此事言於公卿,方辨立長之順。鄆王嗣位後,美人追崇為皇太后,太常杜宣猷獻諡曰元昭,配享宣宗廟室。
繆荃孫跋
右《東觀奏記》三卷,唐裴庭裕撰。按庭裕一作廷裕,並有作延裕者,字膺余,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王定保《摭言》稱其「乾寧中,在內廷,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跡則無可考。其書專記宣宗一朝之政績,書中事實頗具首尾,《通鑑》采及三十二條,《考異》一條,在唐朝雜史中最稱翔實。世固有商維濬《稗海》本、《唐宋叢書》本、《小石山房》本,均脫自序,《小石山房》本卷上末又脫二葉,未為完善。昔年收得戈小蓮《半樹齋舊鈔》本,首有自序,字句亦較各刻本為妥,並以《唐語林》校過,粗為可讀。脫字三處尚無訂正之本,謹空如右。唐人雜史寥落如晨星,全書如《創業起居注》、《安祿山事跡》,輯佚如《牛羊日曆》、《廣陵妖亂志》,同此刊行,為讀《唐書》者之一助。
光緒戊申冬月長至日,江陰繆荃孫識。
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
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
」 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
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積足恃。
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眾,是天下之大殘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
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莫之振救。
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財產何得不蹶!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失時不雨,民且狼顧;歲惡不入,請賣爵子,既聞耳矣。
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
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千百萬之眾,國胡以饋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
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
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
苟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
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今驅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緣南畝,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
