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茫茫。深可悲伤。个风风、稍悟真常。衣冠不整,俗业消亡。乃了真功,忘彼我,没参详。身入圆光。宝现嘉祥。瑞烟笼、七朵莲芳。重开玉蕊,复结银霜。透太虚中,无衰老,永清凉。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额
却说双龙之北,屏风岛南,玉带洲对岸,有大沙一片,名广漠洲。其上不产他物,惟长青草,质坚叶茂,四季皆青。海中有马,常食息于此洲上。其足如鸟,胁间有四翅、二翅不等,二翅者良。惟腮下有毛肉,浑身俱系鳞甲,其厚过于鲮鲤,而坚如钢铁,刀斧莫能伤;登山陟岭,超跃稍缓,渡水行莎,速倍于飞。然最难驯,断缰食鞯,至死不受羁绊。千百为群,行止眠食,皆随老马。老马最淳,不能啮草,惟食粟黍。欲得马者,先以熟豆粟黍,置于沙上蹄迹多处,老马寻到食时,就而系之,群驹尽受鞍勒,跨老马渡水,群马皆从;不用时,释放于沙洲,无刍牧之费,而获驰负之用。双龙邀劫他岛,侵犯浮石、浮金,皆恃此马。
双龙岛主姓童,名体仁,与浮金约结议定,军需办齐,便令元帅铁鹞带领军土,往北沙收马,令兄弟童深仁料理国事。铁鹞往守五天,收得老马十三匹,群驹随行,带回查点,共计七千余匹,俱加鞍辔衔勒,教习训良。分为三阵,使铁鹞领马军三千为前锋,先渡海洋,登岸结阵;随后童体仁自领马军二千、步军五千为中军;令相国石犴领马军二千、步军三千为后阵。循环搬运,游渡过海,杀向浮石来。
上岸便系新沙城,又名新岸。城内守将廉能,系国舅廉勇的堂兄,当时闻信,意欲携眷运囊而走。副将赵世基、谈古谏道:“双龙恃骑而来,利于野战,不利于攻打。今城内粮草有余,兵将不缺,以理势而论,均属可守。如弃而走,彼骑疾追,安能保全!”
廉能道:“吾原不知文书,未习弓马,蒙国舅舍弟恩典,以此地方户殷粮广、事简无差美缺奏授,实为我贫。任此三年,除馈送之外,仍稍有积蓄,若兵围日久,城中用度不敷,吾之所有,岂能保得?则三年辛苦,俱归乌有!今车骡已驾,决意行矣。二位年富力强,不似吾之衰弱,正当建功立名,他日平定,记叙守城,吾断不分功赏!”
说毕,以双手掩耳,向后跑去。赵世基、谈古犹立堂上,待其出来再劝。
忽见军士报道:“廉大夫带兵三千,护卫出西门去了!”
二将大惊道:“城内只得三千兵,今俱带去,只好以忠义鼓励百姓。”
乃亲身劝谕众民,分地派守。
廉能出城,行得十余里,后面铁鹞探知追来,放马冲突,兵将尽行窜逃;落下廉能并妻妾子女、妓婢僮仆九十余口,并货五十车,百二十犊。铁鹞绑起众口,驱来新岸城下,喊道:“若献城池,先以人口货物为酬,仍使二位将军镇守。”
赵世基答道:“廉大夫不出,则为城主,军民将官均遵号令,今既弃众奔走,与军民便无干涉,吾须与此城俱碎,欲降不可得也!”
铁鹞见计无用,将所获解归营内,议道:“新沙城高而坚,赵、谈二将守备,智略有余。不如舍之而去,设营提防便了。”
童体仁道:“彼恃城而守,安敢轻出?先锋之言是也。可将廉能父子妻妾,分作三处以诱敌。”
铁鹞得令,将廉能槛于前营,妻子置于后营,妓妾置于中营,过新沙,直到古岸来。
城内守将,姓贺名德,同副将苟新、郎费、牛信、毛广等同守。这古岸,系东北大城,管辖二十三处粮饷。贺德之妻,乃廉能亲妹,缘此开得美任。当下铁鹞将廉能推到城下,如说新沙说法。贺德对众道:“廉能既系国戚,有失救援,须于廉妃面上不好看。莫若权且假降,得回廉大夫,另作计较。”
牛信道:“不可!此乃敌人诱我之计,我降,他则踞城,我等同于廉能,焉得由自主张,另作计较乎!”
忽闻屏风后喊道:“言此者,可斩也!”
只见转出妇人来,却系贺夫人廉氏。众将趁跄向前,牛信也随众施礼。夫人问贺德道:“尔这美缺,因何而得?我只有这个哥哥,今不救援,或有死亡,叫我再从何处得哥哥来!虽失此城,亦无关紧要。”
贺德道:“夫人所谕是也。”
牛信忿然道:“国家城池,岂可缘降将而轻送与敌人?小将宁死不从!”
廉夫人道:“尔既为将,自能力战夺回,如无武艺,休开鸟口!”
苟新问道:“将军可能出战?”
牛信道:“为将不能战,难道单受俸禄么!”
贺德道:“将军若夺得廉大夫全家回城,我自代向夫人说,升官添禄。”
牛信道:“谁要添禄升官?只要销得主上平日恩养罢了!”
愤愤出衙,提鞭跨马,开门出城。
铁鹞列阵在前,见牛信杀来,令副将白雕接战,使两口钢刀,骤马迎上。牛信挥鞭,斗到五合,卖个破绽,使鞭虚盖下去,白雕旋身得空,飞速将双刀从中劈入;牛信提鞭,从旁挑起,正中双腕,刀落于地。白雕欲走,转马不及,遭牛信钢鞭击下,将项打折,死于非命。铁鹞大惊,道:“浮石那有五合杀我骁将之人!”
飞使双挝,催马接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元凤挺堰冲来帮助,牛信想:“战不下铁鹞,又有将到,料难取胜。”
架挝便走。元凤不舍,加紧赶追。牛信将到吊桥,见来得近切,左手拿着双鞭,右手向怀中取得金团,从左胁下发出,元凤连忙躲闪,已中鼻梁,翻身落地。铁鹞望得,大怒道:“何物匹夫,伤吾两员副将!”
加鞭赶来。
牛信已到濠边,见门紧闭,连喊:“开城!”
苟新凭女墙问道:“廉大夫全家可曾夺回?”
牛信道:“未曾。”
苟新道:“既未夺回,又杀彼爱将,必至加怒而伤廉国舅,使贺大夫如何对夫人?此咎谁任!今大众家室尽在城内,俱愿献降。将军妻子不在此地,请寻他路建功罢!”
牛信道:“汝等不见廉能样子么?”
郎费道:“廉国舅是选而被获,而我等是诚心归降,岂可同言而语?”
牛信听得,气塞胸膛,铁鹞又已追到,乃使鞭杀回。战有十余合,料不能胜,复虚击双鞭,见西边军马多,即冲往东方,突围而出。
行有四十余里,马步迟缓,腹中亦饥,望有村庄,思量借食借料。及行入后,却见尸横满路,鸡犬无声。正在凄惨之际,忽有大队车马冲到,为头将官名唤乌鹏,看得牛信,持矛便刺。牛信正没好气,舞鞭斗住,退出村庄。乌鹏只道牛信武艺低微,见着破绽,飞矛抢人。牛信隔开,使鞭横飞击去,打伤左额,目珠突出,收回丝绦,赶上加鞭,结果性命。后面童体仁军到,见死了乌鹏,怒挥双斧砍来。牛信提鞭再战,四面俱系双龙兵将,牛信马倒,腹饿力竭,正遭童体仁劈死。可怜好员忠心勇将,毙于非命。
童体仁领兵前进,铁鹞飞报:“已得古岸。”
童体仁驰到,贺德等出城,顶香跪迎。童体仁下骑扶道:“寡人断不失信,必令你们亲眷完聚。”
贺德等称谢。石犴后军亦到,随着进城。
令将廉能放出,交与贺德,问道:“此去到柘磊关,都系大夫管辖么?贺德道:“管辖止于柘藤林之东,柘磊关今为柘藤林,即属乌枫岭管辖。”
童体仁道:“这里到柘藤林,有几座城池,可须用兵?”
贺德道:“此去有三座城池,乃东冈、中冈、西冈三邑。东西二冈,俱系下官保举的人,呼之即至。中冈守将,名唤苏于,性情古板,须要用兵。”
石犴道:“也不须用兵,可将兵符调苏于来此救应,使得埋伏半路,得彼出时,先收其军,城中无主,蔑不破矣!”
童体仁大喜。贺德慌将兵符交出,石犴使郎费持往中冈,令铁鹞率士伏于东冈两旁。
却说中冈守将苏于,接到兵符,又是郎费赉来,如何不信?留兵五百,令副将信定守城,自点马兵五百、步兵五百,赶奔救应。行出东冈,只见右边坞内兵马冲来,苏于领骑迎敌;左边又有大队杀到,后面步军那里抵得住,尽遭蹂践。苏于挥刀,砍翻甚众。铁鹞迎上,双挝将苏于打落尘埃,引兵直到中冈招降。信定审看铁鹞,暗使弩箭,正中坐骑左目,立即倒地。铁鹞怒道:“无马就不能破么!”
举步飞舞双挝,见城约高二丈有奇,借势跃到城上的女儿墙,击死信定。郎费早已开门纳兵矣!
