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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世家》

孙膑 〔先秦〕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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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世家 - 赏析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jiǎ)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chuò)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hú)之志哉!”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吴广,是阳夏人,字叔。陈胜年轻时,曾同别人一起被雇佣给人耕地,(一天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因失望而叹息了许久,说:“如果有谁富贵了,不要忘记大家呀。”一起耕作的同伴笑着回答说:“你一个受雇耕作的人,哪来的富贵呢?”陈涉长叹一声说:“唉,燕雀怎么能知道鸿鹄的志向呢?”
  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阳夏:今河南太康县。尝与人佣耕:曾经同别人一道被雇佣耕地。佣,被雇佣。辍耕之垄上:停止耕作走到田埂高地上休息。之:动词,去往。怅恨久之:因失望而叹恨了很久。怅,失意,不痛快。若:代词,你,指陈胜。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燕雀怎么知道鸿鹄的志向呢!燕雀,麻雀,这里比喻见识短浅的人。鸿鹄,天鹅,这里比喻有远大抱负的人。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lǘ)左谪(zhé)(shù)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jiàn)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zēng)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cí)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贫民调派去驻守渔阳,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被编入谪戍的队伍里面,担任戍守队伍的小头目。恰巧遇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期。误了期限,按(秦朝的)法律都应当斩首。陈胜吴广于是商量说:“即使现在逃跑(被抓回来)也是死,发动起义也是死,同样是死,为国事而死,可以么?”陈胜说:“天下百姓受秦朝统治逼迫已经很久了。我听说秦二世是始皇帝的小儿子,不应立为皇帝,应立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屡次劝谏的缘故,皇上派(他)在外面带兵。现在有人听说他没什么罪,秦二世却杀了他。老百姓大都听说他很贤明,而不知道他死了。项燕是楚国的将领,曾多次立下战功,又爱护士兵,楚国人都很爱戴他。有人认为他死了,有人认为他逃跑了。现在如果把我们的人假称是公子扶苏和项燕的队伍,号召天下百姓反秦,应当会有很多响应的人。”吴广认为他讲得对。于是二人就去占卜(来预测吉凶)。占卜的人了解了他们的意图,就说:“你们的大事都能成功,可以建立功业。然而你们把事情向鬼神卜问过吗?”陈胜吴广很高兴,考虑卜鬼的事情,说:“这是教我们利用鬼神来威服众人罢了。”于是就用丹砂在绸子上写上“陈胜王”(三个字),放在别人所捕的鱼的肚子里。士兵们买鱼回来烹食,发现鱼肚子里面的帛书,本来已经对这事感到奇怪了。陈胜又暗地里派吴广到驻地旁边丛林里的神庙中,在夜间提着灯笼,作狐狸嗥叫的凄厉的声音大喊:“大楚将兴,陈胜为王。”士兵们整夜惊恐不安。第二天,士兵们中间议论纷纷,只是指指点点,互相以目示意看着陈胜。
  二世元年:公元前年。秦始皇死后,他的小儿子胡亥继位,称为二世。发闾左谪戍渔阳:征发贫苦人民去驻守渔阳。闾左,指贫民,古时贫者居住闾左,富者居住闾右。谪:发配去守边。皆次当行:都被编入谪戍的队伍。当行,当在征发之列。屯长:戍守队伍的小头目。亡:逃跑;逃走。举大计:发动大事,指起义。下文的“举大名”意思与此相同。等:同样。死国:为国事而死。苦秦:苦于秦(的统治)。以数谏故:因为屡次劝谏的缘故。数,屡次。谏,古代下级对上级提意见或建议,劝诫。上使外将兵:皇上派(他)在外面带兵。上:臣下对皇帝的尊称,指秦始皇嬴政。项燕:战国末年楚国著名将领,项梁之父西楚霸王项羽的祖父,曾大败秦将李信。怜:爱戴。诚以吾众:如果把我们的人。诚:果真,表假设。唱:通“倡”,首发。宜多应者:应当(有)很多响应的人。宜:应当。足下:指对方,古人对于别人的敬称。卜之鬼乎:把事情向鬼神卜问一下吧!卜之鬼,就是“卜之于鬼”,“于”字省略。念鬼:考虑卜鬼的事。念,考虑思索。乃丹书帛曰“陈胜王”:于是(用)丹砂(在)绸子上写“陈胜王”(三个字)。丹,朱砂。这里是“用朱砂”的意思。书,写。王,称王。置人所罾鱼腹中:放在别人所捕的鱼的肚子里。罾:鱼网。这里作动词,是“用鱼网捕”的意思。固以怪之矣:自然就诧怪这件事了。以,通“已”,已经。间令:暗使。间,私自,偷着。之次所旁丛祠中:往驻地旁边的丛林里的神庙中。次所:旅行或行军时临时驻扎的地方。丛祠,树木荫蔽的神庙。旦日:明天,第二天。往往语:到处谈论。

