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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唐荆川内翰别业不遇汎舟游塘相值》

林外 〔宋代〕

远度山桥野兴迟,辋川何处问王维。繁花翠合迷深径,细柳青垂护短篱。

栖雀门前初近午,听莺林外亦多时。漫从笑语晴川上,一舸春风泛碧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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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唐荆川内翰别业不遇汎舟游塘相值 - 赏析

林外

作者:林外

  林外(1106-1170年),宋福建晋江马坪村人,为林知八世孙,字岂尘,号肇殷。生于宋徽宗崇宁五年(1106年),卒于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林外的科场之路很曲折,屡试不第,直到宋高宗绍兴三十年(1160年),已超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才登进士,他受命为兴化县令,仕途也就此止步。

林外其它诗文

《第三十回》

林外 〔宋代〕

  为奸谋散分奸势 进正士扶持正人

  话说岛主知道大事已成,十分高兴,传命玑珠库司取白贞珠,再命内监请娘娘带同新公主到阁别验。之英、之华羞涩道:“妾等已经易妆,岂可更见朝臣?”

  廉妃道:“君命不可违也!”

  二人无法,只得陪侍到阁。向庶长朝见毕。之英、之华向文侯、顾庶长欲行参礼,两庶长慌止道:“今日系公主矣,如何仍系这样?”

  岛主笑道:“平礼罢!”

  二人赧颜遵旨,内监取到珠匣呈于案上,另各设高几于面前,岛主亲启旃檀匣,解散鲛绡包,拿出白玉方胜盒,掀开盖来,只见青光溢发,隐隐响腾。须臾视定,乃是胡桃大一颗明珠升降不已,其中仍有一颗安然无声。内监捧上赤玉盘二面,岛主先将不动之珠取置盘中,命内监挨送于文侯、武侯、顾庶长、广望君几上,俱端然清静。及置之英面前,忽然周流环滚,移之华几上,亦然。进到廉妃凤案,其珠跃然而腾,与龙案之珠互相起落。

  岛主乃命内监将龙案上珠掬入赤玉盘,捧于文侯、武侯、顾庶长跟前,俱突冲莫遏;到广望君几中,不跳而滚矣;迨至二公主前,凝然若住,送上凤案,寂然无声矣。岛主大喜,廉妃欣然奏道:“二位公主之贞性表白已系奇事,而驸马之操持亦见,更属难得。此皆国运昌吉,正气降于天也。”

  岛主大悦道:“妃子所奏不谬,可将镇南、安北将军封为镇国、安国公主。”

  廉妃命之英,之华谢恩,带回宫内。武侯正欲再奏,顾庶长道:“君侯固执,二女将何所归?”

  文侯道:“非奇物不足以明奇人。心迹显白,毋得更推矣!”

  岛主道:“二卿之言是也。”

  武侯乃止。岛主问道:“诸卿知此珍出处乎?”

  文侯道:“臣尝读《风土记》,西海有簸箕岛,其珠可别男女贞淫,应即是斯。”

  顾庶长道:“臣读《万宝图记》:白贞珠产于西海,可别童身:雌珠别男,雄珠别女。”

  广望君道:“臣闻鳏鱼乘潮陷于沙洲,为蝼蚁所困,肉尽骨朽,而目睛光耀不衰,左为雄,右为雌,能证贞淫。”

  岛主问武侯道:“先生可有所闻?”

  武侯道:“臣闻东海有珠,半滚圆,半稍平,能分已未匹配。动时不可止,止时不可动。乃鱼遭鹏吞而目睛不化,冲突不已,鹏复呕出。意者其此乎?”

  岛主视之,果然半不甚圆,大喜,命钦天监选择吉辰,工务司赶造二驸马府。当日赐宴,尽欢而散,惟武侯怏怏然,亦无可如何。

  不兼旬,府已造成,乃系一府二宅,极其幽洁敞朗。至期,三公主凤辇同降,说不尽妆奁多异宝奇珍,称贺尽公侯将相。更万难及者,公主驸马俊杰而才子,窈窕又英雄,自然情逾胶漆,爱甚海山。只气杀余大忠那班邪佞,朝夕思想离向倾陷。

  其中卫国、石可信尤为狡黠。国舅廉勇因与余大忠至亲,又系无大主宰的人,也弄成一党。当时胡尔仁见计不偕,便与余大忠道:“事已如此,只好缓图。而今且搁过半边,莫再道了。”

  大忠仰首叹息。石可信道:“话虽是这般说,但余小姐堂堂上大夫之妹,国舅之姨,为着结亲,说来说去,俱无成就,岂不惹人耻笑?”

  卫国道:“我看这件事,要想出气,犹须中宫作主。”

  余大忠道:“中宫本性执拗迂板,后来已被节次说动,何尝不作主?奈这班人俱系主上亲信的,谁能弄得动?前为太子的话,几乎五命丧于西老儿之手。”

  卫国道:“扳倒西老儿,其余随手可以扫去。”

  大忠道:“谈何容易?驸马、公主都系亲信之国戚,那西老儿更莫想扳他罢!弄得不好,连命都系没有的。”

  石可信道:“卫大夫智胆包身,定有奇谋。”

  卫国道:“惟有借储君而去之,并倾储君耳。”

  胡尔仁道:“哪里有此好事?”

  卫国道:“先可布散流言,说主上惑于廉妃,国家将乱,文侯等文武欲奉太子以主社稷,请主上人乐山宫为太上皇。如此张扬,自然传入宫中。主上如或动怒,白有法作;如付之坦然,又另作计较。”

  众人齐道:“主上最不服老,闻之必怒。”

  石可信道:“然须中宫因而激之,庶好行计。”

  余大忠道:“我叮嘱妹子入宫相机而行。”

  胡尔仁道:“如此里外夹攻,庶几可一网打荆”

  卫国道:“谋固极美,然须慎密。诸公且回,心照可也。”

  不题各人暗中布散流言,再说顾庶长虽卧病在床,却时使亲信查访朝廷大小事件。其日听得纷纷传说监国,立命家人请文侯到来,便问此语真假。文侯道:“我亦不知这话自何处起。今早闻之,适在朝中,主上问可行得,出奏道:此系奸人欲摇东宫耳!主上不应,乃言先封太子,镇天井地方。出奏道:‘国储无出镇之理。’主上不悦,定因流言故也。”

  顾庶长惊道:“似此,乱将生矣!”

  文侯道:“主上素明,或偶尔误听,不久必然省悟。庶长保重!”

  出且告别,顾庶长扶杖相送。文侯趋出道:“不必,不必。”

  顾庶长见文侯去了,即命公子顾言、顾行扶上笋舆,舁入朝中。

  岛主闻顾庶长舆疾上朝,立时升殿。顾庶长命顾行、顾言扶下朝见,岛主止之。顾庶长道:“臣本一介寒儒,蒙先君拣拔,主上训诲,位至庶长,思极渥矣!不幸而有锢疾,莫能报答鸿慈。今闻奸人暗造妖言,意在残害忠良而乱国家。太子性刚,为群小所忌;文侯公忠,至死不移,愿主上勿为流言所惑,臣死亦得瞑矣!”

  岛主皱眉未答,只见顾庶长踊身跃出笋舆,伏于陛阶,顾行、顾言慌忙扶起,已无气矣。二子流涕,岛主垂泪道:“卿何至此?”

  抬上舆时,双目睁开,顾言、顾行舁莫能动,侍卫相帮,重若丘山。岛主临前以袍袖拂面道:“东宫依卿不出镇,寡人惟文侯之言是从如何?”

  语甫毕,而目已瞑矣。舁之,轻如空舆。正欲肩出,岛主道:“且缓!可将黄盖覆归。”

  二子方泣辞。只见文侯同文武百官俱到,岛主流涕道:“寡人胡涂,致良臣谏死。他日史册何以堪之!”

  文侯道:“适闻双目睁睁,今何缘而瞑?”

  岛主道:“岂但此事,十数侍卫舁莫能起。寡人说道:‘东宫依卿不出镇,惟文侯之言是从。’目随言瞑,二人可胜矣。”

  文侯道:“顾复可见先王于地下矣!”

  岛主道:“下大夫顾言、顾行俱人品端重,克承父志,共迁中大夫。”

  又目文侯道:“老庶长可代寡人送回殡殓,自太子以下俱赶灵前拜奠,命侍卫持黄盖盖舆出朝。”

  文侯率百官随后拥到相府,举家哀号,文武中多有恸哭者。文侯道:“顾庶长生前干惕急公,临死仍立不朽之节,诸公皆宜师法,无用过为无益悲哀。”

  众人止泪,独有余大忠痛哭不休。文侯道:“余大夫何必过哀?仰体顾庶长之志,匡君正国,忠魂呵护,自无尽时。”

  原来余大忠想到易储之计将成,为顾庶长所破,再无妙策,怀恨在心,不觉痛哭。当下听得文侯言语,又好恼,又说不出来,更莫能忍,直哭到殡殓已毕,太子到来,方才止住。太子奠后,文侯、武侯、广望君并余太忠等相次奠毕。文侯因失却忠良,少一治国的帮手,涕泣痛心,安萍婉劝归府,不在话下。

  且说余大忠等归到大忠家内,施博爱道:“而今更无第二计,只有请中宫时刻留心乘间耳。”

  胡尔仁道:“卫大夫这条计,费尽心思,已将主上打动,若非顾老头儿拼着命谏,连西老儿俱可擒下也!”

  石可信道:“看今日各人之情:武侯垂泪,广望君无有戚容,是不党于西、顾也。余大夫既属姻亲,正可借此笼络。”

  余大忠道:“广望君并不板执,若非公主欠通道理,久已入彀了。”

  卫国道:“公主如何欠通?”

  余大忠道:“前日舍妹睹中宫召驸马、公主,说大太子处事之非,驸马静听无偏东宫之意,公主反泣下跪谏道:‘自古易储未有不乱国者,二位太子哥哥情性虽有微殊,俱无失德,母后岂可轻听人言而为厉阶,以污青史乎?’中宫怨道:‘自己养的女儿,反不为护生母,他日为人鱼肉,自然也是坐视的。’公主又道:‘未来之事不可得而知也,惟居仁由义以顺天耳。若惧害防危,而违道背理,妄肆动作,反恐害危即生于妄动之中,而所惧防者,适为取败之道也。’中宫恼怒,公主痛哭伏地,犹是广望君解劝了事。以此看来,岂非驸马易收,为公主所误乎?”

  石可信道:“此事不将他们间开,终归无济。须先收罗驸马,以探彼等举动而离间之,方免费力。”

  卫国道:“余大夫何不借亲戚连络驸马,亲热浃洽,便下说词探试。如可收则收之,不可收则陷之!”

  石可信道:“此亦老成之谋,余大夫勿缓。”

  胡尔仁道:“仍系收之为妙。娘娘谋之于内,余大夫谋之于外,虽石人也应点头。”

  卫国道:“收得来,谁不收他?收不来,非陷之,更比诸人掣肘也。”

  余大忠道:“我自有道理。”

  石可信向大忠耳边道:“莫非如此如此么?”

  大忠大笑,胡尔仁启齿欲问,石可信道:“此刻无用多说,我等且散,后日便可见也。”

  众人乃相别去。

  不说大忠趋奉结交,且说岛主幸草珍园,召广望君侍驾观彩鸾舞。这彩鸾形体如鹤,其所由来,乃前年赤骝岭下,玉镫岩中,彩雾迷漫,三天消散,复有紫光焕发。岛主问故于群臣。

  翰林学士史鉴奏道:“赤骝岭形势奇特,岩谷邃幽,且紫光乃吉祥之色,臣愚观所奏,发自玉镫岩中,定有宝物出世,可令取之。”

  岛主依奏,命内监劳崇前去。中大夫国永安奏道:“只须命该邑宰差干役往视,不必朝中发人,恐使邻国闻之,无宝则为所哂,有宝便谓国家重宝。且朝内差出,沿途州邑不能无迎送,是内差扰于牧宰。牧宰又转扰闾阎。”

  岛主准奏,仍批:“可探则使精细牙役往探,如索有毒虫猛兽潜藏,则不必徒伤性命。”

  邑宰遵奉,自往赤骝岭,祭过山神,紫光顿敛。入岩看时,后边崩开大洞,量之盈丈,里面明亮。率众入视,中有径尺圆石,光辉如镜,发末毫端无不毕露。又见二丸,环滚无休。邑宰令役将石异出,二丸忽停,审视乃系二卵,华彩韫结,因纳于怀回,用丝锦锦盒护贮,同镜光石进上。岛主阅毕,遍问廷臣,无有知者。适有双阜关大夫樊勇朝见,奏道:“臣闻先臣嗣昌言,有镜光之石现则仙鸾可致。二卵见石滚而不休,或系鸾卵亦未可料。”

  岛主道:“如系鸾卵,出壳定系鸾雏,未知用何法哺之?”

  史鉴道:“诸禽皆凡浊之鸟,惟鹤有仙骨,须置鹤巢内以试之。”

  岛主依奏,命送入萃珍园鹤巢内。群鹤见之,飞鸣而舞。舞罢,俱侍立于旁。忽有黄鹤长鸣南来,降于巢中,伏而不动。七日飞去,双卵已化二雏,形亦似鹤,并不饮啄,惟仰而吸露导气。周岁,翎翮俱全,长鸣冲霄,向南飞去。岛主爱惜,常时忆念。偶然一日到国,见鲜鹤而思鸾雏,想及镜光石,命内侍于宝藏中取来观之,满园光华灿烂,花草竹树,倍加鲜妍。正在惊奇赏鉴之际,忽闻空中嘹亮和鸣。仰面观之,只见两团彩毫,霞光万道,盘旋颉颃而下,有鸾立于石前,昂首高有五尺。有鸾翮下尾上,千丝万缕,艳丽相辉,鸣中吕律,鼓舞不休。百鸟俱集,助歌佐舞。岛主乃命将镜光石藏开,鸾始止舞立鸣,齐翥丽去。岛主因此每月将石辇入园中一次,以致鸾舞。后偶临朝忘之,鸾亦双栖太和阁梧桐顶上和鸣,仍然似鹤,惟色纯青耳。岛主慌命辇石入园,便鸾畅舞。嗣后着定,命太和嫔夫人阮氏专司此石。今因广望君是驸马,乃召同观。

  观毕,正欲出园,只见内监棒上珊瑚根的盒子,岛主问道:“其中何物?”

  内监奏道:“娘娘知驸马侍驾,特将紫光石赐驸马。”

  岛主笑道:“紫光石正宜赐驸马。可即受之,同内监入宫称谢可也。”

  广望君接得,揭开盒盖,蓦然彩色毫光勃勃涌溢,视定,乃晶莹四方紫色宝石。岛主问道:“驸马知所用否?”