次日,铁鹞到柘藤林,柘藤林又名秋柘林,为古文峰塞之柘磊关,俱系大小鹅卵石隙内长成柘林秋藤。当下铁鹞见有兵在林内把守,再看延袤数十里,秋藤绕裹,柘树结成深林,系步兵之利也,不便于骑,令军士退回十里,屯扎营塞,飞报中军。童体仁先接东西二冈投降,又接中冈杀将得城报,使苟新守东冈,原守芦怀守西冈,郎费、毛广同守中冈。后接铁鹞屯扎秋柘林之报,乃连夜修书,差将官喜达报与浮金岛主。再将所得廉能、贺德私囊,使牙将林坚,带五百骑,驮回双龙。令将北沙之马,尽行收来备用。并把廉、贺夫妇四人带回,择便安置;子女妓妾,留于军中。
却说喜达扮作平人,日夜兼行,来到独锁渡营前,投进国书。牙将送人,浮金主看毕,召进营询问。喜达朝毕,详细奏上。浮金主大喜,赐宴,随即修书,赏赉遣回。遂问郎福厚道:“前日天印报来,已抵猿啼峡,今双龙又到秋柘林,而大兵反阻于此,倘二处有先到黄云城者,本国岂不为其所笑!”
朗福厚道:“待钱锐受任,催其速攻,感恩发奋,应无不尽力也!主上欲命白额虎召冠军来营,因双龙使到停住,今可召否?”
浮金主道:“孤正忘了,可速去召回。”
白额虎领命往前营,次日与冠军同到,浮金主命人。冠军进营朝罢,浮金主道:“可曾获得金城?”
冠军奏道:“前日阵上,正欲提取,为他将缠住,致被走脱。”
浮金主道:“可曾拿得他将?”
冠军道:“临阵期多斩杀,不暇生擒。”
浮金主道:“共得若干首级?”
冠军道:“击毙名将数十员,军士不计其数,首级未及割回。”
郎福厚在旁冷笑。浮金主道:“全无证据,凭何报功?”
冠军道:“杀敌乃为将之常,安敢居功?”
浮金主道:“公事如此,冠军己事可曾议定?”
冠军道:“什么己事?臣愚不知。”
浮金主道:“前日来书。”
冠军道:“前书系敌反问,愿主上详察。”
浮金主悻悻道:“我再不信,将来连浮金难姓田矣!”
冠军道:“主上何出此言?”
郎福厚接道:“并非主上多疑,已往根由,俱不得知,自书露后,疑窦隙开。昨复单身破阵,非恐信息败露,自往面议而何!”
浮金主道:“寡人相待不薄,如何遽尔负心至此!”
冠军笑道:“此非口舌所能明也!”
乃复行朝礼,谢恩道:“愿主上福寿无疆!”
又向东南三揖,呼道:“烛相国,知己恩相,不及面别了!”
然后除冠卸袍,向西稽首,哭道:“太祖、世宗、指挥哥哥,韩将借兵复仇,报国之志尚未得成,又误处于不可回中华之岛,生亦无益,愿相从于地下!”
拜罢大恸,起身收泪,对郎福厚道:“愿大夫善事主上,莫似不侯,有始无终。”
言毕,乃解衣袒出腹来,含笑对浮金主道:“请视臣心!”
说罢,引佩刀当中划下,弃刀,两手将肚皮扳开,肠胃滑而滚出,次后一个赤心露于胸口,仰后倒地。
旁边太医国万年忍不住道:“看这情形,岂系叛逆者?大敌在前,何处再得如此良将!”
浮金主愧道:“寡人生疑太重,失此股肱,诚为可惜。”
太医道:“犹可治也。”
浮金主道:“卿即速治。”
太医使取药囊,并将睡褥去絮,用麦麸纳入其中。
浮金主道:“如何无血?”
太医道:“怒极拥于肝经凝住,故无血出,若经溢流,则莫能止,便不可救矣!”
药物取至,先用凝血散掺肚皮刀口,挨上麦麸褥子,使人四角执定缓抖,再用药醋轻洒腹上,肠渐次收。
正救之时,只见二将闯入,除冠顿首道:“旧将杨善,金汤,昧死朝见,愿吾主千岁千千岁!”
郎福厚道:“汝等俱系逆臣羽党,擅敢闯入,意欲何为!”
金汤立起,指郎福厚道:“汝系负国的邪臣,误国的奸贼!谋杀良将,还骂谁为逆党!”
郎福厚叱两边侍卫道:“速拿二贼!”
侍卫齐上,杨善立起道:“诸位将军,请问系国家心膂,还系郎姓家人?我们人来,原系求死的。然冠军之忠勇,诸位皆知,安可令其死得不明不白!是以特为代辩清楚。今主上未曾发命,而郎贼叱拿,是无君也!郎贼奸臣无君,自遭天谴,诸位奈何随之,目无君上!”
众侍卫听了,视浮金主无言,俱退下去。
金汤道:“冠军军政最宽而极严,鸳鸯百姓樵彩,尽走东门,只有交战出兵,西门方开。内外穿梭巡逻,谯楼瞭望兵士,昼夜不断,外人安得入来,安得有书遗下?此系子贼串成奸计,造作伪书可知!若诬谋叛,更属荒唐!昔在聚囊山,擒住诸猛将,长驱入都,谁能阻截?乃拒而不攻;闻烛相国片言,即随归国。果有异心,不于彼时肆志,而乃于名分既定之后谋叛乎!此皆明白易见,非深隐难知者。冠军今日死,敌兵明日到矣!冠军心事不明,剖腹以表。今臣既白冠军忠勇,然于君前无状,法所当诛!”
乃拾起遗刀,向颈项横勒,持刀站住不仆,浮金主道:“烈士也!”
与杨善道:“汝勿如此!”
杨善奏道:“冠军未毕,臣何敢死!”
须臾,金汤血溢满地。浮金主问太医道:“可能救否?”
太医视道:“可救。”
扶卧下来,用凝血散敷定,血不渗溢,用鸡皮加药捆好。再来视冠军,肠已收荆浮金主道:“寡人有珍贝象皮散,敷之可不须缝。”
太医道:“烈士可用,冠军不可用。冠军乃怒极而剖,气仍结而未散,不缝恐舒发震裂,则莫能治。”
浮金主道:“烈士何以可用?”
太医道:“烈士满腔义愤,俱已畅吐,心无郁结矣,则其气顺,故无回怒,是以可用。”
乃取法制桑白皮药线,将两边缝合,再敷珍贝象皮散,复选兕革裹束,牛筋扎固,奏道:“五日不可移动,五日后不可闻金鼓声,静养四十九天,神完气旺矣。”
浮金主道:“待五天后,保护回国,方免金鼓之声。”
杨善谢恩道:“蒙主上爱恤如此,冠军虽死,亦无憾也!下臣看此形事势,危如累卵,愿速为防备。”
浮金主道:“今使钱锐权为先锋,罗、钟犄角,可以无虞。”
杨善道:“所虞正在此耳!子直同三人,皆系夤缘而进,间时承顺,伺候颜色,则似有才;使临大事,何能实际,必至败坏!罗、钟所领将士,皆冠军所练,应急收入前营,犹可抵敌二二三。”
浮金主允奏,差任环、宗旋召回罗多材、钟受禄两处军马,归前锋营。
再说第三日,金汤已经平复,冠军犹是昏昏沉沉。浮金主问道:“如此情形,系何道理?”
太医道:“冠军勇烈无比,恐其转动,不耐久卧,臣前饮以昏神酥骨散,故若困殆。随时调治,到四十九天,药性解去,自然精明。”
浮金主道:“使何人护送归国?”
杨善、金汤道:“小臣二人送去。”
太医道:“金将军伤虽完合,只能饮粥,犹不得烦劳,杨将军可以护送。”
浮金主道:“相国今到本章,再三言书是反间,切勿妄信,以伤股肱。前日剖腹,自然相国闻知,若不使得当时人员先为说明,相国闻得,必致急坏,又要絮絮叨叨,不肯休也。今使杨善往相国处报信,使金汤回鸳鸯城养玻三日后,再使白额虎带壮健五十名,服侍冠军归国。”
各人奉命而去。
却说裨将任环,奉命起身,次日到溪敕城外,撞见罗多材,宣浮金主命,召其领军兼行,赶回前营。罗多材接受毕,问:“有何事,恁的急切?”
任环道:“冠军气愤,破腹而死。今调钱锐作先锋!扬善奏钱锐不知兵法,二位大夫所领将士,皆冠军亲自拣练,应速召回前营,防备强敌。是以主上使小将来召大夫,使宗旋召钟大夫,可速赶回前营,小将复命去也。”
罗多材挽手道:“末将犹有俗务未了,屈将军缓住二天。”
任环道:“主上往复命,刻不容缓,谁敢逗留,干欺君之咎!”
罗多材道:“亦属郎、于二大夫之事。溪敕、鹭鸶,管辖多邑,库藏充盈,前破得时,查看细册,尚未齐全,多材到日,俱令更改复造,颇有余羡,将军跋涉劳苦,多材亦应尽情。”
任环道:“为大夫勉留半天,来日必须复命,可作速办理。”
多材乃带家丁进城。
任环在外营安歇,次日望多材不到,于营中散步,看见柳咏,问道:“尔可姓柳?”
柳咏向前打恭道:“正系柳咏,昔年曾蒙教训,至今感佩不忘。”
任环答礼道:“果然系柳生,今受冠军亲教,定然武艺高强。”
——原来任环系个教习出身,柳咏曾拜为师——当下答道:“虽蒙冠军训诲,奈咏愚蠢,有鼹鼠饮河之叹。敢问昨与罗大夫所言,死者系谁?”
任环道:“就系冠军,可惜了好个大豪杰!”
柳咏与任环问答,诸将土在下静听,闻得死者就系冠军,众人不待柳咏再问,俱拥上来道:“真的么?系怎样死法!”
任环道:“系气愤莫伸,剖腹而死,昨日亲目所睹,怎么不真!”
众将捶胸顿足,恸哭号天。秦吉含泪道:“此事皆由于朗、子商串谗死,今我等先到鸳鸯城斩子直之首,再往独锁渡杀郎福厚。”
龚奎道:“不可!似此举动,冠军之名,俱被带累矣!冠军平日教化之谓何?而乃称兵擅杀也!”
