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欹侧,藉豪英几辈,半空撑住。
千古龙逢源不死,七窍比干肺腑。
竹杖麻衣,朱袍白刃,朴拙为艰苦。
信心而出,自家不解何故。
也知稷契皋夔,闳颠散适,岳降维申甫。
彼自承平吾破裂,题目原非一路。
十族全诛,皮囊万段,魂魄雄而武。
世间鼠辈,如何妆得老虎!。
鸳鸯二字,是红闺佳话,然乎否否?多少英雄儿女态,酿出祸胎冤薮。
前殿金莲,後庭玉树,风雨催残骤。
卢家何幸,一歌一曲长久!即今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于酒。
山下藤萝飘翠带,隔水残霞舞袖。
桃叶身微,莫愁家小,翻借词人口。
风流何罪?无荣无辱无咎。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
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
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
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
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
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
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
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
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产田。
起手便走错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
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
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
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
”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
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
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
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
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
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
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
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
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
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
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
哥哥字。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
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
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
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
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
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
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