  《陈涉世家》是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吴广的传记。文中真实、完整地记述了爆发这次农民大起义的原因、经过和结局,表现了陈涉在反对秦王朝暴政斗争的关键时刻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以显示他洞察时局的能力和卓越的组织领导才干,从中反映了农民阶级的智慧、勇敢和大无畏的斗争精神。文章也比较生动地描写了陈涉和吴广的形象。陈涉出身雇农,胸怀大志,有政治远见,他要求人民从“苦秦”中解放出来;他聪明果断,具有组织群众、制定策略、指挥战争的卓越才干,是农民阶级的杰出领袖。吴广虽然刻画简略,但从他与谋起义、诱杀将尉等事迹中,也表现了非凡的机智勇敢和反抗精神。在他们身上,都充分地表现了中国古代劳动人民以不甘忍受黑暗统治而敢于斗争的英雄气概。文章也写到了起义军内部的不和及自相残杀,陈涉称王之后的贪图享受、信用奸邪、脱离群众,表明了农民阶级的局限性。作者善于把握历史事件的发展进程,又善于运用语言、动作、神态描写等多种技巧来塑造人物形象,从而生动真实地再现了这一场伟大斗争的图景。

  《陈涉世家》一文在写作上按事件的发展顺序记事。写起义过程,先写起义的原因和起义前的谋划,再写起义的爆发和发展,直至政权的建立,脉络非常清晰。在记述中,则采取了先因后果的写法。写起义的动机,则先写暴秦的严刑峻法;写起义的发生,则又先写将尉的残酷等等。都入情入理,有力地突出了起义的正义性。文中还通过典型细节的描写,对起义的过程、浩大的声势以及起义领袖的精神面貌,进行了较为充分的展现,从而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文生动地记述了从大泽乡起义到张楚政权建立这一段历史进程,再现了陈胜、吴广两位起义领袖的英雄本色。陈胜有很高的阶级觉悟,并且怀有“鸿鹄之志”。这表现在佣耕时与同伴的对话中,表现在并杀两尉之后面对徒属所作的讲演中,尤其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语,是对封建世袭制度的有力否定和批判。正是由于他富有远见,他的话具有鼓动性,才能收到徒属皆日“敬受命”的效果。作为起义领袖,陈胜和吴广都能审时度势、机智果断,为起义作出周密的谋划和部署。“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是陈涉等人起义的直接原因。面临必死处境时,陈胜和吴广当机立断,密谋起义,决心率众闯出一条生路来,说明他们对起义的时机把握得很好。二人密谋中,陈胜对时局作了精辟的分析,把握了“天下苦秦久矣”这一社会背景。在这种分析的基础上,决定打出公子扶苏和项燕的旗号——因为“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提出这一口号,则“宜多应者”。他们在卜者启发下,精心策划丹书鱼腹和篝火狐鸣两件“灵异”事件,骗过了其他戍卒的耳目。他们合演的杀将尉的双簧戏,成功地点燃了起义的导火线,这些都能说明他们善于谋划。后文中的“诸郡县,苦秦吏者”照应上文“天下苦秦久矣”,“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与上文“宜多应者”相呼应,这两句话的前后照应说明了陈胜的分析完全正确,体现了他洞察时局的能力。也正是陈涉这种谋划、洞察的能力,才造成起义一呼百应,并迅速遍及全国局面。

  陈胜、吴广在密谋起义之时曾找人算卦,后来又在卜者暗示下演出了丹书和狐鸣两出骗局。这种为推翻一个政权而造舆论的骗术,在中国历史的改朝换代关头屡见不鲜。当广大群众畏天命的意识很浓厚的时候,举事者想要“威众”,以种种骗术把自己表现成受命于天的超人是最取巧、最见效的手法。然而,陈胜、吴广自己并不迷信天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才是他们的真实思想。作者司马迁更在记叙陈胜、吴广行卜时,特意点破“卜者知其指意”,既“知其指意”,则“足下事皆成,有功”云云,至于“卜之鬼乎”,分明是在参与密谋。《陈涉世家》在行文中使此类骗术昭然若揭,《高祖本纪》中对刘邦制造的斩蛇之类的神话也持保留态度,这都体现了司马迁进步的的历史观。