众将道:“龚大校所言虽是,今罗多材刻剥百姓,侵夺库藏,乌可随之,同受唾骂!冠军已故,奸臣在位,谁能保全?况以冠军之勋,尚遭屈死,我等安足道乎!”
龚奎道:“清君侧固不可,而与鄙夫同事亦不能,不如各散归田,以脱罪陷!”
众将道:“龚大校之言是也,我等带着糇粮,取路还家罢!”
同时收拾,将辎重等件丢下,向任环打一恭,顷刻散去。
罗多材收拾齐全,催着物件,同大夫郎紫出城,见个空营,并无将士,怒道:“我不在此,都往哪里去了?”
任环将情节说知,罗多材气得两眼发直。任环道:“事可办齐?小将不能再待了。”
多材道:“且请稍缓。这班逃散将士,到营务须奏明主上,尽行捕来枭示!”
与郎紫道:“烦大夫代雇车二百辆,夫八百名,立时俱要起程。”
郎紫道:“大夫之事,就系家叔之事,敢不遵命!”
这郎紫系郎福厚之侄,当时进城,传唤夫头,要急办车三百辆,夫一千二百名。车头禀道:“即刻办集不及。”
郎紫大怒,叱令重责五十。车头叩头求饶,两边衙役如凶神般,哪由分说,拖下打到三十棍,不闻声息,视之,已经死了。郎紫令用木杆挑于城外示众,使车夫知警。又唤车头伙计上来,吩咐立刻要齐。伙计禀道:“天色过中,拘集也难起行。明早齐全动身,上路赶紧,包不误事。”
郎紫道:“必须此刻令集,明晨发车。”
伙计禀道:“立刻要齐,只有加高工价,否则再打死百十个车头,徒然耽误工夫,也于事无益!”
郎紫道:“给加若干就是,何必多禀!”
伙计下去,加半倍车值,使人分头招马。两个时辰,俱陆续齐集营前,将公私物件分派装毕,黄昏散去。
次早齐来,多材叱令起行。众车夫道:“五更赶到,腹犹未及食,此去车重行迟,往返必要五天,家中俱须安顿,请将工价付清,以便赶办。”
多材怒道:“我行过若干城邑,哪处不系差派!此地要起价来,岂非反了!”
郎紫命左右将先开口的重打。左右动手,棍下无情,碰破头颅额角,血流满面。众车夫嗟怨嚎冤。
内有一个名唤杨初,见众人愤怒,便扬臂大声道:“本城一千二百人听着,我等原系浮石军民,因城被破,家室俱在于此,所以暂时归服。况冠军不但威重,而且惠抚待百姓,有恩无怨。想郎紫来到几时,今日差,明日派,百姓贫者怨,富者恨。兹因办事稍迟,则杖毙揭尸,不发工价,反打得伤损血流。众人家口嗷嗷,何能枵腹为奸臣办私!今去系饿死,不去系打死,进退可谓无门。诸位,这话可是不是!”
大众齐声道:“是,是!请示活路,俱愿听从!”
杨初道:“如今强兵猛将俱散,眼见浮金万难久留,我们先将两个民贼绑起,着五百人护送,往云平岭西庶长、古客卿处请功。余者同百姓守城,将车辆货物粮饷,收入用度不好吗?”
大众应道:“极好!我们先把这些狐假虎威、助奸害民贼鸟衙役家人打死,再绑二贼!”
罗多材、郎紫始听杨初所言,犹呼叱禁止,却无人睬他;及听得“绑送云平岭”,见势不好,便想走路。众人围住,哪里得出?任环掣刀欲砍溃围,杨初道:“任将军,尔与我们仇怨全无,同来的人,俱请带回。”
任环乃呼亲随同去。
罗、郎正在着急之际,大众齐声动手,将百余家丁衙役,打得糜烂。罗多材跪下叩头道:“愿将辛苦所得百余车宝货献上,求饶狗命!”
扬初道:“百姓宝货,在大夫处买得命?大夫所有宝货,原系我们百姓的,今只算还我们,归偿旧主,却买不得命!”
呼道:“兄弟们,可动手!”
众人应声争来,将罗多材、郎紫冠履衣裳剥下,只有裤子不脱,用草绳绑跪于车上。
扬初唤车头伙计道:“尔姓甚名谁?”
答道:“姓周名助。”
杨初道:“周助,尔同五百人,速解二贼同符印往云平岭。今任环回营,定有大兵前来,并请客卿发军遣将,守城应敌。”
周助领命,同众造饭食毕,起解罗、郎往云平岭。杨初使众人将车辆尽行推人城中,竖起浮石旗号,闭门以守。
周助行过半日,望见岭下有营,便令请人缓行,自己放步前进。遇见数骑冲到,而被带走;又闻营内鼓声骤起,军将如喷出迎。一个少年将官抱着双锤,勒住马道:“问他系何等人,后面有多少伙伴?”
巡骑让众人跪下去。将官道:“令起来说。”
周助躬身说明缘由,将左卫骁骑将军符印呈上。将官令巡骑道:“可将车上绑的人解下来,令众回城候赏。”
巡骑飞往吩咐,众车夫解下罗多材、郎紫。巡骑牵着罗、朗,随将官带周助人营。帐内坐有将军,略问几句,复令上岭。这将军系何舟。
何将军上岭,进营参毕,西庶长问道:“外边系什么人?”
何将军禀道:“系溪敕城百姓周助,擒解浮金左卫骁骑将军罗多材、城守大夫郎紫,前来报功。”
西庶长令人,卫士挟之而进。周助叩头,将“韩冠军激怒,剖腹而亡”,及“先调罗多材到鹭鸶等处分巡”、“龚奎等散去”、“多材要车夫,郎紫揭车头尸,不发工价,打伤众人。杨初激愤,放去任环,殴毙衙役及跟随,绑得两贼送到,请遣将发兵守城”的话,细细陈述。
西庶长道:“客卿言子邮难以立足,今果然矣,可惜了好个英雄!老夫没福,不能晤会。”
客卿道:“无妨。不佞看东边将星光暗而敛,推算子邮寿禄,犹未可量。请放宽心。”
西庶长道:“鄙意欲使信恒取鸳鸯,何舟取芙蓉,穆新已愈,令取青草。金城守溪敕,齐修曾有善政于鹭鸶,可取鹭鸶。诸要害大城既得,其余外州邑可渐次而收。不知高见,以为何如?”
客卿道:“庶长之论稳而迟。不佞视彼国无良将,可以险而求速。”
西庶长道:“客卿妙策,自然出老夫之上,请发遣可也。”
客卿乃取封函,令偏将卫仁,星夜驰往通明关,交平无累开拆;又将浮金兵符,飞颁龙逊。再令金城带裨将四员,领兵二千,由水蛇渡潜入石鼠谷,到百结关右带星峰下白鹿岩边,分布埋伏,探得动静,则展旗扬兵,放炮以惊之。令樊理同白交、甘淡,往水蛇渡夹塞,带兵五百,于葫芦卡边獾子洞山间埋伏,“冠军重伤,必先回国,仔细探清,出军抢夺。如得冠军则赶赴汊口,将人交与邢贯,再雇船直放出洋,溯上交渡律。须隐而不露,连夜袭取品字城,只须得一坚守,以破其胆,自有兵接应。”
三将得令去讫,乃令何舟同裨将余无能,拨塞过滥柿河,于古树冈屯扎;令信恒拔塞前进,于鸳鸯城东左畔莲蓬墩下塞;令周助赍符加杨初为下大夫,守溪敕,周助为副。又令山盈近前耳语,山盈点头,领命而出。发付已毕,自带将官十员、狼头虎翼兵五百名告别,往信恒营内驻扎。
西庶长问道:“今有兵而不取城,却使屯扎于野。杨初本系小卒,客卿并无半面,骤授下大夫之职,而令为守。皆老夫所未解。”
客卿道:“今城多兵少,攻则死伤不免,今置于要地而惊恐之,彼无战心,内身生变。杨初虽素微贱,观其言动,似可任托。况浮金各处,近日皆以多盘剥少爱惠,民穷士怨,特赏杨初,以励其余,诸城必多效之而起者,是用一个,胜于数万师也!子邮先后共练兵士二万有余,百十员将校,今虽兵散五千,将失其半,犹多能战者,今不佞纯用攻心之法,使彼自乱,诸险可不攻而复也。”
西庶长道:“果然看得透,拿得稳,国运应昌,可喜可喜!请先生起驾,老夫坐听好消息也!”
不说客卿选锋士卒往信恒营内。再说浮金主三日后,命白额虎保护冠军回国。太医将应用药物,各就各包标明,逐时换服汤饮等项,交付白额虎收清。使办软舆,选壮健收拾,次早起程。
这白额虎,原与柏彪沾亲,夤缘升至裨将。柏彪夫妇远窜,大失倚靠,恨冠军入骨。今差彼护送,又受郎福厚吩咐,便思乘机代拍彪父子报仇,以结郎大夫之欢。当日过独锁渡,凡冠军要茶不与茶,要汤不与汤。来到束腰镇,壮健禀道:“过此镇,要到百结关下,方有食卖,请在此打尖罢。”
白额虎道:“我不饥,尔们速吃速行。”
壮健齐打中伙,店主出迎道:“知将军歇马,早为备下洁净席面,名茶醇洒,精美荤素蔬肴。请略坐坐,以表小人以诚敬待诸位将爷,好饱餐趱行。”
白额虎见店主殷懃,下马入座,众军健俱于两旁饮食。
店主捧上名茶,白额虎取出腰内双箸,于杯内三搅再饮。店主自出牵马,往后槽喂料。白额虎叱道:“不必!”
店主见声色不好,站住道:“可放些水?”
白额虎道:“也不必!”