  广望君对道:“臣愚,识寡,尚未知宝名。”

  岛主道:“此石遇八音,则紫光扬溢,因名紫光石。怀之战斗,则霞彩数丈遮住身体,光芒直射。敌人对之,目不能睁。可伤敌人,而不为敌人所伤。凡妖邪法术,均莫能展。”

  广望君立时谢恩,再随内侍入宫谢过廉妃,举步欲出,廉妃道:“驸马即如亲儿女一般,非外臣可比,如何这样生疏?且坐下,犹有事请教。”

  广望君只得站住。廉妃道:“外臣为东宫将不利于二太子,驸马当代画保全之策。”

  广望君道:“君圣臣贤,谁敢妄作?无非小人,故造捕风捉影之言,欲假此以售其奸计耳。愿娘娘勿听!”

  廉妃道:“他们以安东宫为词而危二太子,言正理顺,何为不敢?必须授以安身立命之策,吾始放心。”

  广望君早知系余大忠等因顾庶长谏死,岛主醒悟,东宫无法动摇,故又造此流言,以惑廉妃,于中取事。乃对道:“欲得万全之策,只有将心腹之有才干者置于紧要地方,以收人心。然后奏命二太子出镇天井,臣往辅之,自保无虞矣。”

  廉妃喜道:“此计最妙,但公主、驸马,吾所最爱,岂可远去?余大忠亦系心腹亲戚,使之辅二太子如何?”

  广望君道:“若大忠肯行,臣无忧矣。”

  廉妃道:“主上回宫,吾即奏请。如问于驸马,亦当极力怂慂。”

  广望君道:“臣谨遵慈命。如余大忠不去,必须奏请使之。”

  廉妃道:“吾自有道理。”

  广望君告退出来。

  却说廉妃的宫女听得广望君所议,便传与内监,通知廉夫人。余氏大喜,酬谢内监出门,即请余大忠到家,逐句说知。大忠惊道:“驸马所画之计虽是好心,奈吾断不可离朝廷。今朝前去,明日有人谈论过失,如何弥缝得及?且我在内保护,比在外更好。诸人有所举动,得信便先安排拂开。主上或有不然,犹可再三再四解释。今若出辅,朝中心腹虽有,智力皆无用处,妹子请速入宫奏明娘娘,万勿请主上命我出也!”

  余氏道:“哥哥所见亦是。我须飞速前去,迟则恐费力挽回。”

  余大忠道:“我只在此坐听好音。”

  余氏道:“妹夫不在家,无人陪侍,得罪哥哥!”

  余大忠道:“至亲勿须客套。”

  余氏别过大忠,上车直入宫内。廉妃迎道:“嫂子晚来。”

  余氏道:“闻驸马朝见,不知趋舍若何?”

  廉妃道:“驸马却圆活,哪似公主不谙世情!但所议犹须重谋,方得就绪。”

  余氏道:“所谋何事?”

  廉妃道:“观驸马之意,系为羽翼无多,当置立势障,任用心腹,但欲着你哥哥辅二太子出镇。主上闻我奏请,含糊其辞。还须再奏,方可准耳。”

  余氏道:“据妾看来,不必拂主上之意。留大忠在朝,却好似在外,凡有信息事件,俱可预为之计。若大忠出外,国舅各事生疏,且于主上旁边不能进言,更有谁人可托?”

  廉妃道:“是呀!嫂嫂见得极明。然余大夫留下,当更用心腹之才干兼全者,方为可恃。”

  余氏道:“胡尔仁、石可信、卫国、施博爱、钱世达等皆有才略,又是心腹,请选而用之,应获实效。”

  廉妃道:“嫂子言之有理,可照会尔哥哥,多将要紧地方记清,免致临时错乱。”

  余氏道:“回去即传命安排停当。”

  不说余氏归家并廉妃奏请等事,再说岛主千秋,文武毕集。

  岛主道:“客卿远镇,寡人不得朝夕聆教,今欲留于都中,共议国事。二太子年已长成,虽封辅国公,但未知民事,欲命往镇天井,更天井关名为铁围城,诸卿以为如何?”

  只见文侯奏道:“二太子出镇亦无不可,然须多选儒臣,朝夕学问,庶免垂戾。”

  岛主道:“诸卿可各举所知。”

  上大夫蒋羹奏道:“下大夫骆焘恬淡好学,翰林学士史鉴贯古通今,上大夫樊勇博学安闲,皆其选也。”

  岛主道:“顾庶长作古,寡人思继其任者,非樊大夫不可。日昨已同水大夫出差,待其事完,行将以庶长屈樊大夫。史学土,寡人朝夕访问,不可远离。今加骆大夫为中大夫,其勿辞远涉之劳!”

  骆焘奏道:“臣体质羸弱,药饵俱需自彩,且识见短浅,难胜重任,请另选贤能。”

  岛主道:“文侯、顾庶长称卿素矣,今蒋大夫又首举荐,岂无才德者?今去铁围,其往来行止,听卿自便!”

  骆焘乃不再辞。

  只见广望君奏道:“上大夫余大忠才干优裕,与骆大夫同侍辅公,更有裨益。”

  余大忠忙奏道:“微臣滥竿廊庑,而于临民之道毫无所长,若勉强受命,恐无益而有损。”

  岛主道:“大忠不习吏事,寡人所悉,驸马更思其次。”

  广望君道:“臣与余大夫相接,深知其才,故敢妄奏。其次莫若中大夫胡尔仁、石可信,下大夫卫国,施博爱。然虽悉诸人才能,尚未识其德性,请命大忠据实奏明。”

  岛主道:“大忠应知尔仁等有才无才,可用不可用。”

  大忠奏道:“四臣吏治皆胜于臣,俱可任使。”

  岛主视广望君道:“就须四人么?”

  广望君奏道:“靖波城之南百二十里,地名暮云,为南岛入浮金之咽喉;老峰峡之北,谷名木挑,水陆交冲。二处不可少城。谷口、雁翼等处事繁民杂,前日主上命议添员协守,今止四人,犹不敷耳。”

  岛主问余大忠道:“卿以为然否?”

  余大忠道:“胡尔仁勤劳不倦,可牧暮云;卫国思虑精微,可筑木挑;石可信拳拳奉公,可任雁翼;施博爱念念在民,可守谷口。”

  岛主允奏。文侯急奏道:“四臣与四地未必相宜。”

  广望君接奏道:“臣知四臣才干,四地又皆臣所履历,甚是相宜,请毋更议。”

  文侯正欲复奏,武侯以足蹑文侯而微哂,文侯乃止。岛主赐宴毕,令随出镇者第五日动身,各往任所。诸臣领命,同众谢恩退散。

  文侯回府,懑懑不乐。夫人问道:“今日相公上朝,欣然而去,归来独坐叹息,何也?”

  文侯道:“夫人不知,老夫素以韩子邮为正直忠良,那知他已入邪党,将佞臣奏居要地,奸势愈强,国家将来滋事自子邮起。”

  夫人道:“相公曾否诤阻?武侯云何?”

  文侯道:“武侯止我复谏,想必有暗挽回之术。”

  夫人道:“胡不问之?”

  文侯道:“青儿焉往?”

  当下,门官入来报道:“辅国公驾到。”

  文侯趋出,辅公已入仪门道:“老先生何劳如此?”

  文侯道:“老臣未及远迎。”

  辅公道:“所以造府者,为昱于子道尚未能周,何敢出而居民之上?因纶音已下,势难复辞。若得与二三君子周旋,犹得免于乖张,不知驸马是何意见,而与余大忠相唱和,荐胡尔仁等四个鄙夫,叫昱从何处治?”

  文侯道:“老臣深怪广望君改操,欲行复谏,武侯履臣足而微哂,似另有道理。”

  只见长子西青上堂,见过辅公,文侯问道:“汝何处来?”

  西青道:“孩儿适随父亲车后,武侯使招去,云明日保孩儿同骆大夫随辅国公出镇,令孩儿今日禀知,料理家事付与白弟。孩儿问道:‘今日朝中如何无闻?’武侯云:‘因老庶长未曾明白,是以不便夹杂又奏。’孩儿问系何缘故,武侯道:‘老庶长只知奸势强盛,心疑广望君偏为奸党,未悟实出其羽翼,以弱其势也。’”

  文侯猛省道:“若非武侯指破,我即怨杀广望君。汝速收拾料理,随从出镇,师事骆大夫,不可有误!”

  辅公闻之,犹未释然。文侯笑道:“公无过虑,石可信等皆大忠所取计谋者,今出而远之,然后可图大忠,并去四人耳。”

  辅公方才释然。问西青道:“骆老先生府上何处?吾当即行拜访。”

  文侯送道:“青儿可御前往。”

  西青领命。

  辅公上车,出北门直到骆焘家。这骆大夫生性孤峭,原居城内孔庙左侧,因不喜与同僚交接,故迁于郊外薜萝峰下,面山看水,十余间茅屋,周围圈着篱笆。当日正同个落腮胡子坐于篱边石上说话,并看家丁耘草,闻犬吠声,立起身来,见车将到门前。那胡子别去。骆大夫转身看时,认不得车上的人,却认得西青,拱手迎问道:“大夫何来?”

  西青释策,辅公下车。西青道:“奉父亲命,御辅公拜访。”

  骆大夫知是辅公,忙迎向前道:“荜门何敢辱驾?”

  辅公行来揖道:“先生高尚,素所景仰。今幸追随,愿勿拒外!”

  骆大夫请入草堂,欲行朝参,辅公道:“如此,吾亦用师生礼矣。”

  推让再三,只行平礼坐定。骆大夫道:“臣素寡陋,今被谬荐,踟蹰不安。兹有胜臣十倍者二人,愿公聘延,应有裨益。”

  辅公道:“愿闻名姓居址。”

  骆大夫道:“名姓、居址,臣俱不知,因与二子周旋日久,悉其胸罗经纬,抱负端方。”

  辅公道:“不知居址,于何处聘延?无有姓字,将称谁访问?”

  骆大夫道:“虽不知居址,然有聘延之处;不知姓字,却有名号可呼。”

  辅公道:“愿闻其详。”

  骆大夫道:“一在混沌撑渡,名称混沌篙子;一在康衢街赶犊,名称康衢鞭士。于混沌河、康衢街访问守之,自无不知也。”

  辅公道:“愿随先生同往。”

  西青道:“日将暮矣,混沌津须明日方可得到。”

  辅公道:“今日且与骆先生共话一宵。”

  骆大夫道:“焘体素羸,不耐夜坐,请公晚膳安寝,来朝骖驾前往可也。”

  辅公道:“先生不耐久坐,何敢有屈!”

  须臾,渐渐昏黑。

  且丢当晚山肴野蔬、薄酒粗茶的话,只说次日清晨盥洗饮膳登途,推出三辆车子,正欲上车,只见昨日的落腮胡子来得渐近,骆大夫止住道:“来者正系康衢鞭士,公可迎之。”

  辅公趋上揖道:“骆大夫盛称先生硕德鸿才,方欲趋拜,适值降临,曷胜幸甚!”

  胡子还礼道:“山野匹夫,毫无所长,足下莫信骆子谬言。”

  西青道:“辅公出镇浮金,聘请先生同游。”

  胡子定睛将辅公审视,旋转身来大步而去。骆大夫喊之也不回头。笑道:“且访篙子,篙子可,鞭士亦应可也。”

  请辅公、西青各升车。西青道:“奉父亲命,非送公回府,不敢易也。”

  骆大夫乃自登坐,由长街进发。沿途观看百姓桑麻播种,始知农民乐岁,亦系胼胝劳苦。行过长街,却系康衢,驴骡犊崽往来不绝。过尽康衢,便系滟淤溪。循堤溯行二十里,到混沌律。骆大夫请车歇于垂杨阴下,独往津边与篙子说明,辅公然后上渡。看时,一个瘦长老翁,三绺花白长髯,迎揖道:“骆子嗜好乖僻误言于公,诳驾远来,隔宵不返,主上未必放心。”

  辅公道:“厚先生同载回朝,主上自知非浪游也。”

  篙子道:“情怠僻性已成,混沌烟霞难舍,愿公更求能士,毋以渡夫为意。”

  辅公道:“此行专为先生与康衢先生而来,康衢相遇,不顾而去,今先生又欲弃吾,吾谁与归?”

  篙子道:“鞭±初有欲仕之心,后断廊庙之念,性定不移。愿公亦勿措意也。”

  辅公道:“先生须指教如先生者,吾方释然于先生,否则不能忘情也。”

  篙子想道:“虽有一人,未知肯去不肯去?”

  骆大夫道:“哪位?”

  篙子道:“莲华山樵。”

  骆大夫道:“可以代先生矣。然伊生平尚未入城,而今岂肯同游乎?”

  篙子道:“我试请于其父。”

  乃提壶向村中沽酝酿,稍后取出一尾活鱼,折柳条穿了,共载入山坳。过七窍岩,逾并峰岭,岭麓梧桐林内露出数间竹屋,篙子指道:“此即山樵家也。”

  辅公等下车,整冠入林,见有个眉须皓然秃头老翁,右手拄着藤杖,左手扶着童肩,面向地,背朝天,行出门外道:“该回来了。”

  篙子道:“此山樵之父也。”

  方携鱼酒先行。童子遥见道:“前次送酒的又携壶来也。”

  老翁举头看道:“篙子何又破钞?”

  篙子走到跟前,放下二件,揖道:“老丈别来无恙?”

  忽闻大声道:“篙子少礼,老父年迈得罪!”

  辅公等视之,乃系个五十余岁的汉子,草冠短褐,右肩柴担,头上扎着绵花,左手携着羊肋趋来,倚于松根还礼道:“又承远赐,何以克当?请入舍略坐坐。”

  老翁道:“请!”

  篙子道:“犹有拜访者。”

  老翁举头向外,望着有车,忙旋身推童子,拐进冢去了。山樵问道:“素昧平生,如何联车枉顾?篙子又饶什么舌?”

  篙子道:“清臞如鹤,乃饶舌者。”

  山樵道:“清臞者是谁?”

  篙子道:“骆其姓,焘其名。”

  山樵道:“今日方识骆子,且请林内石上坐着,我更衣去来。”

  乃取柴担、羊肋,带着鱼酒入内。

  须臾换得布衫,到石边揖骆子道:“山野樵夫,何劳远涉?”

  骆大夫道:“先生向来拒焘太甚,今朝得见,梦寐俱慰。”

  辅公趋前揖道:“夙仰高风,今始得侍左右?”

  山樵答礼道:“毫无所长,有何可仰?”

  旋身见着西青,定睛视道:“敢问尊姓?”

  西青道:“学生姓西。”

  山樵道:“去岁仲夏之望曾游云门乎?”

  西青道:“有之。”

  山樵拱手向辅公道:“然则此位为谁?”

  骆大夫道:“为辅公,仰慕尘积,熏沐访拜,隔宿始至。”

  山樵道:“辅公为谁?”

  骆大夫道:“国家二世子,近封辅国公。”

  山樵作色向篙子道:“篙子何不自安,而又仆仆枉公之驾下及蓬门!”

