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共行游,驅車出西城。
野田廣開闢,川渠互相經。
黍稷何鬱郁,流波激悲聲。
菱芡覆綠水,芙蓉發丹榮。
柳垂重蔭綠,向我池邊生。
乘渚望長洲,群鳥讙嘩鳴。
萍藻泛濫浮,澹澹隨風傾。
忘憂共容與,暢此千秋情。
譯文好兄弟幾個一塊出來,把車子趕到西城門外。廣闊的田野已被開墾,無數的水渠成隊成排。穀子和高粱多麼繁茂,淙淙的渠水真有氣派。菱角雞頭米蓋着綠水,芙蓉的紅花笑逐顏開。柳枝披垂立一道綠牆,輕輕把池子環抱起來。登上了小渚遠望大洲,聽一片鳥鳴心頭暢快。浮萍和水藻池中飄滿,風吹着它們東倒西歪。觀此景叫人閒適無愁,長久的美情難以忘懷。
注釋玄武陂(bēi):建安十三年(208),曹操為了訓練水師,在鄴城西南開闢玄武池。陂,堤岸。兄弟:指曹丕、曹植等人。西城:指鄴城之西門。互相經:互相交通。經,經過。此為交叉之意。黍稷:泛指農作物。黍,黃小米。稷,高粱。鬱郁:茂密的樣子。激:水流因受阻而騰湧、飛濺。悲聲:動聽的響聲。菱芡(qiàn):水生植物菱角和雞頭,皆可食用。芙蓉:荷花。丹榮:紅花。蔭:樹蔭。乘:登上。渚:小洲,水中的小塊陸地。洲:水中的陸地。讙(huān):喧譁。萍藻:水生植物浮萍和藻類植物。泛濫:廣闊的樣子。一作濫泛。澹(dàn)澹:水波搖動的樣子。傾:倒。容與:舒緩安適的樣子。千秋情:永恆的友誼,此或僅指兄弟手足之情。▲
余冠英.三曹詩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第二版):33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8-70
這是一首記游寫景之作。此詩用直敘的方法,寫詩人同弟弟行游玄武池時所看到的景物和愉悅忘憂的心態。
「兄弟共行游,驅車出西城」兩句點明出城行游一事和行游的地點。人在野外觀賞景物時,一般都是由宏觀到微觀。「野田廣開闢,川渠互相經」兩句寫在鄴城西面宏觀看到野外寬廣開闊的田地和縱橫交織的河渠。接下去,從宏觀到微觀。「黍稷何鬱郁」一句由「野田廣開闢」一句而來,寫田野里莊稼茂盛。「流波激悲聲」一句由「川渠互相經」一句而來,寫流水發出動聽的聲響。「菱芡覆綠水」以下八句,由寫田野、河渠轉向寫玄武池的各種景物:菱芡、荷花、垂柳、萍藻,葉綠花紅,枝繁葉茂;池中綠水隨風動盪,長洲上的群鳥在歡快歌唱。在詩人筆下,玄武池之美景令人神往:田野廣闊,莊稼茂盛;池水交錯,波濤洶湧;綠水紅花,柳蔭照水;萍藻泛濫,眾鳥喧譁。形象鮮明,有聲有色,生動具體,寫出了玄武池的美麗和勃勃生機。如此之美景,足以使人忘記憂傷,沉浸在歡暢之中。最後「忘憂共容與,暢此千秋情」兩句,由景及情,自然地收束了全詩。
此詩雖屬游宴詩,但同建安時期的其他游宴詩相比,卻有不同。它沒有涉及宴樂,而是用自然的語言集中描寫田園景物,具有後來田園詩的意味。▲
張可禮 宿美麗 編選.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4:68-70
曹丕的游宴詩多作於建安時期。當時他既是五官中郎將,又是曹操長子,建安二十二年之後又成為魏太子,大部分時間都過着悠遊自得的公子生活。這時期的詩,在極寫游宴盛況及歡娛場面之後,往往也會歸結到生命的感慨。《於玄武陂作》就是這時期所作的這一類詩。
張平.曹操是建安風骨的開創與倡導者.今日湖北旬刊,2014(4).