店主仍系篷内,回到厨边照应,自捧菜盘呈上。白额虎用箸翻搅再食。——原来此箸产于黄华岛,长叶修本,每根两枝,枯时收以为箸,其坚如铁,遇毒则软。白额虎于柏彪处得来,今恐路中有人暗算,故用之先搅而后饮食。当时持盏,忽然臭气冲出。店主怒道:“有贵人在此,如何不洁净?快焚好香来,解此臭秽!”
只见里面捧着火盘,羽腾袅袅,四围旋行布散,众军停箸迎嗅。白额虎喊道:“好大胆也!”
掩鼻奔出上骑,欲回独锁渡。见个大汉从巷内转出,手持钢鞭,喊道:“哪里走!”
白额虎带转马头,加鞭往葫芦卡逃走,那大汉追赶不上,始行站住。心中好生疑惑。只见路旁几个军士,是本国章号,牵着战马,在涧边放水。白额虎问道:“过来西边,系甚地名?”
军士道:“我们浮金新来的,却不知得。将军尊姓大名,何故如此慌张?”
白额虎道:“我乃裨将白额虎是也。因奉差护剖不死的冠军回国,到前面镇市,见店主人殷懃,细看饮食内却无毒药。后焚散魂香出来,幸未中毒,又遇大汉追逐,不解系什么缘故?”
军士问道:“什么散魂香?”
白额虎道:“我曾见过此香,乃无毒岛所产,其烟结成百毒之形,人人鼻中,魂魄俱散,不能动弹。先时店内焚出之香,俱系蛇虫禽兽之状,所以掩鼻而逃。”
军士道:“大汉系什么人?将军如何不擒拿他?”
白额虎道:“我哪知大汉系什么人?因见毒香,掩鼻匆忙,忘携兵器,将何抵敌!”
军士道:“冠军哩?”
白额虎道:“此刻还能管他?”
军士道:“生死虽不管他,若系失去,将何缴令?此坞中有兵,乃奉郎大夫将令,屯扎伺候,以备非常。将军遇此急事,正好率领前去。”
白额虎道:“如此却妙也!省得我到岭上。尔们可同进坞,发兵剿擒,获贼自有重赏!”
军士道:“小人引路,将军随来。”
白额虎跟入,转过山湾,军士站住,指道:“里面便是,将军自请。”
白额虎策马进口,见有数百军士,细看却系浮石字号,心内吃惊。不防背后流星链锤,将马脚打折。正要跌倒,白额虎趁势翻身立定,肩上又着一锤,接得铁链,彼此争夺。坞内将官已经冲到,两把钩镰枪齐上,拦隔不及,腿上中钩,被拖落地。军士上前绑起。
原来虚中镇店主,便是扈搏;巷内赶来大汉,便是铁柱;坞内两个使钩镰枪的,便是白交、樊理;使流星锤诱入的,便是甘淡。当时擒住白额虎,白交问甘淡道:“探得冠军如何?”
甘淡道:“这是护送冠军的将官,名唤白额虎,行到束腰镇,被人使毒烟迷住。冠军不知若何。”
白交道:“这定系客卿埋伏的,我们且解这厮到镇上,看看确否。”
樊理道:“是。”
三将带军士出坞,来到虚中镇,户闭门关,并无人影。白交查清店面,命破而入,内有数十壮健,东倒西歪,睡于地上。白交出门察看,不见形迹。闻西南边有喊杀声音,同樊理加鞭向前。转过庄子,见人丛聚围斗,料系邢贯,喊道:“邢将军,樊理等到也!”
双枪分左右,挑拨敌军,纷纷落马。杀人里面,不见邢贯,却系铁柱,率兵尽力格斗。白交大呼道:“铁将军,大军到也!”
敌将闻呼,手中略松,为铁柱加鞭打死;白交、樊理又挑倒数人,后面甘淡领军士亦俱赶到。浮金兵将四散奔逃,樊理、甘淡随着追杀。
白交下马问道:“铁将军,可曾夺得冠军?”
铁柱道:“自店中熏倒众人,偏那护送的鸟将官狡猾,迫拿不及。我们即令抬软舆,赶寻汊口。不期浮金游军自后追来,马强人壮,恐被人夺,令扈搏先送上船,我抵死拦住。若非三位将军来得快,几丧性命!可同上船看看。”
白交道:“护送的将官名白额虎,现擒在此,请带回国。我们仍奉有令出洋,不奉陪了。”
铁柱道:“出洋亦须船只,今莫分散,同到汊口看看,顺便雇用,岂不更好!”
樊理、甘淡亦俱回来,仍同铁柱到汊口。
只见船只纷纷开过对岸,铁柱招呼,有只中号航舫摇将过来,头上站着邢贯。铁柱道:“幸得三位将军齐到,杀散敌兵。”
邢贯道:“客卿安顿不差,末将先令扈搏送冠军到船上,便放于下汊口,看动静。我们此船,系另雇者。”
白交问道:“此处有得雇么?”
邢贯道:“对岸要多少?俱系同行很熟的。因近日郎大夫添设关口,众户聚此商量,包利免关。”
铁柱道:“既有包利,何必免关?”
邢贯道:“将军不知,正税易办,胥役无厌,还系包的好。”
樊理道:“铁将军缘何在这里?”
铁柱道:“奉命邀截,只道敌将走了,不料三位将军擒获。”
白交向邢贯道:“邢将军,烦代雇十号洋舰,上交渡津,该值若干,如数给发。”
邢贯道:“不须多值。他们虽系浮金商船,今见关役狐假虎威,勒索加税,利息全无,心恨郎贼,俱祷诅待他兵败,好作生涯。”
白交道:“如常给他。”
邢贯用手连招,诸船齐放过来。邢贯雇定十只。众军搬毕,铁柱令放到汊口,扈搏等却缆于口外。铁柱、邢贯,并将白额虎抬过,捺入舱底,一齐放行。
次日,到蜒蚰渡,白交、樊理、甘淡别了,仍往下放。铁柱、邢贯便过蜒蚰渡。这渡两边,俱系大石,中间虽有丈余阔的沟,下面却有无数石限,常搁船底。凡载稍重,则须将货物尽搬于后舱,船头高起,过过石限;复将货物搬于前面,将头压低,船尾方得过来。如此数十次,始出石拱。今装的系人,各自行动,不须搬移,半个时辰,也就过了。
原来此河自发源起,至乱石岛,迤逦数千里,中间俱有石埂不断,其坚过钢铁,或聚或散,磊磊相连。上流河窄,可渡之处犹多。自老鹤城下,只有三处缺陷可渡。上系水蛇渡,中系独锁渡,下系蜒蚰渡,各相去四五百里。除此三处,余俱隔着石埂,直到洋口。凡欲渡之处,石埂两边,各设船只,须作两节过。
铁柱等到蜒蚰渡西,将抢来的行李囊箱开看,见内中有珍有贝,又有数十包子,俱标着日时。铁柱不识,邢贯道:“问舱底这厮便知!”
军士揭开舱板,取起白额虎,铁柱叱道:“尔这厮,这些纸包,系哪里诈来者?”
白额虎道:“乃太医交付,逐日逐时调治冠军的。”
邢贯检道:“昨夜今早,如何不用?”
白额虎道:“失记了。”
邢贯见包上面俱注着煮煎引用,忙令军士攒火,指白额虎道:“尔这瘟鸟,险些害我性命!”
铁柱问道:“怎么讲?”
邢贯道:“客卿有令,冠军若有失调,惟小将是问,以军法从事!”
扈搏道:“定因他杀害将士太多,医养好了,缓缓处治。”
铁柱道:“大约是的。”
谈谈说说,不觉放下三百余里。稍公道:“进口了。”
将船湾下,取出篙杆,装起橹浆。铁柱令军士内未受伤者,分作三班,帮添换纤。水急人多,逆行不觉其缓。扈搏道:“明日中时,即可到关。”
邢贯道:“似此方免违限。”
次早,正赶行时,只见上流数船冲下,用挠钩搭住,喊道:“得了也!”