  骆大夫道:“辅公奉命出镇,敬求岩穴肥遁以为师友,是以造庐,勿怪唐突。”

  山樵道:“且请坐,用饭再谈。”

  自又往家内捧出黄鸡绿笋、青菘白饭,摆在石桌上,童子送茶,随后取碗盛饭。饭毕,以剩者给御夫。山樵道:“素性愚顽,寸心不为形役,且父老丁稀,万无出理。若客在此居住,驾勿复来;如坚不许,则移入穷谷僻坞。”

  骆大夫道:“足下决意高蹈,亦何必相强!闲暇往来盘桓,不以俗事相干,可乎?”

  山樵道:“所谋各别,气味自殊,幸祈原谅!”

  辅公道:“理应登堂谒老先生,先生其为道达?”

  山樵道:“老父龙钟,殊艰举动,岂敢当公赐降!”

  辅公道:“焉有到门不入拜之礼!”

  篙子道:“老丈酬应为劳,请免礼罢!”

  辅公乃作别上车,驱回旧路。到混沌津过渡,辅公谆谆请篙子同车回都,篙子道:“若有入都之意,今朝可无山樵怪矣。”

  骆大夫道:“忍心哉!”

  篙子不答入舱。辅公又上船言别,篙子复送上岸。

  三人驾车,一路称叹。辅公道:“未具礼仪,成何聘体?毋怪其然。且回都斋戒,虔具弓旌复往,如再不出,我始无怨。”

  骆大夫道:“公言极是。但看此三公,亦未必因礼未具而辞。安于食力而不劳心,性定久矣。臣知之熟矣!兹来看各形情,更决绝矣。”

  辅公道:“虽然,吾仍尽其敬。今且送先生回府。”

  骆大夫道:“臣须见文侯。”

  乃同行。

  进城已经昏黑,辅公与西青道:“且见卿父,然后回宫。”

  西青往家内御来,文侯迎出道:“主上昨日因公未夕见,当时查问,老臣奏明:‘臣子青御访骆大夫,此刻不返者,或又转访他人,途遥未及还耳!可以放心。’主上今朝亦未查问。”

  辅公道:“文侯所料不差,惜所访三公,吝教如一。”

  文侯道:“三人何名?居地何处?”

  辅公道:“一居康衢街,一居混沌津,一居并峰岭麓。”

  文侯道:“所谓康衢鞭士、混沌篙子、莲花山樵者。鞭士、篙子知其名而未见其人,数延未至。莲花山樵之父姓江,名抱一,山樵名带。老臣初为铜山邑宰,曾相往还,抱一厌烦避去。后闻并峰岭下有人种桐结庐,潜使窥之,果系抱一父子。每岁惟以茗团馈遗,未曾见面。于兹四十年矣,此三人皆不可得也。”

  辅公道:“吾心终难释然。”

  文侯道:“且请回宫,免主上悬念。”

  辅公始上车出门,骆大夫亦辞还家。

  辅公进宫请安,岛主召问,辅公将所访遇奏上。岛主道:“真高士也!”

  廉妃道:“焉有爵禄莫能罗致之人?”

  岛主道:“彼高尚性成,虽万乘不易,岂贪富贵哉!”

  廉妃道:“如文侯、武侯之流若何?”

  岛主道:“文侯乃系世卿,义同休戚。武侯昔日坚辞至再而为客卿,仍是不受爵禄,亦其流亚也。”

  廉妃道:“吾儿连日劳顿,且去安息,缓思延请之方。”

  辅公乃退回日华宫,备齐礼物,奏过岛主,第三日召西青同行,到薜萝峰下。骆大夫入青鸟山采药未返。驱车直至混沌律,篙子不在船上,问渡夫何往,答道:“同鞭士挈家赶犊,驾船去已二日矣。”

  辅公叹息。行过并峰岭,入梧桐林,只见那老翁伏在石桌上看童子围棋。辅公步到跟前,请教施礼,老翁旋转半边肩膊视道:“客又至矣。”

  仰起身来还揖,童子走到背后托着脊梁,又一童子挽住手膊,老翁道:“年迈不能全礼,勿怪!勿怪!”

  辅么道:“德尊寿高,令人仰慕难已。”

  老翁道:“食力完璞,偶不易折,无有可称。”

  辅公道:“敢问令郎可在宅上?”

  老翁道:“老汉只得此子,尊客切勿引诱!”

  辅公道:“敬爱硕德,愿订莫逆之交。出与不出,非敢勉强。”

  西青令从人将车内弓旌、珍玉、锦绣满堆石桌子上。老翁道:“山中百姓要这般物件何用?”

  西青道:“公意竭诚,老丈无需过却。”

  老翁道:“小儿一次负薪,老夫甘旨三日俱足,男耕女织,可免饥寒。要此无用资物何为?有之,适足以诲盗耳!”

  辅公点首,命且收开,摆下樽肴奉酒为寿,老翁不辞,杯进杯干。辅公又言及康衢、混沌二公俱远遁矣,老翁道:“昔年共论唐虞后出者,二子惟与傅说、孔明,余无所取,今更可知,请勿措意也。”

  辅公浩叹。老翁道:“如君必欲延同游之士,此时屈指犹有可劝焉者,但非聚于一处,接请未免费事耳。”

  辅公道:“天涯海角,亦所甘心。请指高士共有几位,居住何方?”

  老翁道:“真高士不可得而致也,所可致者,用世之志未尽绝耳。有一人居国之南境赤骝岭下老人谷中,姓巫名丕。有二人:一居于浮金金牛谷之北鹰巢岭下万丈潭边,姓端木名寸,系同胞兄弟;有一人居于芰头城内,姓黄名雁。昔俱从老夫游,学问虽殊,秉性端方,堪为师友。足下聘之,犹恐他们推却,老夫另修尺素交使者,到其居址晤时,将书先交,后出礼仪,四人应无不屈从者。”

  西青捧上笔砚、花笺,将墨磨好,老翁乘着酒兴挥就,入筒露封持交。西青道:“公意恳切,何不命令郎出而同游?”

  老翁道:“以公之仁厚,仕固无妨,但小儿虽有微长,性极偏执,罔顾时势,恐徒杀身,无益于国。且有巫子等数人,何事不可为耶?大凡国家于贤才,惟在用与不用耳。若上能用,朝有小贤如管仲、蹇叔之流亦可致治;上不能用,虽有大圣如箕子、比干之侣,难免国亡。知此,虽为君可也,何况于镇守乎?镇守而汲汲于延揽,意欲何为乎?”

  辅公警省道:“今日闻君子之教矣!”

  令从人将各件俱捧入茅篷,老翁犹欲推阻,辅公揖别,转身上车。西青见从人将各件送入出来,拱向老翁道:“途遥将暮,不久陪了。”

  说毕,令御速行。

  到岭头上,遥见老翁率家人将各件置于林外。西青告辅公道:“隐佚之士真可敬也!”

  辅公叹息。因五日期限已逼,只得驱驰而回。

  到得朝门,时已黄昏,见胡尔仁等俱立两旁,辅公道:“劳诸公久待,请各赴任所,吾明日辞过主上,亦起程矣。”

  又与西青道:“大夫可带礼物往聘四位先生,各在铁围相会。”

  西青领命,备齐应用各件,禀过文侯,次早带着仆从向赤骝岭进发。行过半日,忽见途中百姓扶老携幼,如避寇逃难形状,甚觉流离颠沛。心下生疑,使仆访问,百姓道:“尔们也行不去。河塘堤崩,水冲州邑田庐,伤损人畜无有其数。”

  随问数次皆然。西青只得缓缓回车,到碧云镇住下。使御者往前探访,处处路断。坐守数日,水虽渐减,路仍未涸。询店主人沙水如何漫淹,店主道:“此患近来年年发作,俱有数邑遭殃。今年系投鞭河北岸崩开,双蹄邑系其下流当冲之处,受伤最苦,归于缕邑入海,我们金鹿邑无忧。”

  西青道:“其源来于何处?”

  店主道:“闻发于耳勺岸之西,自源至尾,实只五千里,因其大曲长湾最多,是以志图所载长一万三千里,即古之流沙河。后因不知浚深,只加筑防,高如冈阜,故名沙碛冈。”

  西青道:“如何每岁发作?”

  店主道:“所说原尾俱载图志,小人不知,俱系听见老学究说的。相公要知详细,于村中问之,自然知悉。”

  西青道:“老学究在村中何处?姓甚名谁?”

  店主道:“小人也不知他名姓,只在前村盘家教学,远远望见两株梧桐,便系他馆中也。”

  西青次日即带童子,望着两株梧桐行去。正是:奉命未临高士宅,闻言先访读书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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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林外 〔宋代〕

  遵师言投生择地 游冥府奉命提魂

  虚无子自领师命,二次神游空中,选视积善之家,以为投生计。殊意神飞天外,俯察尘寰,散处居民。虽绣错星罗,类皆黑雾漫空,毫无祥光发现。暗自思曰:“此方不谷,非吾投生之地。”云头播转,向西而行。西地紫雾蒙臧,结成一片,周详审视,究难分善者之所居。将袖拂之,倏起一阵微风,吹紫雾为七段,一段投西之北,三段投西之东,再三段旋绕空中无有定所。虚无子曰:“紫雾凝结,其地必臧。但不能室辨芝兰,安可轻将吾神堕入凡胎?”于是按下云头,坠于雪炼山岭。

  云头刚坠,当方见而迎曰:“仙子其神游相外,览山水之奇乎?”虚无子曰:“非也。前日道祖身登八卦台,伤大道之不明,特聚仙真临台嘱咐,选一道根深蕴者托化入世,一则阐明大道,除却旁敷;一则锻炼仙根,登诸上品。有紫霞真人者,道祖长弟,即吾师也,奉命归来,高竖聚仙旗于绣云洞外。俄而旗尖飘举,霞生五色,金铃响彻,云集众仙。师道其由,尽皆哑然不答。久之,呼吾至座,嘱以投世之言。吾恐其任难胜,力辞弗许。紫霞曰:‘师观弟子中,惟尔道根深厚,阐道一事,轮次在尔。尔不应诺,必遭天谴。’吾祈师宽时日,四境游神。细察红尘,皆陷仙之窟。今限已满,应合投生。先睹乎东,黑雾迷天;转西而行,紫雾遥结,知西之胜于东也多矣。但紫雾入目,虽知是地为善地,究不知尤善者为谁。尔司当方,应识此境居民谁为善,谁为尤善,一一指陈,俾吾有地投生。他日阐明大道,尔功不小。”当方曰:“仙子所言,吾何敢轻。以吾管辖计之,共一万零三百六十八户。册中善恶注明无紊,敬呈仙子,随所择而投焉。”言已,将册呈上。

  虚无子详细披阅,其中八德有缺四五者,有缺三四与二三者。合册观毕,绝无有八德俱全之人。因拭泪言曰:“世人多矣,求一全善者而不得,将何以复吾师命哉?”当方曰:“八德中能全一二,即是善人矣,奚必求全若是?”虚无子曰:“仙子投生,不过暂为锻炼,终亦必成上品。既成上品,九玄七祖,皆可超升,八德不全,何敢当此?”当方曰:“如是,则小神所辖,无可以当仙子亲矣。”虚无子曰:“西之北其善如何?”当方曰:“是宜询诸北地当方焉。”

  虚无子将神一展,向北而去,驻于黄鹤溪边。见一女娘沿溪直下,身怀六甲,面带愁容,头上祥光时时出现。虚无子欲询其详,奈神人相隔,不能与语。口诀吟动,当方拜而迎曰:“仙子呼小神何遣?”虚无子曰:“特呼尔来询此妇为何人,与其人之行为若何耳?”当方曰:“母家耿氏,所配者常老次子。于归三载,常子病亡,此妇誓守节操,心如铁石,兼之翁姑性躁,每加呵斥,毫无怨恨。姑今疾矣,几次弥留,割股者再,有是节孝,神钦鬼敬。不知仙子何意于此妇而询之?”虚无子当将投生事诉厥由来。当方曰:“如仙子言,此妇功行可为母否?”虚无子曰:“可则可耳,但吾之生也,宜择吉日。何日大吉,尔其为吾卜之。”当方曰:“是月廿三,乃天恩主照,投生此日,吉莫大焉。”虚无子曰:“如是,廿三日尔来导吾常宅投生,毋误此大事也可。”当方唯唯。

  言谈及此,东角上金光一缕,闪闪而来。虚无子以为师遣神祗促彼投生,近而视之,虚心子也。谓虚无子曰:“兄领师命托化凡尘,今尚濡滞在兹,其命不几有负?”虚无子曰:“师命何承负。所以不即投生者,以善人之室骤未能得,今始得之也。”虚心子曰:“谁氏?”虚无子曰:“即溪右常老之次媳耳。”虚心子曰:“卜吉何日?”虚无子曰:“是月廿三,无可待矣。”虚心子曰:“兄此一行,功满登天,不生不灭,吾辈庸庸碌碌,不知何日乃能及兄。”虚无子曰:“兄道甚高,即不锻炼,亦是上品。”虚心子未及回言,虚无子已神飞天际,归得洞府。众友问其投生有地,皆煮黄粱以为贺。

  无何,廿三已至,虚无子拜辞紫霞、众友,直投常宅。未见当方,口诀一吟,当方由常宅出。虚无子曰:“命尔导吾,尔其忘耶?”当方曰:“吾候久矣。仙子不至,恐其别有所投。转瞬间一道祥光落于宅内,小神惊而入视,而牀头呱呱,已产子焉。”虚无子曰:“此何鬼妖,窃吾投生之所?”袖中默会,知是虚心子,跌足言曰:“吾今而知言宜谨也。”当方慰之曰:“别岂无善地乎?”虚无子无可如何,只得神立云头,又往异地而择之。

  向南四望,遥观南面黑雾内白光突起,挺立千寻。神坠其间,乃一带柳林,林外翠竹青松,交相掩映;转从东去,红垣在目,耳闻垣内书声隐隐。当诵口诀,当方见而跪迎曰:“仙子何来?”虚无子曰:“吾见此宅白光挺立,不识宅中有何善人,特呼尔而一询耳。”当方曰:“是宅李翁所住。翁世代孝友,故有此光。”虚无子曰:“翁有子乎?”当方曰:“只一子,名荣庆,年始十六,已服青衿,今三旬矣,因科名未就,尚日日吟哦。仙子所闻书声者,即其人也。”虚无子曰:“荣庆有几子耶?”当方曰:“弄瓦者一,弄璋尚有待之。”虚无子喜曰:“吾欲入世投生,此宅正合吾意。”当方曰:“论翁富豪,可甲一郡;论翁孝友,可以动天。仙子如欲投生,则荣庆之妻已负孕十月矣。”虚无子曰:“果尔,吾筮吉临尘,尔可为吾先导。”当方诺,虚无子遂隐神光于宅内,候其时至而蒂落焉。

  韶光易逝,诞期已临。无垢子忽然而至曰:“吾奉师命来与尔言。尔入胎降地时,须将‘尘根易坠、仙体难还’八字,常记于心,切不可稍去诸怀以自误也。”言已,乘云而去。虚无子谓当方曰:“投生是其时乎?”当方曰:“是其时矣。”虚无子即赴母怀,霎时坠地。

