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江水清,風暄日暖魚苗生。
客子飄零慣車轍,辜負故園春景晴。
今朝喜見草芽出,丁香枝上蒼玉明。
延陵公子動逸興,安排酒盞招劉伶。
平生抵死荷一鍤,況聞牛與羊魚腥。
侑觴復有好弦管,《連昌宮辭》《琵琶行》。
吾聞阮嗣宗,因人善釀求步兵。
又聞灌仲孺,一錢不直衛尉程。
我輩天涯久淪落,春光入座誰能醒。
畫史解衣槃礴羸,淳于失笑冠絕纓。
飲者身在即不朽,何須刻作鐘鼎銘。
君不見此花含吐如瓶瓴,欲開不開殊有情。
一夜東風起蘋末,紛紛霰雪鋪檐楹。
天上浮雲無定蹤,倏忽變轉隨長風。
如鳥如衣如擘絮,何如遊子飄零西復東。
憶君入洛年華盛,路指天門未為覓。
十年奔馬走三邊,千古才人同一命。
有才無命奈君何,不用悲傷損太和。
東方且向市中隱,寧戚誰當朱下歌。
幕府沈沈白日隕,出門悵望南天盡。
南天一望盡浮雲,不見黔陽白髮人。
白髮一白不可黑,遊子愁思淚沾臆。
昨夜風吹大火流,夢魂飛繞芳杜洲。
芳杜洲前山水隔,覺來依舊南雲白。
男兒生世不得銘功勒石燕然山,岌峨空負頭上冠。
會須吸飲藐姑上,聊可浮沈賓佐間。
我聞人情聖人有弗禁,安能低顏齷齪長不歡。
天空地闊任所適,何日開籠放白鷳。
江南三月江水清,風暄日暖魚苗生。
客子飄零慣車轍,辜負故園春景晴。
今朝喜見草芽出,丁香枝上蒼玉明。
延陵公子動逸興,安排酒盞招劉伶。
平生抵死荷一鍤,況聞牛與羊魚腥。
侑觴復有好弦管,《連昌宮辭》《琵琶行》。
吾聞阮嗣宗,因人善釀求步兵。
又聞灌仲孺,一錢不直衛尉程。
我輩天涯久淪落,春光入座誰能醒。
畫史解衣槃礴羸,淳于失笑冠絕纓。
飲者身在即不朽,何須刻作鐘鼎銘。
君不見此花含吐如瓶瓴,欲開不開殊有情。
一夜東風起蘋末,紛紛霰雪鋪檐楹。
古之賢人,其所以得之於天者獨全,故生而向學,不待壯而其道已成。
既老而後從事,則雖其極日夜之勤劬,亦將徒勞而鮮獲。
姚君姬傳,甫弱冠而學已無所不窺,余甚畏之。
姬傳,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則南青也。
億少時與南青游,南青年才二十,姬傳之尊府方垂髫未娶。
太夫人仁恭有禮,余至其家,則太夫人必命酒,飲至夜分乃罷。
其後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歸與姬傳相見,則姬傳之齒已過其尊府與余游之歲矣。
明年,余以經學應舉,復至京師。
無何,則聞姬傳已舉於鄉而來,猶未娶也。
讀其所為詩賦古文,殆欲壓余輩而上之,姬傳之顯名當世,固可前知。
獨余之窮如曩時,而學殖將落,對姬傳不能不慨然而嘆也。
昔王文成公童子時,其父攜至京師,諸貴人見之,謂宜以第一流自待。
文成問何為第一流,諸貴人皆曰:「射策甲科,為顯官。
」文成莞爾而笑,「恐第一流當為聖賢。
」諸貴人乃皆大慚。
今天既賦姬傳以不世之才,而姬傳又深有志於古人之不朽,其射策甲科為顯官,不足為姬傳道;即其區區以文章名於後世,亦非余之所望於姬傳。
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以堯舜為不足為,謂之悖天,有能為堯舜之資而自謂不能,謂之漫天。