铁柱、邢贯、扈搏各携兵器,奔出舱来。正是:功成赶奔回关急,路通邀拦迎斗忙。
不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女真即古肃慎国也,东汉谓之挹娄,元魏谓之勿吉,隋唐谓之靺鞨。开皇中,遣使贡献,文帝因宴劳之。使者及其徒起舞于前,曲折皆为战斗之状。上谓侍臣曰:“天地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其属分六部,有黑水部,即今之女真。其水掬之则色微黑,契丹目为混同江。其江甚深,狭处可六七十步,阔处百余步。唐太宗征高丽,靺鞨佐之,战甚力。驻跸之败,高延寿、高惠真以众及靺鞨兵十余万来降,太宗悉纵之,独坑靺鞨三千人。开元中,其酋来朝,拜为勃利州刺史,遂置黑水府,以部长为都督、刺史,朝廷为置长史监之。赐府都督姓李氏,讫唐世朝献不绝。五代时始称女真。后唐明宗时,尝寇登州渤海,击走之。其后避契丹讳,更为女直,俗讹为女质。居混同江之南者谓之熟女真,以其服属契丹也,江之北为生女真,亦臣于契丹。后有酋豪受其宣命为首领者,号“太师”。契丹自宾州混同江北八十余里建寨以守,予尝自宾州涉江过其寨,守御已废,所存者数十家耳。
女真酋长乃新罗人,号完颜氏。完颜犹汉言“王”也。女真以其练事,后随以首领让之。兄弟三人,一为熟女真酋长,号万户。其一适他国。完颜年六十余,女真妻之以女亦六十余。生二子,其长即胡来也。自此传三人,至杨哥太师无子,以其侄阿骨打之弟谥曰文烈者为子。其后杨哥生子闼辣,乃令文烈归宗。
金主九代祖名龛福,追谥景元皇帝,号始祖,配曰明懿皇后。八代祖名讹鲁,追谥德皇帝,配曰思皇后。七代祖名佯海,追谥安皇帝,配曰节皇后。六代祖名随阔,追谥定昭皇帝,号献祖,配曰恭靖皇后。五代祖孛堇名实鲁,追谥成襄皇帝,号昭祖,配曰威顺皇后。高祖太师名胡来,追谥惠桓皇帝,号景祖,配曰昭肃皇后。曾祖太师名核里颇,追谥圣肃皇帝,号世祖,配曰翼简皇后。曾叔祖太师名蒲刺束,追谥穆宪皇帝,号肃宗,配曰静宣皇后。曾季祖太师名杨哥,追谥孝平皇帝,号穆宗,配曰贞惠皇后。伯祖太师名吴刺束,追谥恭简皇帝,号康宗,配曰敬僖皇后。祖名旻,世祖第二子,咸雍四年岁在戊申生,即阿骨打也。灭契丹,谥大圣武元皇帝,号太祖。同母弟二人,长曰吴乞买,次曰撒也。阿骨打卒,吴乞买立,更名晟,谥文烈皇帝,号太宗,配曰明德皇后。今主名亶,阿骨打之孙,绳果之子。绳果追谥景宣皇帝,亶之配曰屠姑坦氏。
阿骨打八子,正室生绳果,于次为第五,又生第七子,乃燕京留守易王之父。正室卒,其继室立,亦生二子,长曰二太子,为东元帅,封许王,南归至燕而卒。次生第六子曰蒲路虎,为兖王、太傅、领尚书省事。长子固碖力本切,侧室所生,为太师,凉国王,领尚书省事。第三曰三太子,为左元帅,与四太子同母。四太子即兀术,为越王,行台尚书令。第八子曰邢王,为燕京留守;打球坠马死。自固碖以下皆为奴婢。绳果死,其妻为固碖所收,故今主养于固碖家。及吴乞买卒,其子宋国王与固碖、粘罕争立,以今主为嫡,遂立之。
吴乞买,乙卯年卒。长子曰宗磐,为宋王、太傅,领尚书省事,与滕王、虞王皆为悟室所诛。次曰贤,为沂王,燕京留守。次曰滕王、虞王。袁王撒也,称揞邬感切板揞板,彼云大也孛极烈,吴乞买时为储君,尝谋尽诛南人。
闼辣封鲁王,为都元帅,后被诛。其子太拽马亦被囚,因赦得出。庶子乌拽马名勖,字勉道,今为平章。
粘罕者,吴乞买三从兄弟,名宗干,小名乌家奴,本曰粘汉,言其貌类汉儿也,其父即阿卢里移赍。粘罕为西元帅,后虽贵,亦袭父官,称曰阿卢里移赍孛极烈都元帅。“孛极烈”,彼云“大官人”也。其庶弟名宗宪,字吉甫,好读书,甚贤。
悟室者,女真人。“悟”作“邬”音,或云悟失,名希尹,封陈王,为左相。诛宋、兖,滕、虞凡七十二王,后为兀术族诛。
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真破陕,悉徙之燕山、甘、凉、瓜、沙。旧皆有族帐,后悉羁縻于西夏,唯居四郡外地者,颇自为国,有君长。其人卷发深目,眉脩而浓,自眼睫而下多虬髯。士多瑟瑟珠玉,帛有兜罗绵、毛鬤、狨锦、注丝、熟绫、斜褐。药有腽肭脐、硇砂。香有乳香、安息、笃耨。善造宾铁刀剑、乌金银器。多为商贾于燕,载以橐驼过夏地,夏人率十而指一,必得其最上品者,贾人苦之。后以物美恶杂贮毛连中,毛连以羊毛缉之,单其中,两头为袋,以毛绳或线封之。有甚粗者,有间以杂色毛者则轻细。然所征亦不赀。其来浸熟,始厚赂税吏,密识其中下品,俾指之。尤能别珍宝,蕃、汉为市者,非其人为侩则不能售价。奉释氏最甚,共为一堂,塑佛像其中,每斋必刲羊,或酒酣以指染血涂佛口,或捧其足而鸣之,谓为亲敬。诵经则衣袈裟,作西竺语,燕人或俾之祈祷,多验。妇人类男人,白晢,着青衣,如中国道服。然以薄青纱幂首而见其面。其居秦川时,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其在燕者皆久居业成,能以金相瑟瑟为首饰,如钗头形而曲一二寸,如古之笄状。又善结金线相瑟瑟为珥及巾环,织熟锦、熟绫、注丝、线罗等物。又以五色线织成袍,名曰“克丝”,甚华丽。又善捻金线别作一等,背织花树,用粉缴,经岁则不佳,唯以打换达靼。辛酉岁,金国肆眚,皆许西归,多留不反。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嗢熟者,国最小,不知其始所居,后为契丹徙置黄龙府南百余里,曰宾州。州近混同江,即古之粟末河黑水也。部落杂处,以其族类之长为千户统之。契丹、女真贵游子弟及富家儿月夕被酒,则相率携尊,驰马戏饮。其地妇女闻其至,多聚观之。闲令侍坐,与之酒则饮,亦有起舞歌讴以侑觞者,邂逅相契,调谑往反,即载以归。不为所顾者,至追逐马足不远数里。其携去者父母皆不问,留数岁,有子,始具茶食、酒数车归宁,谓之拜门,因执子贌之礼。其俗谓男女自媒,胜于纳币而昏者。饮食皆以木器,好置蛊,他人欲其不验者,乃三弹指于器上,则其毒自解,亦间有遇毒而毙者。族多李姓,予顷与其千户李靖相知。靖二子亦习进士举,其侄女嫁为悟室子妇。靖之妹曰金哥,为金主之伯固碖侧室。其嫡无子,而金哥所生今年约二十余,颇好延接儒士,亦读儒书,以光禄大夫为吏部尚书。其父死,托宇文虚中、高士谈、赵伯璘为志,高、宇以赵贫,命赵为之,而二人书、篆其文、额,所濡甚厚。曾在燕识之,亦学弈、象戏、点茶。靖以光禄知同州,冒墨有素,今亡矣。其论议亦可听,衣制皆如汉儿。
渤海国,去燕京、女真所都皆千五百里,以石累城足,东并海。其王旧以大为姓,右姓曰高、张、杨、窦、乌、李,不过数种。部曲、奴婢无姓者皆从其主。妇人皆悍妒,大氐与他姓相结为十姊妹,迭稽察其夫,不容侧室及他游,闻则必谋置毒死其所爱。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觉者,九人则群聚而诟之。争以忌嫉相夸,故契丹、女真诸国皆有女倡,而其良人皆有小妇、侍婢,唯渤海无之。男子多智谋,骁勇出他国右,至有“三人渤海当一虎”之语。契丹阿保机灭其王大諲撰,徙其各帐千余户于燕,给以田畴,捐其赋入,往来贸易,关市皆不征,有战则用为前驱。天祚之乱,其聚族立姓大者于旧国为王,金人讨之,军未至,其贵族高氏弃家来降,言其虚实,城后陷。契丹所迁民益蕃,至五千余户,胜兵可三万。金人虑其难制,频年转戍山东,每徙不过数百家,至辛酉岁尽驱以行。其人大多富室,安居逾二百年,往往为围池,植牡丹多至三二百本,有数十干丛生者,皆燕地所无,才以十数千或五千贱贸而去。其居故地者令归契丹,旧为东京,置留守,有苏、扶等州。苏与中国登州青州相直,每大风顺,隐隐闻鸡犬声。阿保机长子东丹王赞华封于此,谓之人皇。王不得立,鞅鞅,尝赋诗曰:“小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当乡人,从此投外国。”遂自苏乘筏浮海归唐明宗。善画马,好经籍,犹以筏载行。其国初仿唐置官司,国少浮图氏,有赵崇德者为燕都运,未六十余,休致为僧,自为大院,请燕竹林寺慧日师住持,约供众僧三年费。竹林乃四明人,赵与予相识颇久。
