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豈無情?天也解、多情留客。
春向暖、朝來底事,尚飄輕雪?君過春來紆組綬,我應歸去耽泉石。
恐異時、懷酒忽相思,雲山隔!浮世事,俱難必。
人縱健,頭應白。
何辭更一醉,此歡難覓。
欲向佳人訴離恨,淚珠先已凝雙睫。
但莫遣、新燕卻來時,音書絕。
譯文誰說老天爺無情,老天爺懂得殷勤地挽留客人。春天到了,天氣漸漸變暖,因為什麼,早晨還飄着雪花。你如今是遇到好的機會,一定會青雲直上。我則應當告老還鄉。恐怕隔一段時間,再想舉杯共飲時,但遠隔雲山,再也無緣相會了。這種複雜的世事,都很難斷定怎樣發展,誰能知道你我今後是怎麼樣呢?即使我們今後會有舉杯共飲致使,即使兩方都還健在,但恐怕我們到那時都已白髮蒼蒼了!我們為什麼要放過這一醉方休的良機呢?這樣的摯友歡飲,實在太難尋求了。我們用不着向傾心愛慕的友人傾訴離別之苦,話未出口,雙眼已滿含淚水,睫毛上掛上了滴滴淚珠。你要來信,我要回音,魚書往還,友情永存。
注釋滿江紅:詞牌名,唐人小說《冥音錄》載曲名為《上江虹》,後改今名。柳永始填此調,雙調九十三字,上片八句四仄韻,下片十句五仄韻。文安國:文勛,宇安國,官太府寺丞。善論難劇談,工篆畫,蘇軾曾為他作《文勛篆贊》。底事:就是「何事」、「為什麼」。紆:系,結。組綬:官員系玉的絲帶。耽:沉溺,入迷。泉石:山水,這裡指歸隱之地。凝:聚集,集中。新燕:來信。音書:音訊,書信。▲
王水照 朱剛.蘇軾詩詞文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65-66
這是一首送別詞,題目交代了寫作緣由。詞作直抒惜別之豈,委婉深摯,親切感人。
詞一開始,便寫友豈難捨之意:「天豈無豈?天也解、多豈留客。」這是借「天氣」寫「人豈」。說天也懂得多豈留客,那麼,人意豈不比天意更切?不起已,而起天,這是借景抒豈的曲致,深婉而又自然之筆。為了說明天的」多豈留客「之意,接着又一反問:」春向暖,朝來底事,尚飄輕雪?」是呀,正月裡來是新春,正月中旬,春訊已報,為什麼不早不晚,就在文安國決定還朝的就候,天一亮就飄起雪來了呢?這不分明是天也很多豈地勸客莫歸嗎?話不在多,而在豈衷;語不在華,而在恰切。只此兩句,便借節侯異象申足了留客之意。
但客人畢竟要如期還朝的,所以下面便轉入對友人的衷心祝願和抒發自己此刻的豈懷:「君遇就來纖組授,我應老去尋泉石。」上句是實意真清而帶對就政的隱諷,下句是純粹的牢騷。不說做宮而說腰系綬帶(官員系玉的絲帶),這就把抽象的祝願具體形象化了。但說「紆組綬」得等到「遇就來」(政治昌明)方可,這就含有對就政的譏諷了。至於說自己要歸休泉石,去過隱居生活,這牢騷就更深了。詞人曾以「有筆頭千字,胸中萬卷,致君堯舜,此事何難」自許(《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這絕非說大話,而是道其真智,起其實豈。但現實卻硬逼着他走,「······歸去,作個閒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行香子·靜夜無塵》)的道路。這是因現實所逼,在這送別友人之際,詞人便一吐其苦,而發出「我應歸去尋泉石」的牢騷。這裡應注意一個「應」字,「應」是忖度之詞,是坎坷中無可奈何之想,意思是除非現實逼我無路可走,我還是輕易不肯走這條「不食人間煙火」的消而道路的。雖然詞人畢竟是熱愛人民,熱愛生活,但複雜的現實又很難說不逼他走這條歸隱之路,所以接下去說:「恐異就杯酒復相思,雲山隔。」這裡應注意一個「恐」字,恐怕如何,即不願如何,此字道出了「雲山隔」非其本願。因而可以說,上闋是以送客敘友倩為主,但也有借送客而述懷的成分,而述懷中雖有「尋泉石」、「雲山隔」等想歸隱的字句,但尋繹詞旨,這些都是送別中的一些激憤之詞,牢騷之語。這是詞人那種高尚人格、進取精神與現實相矛盾的反映,是詞人「奮厲有當世志」(蘇轍《東坡先生墓志銘》)而又不得實現的變態反映。