  丫辈见产麟儿,喜报李翁,翁命仆妇温水洗洁。洗左能以左臂就洗,右亦能以右臂将,仆妇笑曰:“始出母怀,似知人事,此子后日的是非凡。”及母以乳哺之,不食,再哺,再不食。母惊曰:“儿有疾耶?何乳之不食也?”其子答曰:“儿无疾,只畏将师父‘尘根易坠、仙体难还’八字忘却,故口常诵而忘饥耳。”其母骇而他适。家人惊询,母以乳子能言告,自此畏近其子矣。李翁闻之异,于门外询曰:“汝妖乎?鬼乎?可为吾告之。”其子曰:“吾非妖鬼,乃仙也。”翁曰:“仙子何入凡胎?”其子曰:“为阐道计,不得不然。腹饥矣,母可以胡麻饲我。”李翁骇,家人亦骇。仆妇曰:“此必怪也,不除终为家害。”丫环曰:“相公望嗣多年,如其死之,安知复能产子否也。”仆妇曰:“乳子能言,千古罕有,留之,始而以言骇人,终而以口噬人矣,吾辈安能逃乎?”丫环曰:“此必世之多言而辩者,初来投生,尚禁不惯嘴儿,不如留以长成,为吾乡作一说客。”仆妇曰:“乳子即能嚼舌,待长成时必颠倒此方是非。且请之翁,看将若何?”翁曰:“诛之。”仆妇闻言,撩袖之室。乳子曰:“尔色怒甚,意欲何为?”仆妇曰:“诛怪耳。”乳子曰:“尔乃真怪,不自诛己,反欲诛吾耶?”仆妇曰:“吾怪安在?”乳子曰:“绝人血食,毒如蛇蝎,非怪而何?”仆妇忿然,以手紧逼其喉,乳子气无所伸而命绝。

  魂离躯壳,暗自恨曰:“不生尔室,别岂无可投之家乎?”遂离李宅,向前徐行。

  约行十里,见数童子游戏松下。虚无子亦坐于是,谓童子曰:“尔辈在此何干?”童子曰:“游戏耳。”虚无子曰:“手执花幡,又将何用?”童子曰:“引魂耳。”虚无子曰:“职司引魂,吾问尔阴曹究何光景?”童子曰:“阴曹地面,宽阔无际,随所之而皆有胜境焉。”虚无子曰:“吾与尔辈偕行可乎?”童子曰:“有胡不可,但不知尔属何界人物?”虚无子曰:“平常者流,何足挂齿。”童子曰:“如是随吾行之。”路过火风山下,遥见猛火飞逐行人。虚无子骇然曰:“是火也,胡为乎向人而逐乎?”童子曰:“火由地生,盖自天派,司火神将,管束严谨,火亦不敢肆焉。其向人而逐者,是人在世必忤逆父母,不顾庭帏之养,没入此间,猛火无故飞腾,毁滥身躯,以昭逆报也。”虚无子立视良久,童子催促前进。

  行至宽广之地,见一犊高大异常,凡遇来人,触之以角,触碎而食,喉似雷鸣。虚无子曰:“犊厉如是,其殆世之称犟犊而不通人事者欤?”童子曰:“君言过矣。”虚无子曰:“以吾思之,世之一理不知,横逆加人,而自号为豪杰者,比于是犊,殆有甚焉。”童子曰:“是犊也,阴曹特设以报食犊脯、杀犊躯者,世岂有是犊哉?”虚无子曰:“尔之言犊,吾已知矣。而左旁犬子盈千累万,遇人而嚼者,其亦世之守财犬以及腾口食人者所化欤?”童子曰:“否。是犬也。天地生之以报击犬而食犬者也。”虚无子曰:“前之暗无天日、黑雾弥漫者,即世所谓枉死城耶?”童子曰:“然。”上之腾腾紫气、音乐嗷嘈者,又何所哉?”童子曰:“升仙国耳。”虚无子曰:“升仙国中何荣若此?”童子曰:“人生斯世,能敦伦纪,见善即行,纵不能拔宅飞升,亦必名列仙班,以彰为善之报。”虚无子曰:“升仙之说,其在是矣。前山古洞中龟行如蚁,是物也,何如是之多乎?”童子曰:“是洞由转轮车内而出,龟也,其实皆人所化耳。”虚无子曰:“人胡以化龟耶?”童子曰:“世之毁人器具而匿其形者化之,交友不信、遇患难而缩首者化之,不顾廉耻、一味纵淫荐枕、咏及新台者化之。”虚无子曰:“北面矮室内剖人腹而抽其肠者,何哉?”童子曰:“世之使诈怀里而害人性命者,剖之也。”虚无子曰:“山麓牛马成群,又来何自?”童子曰:“此则世之痞骗钱银而离人妻子、间人骨肉者所化焉。”虚无子尚欲问询,童子曰:“阴曹之事,一言难尽,一时难窥。尔欲何之,吾将归矣。”撒手而去。

  虚无子途程不识,左走右奔,适被铜头鬼王见之,知为仙子临凡,真性迷却。窃自喜曰:“吾专司七百里野鬼,难以统摄,不如收此人于麾下,伏彼珊珊仙骨镇压鬼魂,俟到时有可乘,好统吾部属投生,以为世扰。”计议已决,化一少年男子,约与偕行。虚无子正畏迷逃难返,当即随归鬼窟。投生阐道之命,自此已忘。

  紫霞真人默会得知,遂书法旨,命净尘子身入冥府,提返真魂。净尘子得命前来,直向鬼王索龋鬼王曰:“吾奉玉旨管辖鬼魂,政务甚烦,何时得遇上界仙子?”净尘子曰:“尔言未遇,胡鬼窟中一缕祥光,直射窟外?”鬼王曰:“祥光发现,即仙子哉?鬼中能存善念,又岂无祥光乎?”净尘子见其言语支吾,将麈一挥,鬼王连跌二次,忙将阴风驾动,与净尘子斗于天半。酣战良久,鬼王力不能敌,取出触仙铜锤,向空抛之。净尘子败回洞府,禀之紫霞。紫霞乘五色祥云,直逐鬼王。鬼王不服,复与相斗。紫霞怒,抛下紫霞瓶,吞鬼王于瓶内。鬼王于内一变,化蝇而逃。紫霞口吐金光,照耀大千世界。

  鬼王知难逃遁,手捧玉旨,竟到凌霄,奏紫霞恃仙欺鬼。紫霞随至,俯伏金阶,将阐道源流暨鬼王隐匿虚无子之情,一一奏之。上皇斥责鬼王不应匿阐道仙真,打入阴幽受罪,敕将虚无子真魂提出,以便临凡。紫霞得旨,金光下照鬼窟,群鬼护送虚无子而来焉。

  虚无子见紫霞真人,似曾相识,而又忘之者。紫霞拍其额而呼曰:“尘根易坠今何坠,仙体难还务要还。”虚无子闻此二语,恍然悟曰:“尔吾师耶?吾何护世而犹在此耶?”紫霞详言所以,且曰:“生限已违一次,尔宜急急投世,毋得再误焉。”虚无子曰:“红尘甫入,首迷之厉如斯;若久在人间,其迷我者更不知何如也。吾不愿入世矣。”紫霞曰:“前诺后悔,有是理哉?”用袖挥之,虚无子神飘天外,倚云而泣曰:“仙降红尘,欲得一生,而艰难若是,岂吾非仔肩大道者,而乃有此挫折也。”正悲泣间,赤雾真人穿云而至,笑谓虚无子曰:“尔尚在仙界耶?”虚无子立道其由。赤雾曰:“乳子能言,人多为怪,见怪思毙,常情乃尔。如再投世,须谨言焉。”虚无子曰:“善家难得,今古同慨,又将谁投?”赤雾曰:“自孩躯丧后,吾命仙童纳丹口中,俟尔二次神附其体,奚必另择他所乎?言讫,即导虚无子直投孩墓。

  荣庆妻自知子嗣艰难,日守孩墓,泣曰:“为娘艰于得嗣,儿即早言,亦愿抚之。此皆仆妇毙儿,悔何及乎?”倚墓而泣,已历半月。是夜更深,赤雾呼雷劈开孩墓,暴其躯于荒野,遣群鹤展翅覆之。次日,荣庆妻率丫环数人,又临墓所献果品之属。刚至其地,群鹤飞鸣,乳孩呱呱。丫环惊而近视曰:“公子生矣。”荣庆妻喜出望外,急抱归去。李翁恐为家害,令居异地。候至数日,无异常孩,始命归来,同居一室,竟至七八载未尝出一语焉。李翁以为哑也,更其名曰三缄。三缄乐观书史,日夜不倦。翁惜其哑不能言,为之广积阴功,以祈神佑。

  祈祷甚久,毫无应验,已置诸度外矣。

  是岁,李翁七秩虚度,遍辞宾客,以酒燕之费为寒衣之施。衣始施余,门外来一老道,鸣木鱼唱偈。李翁迓入,食以斋供。

  食已,询及龙孙,翁以哑不能言为终身恨。老道曰:“是何足忧?今夜命彼同吾一室,明晨即能言矣。”李翁如命。老道于人静候,私谓三缄曰:“尔何不言?”三缄曰:“言恐必死。”老道曰:“向之言太早耳,今其时矣。”李翁闻之,悉入室,喜曰:“孙能言耶?”遂命家人厚备礼仪以谢老道。老道曰:“谢吾不受。他年如许尔孙与吾结冰水之缘,其愿足矣。”言罢,飘然而去。

  李翁于是命子荣庆聘请名士,以训三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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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林外 〔宋代〕

  访友人误入仙庄 遇苏子巧生魔障

  七窍日思三缄,恨不能一时晤对,因禀告乃母,以为遍访计。其母禁之曰:“春风满面,皆为朋友,何必仅以三缄为念。

  况吾年已老,儿访友远出,原无定所,倘有不虞,恐抱恨终天,悔无及矣。不如就塾从师,早晚得依膝下,以娱老母,是即儿孝之大焉。”七窍曰:“吾亲尚康强无恙,待儿出访,以一月为期,归里闾时,谅不至庭枯萱草。”乃母见其去心已定,不忍拂之,命彼仆夫载其行李。七窍萱庭辞罢,向长途以遄征。

  他日足力疲甚,欲觅一村郭以为歇息之所,东张西望,四顾踌躇。紫霞真人立在空际,知七窍乃虚心子所化,原欲坏道而来,于是按下云头,将袖一拂,顷刻霞生雾卷,化长途为江汉。七窍身入是境,亦不问其何地,信步而行。紫霞真人又将林木化作老少道者,往来于霞雾之中。七窍此时正属迷途莫出,得见道士,暗喜问津有人。然道者往来,绝无一瞩目于七窍。

  七窍柔声下气,执一道者袂而询曰:“此地何地,往来何人?祈为指明,以破吾昧。”道者曰:“此地皆仙子所居,名曰仙庄,人惟大道是习,号曰道人。”七窍曰:“仙庄吾不论之,而道人之名,何所取义?”道士曰:“道者天下之大道,未有天地,而大道自在人间,既有天地,大道赖为人习。人习乎道,道以明人,人道合一,不昧虚灵。故称习道者为道中之人。”七窍曰:“道有快捷方式乎?”道士曰:“大道原无快捷方式,始自诚意正心,终则纯任自然,以至于至诚地步,所谓不可知之者在此,所谓大而化之者亦在此,何有快捷方式之说哉!”七窍聆言,若有会晤,而究不乐其所道,意将去而之他。紫霞欲指明之,以还道根,免使虚无子他年阐道为彼所坏,复驱山石化作台阁庭堂,待七窍入而息肩,再为点醒。

  七窍因厌道士之说,沉沉闷闷,不乐与言,竟向长途奔走不息。未几,夕阳西坠,山鸟归树,入耳哗然。七窍顾谓仆人曰:“天已晚矣,途无廛市,何所栖身?”仆曰:“家庭至乐,子不惯享,而乃于风尘内劳其步履,访什么三年,朝日奔驰,又不知三年居室何所,吾恐年逾四五,亦不得见也。以仆愚意,可早早归家,庶免主婆倚闾而泣。”七窍曰:“吾别亲时,原以一月为限,兹始十日,还余二旬,如至二十日,其人不得,吾必归去。今也时不待矣,尔前去觅一村庄,亦或古剎,俱所不择,暂宿一夕,明日速行。”仆曰:“如是,公子可于路旁少待,吾去遍觅古剎与村庄焉。”七窍曰:“尔去速返,毋劳吾望。”仆曰:“是地尽属荒凉,欲觅所在以栖身,恐需三四日耳。”七窍曰:“诚如尔言,吾不几为莩鬼耶?”仆忿然曰:“公子在家日享安乐,偏思远游受苦,是谁使之?”七窍曰:“为求良友,安辞远游?仆曰:“友胡称为良哉?”七窍曰:“良者好也。”

  仆闻好字,大笑不止。七窍詈曰:“尔癫耶,何痴笑如是?”仆曰:“吾笑尔不识时务也。古来好友载诸书籍者,曾见几人?”七窍曰:“管、鲍、羊、左,非良友而何?”仆曰:“此数人外,谁为良友?”七窍曰:“古来良友有传,有不传,其中幸不幸之所分也。”仆曰:“以今时而论,又孰为良友?”七窍曰:“吾年甚少,尚未遇之。”仆曰:“子何迂也,今世岂尚有良友乎?”七窍曰:“尔何知?”仆曰:“今世以财为命,谓其交称莫逆,如兄如弟者,或两皆贫而两皆富,抑或两皆贵而两皆贱耳。假令一富而一贫,则富者目中无贫;一贵而一贱,则贵者目中无贱。即有好名之人,假称能寄子托妻,可之楚游者;比其反,则不可问矣。况乎两皆富贵贫贱,且有我富而嫉彼富,思欲败彼之富;我贵而妒彼贵,思欲丧彼之贵。富贵如是,贫贱亦如是。面假亲热,中抱阴谋,今之所谓良朋,大抵若此。与其远游求友,何若归去,亲尔族之昆仲为愈乎?”七窍怒曰:“仆敢多口!”仆笑曰:“尔休远游。”七窍曰:“不游已游矣,尔速觅地以为安宿计焉。”仆不敢傲,忿恨而去。

  行约里余,遥见万绿丛中红垣现出,仆喜曰:“得毋古剎乎?”即便转身呼公子同往。刚至林外,钟声一杵,铿然落韵,主仆既得其所,缓缓而行。行将近剎,则晚也而不见其晚,反觉午烟起于村郭。仆讶曰:“此地之天不晚乎?”七窍亦惊曰:“晚变为午,其不夜之仙庄耶?”仆曰:“既其未晚,且向前征,奚必栖此剎中,与老秃为侣。”七窍曰:“可。”复寻旧路,转出丛林。举目望之,依然四野烟迷,星光隐约。七窍曰:“此地或早或晚,真无异人心之或善或恶,可仍从古剎而奔焉。”仆曰:“其见古剎而晚欲奔之,继见未晚而急欲去之,又无殊人之爱人加诸膝,恶人坠诸渊也。”言已,忙忙促促,奔至剎前。