古肃慎城,四面约五里余,遗堞尚在,在渤海国都外三十里,亦以石累城脚。
黄头女真者皆山居,号合苏馆女真。合苏馆,河西亦有之,有八馆在黄河东,今皆属金人,与金粟城、五花城隔河相近。三城八馆旧属契丹,今属夏人。金人约以兵取关中,以三城八馆报之,后背约,再取八馆,而三城在河西,屡争不得。其一城忘其名。其人戆朴勇騺,不能别死生,金人每出战,皆被以重札,令前驱,谓之硬军。后役之益苛,廪给既少,遇卤掠所得复夺之,不胜忿,天会十一年遂叛。兴师讨之,但守遏山下,不敢登其巢穴。经二年,出斗而败,复降,疑即黄头室韦也。金国谓之黄头生女真,髭发皆黄,目精多绿亦黄而白多,因避契丹讳,遂称黄头女真。
盲骨子,《契丹事迹》谓之朦骨国,即《唐书》所谓蒙兀部。大辽道宗朝,有汉人讲《论语》至“北辰居所而众星拱之”,道宗曰:“吾闻北极之下为中国,此岂其地邪?”至“夷狄之有君”,疾读不敢讲,则又曰:“上世獯鬻猃狁荡无礼法,故谓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卒令讲之。道宗末年,阿骨打来朝,以悟室从。与辽贵人双陆,贵人投琼不胜,妄行马。阿骨打愤甚,拔小佩刀欲剚之,悟室急以手握鞘,阿骨打止得其柄,杙其胸,不死。道宗怒,侍臣以其强悍,咸劝诛之。道宗曰:“吾方示信以待远人,不可杀。”或以王衍纵石勒、张守珪赦安禄山终致后害为言,亦不听,卒归之。至叛辽,用悟室为谋主。阿骨打且死,属其子固碖善待之。
大辽盛时,银牌天使至女真,每夕必欲荐枕者。其国旧轮中、下户作止宿处,以未出适女待之。后求海东青使者络绎,恃大国使命,惟择美好妇人,不问其有夫及阀阅高者,女真浸忿,遂叛。初,女真有戎器而无甲,辽之近亲有以众叛,间入其境上,为女真一酋说而擒之,得甲首五百。女真赏其酋为阿卢甲移赍。彼云第三个官人,亦呼为相公。既起师,才有千骑,用其五百甲攻破宁江州。辽众五万御之,不胜,复倍遣之,亦折北,遂益至二十万。女真以众寡不敌,谋降。大酋粘罕、悟室、娄宿等曰:“我杀辽人已多,降必见剿,不若以死拒之。”时胜兵至三千,既连败辽师,器甲益备,与战,复克。天祚乃发蕃、汉五十万亲征。大将余都姑谋废之,立其庶长子赵王,谋泄,以前军十万降。辽军大震。天祚怒国人叛己,命汉儿遇契丹则杀之。初,辽制:契丹人杀汉儿者皆不加刑。至是摅其宿愤,见者必死,国中骇乱,皆莫为用。女真乘胜入黄龙府五十余州,浸逼中京。中京,古白霫城。天祚惧,遣使立阿骨打为国王。阿骨打留之,遣人邀请十事,欲册帝,为兄弟国及尚主。使数往反,天祚不得已,欲帝之,而他请益坚。天祚怒曰:“小夷乃欲偶吾女邪?”囚其使不报。已而中京被围,逃至上京。过燕,遂投西夏。夏人虽舅甥国,畏女真之强,不果纳。初,大观中,本朝遣林摅使辽,辽人命习仪,摅恶其屑屑,以“蕃狗”诋伴使。天祚曰:“大宋兄弟之邦,臣吾臣也,今辱吾左右,与辱我同。”欲致之死,在廷恐兆衅,皆泣谏,止枚半百而释之。时天祚穷,将来归,以是故恐不加礼,乃走小勃律,复不纳,乃夜回,欲之云中。未明,遇谍者言娄宿军且至,天祚大惊。时从骑尚千余,有精金铸佛,长丈有六尺者,他宝货称是,皆委之而遁。值天微雪,车马皆有辙迹,为敌所及。先遣近贵谕降,未复。娄宿下马,跽于天祚前曰:“奴婢不佞,乃以介胄犯皇帝天威,死有余罪。”因捧觞而进,遂俘以还。封海滨王,处之东海上。其初走河西也,国人立其季父于燕,俄死,以其妻代。后与郭药师来降,所谓萧太后者。
宁江州去冷山百七十里,地苦寒,多草木,如桃李之类,皆成园。至八月则倒置地中,封土数尺,覆其枝干。季春出之,厚培其根,否则冻死。每春水始泮,辽王必至其地,凿冰钓鱼,放弋为乐。女真率来献方物,若貂鼠之属,各以所产量轻重而打博,谓之“打女真”。后多强取,女真始怨。暨阿骨打起兵,首破此州,驯至亡国。辽亡,大实林牙亦降。大实,小名。林牙,犹翰林学士。虏俗大概以小名居官上。后与粘罕双陆争道,粘罕心欲杀之而口不言。大实惧,及既归帐,即弃其妻携五子宵遁。诘旦,粘罕怪其日高而不来,使召之。其妻曰:“昨夕以酒忤大人,大音柁。畏罪而窜。”询其所之,不以告。粘罕大怒,以配部落之最贱者,妻不肯屈。强之,极口嫚骂,遂射杀之。大实深入沙子,立天祚之子梁王为帝而相之。女真遣故辽将余都姑帅兵经略屯田于合董城。城去上京三千里。大实游骑数千,出入军前。余都姑遣使打话,遂退。沙子者,盖不毛之地,皆平沙广漠,风起扬尘至不能辨色,或平地顷刻高数丈。绝无水泉,人多渴死。大实之走,凡三昼夜始得度,故女真不敢穷追。辽御马数十万牧于碛外,女真以绝远未之取,皆为大实所得。今梁王、大实皆亡,余党犹居其地。
合董之役,令山西、河北运粮给军。予过河阴,县令以病解,独簿出迎,以线系槐枝垂绿袍上。命之坐,恳辞。叩其故,以实言曰:“县馈饷失期,令被挞柳条百,惭不敢出。某亦罹此罚,痛楚特甚,故不可坐。创未愈,惧为腋气所侵,故带槐以辟之。”
余都姑之降,金人以为西军大监军。久不迁,常鞅鞅。其军合董也,失其金牌。金人疑其与林牙暗合,遂质其妻子。余都姑有叛心。明年九月,约燕京统军反。统军之兵皆契丹人。余都姑谋诛西军之在云中者,尽约云中、河东、河北、燕京郡守之契丹汉儿,令诛女真之在官在军者。天德知军伪许之,遣其妻来告。时悟室为西监军,自云中来燕,微闻其事而未信。与通事汉儿那也回,行数百里,那也见二骑驰甚遽,问之曰:“曾见监军否?”以不识对。问为谁,曰:“余都姑下人。”那也追及悟室曰:“适两契丹云‘余都姑下人’,既在西京,何故不识监军?北人称云中为西京。恐有奸谋。”遂回马追获之,搜其靴中,得余都姑书曰:“事已泄,宜便下手。”复驰告悟室,即回燕,统军来谒,缚而诛之。又二日,至云中。余都姑微觉,父子以游猎为名,遁入夏国。夏人问:“有兵几何?”云:“亲兵三二百。”遂不纳。投达靼,达靼先受悟室之命,其首领诈出迎,具食帐中,潜以兵围之。达靼善射,无衣甲,余都姑出敌不胜,父子皆死。凡预谋者悉诛,契丹之黠、汉儿之有声者皆不免。
金国旧俗多指腹为昏姻,既长,虽贵贱殊隔亦不可渝。婿纳币皆先期拜门,戚属偕行,以酒馔往。少者十余车,多至十倍。饮客佳酒则以金银杯贮之,其次以瓦杯,列于前以百数。宾退则分饷焉,男女异行而坐,先以乌金银杯酌饮,贫者以木。酒三行,进大软脂、小软脂、如中国寒具。蜜袴,以松实、胡桃肉渍蜜和糯粉为之,形或方或圆或为柿蒂花,大略类浙中宝阶袴。人一盘,曰“茶食”。宴罢,富者瀹建茗,留上客数人啜之,或以粗者煎乳酪。妇家无大小皆坐炕上,婿党罗拜其下,谓之“男下女”。礼毕,婿牵马百匹,少者十匹,陈其前。妇翁选子姓之别马者视之,“塞痕”则留,好也。“辣辣”则退。不好也。留者不过什二三,或皆不中选,虽婿所乘亦以充数,大氐以留马少为耻。女家亦视其数而厚薄之,一马则报衣一袭。婿皆亲迎。既成昏,留妇氏执仆隶役,虽行酒进食,皆躬亲之。三年,然后以妇归。妇氏用奴婢数十户,奴曰“亚海”,婢曰“亚海轸”。牛马十数群,每群九牸一牡,以资遣之。夫谓妻为“萨那罕”,妻谓夫为“爱根”。契丹男女拜皆同,其一足跪,一足着地,以手动为节,数止于三。彼言“捏骨地”者,即跪也。
女真旧绝小,正朔所不及。其民皆不知纪年,问之,则曰:“我见草青几度矣。”盖以草一青为一岁也。自兴兵以后,浸染华风。酋长生朝皆自择佳辰,粘罕以正旦,悟室以元夕,乌拽马以上巳。其他如重午、七夕、重九、中秋、中下元、四月八日皆然。亦有用十一月旦者,谓之“周正”。金主生于七月七日,以国忌用次日。今朝廷遣贺使以正月至彼,盖循契丹故事,不欲使人两至也。
金国治盗甚严,每捕获,论罪外,皆七倍责偿。唯正月十六日则纵偷一日以为戏。妻女、宝货、车马为人所窃,皆不加刑。是日,人皆严备,遇偷至,则笑遣之。既无所获,虽畚微物亦携去。妇人至显入人家,伺主者出接客,则纵其婢妾盗饮器。他日知其主名,或偷者自言,大则具茶食以赎,谓羊、酒、肴馔之类。次则携壶,小亦打袴取之。亦有先与室女私约,至期而窃去者,女愿留则听之。自契丹以来皆然,今燕亦如此。
女真旧不知岁月,如灯夕,皆不晓。己酉岁,有中华僧被掠至其阙,遇上元,以长竿引灯球,表而出之以为戏。女真主吴乞买见之,大骇,问左右曰:“得非星邪?”左右以实对。时有南人谋变,事泄而诛。故乞买疑之曰:“是人欲啸聚为乱,克日时立此以为信耳。”命杀之。后数年至燕颇识之,至今遂盛。