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為此廩廩也,竊為陛下惜之。
節自《漢書·食貨志》。
馮婕妤挺身當猛獸 朱子元仗義救良朋
卻說石顯專權,怙惡橫行。當時有個待詔賈捐之,為前長沙太傅賈誼曾孫,屢言石顯過惡,因此待詔有年,未得受官。永光元年,珠崖郡叛亂不靖,朝廷發兵往討,歷久無功。郡在南粵海內,島嶼紛歧。自從武帝平定南越,編為郡縣,居民叛服無常,屢勞征伐。元帝因連年未定,擬大舉南征,為蕩平計,賈捐之獨上書諫阻道:「臣聞秦勞師遠攻,外強中乾,終致內潰。武帝秣馬厲兵,從事四夷,役賦繁重,盜賊四起。前事可鑑,不宜蹈轍。現今關東饑荒,百姓多賣妻鬻子,法不能禁,這乃是社稷深憂。若珠崖道遠,素居化外,不妨棄置。願陛下專顧根本,撫恤關東為是。」不務殖民遠地,但以棄置為宜,亦非良策。元帝將原書頒示群臣,群臣多半贊成,遂下詔罷珠崖郡,不復過問。
捐之言雖見用,仍然不得一官,鬱郁久居,不堪久待。聞得長安令楊興,新邀主眷,正好托他介紹,代為吹噓。當下投刺請謁,互相往來,興見捐之口才敏捷,文採風流,且是賈長沙後人,自然格外契合。彼此締交多日,適值京兆尹出缺,捐之乘間語興,呼興表字道:「君蘭雅擅吏才,正好升任京兆尹,若使我得見主上,必然竭力保薦。」興亦呼捐之表字道:「君房下筆,言語妙天下,倘使君房得為尚書令,應比五鹿充宗,好得多了。」原來五鹿充宗,系頓丘地方的經生,與顯為友,顯曾引為尚書令,故興特借着充宗,稱美捐之。捐之聞言大笑道:「果使我得代充宗,君蘭得為京兆尹。我想京兆系郡國首選,尚書關天下根本,有我兩人,求賢佐治,還怕不天下太平麼!」大言不慚。興答說道:「我兩人若要進見,卻也不難,但教打通中書令關節,便可得志了。」捐之不禁愕然道:「中書令石顯麼!此人奸橫得很,我甚不願與他結歡。」興微哂道:「慢着!顯方貴寵,非得彼歡心,我等無從超擢。今且依我計議,暫投彼黨,這也是枉尺直尋的辦法呢!」捐之求官情急,不得已屈志相從,興即與商定,聯名保薦石顯,請賜爵關內侯。並召用顯兄弟為卿曹,再由捐之自出一奏,舉興為京兆尹。兩奏先後進去,誰知早被石顯聞知,先將賈楊二人密謀,奏達元帝。元帝尚有疑意,待二人奏入,果如顯言,乃即飭逮二人下獄,使後父王禁與顯究治。禁與顯復稱賈楊隱懷詐偽,更相薦譽,欲得大位,罔上不道,應即加嚴刑,有詔坐捐之死罪,興減死一等,髡為城旦。可憐捐之熱中富貴,反落得身首異處,興雖免死,丟去了長安令,做了一個刑徒,求福得禍,何苦為此?可為鑽營奔競者鑒。
越年日食地震,變異相尋。東海郡經生匡衡,方入為給事中,元帝問以地震日食的原因,衡答言天人相感,下作上應,陛下能祗畏天戒,哀憫元元,省靡麗,考制發,近中正,遠巧佞,崇至仁,匡失俗,自然大化可成,休徵即至云云。元帝因衡奏對稱旨,擢為光祿大夫,已而地又震,日又食,自永光二年至四年,迭遭警變。元帝因記起周堪張猛,被貶在外,實是銜冤,乃責問群臣道:「汝等前言天變相仍,咎在堪猛,今堪猛外謫數年,何故天變較甚,試問將更咎何人?」群臣無詞可答,只好叩首謝罪。元帝因復征拜堪為光祿大夫,領尚書事;猛為大中大夫,兼給事中。堪猛再入朝受職,總道元帝悔悟,此次總可吐氣揚眉,那知朝上尚書,先有四人,統是石顯私黨。一個就是五鹿充宗,官拜少府,兼尚書令,第二個是中書僕射牢梁,第三第四叫作伊嘉陳順,並皆典領尚書。堪與四人位置相同,口眾我寡,怎能敵得過四奸?再加元帝連年多病,深居簡出,堪有要事陳請,反要石顯代為奏聞,累得堪不勝鬱憤,有口難言。俗語說得好,憂能傷人,況堪已垂老,如何禁受得起?一日忽然病頟,噤不成聲,未幾即歿。張猛失了師援,越覺孤危,遂被石顯讒構,傳詔逮系。猛不肯受辱,竟在宮車門前,拔劍自剄。石顯未去,師弟何苦復來。顯是自己尋死。劉更生聞知堪猛死亡,倍增傷感,特仿楚屈原《離騷經》體,撰成「疾讒救危及世頌」凡八篇,聊寄悲懷;