  但见仙鹤双双飞鸣天半,蛱蝶闪闪咀嚼花间,郁李碧桃,红白相映。七窍观望良久,谓其仆曰:“时已冬矣,而胡有此春景哉?”仆曰:“不但此也,身未近剎,其冷如水,近之则暖若围炉,剎中必非凡侣。公子访友而得此仙真,胜过三年远矣。”七窍曰:“尔误矣,吾所访者名曰三缄,非三年也。”仆曰:“三缄二字,义何所取?”七窍曰:“戒其多言也。”仆曰:“多言何害?”七窍曰:“大则兴戎,小则启羞,三缄其口,斯戎羞不至矣。”仆曰:“世有多言善恶果报者,未必亦兴戎取辱乎?”七窍曰:“言之善也,不厌其多;言之为诋毁,为颠倒是非也,则厌其多耳。”仆曰:“是人名唤三缄,其初殆亦多言而受辱者欤?”七窍曰:“以此取名,非无其因。不必深究,可急入剎以解饥渴。”仆诺,逞步前进。

  不时已到剎门,睨视其中,道装者流往来不绝。七窍偕仆向道者而揖之。道士曰:“子何来欤?”七窍曰:“为访友而至,特来仙观祈借一宿,兼乞一餐。”道士曰:“一餐之食,为费几许,但恐红尘客不惯淡泊耳。”七窍尚未回言,仆曰:“饥则甘食,即属粗粝,亦无不可。”道士曰:“既甘粗粝,暂住殿内,待吾为黍与子食焉。”七窍主仆果于殿左静坐以待。

  道士转入后殿,耳闻喃喃细语,不辨所说何词。顷一道童手携竹篮向剎外而去,去不片刻,盛石卵数十枚倾于地,碎锤如黍。仆见其异,近而询曰:“尔碎石何为?”道童曰:“黍耳。”仆曰:“以石为黍,安能裹腹?”道童曰:“吾剎内朝日作食者,即此石也。”仆异之,而暗窥其若何烹之。未几道童将石锤尽,携入厨下,燃薪于灶,捧石于鼎,与煮黍无殊。

  煮约一时,薪已尽矣,呼彼师弟出剎持薪。师弟曰:“持薪烹石,往反殊难,以吾代之,可乎不可?”道童点首,即持小斧断其四肢,入灶纷纷,烈如煤火。片刻黍熟,呼主仆而食之。

  仆心怀疑,弗忍举箸,而七窍已食数盏矣。仆私谓之曰:“味美乎?”七窍曰:“美。”仆始食,味果胜于常黍。食已,暗询道童曰:“尔剎以人为薪,恐黍食一生,人丧千万矣。”道童曰:“尔何所见而谓曰丧人哉?”仆曰:“吾见尔斧劈尔弟,燃于灶内,故云。”道童曰:“尔细看看,彼坐灶前者非吾师弟乎?”仆视果然,惊疑不定。阴语七窍,七窍亦来深信,仆常以自防,恐将已早餐而误作炊黍之用。鼍更再报,道童扫除净室,主仆安宿。

  昧爽,七窍起,拜见老道。老道曰:“尔言访友,其访道友乎,儒友乎?”七窍曰:“吾生平爱儒不爱道耳。”老道曰:“儒道一体,子何区分?”七窍曰:“习乎儒,可以取科名,享万钟。道乌能及?”老道曰:“道成则瀛洲是赴,为仙天上,何让科名?况科名之荣,不及仙真之久。子如循循道内,吾愿为子师焉。”七窍曰:“吾心极恨者此道,他年若专政治,必将胥是道而灭之,何反强吾习之乎?”老道怒,袍袖一展,群道伏地,化为猛虎,舞爪张牙,向主仆直追。二人呼救声声,惜无有救之者。追之已久,主仆分散。七窍被一虎爪抠衣,不能脱身,坐待其毙。久之未见动静,举目细视,乃荆棘勾衣耳。忙呼仆曰:“此地多妖,可速行之。”奔至坦途,回望古剎,一无所有,主仆不胜惊异。

  急行数十里,逢人便问三缄之名。偶遇一叟,将七窍谛视良久,曰:“尔客岁借宿寒家之常公子耶!欲见三缄何为?”七窍曰:“欲同学耳。”叟曰:“如是,三缄非他,即吾儿也。”七窍闻之,喜曰:“果尔,不难晤矣。”李老曰:“吾儿前月得道长指示,须访七窍其人而友之。彼云明日出访公子,尔颇有缘,今必得晤。七窍甚喜,随归李老府宅。李老呼仆煮酒作食,款待殷懃。七窍欲急晤三缄,询诸李老。李老曰:“吾儿原语明日方出访尔,适馆师音来,云彼今晨已自馆起程,不知去向矣。”七窍闻言,愀然不乐。次日拜辞李老,追访三缄。

  连访数朝,形影未见,且于一月之期将满,又恐萱庭望眼几穿,爰命仆人播转回车,向里门而行。行且止,归见老母,团聚欣然。

  而三缄此时已至山阳矣。山阳之地水秀沙明,翠柏青松,极目皆是。三缄贪玩山水,不问前程远近,信步而行。行至中途,天阴欲雨,三缄着急,策马前征。无何,墨拥云头,雨点如弹,风声大作,山色溟檬。三缄欲进不能,欲退不得。青衣小童禀曰:“行李颇重,步骤难胜,可急觅村庄以避风雨。”三缄曰:“途无征夫,郭没老农,虽欲访之,又将谁访?”小童曰:“如是,觅一大树暂避,待雨止而后行。”三缄曰:“大树亦无,几穷人望。”小童曰:“前面林木森森,谅堪避之。”言已趋入。果一梓树大约数围,叶密枝繁,雨不能透。三缄下得坐骑,小童系定,主仆二人对坐石台,其雨已倾盆矣。

  顷之,泉声四起,交应山谷,而雨声愈大,逞彼风势之雄,雷电齐来,骇破征人之胆。看看天色已晚,主仆心虽慌乱,而莫可如何。正踌躇间,忽听山谷内哑然一声,一人冒雨而来,袍服俱湿。奔至树底,将衣卸下,振之不已,曰:“今夕银河倾倒耶,不然雨何如是之大也?”三缄暗窥其人风流儒雅,知非庸俗,遂进前而揖之,曰:“先生中湿矣。”其人见三缄面貌不凡,接之以礼,亦揖而询曰:“先生族姓何氏,住居何地,征车何之,访问何之,敢祈明以告我?”三缄曰:“敝族李氏,贱号三缄,本省住居,因访友不遇而来兹耳。”其人曰:“先生求友可谓切矣。”三缄曰:“先生住居何所?”其人曰:“历此不远。”“族姓何氏?”曰:“苏姓。”“儒号何名?”曰:“五常。”三缄曰:“佳名五常,知其为君子儒也。”五常曰:“愿学之耳。”三缄曰:“吾来贵境,人地两殊,不识前途有市镇否?”五常曰:“市虽有而路遥,弗能蹴及。”三缄曰:“若然,今夜无所归矣,可奈何!”五常曰:“不嫌茅屋,愿为君子作一东道,可乎?”三缄曰:“苏兄厚情如此,何日能酬?”五常曰:“止宿一夕,何堪言酬耶?雨已疏而不密矣,吾急归家,命仆持灯迎君玉趾。”言罢,匆匆告别。

  去逾一刻,灯光遥射林表,片时已至树下,呼曰:“李先生安在?”三缄应之曰:“在此。”其人曰:“吾奉主命,特迎先生,可将行李付吾,代贵价一胜其任。”三缄诺,遂命小童付之,自乘骊驹,随灯而去。甫至门外,五常嬉笑出迎。三缄登堂欲行拜见礼,五常谦逊曰:“不必,不必。今日遇雨,恐受风寒,吾命拙荆已设酒左厢矣。”即携手同行,至于厢内,宾主对坐,畅饮壶觞,言语相投,称为莫逆。饮罢,五常曰:“吾遇友人多矣,未有如吾兄之谈心相得若是者。今夜良宵,且作一抵足之谈。”遂命家人高点灯檠,导入书斋,同榻而卧。

  三缄终日劳顿,顷入梦中。五常见三缄卧熟,无与交谈,一时思富想贵,并及美人金帛,连绵弗断,久不成眠。三缄一梦初醒,瞥见一人头戴相冠,衣着龙袍,盘旋榻外,惊曰:“室中有此贵者,苏兄何轻视若斯?”转眼间贵者渺矣。又一人手捧金帛,往来灯下。三缄异,偷觇其变,倏忽富者不见,而美人已立案侧:云桥高结,貌美如仙,莲步轻移,声传响屑。三缄暗思:“贵者、富者以及美女,何由来耶?”思犹未终,耳听五常喉鸣三匝,美人已设筵待坐矣。俄而门响帘开,一高大恶鬼恭身直入,目光四射,似欲攫食榻上之人。左旁突出清气一缕,化为道童,以麈挥去,而美人恶鬼,已不知所之,惟此道童绕榻而没。

  村鸡报晓,天色已明。三缄起,五常亦起。早餐后,三缄辞行,五常苦苦扳留,遂止征车。闲谈之下,五常谓三缄曰:“吾宅左一山,山有小穴,俯而入内,其阔如堂,石几石牀,排列停妥,不知何人所设,访诸村老,亦无知者。前日来一道长,居住其中。昨吾入洞消闲,试与交谈,所言皆老子之道。今日天色尚早,吾且与兄同往视之,兄其愿否?”

  三缄曰:“愿。”于是穿林度径,附葛牵萝,辗转纡徐,顷至洞下。仰望洞口,约有百级之高。二人接踵而登,直入洞所。

  其时老道正倚石酣眠,倏见二人,起立拱手曰:“嘉客至斯,有失远迎,望其恕罪。”二人逊谢数语,列坐其次。三缄见老道红光满面,精神爽利,知其不凡,因询之曰:“道长道貌仙颜,定可前知矣。”老道曰:“前知非易,惟至诚始克当此。贫道不过闲游访友,偶居是洞,不久将归敝观焉。”三缄曰:“道长之明,谅无不知,其不自居至诚者,皆自道之意也。”老道曰:“君其过誉,贫道实不敢当。”三缄曰:“吾有一瞻目之奇,道长如不吝指明,愿铸金以事。”老道曰:“君见何为?”三缄曰:“昨夜与苏兄同榻,梦醒后灯光灿然,室内富贵美人,恶鬼酒筵,变幻不一。敢问道长是何故欤?”

  老道闻说,微顾五常而笑曰:“此即苏君之心魔耳。”三缄曰:“何为心魔?”老道曰:“心有所思故耳。”三缄曰:“心有所思,何即现此魔乎?”老道曰:“思现乎魔,正以教未思者也。”三缄曰:“胡恶鬼牵帘而入,又有道童挥以麈耶?”老道曰:“道童者,心清之气所触而现也。”三缄曰:“心清之气出自谁人?”老道曰:“苏君思贵时则贵魔现,思富时则富魔现,思酒思色思气时则酒魔色魔气魔现。惟君无思虑,因之清气发而道童现焉。”三缄曰:“群魔皆畏道童乎?”老道曰:“邪气不敌正气,魔鬼安抗正人,此天地之正理,亦天下之正道。

  奈何正道久湮,人皆入魔,即稍知习道者,亦为邪气所染,久而清气全失。故长生之术不能得,概夭其寿而入于鬼域之中,非邪气为之,实自造之也。吾观君身颇有清气,但恨此际时非传道,即言之津津,尔亦听之藐藐焉。”言此化为清气,直冲天外。

  二人惊讶良久,仍复下洞而归。三缄自聆老道言,常存一学道之心于念内,归来笑谓五常曰:“苏君昨夜究何思乎?”五常曰:“因身未贵,思及状头、宰相;因身未富,思及邓通、石崇;因妻貌不扬,思及杨妃、西子;因腹稍馁,思及美酒佳肴;因与人仇,思及虎视鲸吞。此亦人情之常耳,孰意丑态竟现于榻外乎?君勿鄙吾,吾将清其心,以为入道计。”三缄不复深究,相谈竟夕。次日,辞五常而他逝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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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石山晓望时薛老峰边梅花初开,独坐成咏》

林外 〔宋代〕

万山绕吾州,一水明天际。晓霞绚帆影,叶叶疏林外。

雉堞俯鳞塍,新蔬霜后翠。鸡寒栖树心,禽懒眠犊背。

年芳入祀酬,村情闲畚耒。迎目几枝梅,丛篁不能翳。

寻香乍近远,吹人但静气。千载矗孤峰,薛老联芳袂。

吟魂风雨夕,芬芳相温慰。怪底古隐君,有偕欲遗世。

远望旷我思,孤花深我契。岩居晚自春,逸境洵佳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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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怀安县,又入福州》

林外 〔宋代〕

山城列障驻余霞,水与长空远映沙。芍药省中人望幸,荔枝林外客思家。

遥遥徐韨三神棹,渺渺张骞八月槎。蚤岁学游今白发,不应犹恋枣如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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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百咏和冯学士海粟作 其十一》

林外 〔宋代〕

遗情极像白拈神,仙与吟翁意气真。月晓忆同林外饮,酒醒愁恨曲中人。

荒溪独照山初静,寒影相持雪亦尘。每惜半檐风露重,起披玉毳伴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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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二绝 其二》

林外 〔宋代〕

窗前瀑布寒,林外夕阳薄。清风何处来,扑扑松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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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米元晖山水为贾仙院判作》

林外 〔宋代〕

云树苍苍路渺然,紫烟绿雾障晴川。风间理钓沧江上,日莫移舟野水边。

林外有山常近枕,涧前无窦独成眠。生平此愿行将遂,便拟烦君借一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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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书怀二首 其二》

林外 〔宋代〕

蛙声池上起,竹声窗外传。吹万不可息,聒我春昼眠。

林外固多累,林间复多喧。誓欲蹑太清,冥冥不得前。

□我一寸心,焚香小窗边。以我无尽目,送此有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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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文·小孙屠》

林外 〔宋代〕

第一出

(末上白)【满庭芳】白发相催,青春不再,劝君莫羡精神。赏心乐事,乘兴莫因循。浮世落花流水,镇长是会少离频。须知道,转头吉梦,谁是百年人?雍容弦诵罢,试追搜占传,往事闲凭。想像梨园格范。编撰出乐府新声。喧哗静。伫看欢笑,和气蔼阳春。

后行子弟,不知敷演甚传奇?(众应)《遭盆吊没兴小孙屠》(末再白)

【满庭芳】昔日孙家,双名必达。花朝行乐春风。琼梅李氏,卖酒亭上幸相逢。从此娉为夫妇。兄弟谋苦不相从。因往外,琼梅水性,再续旧情浓。暗去梅香首级,潜奔它处,夫主劳笼。陷兄弟必贵,盆吊死郊中。幸得天教再活,逢嫂妇说破狂踪。三见鬼,一齐擒住,迢断在开封。(末下)

