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
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
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
咄此可奈何,未必傷我心。
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
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
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
是時春向暮,桃李生繁陰。
日照天正綠,杳杳歸鴻吟。
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
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
譯文早知人生,衰老難辭;不曾想到,來勢何迅。已生今年,理應未衰;不知不覺,老來相尋。牙齒已松,頭髮脫落;四處奔走,力已不任。徒有慨嘆,無可奈何;人皆如此,何必傷心。彭祖老聃,今日何在?聖如周孔,早歸寂沉。壽者聖者,為人余頌;但無一人,存活至今。此時惟願:美酒作伴;朋友相聚,同飲共斟。春光美好,即將逝去;桃紅李白,枝葉繁陰。陽光明媚,綠野連天;杳杳歸鴻,天際長鳴。呼朋喚友,出門踏青;手持扶杖,登上西林,臨高快意,放聲高歌;猶如商頌,不絕餘音。
注釋不謂:不打招呼。侵:漸近。宜:應該。稍已,已經。種:形容頭髮短少。咄:嘆詞,表示失意或無奈。彭聃:即彭祖和老聃,為古代長壽者。周孔:即周公和孔子,為古代聖人。杳杳:高遠的樣子。遺音:聲音不斷,餘音裊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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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讀者都知道柳宗元的詩中總是充滿了一種酸楚哀怨,淒婉幽深和感厄憤郁之情。特別是在永州所作詩篇,取境大都以清冷、幽僻、寂靜為主色調,讀起來給人以鬱悶壓抑、吞吞吐吐的感覺,總缺少一些豪邁瀟灑、明快超脫。而此詩卻一反常態,使人耳目一新,在柳宗元詩集中,可算得上十分難得的「快詩」。
《覺衰》詩的「快」,首先表現在對衰老的態度上。面對提前來臨的衰老,他不再是悲悲切切,嗟嘆不已,而是顯得超脫曠達。這種態度表現在詩的一、二層中。詩的第一層寫「衰至」的感受。衰老雖然不期而至,而且來勢兇猛。四十歲左右正值盛年的柳宗元,已經是「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顯出了十足的老態龍鍾之狀。詩的開頭,可謂是曲盡老態。留下一個應該怎樣面對過早到來的「衰」的問題。詩的第二層,是寫對「衰至」的認識和理解。筆勢一轉,陡然生力,表現了詩人的獨特見識。他以穿越古今、看透人生的目光,找到了面對衰老的最好的方法——瀟灑和超脫。詩中寫道:「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古代的壽者如彭祖、老聃,早已消失於人世間了。人人稱頌的周公、孔子,也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歸於寂靜了。無論是長壽者,還是聖賢者,都無法逃避必死的自然法則。這是一段非常富有哲理的議論。詩人把壽者、聖者同普通人等量齊觀,一切的人在衰老和死亡面前,都是公平無私的。因此,大可不必為功名利祿而患得患失,耿耿於懷,也無須因失意落魄而唉聲嘆氣。只有看透了這一層,精神上才能獲得輕鬆和超越。這種見解和情懷,在柳宗元別的詩中很少見到。
《覺衰》詩的「快」,第二個鮮明特點是行為上的瀟灑倜儻。面對衰老,面對春光流逝,許多人都會自傷老大,嗟老嘆窮,痛感人生苦短,光陰虛擲,生不逢時,懷才不遇。這大概也算得上中國古代失意文人的通病。柳宗元在此詩中卻表現得瀟灑豪邁:「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與朋友常舉酒杯,放懷痛飲,何愁之有,此其一也;「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呼朋喚友,成群結隊,郊外踏青,登高抒懷,又何憂之來,此其二也;「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放聲高唱古代頌歌,情韻悠揚餘音不絕,何悶不去,此其三也。此番舉動,其豪邁不下李太白(李白),其瀟灑可敵謝康樂(謝靈運),實在讓人刮目相看,難怪周珽在《唐詩選脈全通》中評價此詩說:「絕透,絕靈、絕勁、絕談。前無古人者以此,言人當及時行樂也。」蔣之翹說此詩「失卻子厚本色(《唐四家詩》)」。雖然兩人評價的角度不同,說法不一,但共同地證明了一點,柳宗元的這首詩,給了讀者一種新鮮別樣的感覺——快意。