還幸自己命不該絕,未被害死,也好算是蒙泉剝果了。
且說元帝後宮,除王皇后外,要算馮傅兩婕妤,最為寵幸。傅婕妤系河南溫縣人,早年喪父,母又改嫁,婕妤流離入都,得事上官太后,善伺意旨,進為才人。上官太后賜給元帝,元帝即位,拜為婕妤。憑着那柔顏麗質,趨承左右,深得主歡,就是宮中女役,亦因她待遇有恩,並皆感激,常飲酒酹地,代祝延穀。好幾年生下一女一男,女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封為濟陽王,傅婕妤得進號昭儀。元帝對她母子兩人,非常憐愛,甚至皇后太子,亦所未及。光祿大夫匡衡,曾上書規諫,勸元帝辨明嫡庶,不應得新忘故,移卑逾尊。元帝因令衡為太子太傅,但寵愛傅昭儀母子,仍然如故。傅昭儀外,便是馮婕妤最為得寵。馮婕妤的家世,與傅昭儀貴賤不同,乃父就是光祿大夫馮奉世。奉世曾討平莎車,只因矯詔的嫌疑,未得封侯。見八十三回。元帝初年,始遷官光祿勛。既而隴西羌人,為了護羌校尉辛湯,嗜酒性殘,激怒羌眾,復致造反。元帝因奉世夙諳兵法,特使為右將軍,領兵出擊。丞相韋玄成,御史大夫鄭弘等,主張屯戍,只肯發兵萬人,奉世謂宜出兵六萬,方可平羌。元帝初意尚如丞相御史所言,令率萬二千人西行,及奉世到了隴西,繪呈地形,再申前議,元帝乃使太常任千秋為奮威將軍,領兵六萬,前往策應。奉世既得大隊人馬,果然一鼓破羌,斬首數千級,余羌並皆遁去,隴西復平。奉世班師復命,得受爵關內侯,調任左將軍。子野王為左馮翊,父子並登顯階,望重一時。馮婕妤系奉世長女,由元帝納入後宮,生子名興,得拜婕妤,受寵與傅昭儀相似。
永光六年,改元建昭。好容易到了冬令,元帝病體已痊,滿懷高興,挈着後宮妃嬙,親至長楊宮校獵,文武百官,一律從行。既至獵場,元帝在場外高坐,左有傅昭儀,右有馮婕妤,此外如六宮美人,不可勝述。文官遠遠站立,武官多去獵射,約莫有三五時辰,捕得許多飛禽走獸,俱至御前報功。元帝大悅,傳諭嘉獎。到了午後,還是餘興未盡,更至虎圈前面,看視鬥獸,傅昭儀馮婕妤等當然隨着。那虎圈中的各種野獸,本來是各歸各柵,不相連合,一經匯集,種類不同,立即咆哮跳躍,互相蠻觸。正在爪牙雜沓,迷眩眾目的時候,忽有一個野熊,躍出虎圈,竟向御座前奔來。御座外面,有檻攔住,熊把前兩爪攀住檻上,意欲縱身跳入。嚇得御座旁邊的妃嬪媵嬙,魂魄飛揚,爭相後面竄逸。傅昭儀亦逃命要緊,飛動金蓮,亂曳翠裾,半傾半跌的跑往他處。只有馮婕妤並不慌忙,反且挺身向前,當熊立住。卻是奇突!元帝不覺大驚,正要呼她奔避,卻值武士趨近,各持兵器,把熊格死。馮婕妤花容如舊,徐步引退,元帝顧問道:「猛獸前來,人皆驚避,汝為何反向前立住?」馮婕妤答道:「妾聞猛獸攫人,得人便止。意恐熊至御座,侵犯陛下,故情願拚生當熊,免得陛下受驚。」元帝聽了,讚嘆不已。此時傅昭儀等已經返身趨集,聽着馮婕妤的答議,多半驚服。只有傅昭儀不免懷慚,由愧生妒,遂與馮婕妤有嫌。婦女性情往往如此。馮婕妤怎能知曉,侍輦還宮。元帝就拜馮婕妤為昭儀,封婕妤子興為信都王。昭儀名位,乃是元帝新設,比皇后僅差一級,前只有一傅昭儀,至此復有馮昭儀,位均勢敵,差不多如避面尹邢,兩不相下了。尹邢為武帝時婕妤,事見前文。