  两个将尉在大泽乡起义中并没有过失,他们和吴广的一场冲突是起义领袖预谋的,但最终仍不免一死。这是因为他们是秦王朝势力的代表人物,在残酷的阶级斗争面前,充当了起义军的对立面,故难逃成为牺牲品的命运。攻下蕲县这第一个县城后,陈胜和吴广及时派葛婴带领人马到蕲县以东开辟新战场,以便迅速打开局面,同时不失时机地立国称王,建立起农民政权。这些都说明他们在起义初期战略战术运用得当,成功地担当了领袖的责任。陈胜在战斗中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这些都是领袖人物不可或缺的素质,在陈胜、吴广身上明显地体现出来。

  上述人物性格特点是通过具体事件或细节的记叙表现出来的,不难看出,《史记》在为一个个历史人物立传时,不仅记录其生平大端,而且注意揭示人物的精神风貌,同时展示与人物活动相关的背景、环境,从而再现当时社会生活的真实画面,这正是《史记》文学性的主要体现。

1、 课程教材研究所 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 .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 语文 九年级上册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03年 :182-186 .
2、 张圣洁 朱五书 .初中文言文全解一点通 :贵州教育出版社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6年9月第一版 :147-152 .
3、 《重点难点解析》 高慧丽 《山西教育(教学版)》2004年08期
4、 《中的语言艺术》 高续华 《语文教学与研究》2012年31期

陈涉世家 - 创作背影

  在秦王朝的残暴统治下,爆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起义。二世元年七月大泽乡九百人走投无路的命运,正是全国劳苦大众处境的缩影,这也是大泽乡的星星之火能点燃全国范围农民起义燎原烈火的原因。

  

孙膑

作者:孙膑

孙膑,山东鄄城人,生卒年不详,中国战国初期军事家,兵家代表人物。孙膑原名不详,因受过膑刑故名孙膑。为鬼谷子王诩的徒弟,同庞涓一师之徒。唐德宗时将孙膑等历史上六十四位武功卓著的名将供奉于武成王庙内,被称为武成王庙六十四将。宋徽宗时追尊孙膑为武清伯,位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孙膑其它诗文

《第六回》

孙膑 〔先秦〕

  隐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节义尤切神魂

  且言这个霹雳,震响非常,人俱慑伏。仲卿定睛看去,却是子邮猛然大怒发喊的神威,檐瓦俱为坠地。这声未了,浑身铁绳麻索,尽行脱落。大步直前,抓着防江使肩膊问道:“认得俺么!”

  防江使忍痛不过,连声应道:“认得韩爷爷!”

  子邮道:“认得便怎样?防江使道:“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邮见众兵已取到器械,乃带着防江使走来,扯断仲卿身上绳索,问防江使道:“你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道“韩爷爷,命哪能不要的么?”

  子邮道:“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家伙抵敌。你若要命,可将船收拾好了,送我们过江。”

  防江使道:“遵命,遵命!军士们快选好船,送二位爷爷过江。”

  众兵答道:“现成。”

  子邮请仲卿先行,问道:“行李驴子在哪里?”

  军士道:“俱好好的在此,代爷爷送上船。”

  子邮仍拿住防江使,叱令军士站开。防江使连喊道:“站开,站开!”

  子邮行到江边,见仲卿并物件俱在舱中。防江使道:“已经送至码头,饶放狗官罢!”

  子邮道:“再同过江,难道怕无船渡你回来?可快开行!”

  水手只得打起帆来。仲卿视防江使道:“后边若再有一船随着,即带你往丹阳去。”

  防江使喊道:“你们听着,半只也不许再过来!”

  众兵原是骇怕的,见官吩咐,谁不乐从,俱下锚止住。这个船出口,正系顺风,直到东梁山上岸。子邮见波边山脚下有块小石尖,指船内军士道:“叫你看着!”

  将石尖几摇,便断下斗大一块。众兵舌头吐出来,收不进嘴。看看防江使睡在舱底,吐的鲜血满身,两眼翻上白视。

  二人催驴前行,当晚到芜湖,欲投宿店。仲卿道:“今日不必投宿,吃头饭,喂喂料,连夜赶路罢!”