從《覺衰》這首詩,讀者看到柳宗元人生、性格的又一側面。幽怨、哀嘆和淒婉不是柳詩的全部,他的詩同樣可以瀟灑豪邁,可以曠達超脫。這首詩展示了一個更生動更真切和更全面的柳宗元。蘇軾說此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此話是頗有見地的。此詩正是憂與樂相互滲透、相互陪襯,超脫曠達使幽怨顯得更加婉曲,瀟灑倜儻使孤憤變得更加強烈。詩人自己在《對賀者》中也是這樣說的:「嘻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庸豈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大者乎!」此詩,柳宗元以灑脫的外在形式,抒發出內心深處的哀怨之情,是飽含酸楚地「瀟灑」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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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閒事服餌,采朮東山阿。
東山幽且阻,疲苶煩經過。
戒徒斸靈根,封植閟天和。
違爾澗底石,徹我庭中莎。
土膏滋玄液,松露墜繁柯。
南東自成畝,繚繞紛相羅。
晨步佳色媚,夜眠幽氣多。
離憂苟可怡,孰能知其他。
爨竹茹芳葉,寧慮瘵與瘥。
留連樹蕙辭,婉娩採薇歌。
悟拙甘自足,激清愧同波。
單豹且理內,高門復如何。
獸之窮,奔大麓。
天厚黃德,狙獷服。
甲之櫜弓,弭矢箙。
皇旅靖,敵逾蹙。
自亡其徒,匪予戮。
屈rH猛,虔慄慄。
縻以尺組,啖以秩。
黎之陽,土茫茫。
富兵戎,盈倉箱。
乏者德,莫能享。
驅豺兕,授我疆。
理世固輕士,棄捐湘之湄。
陽光竟四溟,敲石安所施。
鎩羽集枯乾,低昂互鳴悲。
朔雲吐風寒,寂歷窮秋時。
君子尚容與,小人守兢危。
慘淒日相視,離憂坐自滋。
樽酒聊可酌,放歌諒徒為。
惜無協律者,窈眇弦吾詩。
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
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
齒疏發就種,奔走力不任。
咄此可奈何,未必傷我心。
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
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
但願得美酒,朋友常共斟。
是時春向暮,桃李生繁陰。
日照天正綠,杳杳歸鴻吟。
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
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
竄身楚南極,山水窮險艱。
步登最高寺,蕭散任疏頑。
西垂下斗絕,欲似窺人寰。
反如在幽谷,榛翳不可攀。
命童恣披翦,葺宇橫斷山。
割如判清濁,飄若升雲間。
遠岫攢眾頂,澄江抱清灣。
夕照臨軒墮,棲鳥當我還。
菡萏溢嘉色,篔簹遺清斑。
神舒屏羈鎖,志適忘幽潺。
棄逐久枯槁,迨今始開顏。
賞心難久留,離念來相關。
北望間親愛,南瞻雜夷蠻。
置之勿復道,且寄須臾閒。
南楚春候早,余寒已滋榮。
土膏釋原野,白蟄競所營。
綴景未及郊,穡人先偶耕。
園林幽鳥囀,渚澤新泉清。
農事誠素務,羈囚阻平生。
故池想蕪沒,遺畝當榛荊。
慕隱既有系,圖功遂無成。
聊從田父言,款曲陳此情。
眷然撫耒耜,回首煙雲橫。
西陸動涼氣,驚烏號北林。棲息豈殊性,集枯安可任。
鴻鵠去不返,勾吳阻且深。徒嗟日沉湎,丸鼓騖奇音。
東海久搖盪,南風已駸駸。坐使青天暮,小星愁太陰。
眾情嗜奸利,居貨捐千金。危根一以振,齊斧來相尋。
攬衣中夜起,感物涕盈襟。微霜眾所踐,誰念歲寒心。
旭日照寒野,pL斯起蒿萊。啁啾有餘樂,飛舞西陵隈。
迴風旦夕至,零葉委陳荄.所棲不足恃,鷹隼縱橫來。
獸之窮,奔大麓。天厚黃德,狙獷服。甲之櫜,弓弭矢箙。
皇旅靖,敵逾蹙。自亡其徒,匪予戮。屈rH猛,虔慄慄。
縻以尺組,啖以秩。黎之陽,土茫茫。富兵戎,盈倉箱。
乏者德,莫能享。驅豺兕,授我疆。
稍稍雨侵竹,翻翻鵲驚叢。
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風。
積霧杳難極,滄波浩無窮。
相思豈雲遠,即席莫與同。
若人抱奇音,朱弦縆枯桐。
清商激西顥,泛灩凌長空。
自得本無作,天成諒非功。
希聲閟大朴,聾俗何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