第二出

(生上唱)【粉蝶儿】生长开封,诗书尽皆历遍,奈功名五行薄浅。论荣华,随分有,称吾心愿。且开怀,共诗朋酒侣欢宴。

(白)一生不得文章力,欲上青天未有因。圣朝不负男儿志,嫦娥为伴一枝春。凤凰阁下颁诏礼,豹虎标中奋此身。自叹绿袍难挂体,腰金衣紫是何人?自家姓孙。双名必达,祖居开封。不幸家父先亡,堂上止有萱亲,年纪高迈;有兄弟孙必贵;至亲者止有三人。谢荷老天,可以安居。幸遇时丰岁稔,日霁风和。曾约几个朋友,因时行乐。如何不见来?(净末上)

(相见传问挨介)(生唱)

【惜奴娇】同出西郊,听乳莺枝上,一声啼起。萦情惹恨,恰似报人明媚。偏宜,两两三三穿花去,载传樽酬乐意。(和)我共你趁此青春,日日宴酌,对花沉醉。(净)

【同前换头】欢聚。草嫩轻黄,弄丝丝暗织,素肠千缕。夭桃张锦,无烟禁火烧拔。凝觑,万卉争开春罗绮,步芳郊真得趣。(和同前)(末唱)

【锦衣香】见浪子,闲游戏。并艳质,闲游戏。都趁玉勒金鞍,共寻佳致。小桥芳草柳荫堤,鼎沸笙歌,随簪遗珥。玩江山景致,此身在画图里。(和)马嘶芳草地,粉蝶交飞。双双往来,游人如蚁。(生)

【同前】傍柳边莺飞,度小桥,临绿水。一簇魏紫姚黄,竞舒罗绮。海棠枝上染胭脂,是谁家院宇?燕子来去,引青春浪子,小苍头斗草携垒。(和)看双双秋千架起。粉墙阴笑声鼎沸。(同唱)

【浆水令】四时中春光最美,共游赏更莫待迟。暖风逐日好天气,莫蹉跎过了,谩自伤悲。花深处,酒望垂,可惜解貂留佩。同欢会。同欢会,同欢醉归。扶归去,扶归去,带好花枝。

(生白)莫负媚景艳阳天。(净)拚却西郊使万钱。

(末)花谢尚有重开日。(合)人老终无再少年。(并下)

第三出

(旦上唱)【破阵子】自怜生来薄命,一身误落风尘。多想前缘悭福分,今世夫妻少至诚,何时得称心?

(白)妾身是开封府上厅角妓李琼梅的便是。自恨身如柳絮,无情枉嫁东风。貌若春花,空吁白昼。几度沉吟弹粉泪。对人空滴悲多情。对此三春好景,就西郊这丽春园内沽卖香醪。一来趁时玩赏;二来恐遇得个情人,亦是天假其便。奴家身畔,只有一使唤梅香在此。就教它整顿酒器。正是:莺花尤怕春光老,不肯教人枉度春。(旦唱)

【破阵子】天若怜人孤苦,令樽前遇个良人。

(梅上,接唱)满目春光堪遣兴,莫怨东风泪似倾,当垆自遣情。

(旦白)此身不幸堕烟花。(梅)最苦春来越叹嗟。

(合)柳陌寻芳人似蚁,粉墙题恨字如鸦。(旦唱)

【渔家傲】长吁嗟辜负朱颜枉度春,愁听得别院垂杨,黄鹂数声。两眉暗锁新愁恨,自慵临鸾镜。奈天不早从人,镇常是泪雨愁云,对东风泪滴新愁间旧愁。(梅唱)

【剔银灯】春映秋波暗动情,何须虑孤衾闲枕?香醪路远人沽饮,娇貌美风流厮称。日日,同欢共饮,尤强似嫦娥不嫁人。(旦唱)

【地锦花】懒能临掠乌云鬓,慵点绛唇。对谩当垆效学文君。暗想文君,何时迎得知音?一片至诚心,奈何天也不由人。(同唱)

【麻婆子】对景对景空题恨,赢得闷上心。止愁止愁青春过,年华暗逐人。殷勤回首问东君:桃花开谢逢春,怕奴容颜老,何时遇个人?

(旦白)梅香,怕有赏春佳客来买酒,你与我安排了酒器,整顿则个。(梅下)(生末净上唱)

【水底鱼儿】柳绿花红,名园甲风景多。杏开如锦绣,天桃如喷火。王孙仕女,笑嬉嬉同宴乐。寻芳拾翠,拚倾杯沉醉呵。(生末净相见行令介)(旦唱)

【乔合笙】群花破蕊,破蕊红白竞妆,无限春光明媚。香醪韵恁奇,不须推拒。(和)共陪笑语,君还有意,作画栏为花主。(梅)

【同前】官人看取。看取蜂蝶对对,相逐花间游戏。何妨对此时,猛拚沉醉。(和同前)(生唱)

【忒忒令】燕呢喃雕梁上对语,未知它诉着何意?料应说着,衷肠如是:两个镇双飞,双双来,双双去。算何时似你?(末)

【同前】算人生百年有几,不欢乐更待何时!大都三万六千日,何不遇花遇酒,花前饮,花下醉?且开怀自舒。(旦唱)

【红绣鞋】谢得东君留意,留意;将来头醉霞王危,霞王危。赏芳菲,惜花意。不妨做,锦屏围。莫令人,乱攀折。(生)

【同前】幸得花□相会,相会;好似崔生觅水。觅水。怕别后,忆年时。桃面花,两东西。甚时节,再相会?(同唱)

【刮鼓令】花影渐移,红日相将坠。对花一恁拚沉醉,共插着花几枝。花篮轿儿香韵奇,花阴柳下人渐稀。当歌对酒醺醺地,教人道醉扶归。

(生白)酒钱多少?(旦)这个不妨,看官人与多少。

(生)略有些小银子,权当酒钱。(旦梅)谢得官人!

(生)娘子,酒阑人散醉扶归,细柳轻云拂地垂,何时连理枝?(旦)官人,桃艳美,杏艳美,若得阑干遮盖围,方宜结果时。(生)娘子不须忧虑,如蒙不外,待小生多将些金珠,去官司上下使了,与娘子落籍从良,不知意下如何?(旦)只怕奴家无此福分。若得官人如此周庇之时,待奴托与终身,未为晚矣。(生)卑末乍别。(净醉扶介)(同唱)

【粉蝶儿】一饮千钟,醺醺殢人扶路,醉醄醄怎生移步。(旦)爱花心,须仗托,阑杆遮护。(生)恼柔肠,教人九回千顾。(并下)

第四出

(婆上唱)【金鸡叫】老景催人去,年华事暗随流水。愿家筵无虑萦心绪,晨夕清香,一炷谢人地。

(白)家道萧疏未足忧,且随缘分度春秋。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老身是开封人氏。夫主姓孙,亡过数载。只有两个孩儿:大的必达,自亡夫主,自曾读数行诗书之礼,乃是个儒人;小的必贵,为人聪惠,性气刚强,只要提刀弄斧,如今在街坊做个屠户,养育老身。日来听得孙二要出外打旋,不知如何?等它来时,把几句劝它则个。(末上白)买卖归来汗湿衫。算来方觉养家难。自家姓孙,排行第二,在这街坊有上,屠宰为生,人口顺只叫做小孙屠。数日来不得买卖,意下要买些人事,投乡外几个相识行打旋一遭。免不得说与我母亲知道。(末见介)(婆)孩儿,我听得道你要出外打旋,怕家中得过且过,出去做甚的?(末)告得妈妈:常言道坐吃箱空,孩儿去寻得些少盘缠便回,母亲放心!(婆)孩儿,心去意难留,留着是冤仇。去则不妨,只是早回便了。(末)孩儿便回。(婆唱)

【铧锹儿】从来你行惯,曾途中历遍。今日此行,须是意莫留连。遣我朝夕恁忧煎,望得孩儿眼穿。子母心,两处悬。(和)鸿飞不到处,总被利名牵(末)

【同前】孩儿告娘。休得忧怨。人言小富由命,大富由天。但得安乐是的前缘,坐享不能门然。暂离家,即便转。(和)去处莫迟延,娘亲望眼穿。

(婆白)雁飞不到处。(末)人被利名牵。(并下)

第五出

(生上唱)【天下乐】一种相思聚两眉,因娇卖酒。此妇人生得肌莹琼台片雪,脸如红杏鲜妍。见它不觉惹起鸳鸯之恨,欲求鸾凤之欢。说道:若得落籍除名,愿为夫妇。如今不免多将些金帛,前往衙前,寻那旧契张面前,去那本官根前说则个。(末上白)昨晚那孙必达所托之事,已自从本官根前覆过了。今日特来这里,说与那人知道。(末见生介)(生)张面前,昨日所托之事如何?(末)昨晚已曾本官根前说过了当,请哥哥来。(生)小生不多,先有银子两锭,上下使用。哥根前小生当自重重拜谢!(末)不须如此。

(生唱)

【光光乍】仁兄听我言,千万与周全。若得一力维持,感恩即非浅。(末)【同前】夫妻是宿缘,当与你作宛转。放下心肠休忧虑,管教你成姻眷。

第六出

(外上唱)【西地锦】下官心平公正,卑职掌开封。但民歌千里明忠,正报和气春风。

(白)下官权行千里,职掌开封。胸次澄清,但绝非公之扰;希奇政事,判绝有理之权。真个沾恩皆乐业,一朝朝家庇喜安康。此心如兰之馨,如秤之平。真个行处莫教高唱道,恐惊林外野人家。当日的令史过来。(净扮朱令史上介、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自家姓朱,名杰,见在充本府正名司吏,满街都叫我做朱外郎。夜来有张面前说李琼梅一事,今日本官坐厅,与此人完备此勾当。(见外了叫旦介)(旦上唱)

【风马儿】闻得提携寸心喜,来厅下听台旨。

(梅上,接唱)娘行离脱风尘去,从今且免得,人折柳梢枝。(见外除名介)(旦唱)

【鹅鸭满渡船】谢得恩官,且免妾为娼妓。这些恩德处,怎忘之!甚时能结学韩珠?(和)从今系籍名字除,付凭据从此上。免怨嗟,琉璃井。幸脱离。

(外)

【同前】自来不心地,为你多娇媚。堕落烟花内,本无礼。快疾速移改迟便追!(和同前)(净)

【同前】今日除名字,皆是我恩德。(旦)人非土木的,不敢忘恩义。(和)幸然脱得花门去,心欢喜鸳鸯情,免沉迷。如花貌,绝风雨(外)

【同前】本官心地,事由公理。踢脱这些儿,果有阴德处。(和同前)(梅)

【同前】念奴娘子,本是良人女。早晚办名香,答谢天和地。(和同前)

(净白)莫忘当初共把杯。(外)除却花名李琼梅。

(合)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金山空手回。(并下)

第七出

(末打旋上唱)【北曲一枝花】山遥江水长,人远天涯近。去驼登紫陌,迤逦践红尘。自离家乡,寂寞无人问。朝朝愁闷损。然虽路上堪行,俺则是心中未稳。

【梁州第七】蓦蓦地古道西风峻岭,过了夕阳流水孤村,如今尘随马足何年尽!常就劳落,不必艰辛。几番回首,几度忘魂。只为家中年老慈亲,朝夕侍奉无人。明知孝悌人之大本,想着受煦劳育我全身,不能勾落业安平。自俺甫临行,曾把哥哥禀.常侍奉莫因循。只怕哥哥把话不准,迷恋着红裙。

【黄钟尾】如今未遭际汉风雷信,有一日得到家乡桃李春。打旋回来分,参拜了母亲,答谢了众神,便受了奔波正的本。(下)

第八出

(婆上唱)【凤时春】得失荣枯在命,夫妻事岂非天为。我的孩儿今成夫妇,论此因缘,事皆前定。

(白)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老身大的孩儿必达,不曾婚娶。半月前有媒婆来曾说亲,不拟三言两句便说成,就选今朝好日子,便取将归来。只一件,小的孩儿必贵出外打旋未回,况是屠宰之家,他归来必有言语。这的不防。今朝这早晚不见媒婆来。(净扮媒婆出白)开口成匹配,举口合凤凰。(生上唱)

【迎仙客】谢娘子,恁提携,料想前生曾会伊。燕双飞,一对儿。(和)算来因契,斗合非容易。(旦上唱)

【同前】念奴家,好人女,幸遇君家才貌奇。似鸾凤。-对儿。(和同前)(婆)

【同前】我孩儿,恁聪惠,娶得媳妇百事宜。郑州梨,一对儿。(和同前)(梅上唱)

【同前】我娘子,果娇媚,幸遇官人俊貌美。似鸳鸯,一对儿。(和同前)

(生白)天生一对共谐和。(旦)便觉门阑喜气多。

(婆)遇饮酒时须饮酒。(合)得高歌处且高歌。(净先下)(婆唱)

【绣带儿】娘言语儿听取:如今景傍桑榆,男毕结女正当笄年,娘心免得忧虑。忺喜,愿得谐老百岁期,得荣贵我心欢喜。(和)真奇异一双两美,排宴饮双双效于飞。(生)

【同前】必达告娘行听启:因缘事非容易,今日里情分和谐,妈妈免得忧虑。难比,艳妆娇貌多俊美,论西施则如是。(和同前)(旦)

【同前】奴自小良人女.谢君家提携到这里。不弃取甘为箕帚,只愿尽老连理。和你,共谐百岁直到底,更无二心三意。(和同前)(梅)

【同前】听取梅香拜启:幸今日到此岂非容易。今日里惜分和谐,谢恩家不惜千金买断花为主。应是,此生缘分天际会,愿百岁永同龟水。(和同前)

(末上白)欢来不似今朝,喜来那似今日。相逢必贵,多谢得众家行院相识赍发。幸喜回来。恰才城外见二三个伴当,吃了两三杯酒,须索到家看母亲。

(见婆拜介)(婆)孙二,你回来了。欢喜咱!(末)欢喜甚的?<婆)你的哥哥娶嫂嫂。(末见生旦介)(末唱)

【朱哥儿】哥哥听兄弟拜启:它须烟花泼妓,水性从来怎由己,缘何会做得人头妻?伊不听,兄弟劝时,也须看前人例。(生)

【同前】我兄弟说得自是,它如今须脱了名籍。我见它真实娶它归,娘亲老待它看侍。(和)今日里,成亲爱喜,休口快胡言语。(旦)

【同前】叔叔好不傍道理,奴元是好人儿女。坠落烟花怎由己?将奴骂泪珠偷滴。(和同前)(婆)

【同前】劝孩儿休得要恁地,你嫂嫂看来也贤德。自今一家要和气,改日与你娶房妻儿。(和同前)

(梅)

【同前】休得听闲说是非,劝娘行也休得呕气。这般闲争甚巴臂,傍人听是何张志。(和同前)

(生白)兄弟心性太疏狂。(末)那堪门户不相当。

(婆)今日夫妻成大礼,(合)一齐攀送入兰房。(并下)

第九出

(净扮朱令史上白)无因驻清景,日出事还生。自家暗想李氏,在先我在它家中来往,多使了些钱。后来因些闲言语上,不曾踏上它门。如今孙大娶它为妻,见说孙大每日殢一盏酒,此妇人奈其心不定;又和孙二争叉。我待去它家走一遭,又无因由。真个是眉头一点愁,终是不能消。在先这妇女和我做伴时,曾借我三锭钞。休昧心说,这钱还我了,争奈我文书不曾把还它。我如今只把这文书做索钱为由,去它家里走一遭。恐怕它是姻缘未断,三言两句成合了。正是: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项下珠?(下)(旦上唱)

【梁州令】一对鸾凰共宴乐。恨连日抛弹。这冤家莫竟信刁唆,把奴家,恩和爱,尽奚落。

(白)鸳鸯本是飞禽性,养杀终须不恋家。自嫁孙家,将谓如鱼似水,效学鸾凤。谁知把我新婚密爱,如同白水,连日不见回来。知它是争名夺利?知它是恋酒迷花?使奴无情无绪,困倚绣床,如何消造!