  子邮道:“更好。”

  乃进坊子,上了料,再吃饭,付了钱,槽上牵驴出店。连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个地方,见山虽不甚高,而树箐盈途,纡回杂夹。子邮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驴先走,愈入愈深。子邮瞻顾之际,忽听得后面呼的响来,乃飞步冲有十余丈远。回头看时,乃是条大汉,手持着根连枝带叶的树干,随亦逐到。子邮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那大汉道:“可将行李丢下,饶你性命!”

  子邮左手指着右拳道:“问他可肯?”

  那汉大怒,举树打来,子邮闪开,凑势右脚踏住梢头;那汉尽力上提,不觉折断,因用力太猛,仰面跌倒,随即飞滚爬起,赶上举拳就打。

  仲卿道:“兄弟不可动手,看你非凡,有话可好商量。”

  那汉止住,道:“尊姓大名?”

  仲卿道:“请教。”

  那汉道:“小子姓高名怀亮,因由四川投亲往南昌回来,船上遇着蒙汗药,行李俱为劫去,仆从又遭淹死。小于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热,偶饮两杯,受毒较浅,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无盘费,故作此生涯。”

  仲卿听毕,下驴道:“如此说,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怀亮道:“不敢,请教。”

  仲卿道:“这是韩子邮,小弟姓仲名卿。”

  怀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劳名,今幸过瞻。韩先生可是单身大闹汴梁城的韩二哥么?”

  仲卿道:“正是。”

  怀亮道:“闻在狱中,如何得出?”

  仲卿道:“走出来的。”

  怀亮道:“可喜,可喜。”

  子邮道:“今日幸会,且到前面村店饮三杯。”

  仲卿携着怀亮的手行,见草篷内挑出酒帘,乃同入坐。仲卿问道:“此处是何地名?”

  酒家道:“唤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辖。”

  仲卿见店内并无荤肴,问道:“可有下饭?”

  酒家道:“只有素菜小饮,要荤自买代庖,要饭买米代炊。”

  仲卿道“有甚的荤?”

  酒家道:“鸡、鱼、猪肉。”

  仲卿取块银子交道:“可都买来。”

  酒家出门,又问道:“熟牛肉可要?”

  仲卿道:“我们不吃。”

  怀亮道:“也好。”

  子邮道:“带十斤来。”

  酒家答应去了。

  三人取水净了面,吃山茶。酒家回来道:“买了十斤牛肉,二十斤猪首,寸斤重的两只母鸡,五斤重一尾鲩鱼,二斗米,仍剩二钱五分五厘碎银,我收了算酒钱柴火罢。”

  仲卿道:“听你。”

  酒家道:“这肉腌腌作几顿吃?”

  子邮道:“都煮起来,腌什么!”

  酒家道:“我只说有几天住,恐怕过了今朝集期,明日无有,所以多买。你吩咐尽行办熟,天热坏了,不要怪我。”

  子邮道:“多话,谁怪你!”

  酒家叫妻子烧火,自己动手宰刮。

  仲卿问道:“公子今将何往?”

  怀亮道:“欲渡江寻家兄。”

  仲卿道:“大公子安在?”

  怀亮道:“未知流落何处,渡江访觅不着,则往宾州探亲,再去追寻。”

  子邮道:“无有定踪,此往彼来,反多相左,不如居定处所,找人广访为妙。”

  怀亮道:“极是。但刻下只身,如此须到宾州冉作道理。”

  仲卿道:“此去宾州,亦非数日可到。”

  遂于褡包内取出两锭大银,送与怀亮道:“高兄将此以为盘川。”

  怀亮道:“仲兄所赐,固不敢辞,但此去宾州,二十金已足盘川,余者无所用之。”

  子邮道:“高兄莫要推辞,行李仆从俱无,投亲恐不好看,弟等有余,兄无多虑。”

  怀亮乃收入囊。仲卿问西蜀事势,怀亮道:“西蜀难得久了。”

  子邮道:“缘何道理?”

  怀亮道:“王昭远为政,事虚而不务实,弟与有瓜葛之戚,见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散弃耆老,十分着急。则国事可知。”

  仲、韩为之叹息。

  酒家盛鱼带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罢。”

  仲卿道:“好。”

  怀亮道:“今日也应痛饮。”

  三人放量快啖。须臾,鸡与猪首、牛肉齐到,酒家道:“请用,饭也好了,吃不完,明日坏了莫要怪我哩!”