胡俗奉佛尤谨,帝、后见像设皆梵拜。公卿诣寺,则僧坐上坐。燕京兰若相望,大者三十有六,然皆建院。自南僧至,始立四禅,曰“太平”、“招提”、“竹林”、“瑞像”。贵游之家多为僧,衣盂衣钵也甚厚。延寿院主有质坊二十八所。僧职有正、副判录,或呼“司空”,辽代僧有累官至检校司空者,故名称尚存。出则乘马佩印,街司、五伯各二人前导。凡僧事无所不统,有罪者则挞之,其徒以为荣。出家者无买牒之费。金主以生子肆赦,令燕、云、汴三台普度,凡有师者皆落发。奴婢欲脱隶役者,才以数千属请即得之,得度者亡虑三十万。旧俗奸者不禁,近法益严,立赏三百千,它人得以告捕。尝有家室则许之归俗,通平民者杖背流递,僧尼自相通及犯品官家者皆死。
蒲路虎性爱民,所居官必复租薄征,得蕃、汉间心,但时有酒过。后除东京留守,治渤海城。来令止饮。行未抵治所,有一僧以㮦柃瘿盂遮道而献,㮦柃,木名,有文缕可爱,多用为碗。曰:“可以酌酒。”蒲路虎曰:“皇帝临遣时宣戒我勿得饮,尔何人,乃欲以此器导我邪?”顾左右令洼勃辣骇,彼云敲杀也。即引去。行刑者哀其亡辜,击其脑不力,欲令宵遁而以死告。未毕,复呼使前,僧被血淋漓。蒲路虎曰:“所以献我者意安在?”对曰:“大王仁慈正直,百姓喜幸,故敢奉此为寿,无它志也。”蒲路虎意解,欲释之,询其乡,以渤海对。蒲路虎笑曰:“汝闻我来,用此相鹘突耳,岂可赦也!”卒杀之。又于道遇僧尼五辈共辇而载,召而责之曰:“汝曹群游已冒法,而乃敢显行吾前邪!”皆射杀之。
金国之法,夷人官汉地者皆置通事。即译语官也,或以有官人为之。上下重轻皆出其手,得以舞文招贿,三二年皆致富,民俗苦之。有银珠哥大王者,银珠者,行第六十也。以战多贵显,而不熟民事。尝留守燕京,有民数十家负富僧金六七万缗,不肯偿,僧诵言欲申诉。逋者大恐,相率赂通事,祈缓之。通事曰:“汝辈所负不赀,今虽稍迁延,终不能免,苟能厚谢我,为汝致其死。”皆欣然许诺。僧既陈牒,跪听命。通事潜易它纸,译言曰:“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动天以苏百姓。”银珠笑,即书牒尾,称“塞痕”者再。庭下已有牵拢官二十辈驱之出。僧莫测所以,扣之,则曰:“塞痕,好也,状行矣。”须臾出郛,则逋者已先期积薪,拥僧于上,四面举火。号呼称冤,不能脱,竟以焚死。
胡俗旧无仪法,君民同川而浴,肩相摩于道。民虽杀鸡,亦召其君同食,炙股烹䔕,音蒲,肉也。以余肉和藄菜捣臼中,糜烂而进,率以为常。吴乞买称帝亦循故态,今主方革之。
金国新制,大氐依仿中朝法律。至皇统三年颁行其法。有创立者率皆自便,如殴妻至死,非用器物者不加刑,以其侧室多,恐正室妒忌。汉儿妇莫不唾骂,以为古无此法,曾臧获不若也。
北人重赦,无郊霈。予衔命十五年,才见两赦:一为余都姑叛,一为皇子生。
盲骨子,其人长七八尺,捕生麋鹿食之。金人尝获数辈至燕。其目能视数十里,秋豪皆见。盖不食烟火,故眼明。与金人隔一江,常渡江之南为寇,御之则返,无如之何。
金国天会十四年四月,中京小雨,大雷震,群犬数十争赴土河而死,所可救者才二三尔。
政宣上帙十
起宣和四年九月二十七日癸未,尽十月二十日乙巳。
二十七日癸未辽人萧后遣使纳款奉表称臣。
封氏编年曰:萧后闻长胜军降甚惧召蕃汉百官议曰:大金人马已入奉圣州今。又易州高凤涿州郭药师归宋国步艰难宗社将倾今欲与卿等议其去就两国孰可倚者苟可托国吾将从之纳款臣属亦无恨也。。若使天锡有嗣断不干预只今事议去就,或谓金人方强宜附大宋百年信誓枳有后曰:二说皆可取遂遣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待制韩昉使本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言尚书都官员外郎张仅使金国皆奉表称臣。
萧后表曰:辽国太后臣妾萧氏言。盖闻溟海纳汙繄众流而毕会太阳舒照岂爝火以犹飞方天下之大同故圣人之有作拊心悼往饮泣陈辞伏念妾先世乘唐晋之季年割燕云:之外地暨逢圣运已受齐盟义笃一家誓传百禩孰谓天心改卜国步多艰先王遇板荡之馀励兴复之志始历推戴奄致沦沮爰属。
恂剺俾续礻仑祀常欲引干戈而自卫与社稷以偕亡伏念生灵重罹涂炭与其蹈执迷之咎曷。若为奉上之勤伏遇皇帝陛下四海宅心兆人为命敷文德以柔远奋武怒以训练时必将拯救黎元混一区宇仰承严命敢稽归款之诚庶保馀年犹荷永绥之惠今差永昌宫使萧容乾文阁直学士韩昉等诣阙奉表陈奏以闻臣妾萧氏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德兴元年九月初十日辽国太后臣妾萧氏上表。
二十九日乙酉取易州。
先是二十二日刘光世得宣司檄令应易州即遣别将冯宣庆以精骑五百夜趋易州僧明赞远迓王师具言已占据易州讫高凤与宣庆等共守回申都统司二十六日童贯移檄杨可世与刘光世合军兵共抚易州下涞水扶沟赴涿州与大军会禀延庆节制。且戒体国辑睦无得以私害公延庆可世素有隙忌娟略同可世部安肃兵驻军孤山与光世合发檄书复。又互争高下气相尚不服叱咄军中诪张有异论参谋宇文虚中与监军邓珪平之命分营凡三日至易州至二十九日副都统何灌日中持使节至易州城外太师高凤少卿王悰领军民僧道万人莫不感悦锣鼓香花迎劳王师是日入城抚定官民阅诸府库。
封氏编年曰:西路统制刘光世与契丹迎战於易州之南古燕城光世稍却易州人赵秉渊杀城中契丹疲军州人大悦,於是遣人迎王师纳款卫尉少卿王悰以城降。
涿易两州皆下百官诣紫宸殿称贺拜郭药师等官有差。
郭药师恩州观察使依旧知涿州军州事张令徽左武大夫洮州防御使刘舜臣武功大夫秦州防御使甄五臣武翼大夫怀州刺史赵鹤寿右武大夫恒州刺史龚诜赵拱韩璧并朝请朝散大夫直秘阁馀将校各有差令赵鹤寿敕告敕并犒物回令於十月一日与药师等来易州与大兵曾燕京所管三十馀处连乡兵五十馀万悉应王师以常胜军八千易州义兵五千并隶刘延庆前军为乡导仍自涿州屯泊於雄州。
郭药师者渤海之铁州人也。善战虏(改作辽)以为裨将领常胜军常胜军本谓之怨军辽人始以征伐女真为女真所败多杀其父兄乃立是军使之报怨女真。
故谓之怨军然怨军初未尝报怨每女真兵入则怨军从以为乱女真退则因而复服常以为苦天祚与群下谋杀怨军除其患故其中郭药师等反杀其首领而降都统萧干遂拜金吾大将军俾守涿州屡以胜我及九大王死萧后摄位药师知燕中势将亡遂决策首以涿州来降则常胜军实反覆之徒然虏(改作燕)中号健斗者也。其副曰:张令徽其下。又有四将号彪官每彪五百人则常胜军本二千人本朝收复之後因增至二万其後。又增号五万实燕人之先以城降者故朝廷宠异之。
十月一日丙戌郭药师来易州。
是日郭药师等以数骑来易州参副都统何灌犒劳讫俾赴宣抚司公参。
赵良嗣与乌歇(改作乌页)等赴金人军前。
燕云:奉使录曰:奉御笔处分由济南德博渡黄河过邢洺取井陉路至代州朝谷寨先是大金国主阿骨打(改作阿固达)已亲领兵甲数万初欲趋中京戏道中闻契丹主聚兵於五国崖亟领兵袭之八月十二日战於狗泊之地生擒契丹都统伪(删此字)驸马萧规天祚引数骑脱身遁去及夏国引兵数万袭天德军女真都元帅遣其偏将甯木割(改作尼楚赫)娄宿孛堇(改作罗索贝勒)统兵七千与夏人逆战於阿磨水夏人败走是时秋霖积潦山水适至河暴涨人马溺死者少右其数金人已再杀败契丹。又战败夏国兵骄气(改作气甚)锐所至杀掠无辜其下大厌之(删所至至此十一字)因秋成遂来傍边阿骨打(改作阿固达)屯奉圣州之东粘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屯应州之南甯木割(改作楚赫)娄宿(改作罗索)屯洪州之西牧马休兵请议事於朝廷。
茆斋自叙曰:是年八月宣司回军至河间府上委刘延庆都统陕西大集兵力谋复燕仆时随宣司在河间窃闻延庆与幕府议持重不可进兵使女真军马先入居庸关收下燕京然後多以岁币赎之此为万全仆以为。若使女真入关後必轻侮(删此字)中国为患甚大用兵务在神速遂条论利害上宣司言不使女真入关其利有五使之入关其害有六九月尚书省经抚房劄子(王黼当笔将枢密院应於边路务军事尽隶所置经抚房施行枢密院不得预)差马扩充奉使大金国使副前去济南府已来等候国信使赵良嗣同取登州海路前去奉使仍充送伴大金国通议使副(金人缘曷鲁大迪乌之回疑我有谋。又自以已不报师期一面进兵取大辽中京据山後地土闻南朝委童贯举三路大兵趍燕地遂遣徒姑旦乌歇高庆裔等来使以修好。