漫漫秋夜長,烈烈北風涼。
展轉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視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漢回西流,三五正縱橫。
草蟲鳴何悲,孤雁獨南翔。
鬱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
願飛安得翼,欲濟河無梁。
向風長嘆息,斷絕我中腸。
陽春無不長成,草木群類,隨大風起。
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獨立一何煢。
四時舍我驅馳,今我隱約欲何為?生居天壤間,忽如飛鳥棲枯枝。
我今隱約欲何為?適君身體所服,何不恣君口腹所嘗?冬被貂鼲溫暖,夏當服綺羅輕涼。
行力自苦,我將欲何為?不及君少壯之時,乘堅車、策肥馬良。
上有滄浪之天,今我難得久來視。
下有蠕蠕之地,今我難得久來履。
何不恣意遨遊,從君所喜?帶我寶劍。
今爾何為自低昂?悲麗乎壯觀,白如積雪,利若秋霜。
駁犀標首,玉琢中央。
帝王所服,辟除凶殃。
御左右,奈何致福祥?吳之辟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韓有墨陽,苗山之鋌,羊頭之鋼。
知名前代,咸自謂麗且美,曾不如君劍良綺難忘。
冠青雲之崔嵬,纖羅為纓,飾以翠翰,既美且輕。
表容儀,俯仰垂光榮。
宋之章甫,齊之高冠,亦自謂美,蓋何足觀?排金鋪,坐玉堂。
風塵不起,天氣清涼。
奏桓瑟,舞趙倡。
女娥長歌,聲協宮商。
感心動耳,盪氣迴腸。
酌桂酒,膾鯉魴。
與佳人期為樂康。
前奉玉卮,為我行觴。
今日樂,不可忘,樂未央。
為樂常苦遲,歲月逝,忽若飛。
何為自苦,使我心悲。
仰瞻帷幕,俯察几筵。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神靈倏忽,棄我遐遷。
靡瞻靡恃,泣涕連連。
呦呦游鹿,草草鳴麑。
翩翩飛鳥,挾子巢枝。
我獨孤煢,懷此百離。
憂心孔疚,莫我能知。
人亦有言,憂令人老。
嗟我白髮,生一何早。
長吟永嘆,懷我聖考。
曰仁者壽,胡不是保。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慊慊思歸戀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不覺淚下沾衣裳。援琴鳴弦發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余與堯文俱不能酒堯文善奕工書余於二技尤拙而暇即時時過從不厭也戲成一詩示堯文》
尊前相對兩相嗤,長技看君擅一時。暫把曹丕奩里試,數從梁鵠帳中窺。
不妨皂帽閒能過,獨有青萍老自隨。痴絕此生還欲學,楸枰茅筆玉鴟夷。
隴上耕耘日,隆中嘯傲時。分荊存霸跡,入蜀定皇基。
建業元將命,成都迄受遺。交鄰吳壤服,討賊魏廷知。
舊鼎三垂葉,新圖八陣移。七擒降孟獲,十倍勝曹丕。
大將嗤巾幗,追兵怯鼓旗。伏龍人羨艷,如虎敵紛披。
絕棧巴山曲,叢祠漢水湄。炎精垂燼夕,淚盡杜陵詩。
興亡千古事,勝負一枰棋。感恨空興嘆,悲吟乃賦詩。
三皇崇道德,五帝重仁慈。禮廢三王謝,權興五伯漓。
焚書嫌孔孟,峻法用高斯。政出人思亂,身亡國亦隨。
阿房修象魏,徐福覓靈芝。偶語真虛禁,長城信謾為。
只知秦失鹿,不覺楚亡騅。約法三章日,恩垂四百基。