  仲卿向二人道:“我量有限,二兄不必谦让。”

  子邮将牛肉送与怀亮,叫酒家将杯换去,用碗斟酒,盛上饭来。

  真个如狼似虎,霎时间,三十斤火酒同莱俱吃得罄尽,惟剩有两升米饭、五斤牛肉。酒家并妻子在旁看见,都惊讶呆了。

  仲卿问道:“此处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你们三人再要猛吃,连汤并锅粑都没有了。”

  仲卿道:“休得取笑,问尔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西南路路皆可去得。”

  仲卿道“哪条路近?”

  酒家道:“客人欲何处入山?”

  仲卿道:“我由歙州入山。”

  酒家道:“这就要过箬岭,到岭头便见黄山了。”

  仲卿乃与怀亮道:“高兄,后会有期,前途保重。弟等请从此辞。”

  怀亮道:“今日幸逢,深愿终身执鞭相随,遽然言别,肝胆如割。二兄起义之时,弟闻之自千里来投。弟如机缘有合,二兄闻信,亦望降临。”

  仲卿道:“敢不敬从。”

  怀亮洒泪而别。

  二人第三日午后,到得箬岭顶上,望见黄山千峰万嶂,撑拄青天,如屏罗列,如城团簇,云岚隐见,景状非凡。子邮道:“闻李供奉南游,酷爱黄山,遍其中而复周其外,因其攒簇苍翠,似青芙渠,乃自号青莲居士,果若此乎?”

  仲卿道:“罗隐《李杜年谱》可据,自然属实。”

  叹赏不已,一步步望着峰峦下岭。

  行到昏黑,投入宿店,听有两个西客问游山的法则。店主道:“老客要识奇幽异境,须请土人随行,方能得十分之五六。若无指点,只好得其二三。”

  仲卿问道:“要得十分,将若之何?”

  店主道:“难,难,难!其中不但年年月月景致不同,即日日时时刻刻各别。可十人同游,各见各景,应接不暇,会谈各殊,所谓十分之五六,恐犹虚也。”

  仲卿道:“土人如何请法?”

  店主道:“不要钱,只要米,每名每天酬米三升,是由来大例。”

  那西客招呼道:“老客,我们同请罢!”

  仲卿道:“甚好。”

  店主去约得土人来,请先付三十日的钱。西客道:“还没有动身,如何就要钱?店主问子邮道:“土人奉陪,例俱先付后找。子邮道:“我们先付就是,三十日米价应银若干?”

  店主道:“白银二两。”

  子邮称银一两,付与土人之资。

  清晨出门,土人收拾行李上鞍道:“这驴只好寄在山脚庵中。”

  子邮问是何故,土人道:“山中转折窄险处,人犹难行,牲口如何去得?”

  仲卿道:“且到行不得的地方,再作道理。”

  乃邀齐西客起身,行到山脚庵下,将驴交与僧人。再将行李减捆负行。石径虽不尽窄,至险隘处,须将身子伏下,攫着石隙,才得过去,子邮道:“驴子幸亏不曾带来。”

  土人道:“要是前面到一线天、鯿鱼背、金刚肚等处,更不好走哩!”

  土人且行且指,处处奇峰秀岫,怪石异松,哪里记得许多?

  这日来到石笋岗,远近苇攒笋簇。旋行半天,见个大峰卓挺在前。土人指道:“此名老人峰,险峻难行。”

  西客道:“咱们不上此峰,另行他路。”

  子邮道:“千里而来,岂畏高峻?我们要游此峰。”

  土人道:“我随哪位客人?”

  子邮道:“你陪西客先行罢。”

  土人道:“我们文殊院守候。”

  仲卿道:“听便。”

  子邮乃将行李拿回。

  二人直到老人峰顶上,周围俱是层峦迭岫,细看并无洞岩。天色将晚,乃赶下寻宿。谁知峰脚确无寺院,只得在峭崖边歇下。却有几个瓦罐在旁,也有破的,也有好的。仲卿倦了,倚石而坐。子邮取些枯藤,架起两块石头,用瓦罐汲泉水,敲石取火,燃着桔藤,煮开了水。取出束米来,用开水冲下。二人吃了,乃相倚打盹。问这束米从何而来?原系仲卿枕中带的。