为名。且以窥觇我也。
注曷鲁改作赫噜徒姑旦改作图克坦乌歇改作乌页)至青州奉御笔据代州奏按报阿骨打(改作阿固达)巳到奉圣州(在云:中府之东乃唐新州契丹改作奉圣州)仰赵良嗣马扩送伴使人取代州路过界前去奉使(阿骨打。盖闻我军入燕境已数交锋虑我自取燕而已不得岁入故亲来以决机会注阿骨打改作阿固达)仆因询良嗣今次朝廷所遣奉使欲议何事良嗣出国书副本及御笔事目云:若本朝军马乘胜巳入燕京更不请大金人马过关如或未曾即请大金军马进於燕城之北本朝军马进於燕城之南依元约夹攻之仆抵掌大惊谓良嗣曰:金人方自以不报师期恐王师定燕之後守把关口彼不得岁入金币故遣使通议一则接续和议以邀岁币二则使来窥我动作趋向幸而彼未知吾种师道杨可世白沟小衄童宣抚气沮而退在我则当领彼来和之意固执前约姑与之言曰:南朝自闻贵朝举兵便发大兵相应夹攻盖昨来送曷鲁(改作赫噜)等还乃所以待回船来报师期不敢疑贵朝爽约但只猜度恐舟船海中阻风或别失误故不待报来遂急举兵於元约夹攻之说彼此别无违处既以此意答之仍亦步亦趋以此作国书须一面催督宣司进兵克期下燕以振中国之威平燕而和女真用绝日後轻侮之患可也。何得自示懦弱尽露腹心倾身倚以为助全藉彼兵直许之入关如此则大事去矣。日後窥伺侵凌之患其祸岂易量耶良嗣愕然曰:今宣司已退遁兵力不支自非藉彼兵力助取之後以金帛诱之何以得燕某曰:经图既知我军力不能取何不明白奏上画与女真使自取之急修我边备守白沟旧界保吾故疆,岂可含糊苟目前小利不防久远之患爱指失掌此某不敢预也。是时某父亦同行遂以与良嗣辩论事白父谓某曰:与夷狄(二字改敌)共事当先立威以振服之於後可保无患今宣司已退沮。又,岂可以我之腹心尽露与外夷兼女真,岂可以亲结之乎!(删外夷至此十二字添一彼字)既如此论议後必误国汝宜速奏论之。若不从即乞罢无阿随误大计仆,於是密画利害论女睦不可使入关要当进兵先取燕京则金人自服边境可定乞罢使臣事自将步骑万人趋不虞之地入燕平定五关以杜女真窥觇之患。
五日庚寅郭药师等至宣抚司。
郭药师是日至宣司公参待罪云:药师僻远燕人猥守一郡久服尧化归向莫缘近聆王师已届疆场谨率同属请命於宣司童贯令僚佐抚劳有差。
御笔改燕京为燕山府。
燕京古之幽州武王克商封召公奭於燕以燕然山得名汉置涿郡唐武德元年改燕州天宝元年改幽州旧号广阳郡有永清节度使燕京改为燕山府。
八日癸巳都统刘延庆与郭药师等出雄州入新城趋涿易路。
九日甲午辽人萧容韩昉至雄州。
萧容韩昉至雄州童贯蔡攸以军礼见之贯攸以其所上表不纳土止纳款称臣麾而去之斥容昉曰:非纳土不受昉笑曰:纳款即纳土地也。虏种类杂(四字改作族类多)未易图朝廷当思两全无贻後日之悔。又曰:好邻舍朝廷蹙踏了不知彼恶邻舍也。必悔之贯以萧后表即日飞奏留萧容韩昉於雄州令管待别听朝廷指挥。
御笔涿易八州并赐名。
山前九属县下项燕山府一十三县析津宛平都市昌平良乡武清安次永清玉河香河氵郭阴涿州四县范阳归义固安新城檀州二县密云:行唐平州三县卢龙古城马城易州三县易县涞水容城营州一县柳城顺州一县怀柔蓟州三县渔阳三河玉田景州城县赐名威塞卢龙县赐名卢城石城县赐名临州除燕山府已赐史外涿州赐名涿水郡威行军节度使檀州赐名横山郡镇海军节度使平州赐名海阳郡抚甯军节度使易州赐名遂武郡防御营州赐名平卢郡防御顺州赐名顺兴郡团练蓟州赐名广川郡团练景州赐名滦州郡军事。
十三日戊戌萧后表至上御紫宸殿受贺太宰王黼等率百官上表称贺。
表曰:制军命将用申中夏之威取乱侮亡遂复全燕之地盛超振古喜溢绵区臣闻舜肇十二州始别冀都之壤周建八百国首疏召奭之封当天津析木之交实上谷广阳之胜形势有金汤之险膏腴号陆海之饶石晋不纳羯胡匪茹盗藩垣以为蛇豕之窟汙衣冠而陷犬羊之群(删羯胡至此二十二字改作契丹始大割土地而失金河之险藉声援而定父子之称)民胥怨咨天乃震怒艺祖立极思与物而更新文考御邦益留神而经始於昭熙旦丕显燕谋帝命式于九围无远弗届王者大乎!一统有开必先天方授我以故疆虏(改作敌)自窜身於穷漠允资圣算爰举师干俾收涂炭之馀肆协云:霓之望虎臣矫矫王旅嘽嘽长驱出塞者百万有奇分道并进者束。
西相属敌军效顺拔戎垒以来归伪后祈哀即辕门而纳款岂特昆夷维其喙矣。是谓燕民悦则取之雨露涵濡尽率土普天之广山川表里无此疆尔界之殊恭惟皇帝陛下性备尧仁智兼汤勇诞敷文德同四海之车书肃将天威辟三王之境土凡此濯征之策仰系独断之神料纤悉於九重契几微於万里神祗效职天地合符亟臻复古之勋仰快在天之愤受端闱之献方陈希阔之仪增舆地之图更阐文明之化臣等叨联辅弼初乏赞襄宅朔方曰:幽都护预观於伟迹至岱宗觐群后愿遂告於成功臣无任云云诏答之。
诏曰:朕嗣纂丕图日新庶政思加大信式协万邦每敦邻国之欢用遵带砺之约岂意酋虏(改作蕃族)自叛宗盟命帅出师巡边备寇天戈压境之未久土守来附者无馀伪后知几遣使露封而纳款燕民效顺束身请命以来归将尽复燕云:之故疆聊共成祖考之昔志君臣有庆中外交欢成此肤功赖予良弼丕扬伟绩实系嘉谋据览贺章举开欣快圣旨送秘书省。
赐新复州县曲赦。
诏曰:朕膺天骏命作民之师夜寐夙兴惟祖宗之是绍赖帝敷佑中外敉甯远暨海隅罔不率俾乃眷燕云:之境实我封五季不纲陷於北狄(改作蕃落)属者虏酋(改作辽主)失道自绝於天怨结兵兴势似瓦解惟予克相上帝宠绥兆民爰命六师大申吊伐系尔有众怀德惟素霈然率吁群心奔走来归莫之能遏王师无战而先志是承四海永清惟朕心以怿兴念兹土久困暴昏上下相陵人用无告典型屏弃罪及无辜崇奸贼贤毒痡犹在以宽代虐帝命惟新收复及巳归附州县见禁罪人除抗抿王命及谋为不顺外馀罪无大小并放见停废文武官将校公吏人并许所在自陈当议尽行甄收随材任使流配人并放还逃仁及为盗贼者并释罪令归业惟尔有官体北德意奉承罔怠以称朕恻隐之诚庶一方亟蒙休泽故兹亲札诏示咸使闻知。
又手诏蠲除科率。
诏曰:应日前无名科率抑配及积奸獘政一切烦苛之令敕诸州一一具闻当悉行蠲罢不必待报者宣抚司除之积久税赋。若公私子钱皆免人户委州县长吏招诱以归加意存抚贫乏饿民并以官粟赈给无令失所掠获人口者各寻付其家违者重擢典刑。
又手诏甄擢贤才。
诏见在官耆俊。若有公卿士大夫已议褒擢外有怀才抱艺湮沉下僚或素为乡里所推未被试用者敕宣抚及州县长吏询采以闻当不次擢用其以忠直得罪虏酋(改作辽)或为权幸排斥,或以诖误抵罪者并以名闻咸当甄擢永用为劝。
十九日甲辰都统制刘延庆何灌郭药师等统大军出雄州入新城县刘光世杨可世出安肃军入易州会於涿州。
先是刘延庆等至涿州抚定军民次涞水县县令负弩前驱作乐致礼令可世守涿州延庆以可世所部兵少更付中军及熙河环庆兵二万营左军俾杨惟中副可世延庆统诸道兵与常胜军暨赵诩兵无虑五十万鼓鼙振天地自古出师之盛未有甚於此自卯至酉至良乡县泸沟河前部报曰:临河与四军萧干大石(改作达实)林牙贼锋相接矣。时贼(改作敌)兵不满二万凭河排布未究虚实延庆令五军下营开濠挖堑以备贼(删此字)出兵抗敌曛晚各憩胜负相偿。
二十日乙巳刘光世等复与萧干对垒。
是日日将晏贼(改革者作敌)鼓噪攻我战於料石冈三挝鼓还(旧校云:归本作三挝方还)。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十校勘记。
张言(一作张炎)奄致沦殂(殂误作沮)爰属恂嫠(嫠误作嫠)与夏人逆战於阿磨下水(阿磨一作昂阿脱下字)宣抚司回军至河间府(脱抚字)都统陕西大集兵(集字衍)小注(而已不得岁币误作岁入)苟图目前小利(脱图字)当先立威以振服之(振应作震)易水涞水容城(易水误作易县)景州一县遵化(一误作城脱遵化二字)都市赐名广甯香河赐名清化新城赐名威城行唐赐名威塞(原脱都市二十字)石城赐名临关马城赐名安城都城赐名镇山渔阳赐名平卢(临关误作临州脱马城十八字)获预观於伟绩(绩误作迹)举闻忻快(闻误作开)应日前无名科率押配(押误作抑)及熙河环庆兵二万人佐军(人误作营佐误作左)卢沟河(卢误作泸)。
竹风何撩萧,昼静发寒籁。
修纤谔天官,提揖纵玉佩。
岂无俗子遇,自会幽人爱。
心虚中养恬,节密外御介。
春萌喜含养,夏箨竟分解。
无花与物争,有荫亦人赖。
威威南山凤,尔飞何时届。
道远宁不饥,寒枝久虚待。
岂非缯缴虞,安有羽翮态。
当奈叶间虫,蠹尔所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