中書令石顯,見馮昭儀方經得寵,馮奉世父子,又並列公卿,便擬倚勢獻諛。特將野王弟馮逡,代為揄揚,薦入帷幄。逡已為謁者,由元帝即日召見,欲將他擢為侍中。偏逡見了元帝,極言石顯專權誤國,觸動元帝怒意,斥令退去,反將他降為郎官。石顯聞知,當然快意,但與馮氏亦從此有仇,把從前援引的意思,變作排擠。
當時有一郎官京房,通經致用,屢蒙召問。房本與五鹿充宗,同為頓丘人氏,又同學易經,惟充宗師事梁邱賀,房師事焦延壽,師說不同,講解互異。且充宗阿附石顯,尤為房所嫉視,嘗欲乘間進言,鋤去邪黨。一日由元帝召語經學,旁及史事,房遂問元帝道:「周朝的幽厲兩王,陛下可知他危亡的原因否?」元帝道:「任用奸佞,所以危亡。」房又問道:「幽厲何故好用奸佞?」元帝道:「他誤視奸佞為賢人,因此任用。」房復道:「如今何故知他不賢?」元帝道:「若非不賢,何至危亂?」房便進說道:「照此看來,用賢必治,用不賢便亂。幽厲何不別求賢人,乃專任不賢,自甘危亂呢?」元帝笑道:「亂世人主,往往用人不明。否則自古到今,有甚麼危亡主子哩?」房說道:「齊桓公與秦二世,也嘗譏笑幽厲,偏一用豎刁,一信趙高,終致國家大亂,彼何不將幽厲為戒,早自覺悟呢?」已是明斥石顯。元帝道:「這非明主不能見及,齊桓秦二世,原不得算做明君。」房見元帝尚是泛談,未曾曉悟。當即免冠叩首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間,迭書災異,原是垂戒將來。今陛下嗣位數年,天變人異,與春秋相似,究竟今日為治為亂?」元帝道:「今日也是極亂呢!」房直說道:「現在果任用何人?」元帝道:「我想現今任事諸人,當不致如亂世的不賢。」房又道:「後世視今,也如今世視古,還求陛下三思!」元帝沈吟半晌道:「今日有何人足以致亂?」房答道:「陛下聖明,應自知曉。」元帝道:「我實不知,已知何為復用。」房欲說不敢,不說又不忍,只得說是陛下平日最所親信,與參秘議的近臣,不可不察。元帝方接口道:「我知道了!」房乃起身退出,滿望元帝從此省悟,驅逐石顯諸人。那知石顯等毫不搖動,反將房徙為魏郡太守。房自知為石顯等所忌,隱懷憂懼,但乞請毋屬刺史,仍得乘傳奏事,元帝倒也允許,房只得出都自去。
才閱月余,便由都中發出緹騎,逮房下獄。案情為房婦翁張博所牽連,因致得罪。博系淮陽王劉欽舅,欽即元帝庶兄。嘗從房學易,以女妻房。房每經召對,退必與博具述本末。博儇巧無行,便將宮中隱情,轉報淮陽王欽,且言朝無賢臣,災異屢見,天子已有意求賢,請王自求入朝,輔助主上等語。欽竟為所惑,為博代償債負二百萬,博又報書敦促,詐言已賄托石顯,從中說妥,費去黃金五百斤,欽復如數賚給。不料為石顯所聞,當即訐發,博兄弟三人,並皆系獄,連京房亦被株連,系入都中定罪,案情為翁婿通謀,誹謗政治,詿誤諸侯王,狡猾不道,一併棄市。房原姓李氏,推易得數,改姓為京。前從焦延壽學易,延壽嘗謂京生雖傳我道,後必亡身,及是果驗。御史大夫鄭弘,與房友善,房前為元帝述幽厲事,曾出告鄭弘,弘亦深表贊成。所以房棄市後,弘連坐免官,黜為庶人,進任匡衡為御史大夫。惟淮陽王欽,不過傳詔詰責,由欽上表謝罪,幸得無恙。