(旦唱)

【梧桐树】思量闷上心,人去无踪影。悄似随风柳絮无凭准,却与旧日心不应。误我良宵寂寞守孤灯,数尽更筹夜长人初静,教人恨杀活短命。

【同前】无情弄绣针,镇日心不定。落得凄惶为它成孤另,终日黯约何情兴。捱到黄昏月上小窗明,泪眼通宵揾湿鸳鸯枕,晓来时懒对孤鸾镜。(外扶生上叫开门介)(旦开门介)(外下)(生睡叫介)(旦唱)

【北曲新水令】却踏过满庭芳草看花问.怨正孙不思折桂。每日上小楼沽美酒,销金帐卫共传杯。吃洒沉醉扶归,不由我不伤情苦萦系。(又唱)

【南曲风人松】记前日席上泛绿蚁,做夫妻永同连理。谁知每日贪欢会?醺醺地不思量归计。你那里谁人共美?教奴自守孤帏。(又唱)

【北曲折桂令】几回价守定香闺,转无眠情绪如痴。直哭得绛蜡烟消,银蟾影坠,宝篆香微。才听得促织儿声沉四壁,又听得叫残早报晓邻鸡。只影孤凄,心下伤悲。一弄儿凄凉,总促在愁眉。(又唱)

【南曲风人松】我一心指望你攻书。要改换门闾。如今把奴成抛弃,朝朝望朝朝不至。好教人鸳衾坦冷落,须闲了我一个枕头儿。(又唱)

【北曲水仙子】好因缘间阻武陵溪,辜负花前月下期,彩云易散琉璃脆,亏心底不似你,担阁了少年夫妻。不枉了真心真诚意,不把我却寒知暖妻。不能勾步步相随。(又唱)

【南曲犯衮】想伊聪惠,伊伶俐,伊冷戏,今日里怎如是?念奴娇妻,奴风韵,奴占掛,谁和我手同携。(又唱)

【北曲雁儿落】谁同莺燕期?谁展鸳鸯被?谁双斟鹦鹉觞?谁匹配鸾凤对?(又唱)

【南曲风人松】细思量教我泪双垂,使奴虚度良时。绣房懒入拈针指,终朝里没情没绪。枕屏边声声叫你,情脉咏转九语。(又唱)

【北曲得胜令】则笑卓氏女忒心痴,它被这睡魔正厮禁持。则想醉里乾坤大,全不想花间云雨期。身靠着屏围,魂梦谁根底?酒病好难医,今朝醒觉迟。

(又唱)

【南曲风人松】看刘伶酒自半醒时,不似你沉醉如泥。当初李白曾题记,它得遇唐朝皇帝。(白)李太白醉时,杨妃捧砚,力士脱靴,龙巾拭唾,御手调羹。今日也是醉,(唱)枉教人千般告你,别寻个解绦底。

(净上白)事不关心,关心者乱。到得孙大门首。

(叫门介)(旦)谁叫我小名?(净)是朱邦杰。(旦)元来是朱外郎。(开门介)外郎怎生稀行?(净)我今日特来与娘子贺喜则个!(旦)外郎,你说这话,如今奴家不比在先门户。(净介)你在先借我三锭钞。不曾还我。

(旦)在先钞都还外郎了。(净介)我不曾得。(旦背介)外郎莫是把为名,故意来此。(净介)这睡的是谁?

(旦介)是丈夫。(净)怎中?(旦)不妨!醉也。(净介)

(旦)外郎,休恋故乡生处好,受恩深处便为家。(旦唱)

【石榴花】奴家从小流落在风尘,几番和你共枕同衾。如今踢脱做良人,谁知到此,倍觉伤情。幸君家殷勤到这里,想因缘已曾结定。(和)花前宴乐同欢会,伊和我两同心。(净)

【同前】娘子貌美铅华鬓堆云,梳妆巧煞精神。金莲三寸太轻盈,言淡举止多风韵。咱庞儿青春,青春俏勤,教人道果然厮称。(和同前)

(末上白)野花不种年年有。烦恼无根日日生。自家当朝一日,和那妇人叫了一和,两下都有言语。我早起晚西,看它有些小破。今朝听得我哥出去,和相识每吃酒,我投家里去走一遭。(作听科介)杀人可恕,无礼难容。我哥哥不在家,谁在家吃酒?(末踏开门。净走下。末行杀介)(生唱)

【驻马听】洒困沉沉,睡里听得人斗争。是我荒惊恼觉,自觉一身,战战兢兢。方知欲问这元因,忽然见兄弟持刀刃,连叫两三声。莫不是嫂嫂不钦敬?(末)

【同前】听说元因:它元是娼家一妇人,瞯

着哥哥浓睡,自与傍人,并枕同衾。我欲持刀一意捕奸情,几乎杀害我哥哥命。(旦白)我有奸夫,你不拿住它!(末连唱)你言语怎生听?一场公事惊人听!

(旦)

【同前】哀告君听:奴在房儿卫欲睡寝?怎知叔叔来此,巧言花语,扯奴衣襟。(末白)孙二须不是这般样人。(旦连唱)因奴家不肯便生嗔,将刀欲害伊家命。(末白)哥哥休听它家说,孙二不敢。(旦连唱)只得叫邻人,将奴赶得没投奔。(生)

【同前】此事难凭,两下差池人怎明?(末白)哥哥,甚不明处?养着奸夫。(旦接唱)叔叔声声只道,养着奸夫。奸夫你说是何人?(末白)明养着奸夫。

(旦连唱)叔叔你忒煞把人轻!(末白)你道没,敢罚咒?

(旦唾)是命。(旦唱)青青须有天为证。(末白)你敢道一个没!(旦)没!(末唱)你休得强惺惺,杨花水性无凭准。

(生白)家丑从来不外扬。(旦)谁知骨肉也参商。

(末)大家飞上梧桐树。(合)自有傍人说短长。(并下)

第十出

(婆上唱)【转山子】因甚家中闹声沸?听言沿差池。心下探自觉猜疑,还未知何般凶吉?到堂前探取,免心下多虑。

(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知夜来家中为甚喧闹?待老媳妇叫过小孙屠出来,问它则个。孙屠在那里?(末上白)当言不言谓之讷,不言强言谓之僭。夜来只为那贱人,险些不做出一场事来,这事只得自相灭。母亲叫只得走一遭。(见介)(婆)孩儿,夜来为甚吵闹?教我知道。(末)妈妈说甚底。妈妈只是当日间信哥说,娶了这妇人,有许多价事济。母亲休问。

(婆)孩儿,休要大惊小怪。毕竟事已成了,它是个这般人,把这言语都休说。我从你爷爷在日,已曾许下东岳三年香愿。已还两年了,今年一年便还足。孩儿,你如今与我收拾行李,和我一同去还心愿,也免在家闲争合口。(末)母亲也说得是。孩儿如今便收拾行李;母亲和哥哥说一声,就教送出路上去便回□。(婆)如今你速办行装去。不惮重重叠叠山。(末下)(婆吊场)(婆唱)

【挂真儿】东岳灵祠几程路,还心愿只得前去。只虑家中,无人看觑,叫出孩儿说与。(生上唱)

【同前】燕尔新婚正欢聚,何曾肯暂离一步。

(旦上唱)蓦然闻得,萱亲有旨,同向堂前施礼。(婆唱)

【柰子花】相将岳帝生乾日,欲同去烧香献纸。

(生)便理会行装前去,但家务深虑之。(旦)为家虑恐难脱离,须叫取叔叔前去。(和)只交必贵办行装,相同去便回归。(婆)

【同前】如今即便登途,家缘事分付汝。(生)告妈妈宽心行路,两下里休虑忆。(旦)妈妈须是早早回归,路途上自宜小心。(和同前)(末上唱)

【赚】听娘有旨,目今要往东岳去。(旦)恨分离,家中无人管顾奴。(生)我如今,相送娘行出外去,侧耳先回故里。(末)更莫待迟。(旦)叫梅香安排数杯。

(梅上)听娘呼至。(梅唱)

【红芍药】今去东岳,一杯助和气。(婆)梅香媳妇在房帏,须是照管家计。(旦)三人路途须仔细,不妨早作归计。(和)名香一炷告神柢,合家保无危。

【同前换头】酌酒东郊已先醉,门前早已排轿儿。两日三朝望你归□。

(白)东峰东岳甚威灵,名香一炷办虔诚。万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尺有神明。(生末婆先下)(旦吊场白)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梅香,我当初指望共它同行同坐,一步不离。谁知今日,随风倒,飘然而去。空使鸳衾闲半壁,何日是归期?(梅)娘子不须忧虑。(旦唱)

【梧叶儿】欲说破,有谁听,不记暗叮咛。飘然去,悄如水上萍。尽把恩情,悄似梧叶儿一片轻。

(梅)

【同前】娘休虑,且宽心,何必自伤情。(旦)虽然出去便回程,房儿里好凄清。长叹两三声,它热如火我冷如冰。(旦)

【同前】休只管,恋它每,入眼便为勤。不须急性,有日称心,莫把恩情悄似冰。

(白)梅香,它既然出去,我镇日没情没绪,你入去安排三两杯酒来,待我自消遣则个。(梅)理会得。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梅先下)(净扮朱令史上白)静中检点平生事,闲里搜寻白所为。前日不是我走得疾,险些个遭小孙屠脚手。我如今见说,它家里婆婆和孙大孙二一同出去烧香,只有那妇人在家,不免去走一遭。(见旦介)(旦)朱令史,你今日来得恰好,我正安排几杯酒,和你对饮。(净)前日我好险!(旦)不是你眼快,险做下来。今日它们出去烧香,便回来也三朝两日。如今不免叫过梅香将酒过来。(梅上)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酒在此。(梅见净介)(旦)梅香,这官人是我的兄弟。你去安排些食物,一就与我关了外门,待我和官人吃几杯酒。(梅)天上人间,方便第一。(梅先下)(旦唱)

【淘金令】灯前报蕊,鹊噪檐前喜。今日见你,果是非容易。浅斟低唱,放些娇痴,怕甚花梢风雨。办坚着意,-杯劝君须记取。(和)同携素手,并着香肌,共入罗帏效连理。(净)

【同前】因缘契合,算来非容易。一双两美,我也成忔戏。几曾间阻,两下分离□。(和同前)

(净白)而今便叫梅香过来,正好下手。(旦)说的是。梅香过来。(梅上唱)

【桃李争放】听得叫梅香,只得堂前听取使。

(梅白)姐姐,这个人是甚么人?你只管留它在家吃酒做甚底?(旦)不干你事!(净杀梅香。扮梅香作旦死尸科。除梅香头介)(旦净白)不施万丈深潭计,怎得骊龙项下珠!(并下)

第十一出

(外上唱)【梅子黄时雨】清正当权,公明无倦,民无枉閤□无飞。

(白)麾下十釳墨五釳墨,写下千枝万枝树。引得林禽扮到来,踏枝不着空归去。下官职判开封一郡黎民,今日早衙,门前闹哄,不知甚事?左右过来。

(净扮朱令史土介说关杀人)宁可昧神祗,不可失道理。厅上官人唤,只是孙大杀人事走一遭。(见外说关介)(外)这的是人命事,非通小可,不打不招。

(净)打了。(押生上介)(生唱)

【锦天乐】且停威,告恩官略慈念。昨日我萱亲去烧香,卑人送到半途回转。谁把我妻谋骗?首级无有鲜血染,望恩官乞赐明验。回心转,言念无辜,怎生屈受刑宪?(又唱)

【上小楼】公吏人排列两边,不由我心惊胆战。怎推这铁锁沉枷,麻捶撒子?受尽熬煎。假若使心似铁,这官法如炉烧炼。休悲我枉屈后,死而无怨。

【同前换头】列今日怎知道,番成罪愆?略略望哀怜,常言道公门可行方便。人易唬,天须见,拷打千般神魂乱。空有日月须明,不照覆盆下面,便招作鬼死也埋冤。(又唱)

【红绣鞋】拷的我魂飞魄散,打的我肉烂皮穿。告你个有鉴察曹司,望周全。你是一纸教天赦,飞下九重天,杀人罪愆,怎的免?

(生招了介)(外)朱令史,既招成了,枷收在牢里,待首级完备决断。(外唱)

【四边静】将它短招读一遍,把词因好生看。休要顺人情,依法自行遣(和)。这场罪愆,怎生觯免?一一与招成,三年待决断。(生)

【同前】谁知命运遭乖蹇,今朝受刑宪。免教受扌朋扒,感恩即非浅。(和同前)(净)

【同前】分明是你把妻儿骗,今日怎胡言?拷打更拼扒,如今怎軃免。(和同前)(净)

【一撮棹】吃黄连,心苦向谁言?无处语,莫得告苍天。(外)枷收了,明日要归勘。将就理,实说早周全。(生)怎禁枷和锁,铁心肠泪涟涟。情最苦,身落在罪办禁。

(外白)朝朝问取莫迟延,但要公平不要钱。(生)兄弟未归谁管顾?娘亲谁把信音传?(净)当初只道文章贵,到此方知狱吏严。(并下)

第十二出

(婆上唱)【望远行】离了故乡,跋涉崎岖劳攘。水宿风餐,旅况怎消遣?(末上)那日方离家乡,回首家乡怎想?且缓步徐徐行上。(婆)

【四犯腊梅花】高山叠叠途路长,何时得到东狱殴,赛还心愿一炉香也?人寂寂,奴凄惶,相随只有儿共娘。奔波在旅邸。满眼是山花夹岸傍。(和)路上逢花酒,自徜徉,一程管教分作两程行。(末)

【同前】暮宿村店朝又往,宽心放怀休惆怅,拜还心愿一炉香也。身康健,回故乡,朝行暮止儿共娘。一心愿得学,拜舞彩衣堂上。(和同前)

(婆白)孩儿,我身己自觉有些不快,你可早寻个安歇处。(末)妈妈,前面便是草桥茅店,且歇了,明日早上殿还愿。(婆)孩儿,早寻旅店且安宿,身安便是无量福。(末)赛还香愿早回家□。(并下)

第十三出

(旦上唱)【夜行船】百岁夫妻重会画,由天付岂非人与。(净上接唱)不入深渊,惊人波浪,争得大海明珠?