若夫擁旄仗鉞,立功青海萬里之外,此英雄豪傑之所為,而余以為抑其次也。
姬傳試於禮部,不售而歸,遂書之以為姬傳贈。
補溪有草堂,乃在虞山之東四十里。宋室遺民顧隱君,讀書求志居於此。
裔孫奕葉起甲第,手植芙蓉遍溪水。古檜陰森墓上枝,流霞照耀相思子。
數百年稱顧氏廬,後來卻歸錢尚書。尚書聲名動台斗,善黨崢嶸作魁首。
車馬門前問字來,美人歌舞陳尊酒。不知滄海幾揚塵,此地還依舊主人。
依然紅豆長萌櫱,當日樵夫摧作薪。顧家經求代不替,國子先生勇絕倫。
遂將詩體盡發覆,高源一一尋崑崙。乃知世業在德守,文章小技未為尊。
曾將草露比富貴,惟有處士名長存。不見長安苑囿地,頹垣敗甓烏鳥喧。
草堂突兀溪水濱,歷宋元明傳其真。
夙昔負山居,未知居山樂。歸來浣塵襟,追尋舊潭壑。
登頓覺徑仄,躋攀慚足弱。峰形喜刻鏤,壁色疑塗堊。
復澗既縈紆,環林更參錯。哀聽仰淙潺,驚顧俯岝崿。
宿雨含余滋,初篁解新籜。吹萬地籟鳴,出虛天樂作。
雲陰冒水生,岩花依草落。傾暉忽向西,歸路欣殘灼。
興闌已歷程,心結重遊諾。繕性宜寂寥,賦命非窮薄。
宇宙曠無垠,知仁聊可托。
昨日觀君《佛手詩》,如從指上見明月。芳果驚看優缽曇,頓令我亦離言說。
擾擾浮生夢寐間,一彈指頃千漚滅。王侯將相只須臾,何況我輩孤且拙。
我從朔漠厭風塵,君亦南荒窮跋涉。夢中相對兩羈人,回首舊遊成歷劫。
拈花自知色不染,捧缽誰言食堪闕。從前被螫指可斷,若使歸空手當撤。
心清那用挈軍持,跡秘聊須書貝葉。華岳三峰掌已開,請君更問維摩詰。
良辰值暄序,振策遵靈崖。暗谷既陰閟,崇坡復陽開。
斑斕絕壁峙,䆗窱曾阿頹。朱葩冒石脊,翠穎環水涯。
文魚躍西澗,森木榮南垓。幽幽乳竇滴,殷殷飛瀑豗。
蘭野霞氣上,松門樵響來。引手摘弱卷,散發依蒼苔。
攀登不知倦,憩坐時忘回。志虛浮慮遣,襟遠群象該。
況挈素心侶,同傾昭曠懷。
橫目二足之民,瞀然不知無之足樂,而以有之為貴。有食矣,而又欲其精,有衣矣,而又欲其華;有宮室矣,而又欲其壯麗。明童艷女之侍於前,吹竽之築陳於後,而既已有之,則又不足以厭其心志也。有家矣,而又欲有國;有國矣,而又欲有天下;有天下矣,而又欲九夷八蠻之無不賓貢;九夷八蠻無不賓貢矣,則又欲長生久視,萬曆祀而不老。以此推之,人之歆羨於寶貴佚游,而欲其有之也,豈有終窮乎?古之詩人,心知其意,故為之歌曰:「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夫不自明其一身之苦,而第以萇楚楚可憐 之無知為樂,其意雖若可悲,而其立言則亦既善矣。
余性顓而愚,於外物之可樂,不知其為樂,而天亦遂若順從其意。凡人世之所有者,我皆不得而有之。上之不得有馳驅萬里之功,下之不得有聲色自奉之美,年已五十餘而未有子息。所有者,惟此身耳。嗚呼!其亦幸而所有之惟此身也,使其於此身之外而更有所有,則吾之苦其將何極矣;其亦不幸而猶有此身也,使其並此身而無之,則吾之樂其又將何極矣。
旅居無事,左略右史,蕭然而自足。啼飢之聲不聞於耳,號寒之狀不接於目,看碟以為無知,而因以為可樂,於是「無」名其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