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鹤亦不高,如人长七尺。
罗张网布不可以暗飞,悄然堕尔秋原之孤白。
幽蟾光短不得长,一星当天病眼黄。
鹤于此时何处翔?不随雅头青,不随鸭头碧。
不随愁鸿南,不随悽燕北。
汝黑汝白不可知,汝南汝北我则思。
君不见羽毛如霜膝如铁,汝今虽远游,慎勿使霜毛摧、铁骨折。
《自河南入关所经皆秦汉旧迹车中无事因仿香山新乐府体率成十章 其三 贾谊墓》
西京执戟郎,绿鬓忽已皓。
太宗爱老臣乃少,武皇爱少臣复老。
坐令人惜贾洛阳,怀奇亦不值武皇。
灌婴周勃哙伍耳,是老秃翁何足详。
长沙西来对宣室,汉皇才高殊自失。
固知尚鬼由楚人,因从楚来询鬼神。
鬼神之言亦陈戒,汉廷惟生识成败。
君不见,微吟贾生赋,车过洛阳界,坟荒无人碑已坏。
纷纷何况里中儿,我亦少年先下拜。
《自河南入关所经皆秦汉旧迹车中无事因仿香山新乐府体率成十章 其四 二崤山》
逼仄复逼仄,西经二崤山。
山溜冲作道,巨石横为关。
关门前,黑如许,西飘秦风东晋雨。
南陵北陵事迹陈,遑识夏后兼周文。
止忆晋五帅,秦三臣,为晋胜,为秦奔。
晋人虽墨衰,秦人亦素服。
向师茫茫恸秦穆,老臣此时无泪哭。
出山一里路渐平,巨石夹道愁纵横。
君不见,山凹不特炎暑酷,瞥有野鹰来攫肉。
灌园老人食无谷,家留一鸡啄人粟。
呼儿饲鸡鸡苦饱,饱食鸡飞儿受扑。
灌园老人住无屋,秋雨穿墙漏床足。
墙倾日引邻鸡来,矮屋疏篱看争逐。
家鸡飞鸣羽肃肃,采不外驰精在目。
邻鸡据地有死心,阴血四周冠怒束。
微生偶然亦当局,顾祸翻怜杀机伏。
屋上啼鸠看欲痴,草间蝼蚁骄难捉。
家鸡飞鸣众鸡怒,归引群雌更呼族。
雄来成队雌挈尾,争磔鸡毛洞鸡腹。
人生快意纵一观,宁知强者弱之肉。
老人呼儿掩蓬户,双泪阶前抱鸡哭。
得失应知感塞翁,安危何事看蛮触。
君不见,屋外连村菜甲黄,年来鸡啄菜多荒。
衰龄尔亦忘机好,卧看青山下夕阳。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
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即有八人,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以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自此而玄焉,视高、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有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
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矣。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抑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悉府库以赈之,如是而已,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
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亦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