(旦白)不入惊人浪。(净)难逢得意鱼。(旦)朱外郎,不是奴家设此一计,今日怎得和君家相会?(净)谢得娘子!(旦)官人,休听世上相思曲,且尽樽前不老杯。(旦唱)

【绣停针】自从那日,打散鸳鸯侣镇长叹吁。袖罗红湿胭脂泪,愁到那人提起。谢老天开方便眼,施小计恰早投机。自今一步不厮离,在天只愿效于飞,在地同为连理。(净)

【同前】雨约云期,最苦情浓处变成间离。寸心岂恋鸳鸯被,争奈咫尺千里。今难学庄周梦蝶,愿飞到伊行根底,同坐同行同衾睡……。(旦)

【同前】望伊做主,莫待傍人的讲论是非。绣衾香暖罗帏里,恩情愿似当时。论阳台朝云暮雨,争如我怜惜欢娱,共伊终久不厮离……。(净)

【同前】看伊貌美,最苦秋波殢人似痴。脸桃红露樱唇媚,淡扫蛾眉傍人怎比。宛然似春光结蕊,幸然折在屏帏里。从今契合非容易,把闲愁从此勾除,办坚心休提是共非。

(旦净白)在天同归碧落,入地共返黄泉。(并下)

第十四出

(末上白)世上万般哀苦事,无过死别与生离。苦也!去时同着母亲去,归时只有独自归。谁知母亲还了香愿,在房店中已自死了。如今却只带得它骸骨归来,且喜到得家乡。思量着起来,心如刺痛,泪似珠倾。(唱)

【北曲端正好】当日重意离京城,谁想今日耽愁闷,急回来不沙闷的独自个和泪而行。去时节喜恣恣亲母登山岭,回来呵,背着个碜可可骨匣相随定。

(唱)

【南曲锦缠道】奔行程,哀哀不曾住声,各不定珠泪如倾。挑着个纸幡儿,招展痛苦伤情。这骨匣一回价又轻,一回价又觉还沉。莫不是亲母显威灵,娘相扶相随,相佑到帝京。到得家中后,见哥哥诉元因。(唱)

【北曲脱布衫】白日里泣雨愁云,到晚西役梦劳魂。多则是俺嫂嫂占迫我小名,佖若在家亡也有些名分。(唱)

【南曲刷子序】心中自忖,怨亲娘可煞孤命。你若家里死后,便累七追享,不免请几个僧人。止不过做两三夜道场,看几卷忏文《心经》。暗自省也落得草草,出殡在西城。

(白)惭愧!且喜到得城外。则这般不敢家去,把这骨匣儿在门外具德寺里,前到家去说与哥哥知道,请几个僧人取去。(寄骨匣介)(回家介)(掩门介)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家怎地吃官司封了门?不免去隔壁邻舍王婆叫一声。(末叫)(净扮王婆出)来,来。谁?(末净相见科)(净)孙二,你母亲不曾回来?(末)好教婆婆得知,一言难尽。孙二同母亲一路里去到草桥店,母亲身己不快;还了香愿,到得店里,已自死了。婆婆,不知我家里怎地吃官司封了门?

(净)你哥哥不听人说话,娶了这个妇女,不知做了不良事济,你哥哥把它杀了。如今官司拿去问成,关在大牢里。(末唱)

【锁南枝】婆婆听,我拜启:随娘往东岳去,谁信道得中途,蓦忽娘倾弃。将尸骨,亲带归。到家中,因何把门闭?(净)

【同前换头】听我诉因依,不觉泪暗滴。你自和娘还愿,争奈你哥哥,与妻闲争气。杀死它,吃控持。到如今,禁在牢内。

(末白)你如今怎生教我见哥哥一面也好。(净)你如今只把送饭为由,见得它。(末)孙二回来,委是没分文。(饭科)(净)孩儿,我与你说:若见哥哥,不要大惊小怪。(末)理会得。见时不敢高声哭,恐怕人闻也断肠。(并下)

第十五出

(生担枷上唱)【金珑璁】清平天地里。是我屈死难当,哽咽泪汪汪。亲娘无信息,共我兄弟何方?不道我落在牢房。

(末上白)不信好人言,果有今朝难。今日果然如此。来到牢门前,只得叫送饭。(扣门科介)(见生送饭倮饭介)(末唱)

【孝顺歌】我哥不是,怨自谁?痴迷那得人似你。兄弟好言语,佯佯总不理,如风过耳。它是风尘,烟花泼妓。你娶为妻,不思量有今日。(生)

【同前换头】你却说得是,教人泪暗滴。我当初娶它归,将谓好行止。谁知甚的?事到头来,全无区处。受尽凌迟,如今悔之无及。

(生问娘科)(末)好教哥哥得知,一言难尽。孙二和母亲去到草桥店,母亲身己不快;还了香愿,已是死了。(生)苦也!(生唱)

【忆多娇】心痛悲,珠泪暗滴。不知我娘为下鬼,儿在囚牢谁看觑?(和)祸不单行,苦也娘亲怎知?(末)

【同前】作事济,不点实。如今怎生来救你?早晚粥食休忧忆。(和同前)

(净上推末押生下白)假饶人心似铁,怎逃官法如炉?(生下)(末吊场。见净许物科)(末白)今日得君提拔起,免教身在污泥中。(并下)

第十六出

(旦上唱)【临江仙】假意成谋居此处,分明中我圈匮。(净上)今生得遂我心期,欢娱嫌夜短,快乐少人知。

(旦白)奴家当脱得花门柳户,与孙官人为夫妻,止望尽老今生百年,谁知它朝夕殢酒。不是奴家设此一计,把这梅香杀了,和朱外郎共同一处,多少是好。

(净说婆死介)(净)今日我便把这孙大杀了,我与你同谐鸾凤之欢,永享百年之乐。(旦)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鸟。(并下)

第十七出

(末上计物件科)(见箱介)(净上拿末白)浑身

是口不能言体排牙说不得。(并下)(外上唱)

【惜奴娇】职判开封,冤枉人心顽如铁,枉然官法如炉自灭。

(净上说关介)(外白)孙必达,那杀人正贼,已自拿获得了。如今将你省会宁家听候。(末担枷上)(见生介)(生)苦也天!(生唱)

【红衲袄】我当初不三思,撞着冤家如醉痴。最苦娘亲又倾弃,家私坏了懊恨迟。今日遭横死,痛苦人怎知?情愿拚死在黄泉,阴府去理。(末)

【同前】望停息虎狼威,害良民朱令史。屈坏平人怎为例?下民易欺天怎欺?落在罗网里,杀人还是准?我情愿替哥哥,做个刀下鬼盆吊杀。(末介)

(并下)

第十八出

(梅作鬼上唱)【高阳台】一点幽魂,满怀冤苦,冥冥杳杳鲜悲。鲜血流红,痛和泪滴交垂。无端怨冲天地,恨那人无语长吁。冤仇须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又唱)

【山坡羊】怨气冲天盈地,怨魂冥冥何处?滴滴底鲜血沾衣袂。李琼梅,和你假意儿,将人杀了谐连理。万劫冤仇难如你,冤家,终须会见你。(又唱)

【后庭花】教奴怨恨你,魂灵儿无所归。冤枉难伸诉,苍天不可期。你不与,外人知。施呈巧计。使这般狼儿识,眼将咱一命倾。(又唱)

【水红花】衔冤痛恨苦难追,被伊亏。悲风动处,藏形无倚更无依。最难悲,黄昏微雨。尽在芭蕉叶底。怨魂飞,慽人泪珠垂,也罗。(又唱)

【折桂令】休想我死心塌地,有一朝天地轮回,我那从前已往冤仇记。你好忘恩义,李琼梅,到阴司,万剐凌持。(下)

第十九出

(净扮禁子开关拖末上)(净下)(外扮东岳泰山府君上唱)

【少年游】瞬目一观,霎时已列凡世。

(白)莫瞒天地莫瞒心,心不瞒人祸不侵。十二时中行好事,灾星过了福星临。小圣乃是东岳泰山府君。劝君莫作亏心事,东岳新添速报司。切见李琼梅淫妇,谋杀人命,孙必贵屈死郊中。此人平日孝心可重,今日有此之难。上帝敕旨,差下小圣,降数点甘雨,其苏醒此人。孙必贵,甘雨沾身魂梦醒,醒来冤枉自分明。从空伸出拿云手,提起天罗地网人。(外下)(末活醒了介)(末唱)

【北新水令】梦魂中只听得雨滋滋,元来是死生别处。浑身上都破损,疼痛怎支吾?朱邦杰,于你有何辜?天怜念小孙屠。

【锁南枝】神魂乱,手脚麻,争些半霎时身亡化。若不是老天周全,甘雨从空下,魂梦中,把我头面洒。醒觉来,自嗟呀。(见棒介)

【北甜水令】拄杖身边,谁人撇下,手颤怎生拿?东倒西歪,我怎生提拔?战兢兢气力,难加。

【香柳娘】想哥哥那里,你还知么,兄弟在此身亡化?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一命掩黄沙。我如今挣?,将拄仗按拿,魂飞魄讶。

(生将锄头纸钱上介)(见末介)(白)有鬼!(末)哥哥,兄弟不是鬼。在牢中遭盆吊死,把我撇在郊外,谢天降几点儿甘雨,把我救醒。哥哥,兄弟不是鬼,是人。(生)兄弟,你端的是人来?兄弟款款地起来,扶着杖子行,□□到家,却作区处。(旦上唱)

【花儿】荒郊傍晚,星月相将渐生日沉西。车马游人尽稀散,潜步两情厮绾。

(见生末介)(白)有鬼!(生末)你是鬼是人?(旦)奴家不是鬼,是人。(生末)你不是鬼,那死的却是谁?(旦)那死的却是梅香。你两个出去,我和朱令史商量,把梅香杀了,切去了头,假作我的尸首,诬赖你杀了奴家,把你兄弟囚禁牢中,谋害你两个性命。这的是我和朱令史同谋来。(生末)元来是你这贼人和朱令史谋坏我兄弟来。朱令史如今在那里?(旦)在五里外庄子上。(生末)你引我到那里去。只教从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并下)

第二十出

(净上白)哱息!自家今日眼跳,有些个不好。李琼梅缘何到如今不来,知它是怎生?(生末旦上)(擒净介)(生唱)

【念佛子】听此语,方知是,把梅香杀死逃避。假尸形陷我落在圈围。(旦)听取,可笑伊忒不是。为我每厮像伊妻,把人一继擒住。

【同前换头】因为经过这里,蓦见伊形如鬼,逐惊荒寸心如水。(生末)你分明,说此就理。怎地胡推拒?到今日更难分理。

【同前】李琼梅,料造恶,贯满当诛。如今怎生饶你?(旦)是前日不合恁的。一时同设计,到今日自伏不是。(生末)

【同前换头】幸逢你,谁知三见鬼,一齐都擒住。千般受险危,幸得天天周济。两人怎插翅?口遍身如何分理?是共非,到龙图阶下听取台旨。

(生末梅擒住旦净白)今日一齐擒去龙图厅下,分理便了。正是:休言长钓秋江上,也有收纶罢钓时。

(并下)

第二十一出

(外上唱)【七娘子】判断甚严明,受人间阴府幽冥。负屈衔冤,从公决断,心无私曲明如镜。

(白)人间私语,天闻若雷。包拯便是。奉敕命云间下,敕判断开封。日判阳间夜判阴,管取人人无屈,定教个个无冤。远远望见一簇人来,恐有疏虞,不当稳便。左右过来。(生末梅擒旦净上介)(生末唱)

【紫苏丸】谁知假意将人害,李琼梅见今擒在。

(梅)在阴间衔冤怨痛伤悲。(净旦)谁知冤报冤和债。

(外白)你算有何冤抑,各各从头供状一遍。(生唱)

【缕缕金】它元卖酒,接佳宾。花牌上除姓名,做良人。娶它为夫妇,水性无准。把梅香杀死私奔,教我枉受刑禁,教我枉受刑禁。(旦)

【同前】龙图□,听元因:奴家从幼小,在风尘。为它娶归为夫妇。心儿不定。共朱邦杰一意私奔,把梅香杀死一命,把梅香杀死一命。(末)

【同前】哥哥底,娶为亲。谁知心走辊,便忘恩。共着朱邦杰,同谐鸳枕。把悔香杀死苦平人,教我枉丧幽冥,教我枉丧幽冥。(外)

【同前】朱邦杰,李琼梅,把梅香杀死了,共私淫。诬赖它兄弟,在牢中囚禁。谋夫杀叔罪作轻,你两个合偿它命,你两个合偿它命。

(外白判)朱邦杰是把法犯法,李琼梅是谋杀故杀。同谋杀死梅香,诬赖孙大杀死妻室。即系因奸谋杀其夫,凌陷其弟,事干恶逆。除将朱邦杰妻小家产给偿孙大兄弟;将朱邦杰李琼梅二人,押赴市曹,偿还梅香性命。(生唱)

【山花子】今朝谢得高明主,赐黄金与作周庇。李琼梅瞒心昧己,和它暗约共同谋计。(和)感龙图今朝断理,生离死别心痛,梅香免得为怨鬼。冤报冤家,幸从今脱离。(末)

【同前】贱人你自为娟妓,哥哥把伊提携。岂知杨花怎拘,作事更不存理。(和同前)(旦)

【同前】心寒胆碎,悔之作不是。不合共它设计,都是一时情意。(和同前)(梅)

【同前】不念梅香当初事,你指望共谐今世。谁信蓦生狂意,共奸夫故杀奴身已。(和同前)(外)

【同前】李琼梅感煞忘恩,朱邦杰不仁不义。依公断并押街头,受凌迟。(和同前)(净)

【同前】是当初不合谋,告公相周全宽恕。

(外)休要狂口胡言,便押去!(和同前)

【白】驿程上拿获兄弟,房店中亡过尊灵。无半点夫妻恩义。怀一片狠毒心肠。(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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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乐天感鹤》

林外 〔宋代〕

我有所爱鹤,毛羽霜雪妍。秋霄一滴露,声闻林外天。

自随卫侯去,遂入大夫轩。云貌久已隔,玉音无复传。

吟君感鹤操,不觉心惕然。无乃予所爱,误为微物迁。

因兹谕直质,未免柔细牵。君看孤松树,左右萝茑缠。

既可习为饱,亦可薰为荃。期君常善救,勿令终弃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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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行》

林外 〔宋代〕

黑松林外路,风角远嗈嗈。朔气生荒堡,秋尘满病容。

豺掊沙底骨,人上月边烽。休作西行计,西行地渐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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