漢興學校啟,文作典章施。黷武疲中夏,窮兵攘四夷。
嗣君恩稍失,劉氏德難衰。新室雖興難,真人已御期。
魏吳將奮起,靈獻自荒嬉。賊子權移漢,奸臣塢築郿。
三朝如峙鼎,四海若棼絲。才奉山陽主,已生司馬師。
仲謀服孟德,葛亮倍曹丕。惟晉成獨統,平吳混八維。
有初終鮮克,居治亂誰思。蟬鬢充蘭掖,羊車繞竹岐。
孫謀無遠慮,神器委痴兒。國事歸椒室,民飢詢肉糜。
為人昧菽麥,聞蟆問官私。衛瓘嘗幾諫,何曾已預知。
五胡云擾攘,六代電奔馳。川谷流腥血,郊原厭積屍。
天光分耀日,地里裂瓜時。歷數當歸李,驅除暫假隋。
西陲開鄯善,東鄙討高麗。鸞駕如江國,龍舟泛汴漪。
錦帆遮水面,粉浪污河湄。府藏金帛積,生靈氣力疲。
盜賊天下起,章奏禁中欺。海內空龍戰,河東有鳳姿。
元戎展鷹犬,頡利助熊羆。奉表遵朝命,尊王建義旗。
經營於盜手,禪讓托君辭。豪哲歸吾彀,要荒入我羈。
太宗真令主,貞觀有皇規。正美開元治,俄成天寶悲。
曲江還故里,林甫領台司。裂土封三國,纏頭愛八姨。
霓裳猶未罷,鼙鼓恨來遲。逆寇陵丹闕,君王舍翠眉。
兩京賊黨滅,方鎮重權移。朱李元堪嘆,石劉亦可嗤。
九州重搆亂,五代薦荒飢。遼宋分南北,翁孫講禮儀。
宣和風侈靡,教主德庸卑。背約絕鄰好,興師借寇資。
懸知喪唇齒,何事撤籓籬。失地人皆怨,蒙塵悔可追。
遼家遵漢制,孔教祖宣尼。煥若文章備,康哉政事熙。
朝廷嚴袞冕,郊廟奏塤篪。校獵溫馳射,行營習正奇。
南州走玉帛,諸國畏鞭笞。天祚驕人上,朝鮮叛海涯。
未終三百祀,不免一朝危。鴨綠金朝起,桑乾玉璽遺。
後遼興大石,西域統龜茲。萬里威聲震,百年名教垂。
武元平宋地,殷禮雜宗姬。治國崇文事,拔賢尚賦詞。
邦昌君洛汭,劉豫立青淄。大定民興詠,明昌物適宜。
日中須景昃,月滿必光虧。肘腋獨夫難,丘墟七廟隳。
北朝天輔佑,南國俗瘡痍。天子潛巡狩,宗臣嚴守陴。
山西盡荊枳,河朔半豺狸。食盡謀安出,兵羸力不支。
長圍重數匝,久困再周期。太液生秋草,姑蘇游野麋。
忠臣全節死,餘眾入降麾。文獻生三子,東丹第八枝。
虛名如畫餅,遺業學為箕。自笑蓬垂鬢,誰憐雪滿髭。
撫膺長感慨,搔首幾嗟咨。車蓋知何處,衣冠問阿誰。
自天明下詔,知我素通蓍。發軔裝琴劍,登車執策綏。
穹廬或白黑,驛騎半黃駓。肥臠白如瓠,瓊漿甘似飴。
天山連北府,瀚海過西伊。天馬窮渤澥,神兵過月氏。
感恩承聖敕,寄住到尋罳。春色多紅樹,秋波總綠陂。
不須賒酒飲,隨分有驢騎。畎畝棲禾粟,園林足果梨。
舂粳光璨玉,煮飯滑流匙。聖祖方輕舉,明君應樂推。
龍庭陳大禮,原廟獻明粢。萬國朝金陛,千官列玉墀。
求賢為輔弼,舉我忝丞疑。才德真為慊,顛危不解持。
願從麋鹿性,豈戀鳳凰池。投老誰為伴,黃山有敏之。
先帝深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托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得偏安於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
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策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逼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複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