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昔在先皇日,寶馬驂驔傍京室。南陌東城賞不同,花宮燈市游非一。
西苑迎祥啟玉扉,高玄殿上鶴盤飛。九枝卻掩春星色,千樹爭停白日暉。
通宵閣道鑾輿度,羽蓋翩翩欻風霧。膏粥誰從太乙祠,布衣且罷甘泉賦。
今年天子祝繁釐,燈火連天又一時。彩樓結處鰲山擁,寶炬光中鳳島移。
梁棲玳瑁鴛鴦叫,障羅翡翠芙蓉笑。吳紗剪帶帶交垂,蜀錦妝花花四照。
蜚廉屬玉半空分,蕙氣蘭香百和焚。歡聲平地魚龍戲,舞隊周阹虎豹群。
撞鐘伐鼓行霄漢,命酒徵歌召歡宴。霞幕西山倒映開,星橋北斗平臨見。
珠旗十丈禁城阿,鸞吹猶聞輦路過。五侯七貴承恩出,萬戶千門奈樂何。
我獨淮西臥高閣,陸沉不似東方朔。詼諧托諫意何如,自笑看燈興蕭索。
天顏有喜詔陳詩,月滿蓬萊漏下遲。只羨都人誇盛事,周南留滯最相思。
居愁勤其誰告兮,獨永思而憂悲。
內自省而不慚兮,操愈堅而不衰。
隱三年而無決兮,歲忽忽其若頹。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見而復歸。
哀人事之不幸兮,屬天命而委之咸池。
身被疾而不閒兮,心沸熱其若湯。
冰炭不可以相併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長。
哀獨苦死之無樂兮,惜餘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離予之故鄉。
鳥獸驚而失群兮,猶高飛而哀鳴。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莫能行於杳冥兮,孰能施於無報?苦眾人之皆然兮,乘迴風而遠遊。
凌恆山其若陋兮,聊愉娛以忘憂。
悲虛言之無實兮,苦眾口之鑠金。
過故鄉而一顧兮,泣歔欷而沾衿。
厭白玉以為面兮,懷琬琰以為心。
邪氣入而感內兮,施玉色而外淫。
何青雲之流瀾兮,微霜降之蒙蒙。
徐風至而徘徊兮,疾風過之湯湯。
聞南藩樂而欲往兮,至會稽而且止。
見韓眾而宿之兮,問天道之所在?借浮雲以送予兮,載雌霓而為旌。
駕青龍以馳騖兮,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苦眾人之難信兮,願離群而遠舉。
登巒山而遠望兮,好桂樹之冬榮。
觀天火之炎煬兮,聽大壑之波聲。
引八維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長生。
居不樂以時思兮,食草木之秋實。
飲菌若之朝露兮,構桂木而為室。
雜橘柚以為囿兮,列新夷與椒楨。
鵾鶴孤而夜號兮,哀居者之誠貞。
海上閒雲,緣底事、誤來京洛。向金門索米,玉階持橐。
髀肉晚銷燕市馬,鄉心秋冷揚州鶴。問英雄、廣武近何如,渾閒卻。
雞一肋,蝸雙角。空競逐,終消索。盡浮沉詩酒,任天安着。
海上文章蘇玉局,人間遊戲東方朔。看兒曹、得意不尋常,非吾樂。
西南春生魚,東北地曰草。服之得長生,天地同不老。
方朔曾墮井,十年愁黃泉。一履泛紅水,採食成天仙。
邀入雲煓幕,醉臥玄珉枕。相對水藻屏,流連度光景。
漢武聆此言,飄然想輕舉。明月窺未央,蓬萊在何許。
二老長齋共白頭,一朝相挹去西遊。已傳換骨藏諸洞,又說飛神上十洲。
賣藥壺公今暫隱,開花殷七久難留。疏狂卻憶東方朔,只戀蟠桃不自由。
嚴嚴王母宮,下維萬仙家。噫欠為飄風,濯手大雨沱。
方朔乃豎子,驕不加禁訶。偷入雷電室,輷輘掉狂車。
王母聞以笑,衛官助呀呀。不知萬萬人,生身埋泥沙。
簸頓五山踣,流漂八維蹉。曰吾兒可憎,奈此狡獪何。
方朔聞不喜,褫身絡蛟蛇。瞻相北斗柄,兩手自相挼。
群仙急乃言,百犯庸不科。向觀睥睨處,事在不可赦。
欲不布露言,外口實喧譁。王母不得已,顏嚬口齎嗟。
頷頭可其奏,送以紫玉珂。方朔不懲創,挾恩更矜誇。
詆欺劉天子,正晝溺殿衙。一旦不辭訣,攝身凌蒼霞。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悢莉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創太玄,有以自守,渭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必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薛,舌如電光,一從一橫,論者莫當,顧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葉扶疏,獨說數十蝏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細者入無間。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笱者玄得無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昔周網解結,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蘿,矯翼毀翮,恣笱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捩。是故鄒衍以頡頏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賜。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椒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鑽呋,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於八區。莉莉自以為橈契,人人自以為皋陶。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升轂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隱,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褔懼,范雎以折摺而危穰漼,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谾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淩。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蝏。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而封漼;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怴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賜,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俛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捲舌而同聲,欲步者擬足而投跡。向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餅,又安得轂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莉,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高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諑,游神之庭;惟聒惟坯,守膣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鴙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荍莊,不亦病乎!子之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與扁鵲也,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摺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踤,扶服入橐,激掏萬乘之主,介涇陽,抵穰漼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秠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氣,輡其踤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哿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悢於恞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呂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之律於唐虞之世,則蜎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乖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噸漼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響若坻頹,雖其人之砱智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若夫藺生收功於章台,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虰於金馬,驃騎發跡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子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