接連又興起一場冤獄,也是石顯一手做成。坐罪的是御史中丞陳咸,與槐里令朱雲。咸字子康,為前御史大夫陳萬年子。萬年好交結權貴,獨咸與乃父不同,十八歲入補郎官,便是抗直敢言。萬年恐他招禍,往往夜半與語,教他寬厚和平。咸在床前立着,聽了多時,全與己意不合,但又不便反抗,索性置若罔聞,朦朧睡去。一個打盹,把頭觸着屏風,竟致震響,萬年不禁怒起,起床取杖,意欲撻咸。咸方驚醒跪叩道:「兒已備聆嚴訓,無非教兒諂媚罷了!」原是一言可蔽。這語說出,累得萬年無詞可駁,也只得將咸喝退,上床就寢,不復與言。未幾萬年病死,咸剛直如前,元帝卻重他材能,累遷至御史中丞。還有蕭望之門生朱雲,與咸氣誼相投,結為好友,兩人有時晤談,輒詆斥石顯諸人,不遺餘力,可巧顯黨五鹿充宗,開會講經,仗着權閹勢力,無人敢抗,獨朱雲攝衣趨入,與充宗互相辯論,駁得充宗垂頭喪氣,悵然退去。都人士有歌謠云:「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嗣是雲名遂盛,連元帝也有所聞,特別召見,拜為博士,旋出任杜陵令,輾轉調充槐里令。雲因石顯用事,丞相韋玄成等,依阿取容,不如先劾玄成,然後再彈石顯,於是拜本進去,具言韋玄成怯懦無能,不勝相位。看官試想,區區縣令,怎能扳得倒當朝宰相,徒被玄成聞知,結下冤讎。會雲因事殺人,被人告訐,謂雲妄殺無辜,元帝因問韋玄成。玄成正怨恨朱雲,便答言云政多暴,毫無善狀。湊巧陳咸在旁,得聞此言,不由的替雲着急,慌忙還家,寫成一封密書,通報朱雲。雲當然驚惶,復書托咸,代為設法,咸即替雲擬就奏稿,寄將過去,教雲依稿繕成,即日呈進,請交御史中丞查辦。計實未善。雲如言辦理,偏被五鹿充宗看見奏章,欲報前日被駁的羞辱,當即告知石顯,批交丞相究治。陳咸見計畫不成,又復通告朱雲,雲便逃入都門,與咸面商救急的計策。越弄越錯。丞相韋玄成,派吏查訊朱雲,不見下落,再差人探聽消息,知雲在陳咸家中,當下劾咸漏泄禁中言語,並且隱匿罪人,應一併捕治,下獄論罪。
元帝准奏,飭廷尉拘捕二人,二人無從奔避,盡被拿住,入獄拷訊。咸不肯直供,受了好幾次嫽掠,困憊不堪,自思受傷已重,死在眼前,忍不住呻吟悲楚。忽有獄卒走報,謂有醫生入視,咸即令召入,舉目一瞧,並不是甚麼良醫,乃是好友朱博。當下視同骨肉,即欲向他訴苦,博忙舉手示意,佯與診視病狀,使獄卒往取茶水,然後問明咸犯罪略情,至獄卒將茶水取至,當即截住私談,珍重而別。博字子元,杜陵人氏,慷慨好義,樂與人交,歷任縣吏郡曹,復為京兆府督郵。自聞鹹得罪下獄,即移名改姓,潛至廷尉府中,探聽消息。一面買囑獄卒,假稱醫生,親向獄中詢問明白,然後求見廷尉,為咸作證,言咸冤屈受誣。廷尉不信,笞博數百,博終咬定前詞,極口呼冤。好在韋玄成得了一病,纏綿床縟,也願放寬咸案,咸才得免死,髡為城旦。朱雲也得出獄,削職為民。但非朱博熱心救友,恐尚未易解決,這才可稱得患難至交呢!小子有詩讚道:
臨危才見舊交情,仗義施仁且熱誠,
誰似朱君高氣節,救人獄底得全生。
越年,韋玄成病死,後任丞相,當然有人接替。欲知姓名,試看下回便知。
馮婕妤之當熊,綽有父風,彼雖一娉婷弱質,獨能奮身不顧,拚死直前,殆與乃父之襲取莎車,同一識力。彼傅昭儀輩,寧能得此。然傅昭儀因是銜嫌,而馮婕妤卒為所傾,天胡不吊。反使妒功忌能者之得逞其奸,是正足令人太息矣!不寧唯是,天下之為主效忠者,往往為小人所構陷。試觀元帝一朝,二豎擅權,正人義士,多被摧鋤,除賈捐之死不足惜外,何一非埋冤地下。陳咸之不死,賴有良朋,否則石顯韋玄成,朋比相傾,幾何不流血市曹也。宣聖有言,女子與小人為難養,誠哉其然!