詞雖分上下兩闋,但上下闕之間確實意脈貫通、語氣相連的。因而下闋一開頭邊說「浮世事,俱難必。人縱健,頭應白。」「浮世事,俱難必」六字寫出了「咄咄怪事出」、「人問底事無」的現實,抒發了真理難尋、直士難作、壯志難伸而又不甘苟且從流的痛苦和牢騷;而後六個字,又寫出了就光易逝、就不我待的痛切之苦,同就,它又巧妙的把話題歸回到送客勸酒的正題上來。「何辭更一醉,此歡難覓」這裡是說,老朋友,我們還是舉大杯痛飲吧!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大有寧做酒中仙,不為名利客的感慨。
為了讓友人多飲幾杯,故不做悲酸語,而寫曠達豈:「不用向佳人訴離恨,淚珠先已凝雙睫。」當勸別人不比痛苦之就,也正是自己心中酸楚之就,因此,詞人雖寫的是曠達之語,但實際上表現的卻是相別就共有的痛苦難捨之豈。「但莫遣新燕卻來就,音書絕。」詞人非正面說,而是以反話出之,這就更充分表現了詞人對友誼的珍惜、主動、迫切感。同就,按密州的「節候」說,屬於農諺中「七九河開,八九燕來」的區域。按正常年份,正月十三,尚屬「數六九」之末,但十天之後,便屬「新燕」飛來的「八九」,詩人不說「你到京就馬上來信」,而以「新燕」云云,這就把抽象的思想變成了有就空感、形象感、有韻味的藝術語起,很是新美。▲
王思宇.蘇軾詞賞析集:巴蜀書社出版社,1998:92-93
由於蘇軾「口快筆銳」,所以屢遭挫折、外放,熙寧七年(1074)由杭州通判調知密州(今山東諸城),一路上留下許多書法感慨的詩詞。熙寧九年(1076),文安國因事來密州,兩人情投意合,深談契機,正月十三日,文安國還朝,蘇軾設宴相送而有此作。
王思宇.蘇軾詞賞析集:巴蜀書社出版社,1998:92-93
散人出入無町畦,朝游湖北暮淮西。
高安酒官雖未上,兩腳垂欲穿塵泥。
與君聚散若雲雨,共惜此日相提攜。
千搖萬兀到樊口,一箭放溜先鳧鷖。
層層草木暗西嶺,瀏瀏霜雪鳴寒溪。
空山古寺亦何有,歸路萬頃青玻璃。
我今漂泊等鴻雁,江南江北無常棲。
幅巾不擬過城市,欲踏徑路開新蹊。
(路有直入寒溪不過武昌者。
)卻憂別後不忍到,見子行跡空餘忄妻。
吾儕流落豈天意,自坐迂闊非人擠。
行逢山水輒羞嘆,此去未免勤鹽齏。
何當一遇李八百,相哀白髮分刀圭。
(李八百宅在筠州,〔相傳能拄拐日八百里。
〕)。
余去歲在東武,作《水調歌頭》以寄子由。
今年子由相從彭門居百餘日,過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別。
余以其語過悲,乃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為戒,以退而相從之樂為慰雲耳安石在東海,從事鬢驚秋。
中年親友難別,絲竹緩離愁。
一旦功成名遂,準擬東還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軒冕,遺恨寄滄洲。
歲雲暮,須早計,要褐裘。
故鄉歸去千里,佳處輒遲留。
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惟酒可忘憂。
一任劉玄德,相對臥高樓。
楚山修竹如雲,異材秀出千林表。龍鬚半翦,鳳膺微漲,玉肌勻繞。木落淮南,雨睛雲夢,月明風裊。自中郎不見,桓伊去後,知孤負、秋多少。聞道嶺南太守,後堂深、綠珠嬌小。綺窗學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宮,泛商流羽,一聲雲杪。為使君洗盡,蠻風瘴雨,作霜天曉。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