賈誼幾世孫,閑邪誠所存。一登御史府,直氣壯中原。
五載三去國,出論皆騰喧。浩養固無害,宣城況名藩。
下車究積弊,摘節仍除根。乃遷孔子學,方庭樹蘭蓀。
講解得董生,思單先生恩。軒軒慕高第,各各不窺園。
修橋濟行邁,掩骼招旅魂。蕭蕭囹圄空,清風時掃門。
尋山出近郭,玉船紅浪翻。誰為坐上客,能酬謝公言。
自愧翅翎短,謬參鴻與鵷。不有瓦礫賤,那知圭璧尊。
矧曰半面雅,歲久情愈敦。三章寵新作,詞源何駿奔。
幾欲效長吉,微吟謝高軒。霜威信凜冽,即之自溫溫。
又如太古鏡,磨開蒼蘚昏。肝膽悉照徹,魑魅安敢論。
行聞紫泥詔,沙路馳歸轅。豈容隱岩子,留連愛石盆。
看君楊天翼,北溟終化鵾。而我隨白鳥,丹湖往孤鶱。
滇越鄰天竺,邛來隔夜郎。
五離殊畛域,一別異炎涼。
竄逐他時並,羈懷此夕長。
歡娛漸迢遞,晤語落冥茫。
嵐靄歊蒸國,煙波瘴癘鄉。
秦關生馬角,蜀嶺斷猿腸。
折坂沉黎壁,懸繩沐若梁。
南盤堆枸牴,西毾緝桄榔。
羅漢標孤檜,觀音映遠楊。
街淜龍簇市,海貨貝投莊。
卉服喧叢薄,雕題列太荒。
逡巡《烏爨弄》,噭咷白狼章。
霄漢鳶飛站,星坻蟲飲光。
堁風氛甚惡,罔露毒仍防。
樹偃申家屋,荷凋屈氏裳。
獨愁吟皚雪,九辯感清商。
水晝消棋陣,流年付酒狂。
抨弓穿鴶,鼓枻泛螳螂。
康樂吳趨激,鍾儀楚奏傷。
盼歸頻握糈,憶舊幾停觴。
夙昔交遊日,崢嶸翰墨場。
金蘭通氣味,桑梓借徽芳。
健筆夸鸚鵡,靈陶戛鳳凰。
執鞭從李杜,傾蓋許班楊。
賈誼三書切,相如四賦良。
軼塵追騕褭,缺岸倚踦?羊。
百斛扛文鼎,千帆掣駛檣。
仙才輕紱冕,公望重圭璋。
蒲蓆青規地,薇垣紫界牆。
璇閨高曳履,瓊澀儼分行。
笏捧綈囊奏,衣飄畫省香。
輦花簪矗矗,墀草佩鏘鏘。
儤直承明下,經過韋曲傍。
翠微橫半岫,白水溢方塘。
暝宿招堤境,雲眠薈蔚房。
樵歌搴薜荔,漁影照滄浪。
倏忽嗟岐路,參差散頡頏。
薰華晨逗雨,蓂莢曉凌霜。
拂郁干將劍,聯翩戍客裝。
峨嵋臨絕頂,瀼暨宛中央。
樾蔭江楓赤,庭蕪塞葉黃。
閉門非泄柳,偎壘詎庚桑。
紛緒琴心懶,衰顏鏡匣藏。
屏居親猰貐,坐嘯和蛩螿。
張敏情還劇,安期好不忘。
形骸元脫落,身世且徜徉。
蚓壤甘怡槁,鴻冥豈慕粱。
艱虞寧暇問,吾道任蒼蒼。
新裁絳帳擁朱輪,沃野天開萬象春。它日扶風多弟子,早時函谷辨真人。
梁丘代是能傳易,賈誼年來不過秦。莫訝文無將贈別,祗今猶作自由身。
《丁巳上元後二日吳純叔見訪留宴劇歡賦將進酒屬余占和聊以嗣響》
皇帝垂衣越三紀,璇衡回春履端始。羽檄初停瀚海東,旄頭乍落吳宮裡。
三五才過明月期,燈懸九華光陸離。延陵季子玉堂彥,高乘駟馬黃金羈。
羅雀來尋玄晏宅,卜晝苦短繼之夕。趙琴且莫彈,秦缶亦暫息。
聽爾持觴歌進酒,主人起前為客壽。憶昔召對天人書,同時謁帝承明廬。
弱冠自矜齊賈誼,揮毫眾擬似相如。眼中卿相可立取,海內賢豪無足數。
豈知世事有波瀾,白首空嗟行路難。襆被東歸偃荒徑,仰天西笑當長安。
君不見蘭膏易銷圓景缺,春光幾何芳草歇。會須快意恣游盤,寧復低眉受羈紲。
閉關頌酒托沉冥,經月雖酣勝卻醒。封侯未就填幽戶,辟穀誰能謝漢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