  如何名为束米?是将好上籼用南烛叶汁拌匀,蒸熟晒干,又蒸又晒,如此多次。每米十斗收束作八升,用开水冲泡,立时还原。仲卿恐救脱子邮路上断粮,故特制备。

  当夜二人睡去,仲卿依稀听得微响,惊醒看时,袋口散开,倒在地下。乃叫醒子邮,已是东方发亮,将散米捧入袋内装好了,捆起行李。仲卿道:“我们往前赶路罢。”

  子邮道:“不可,今日仲兄只坐在此,待我再寻。”

  仲卿依允。二人烹水治饭。吃过;子邮东奔西跑,七高八低,盘旋走寻。直到黄昏,并看不见有洞,只得依然照旧过宿。乃将行李、米囊坐于身下。

  仲卿却睡不着,月明照耀,山光映发,万籁无声,另有殊常气象,使人心地爽阴,俗念都消。仲卿散步,观之不足。约有四更时分,远远见有一人下垄,望崖缓步而来,青衣露顶。

  仲卿疑非善类,掐指课来得“猿猴献果”,想道:“课既无咎,应有裨益。”

  乃放心闪入旁边,观其行止。忽闻乐声繁起,八音互作,仲卿侧耳倾听。再看青衣人也站住不行,渐渐坐下,枕石而歌,亦似听乐之状。

  片时间,星稀天白,仲卿绕前细视,却系个大青猿闭目睡着。仲卿见非害人之物,走到石边,牵其臂膊轻遥青猿惊醒欲走,臂为所执,乃用爪解手。仲卿坚持不住,复执其膊,猿又解膊。仲卿乃右手自其右肩上抱下,左手自其左膊下抱上,两手连袖交往,抱得愈紧,青猿双手齐来争解。仲卿喊道:“子邮快来!”

  青猿惊慌,背着仲卿望峰峦密处乱跑乱窜,仲卿眼都花了。奔走多时,到个冈上,猿力亦倦,步亦稍缓。仲卿看对面,峭崖如削,猿却仍往石壁边跑。仲卿想道:“如此险地,势不能下,只好任之。”

  看看已到尽头,那猿往下直窜。

  仲卿心慌胆颤,搂抱不住,猿已脱去,跌滚下冈。忽然止住,睁目看时,乃为松根所拌,上下左右俱系悬崖峭壁,并无容指之处。仰不见顶,俯不见底,惟闻水声潺潺。只得跨坐松根,饿了彩枝嚼咽。

  至午时分,隐隐似喊“仲兄”,连忙呼道:“子邮,子邮,我在此!”

  这声答应,山凹里面就一直传去,若有数百人口气。

  喊声渐近,举首看时,子邮却在对峰顶上,慌招道:“弟在这里!”

  子邮俯视道:“兄缘何到此?”

  仲卿道:“为猿所戏。”

  子邮喊道:“我也不能过来,兄那边并无可行的路。”

  仲卿道:“如何是好?”

  子邮见垂藤缠结,喜道:“有了,兄耐坐勿急,弟得策矣!”

  只见子邮走去复来,如此数次,乃将件东西推下,视之却系根古藤。子邮上面将根缚于石腰,乃两手执着缓缓垂落,互相对面仅有二丈远近,仍往底坠。仲卿道:“子邮哪里去?”

  答道:“仍须再下,方可到兄那边。”

  约有五丈,往松根仰望,蹬着石壁,正欲借势跃将过来,忽见仲卿坐的树底下,一团黑暗,乃止住脚。定睛看时,却系个石岩,上面似具字形,为苔藓蔓盖,认不清楚。子邮喜道:“仲兄,洞府在此了!”

  仲卿道:“在何处?”

  子邮乃纵身跃过,右手执定藤,左手攀着松,翻身跨于干上。将下面之藤收起,统结于根株道:“我先往看来。”

  又缒下去。

  仲卿忍不住,也随缒到岩前。子邮复盘上,扯去苔藓审视,果然是“九州第一洞天,四海无双福地”十二个古篆。下来说与仲卿知道,互相惊喜,入内看时,十分黑暗,旁边半缺如窦,却有亮光。子邮道:“仲兄在后,让弟先行。”

  二人走到里面,虽然明亮,奈愈斜愈窄,仲卿不能前进。子邮使出收身束骨法,往前力入。到得尽头,却是个洞口,也望得见老人峰。回来道:“错走了。”

  乃同往暗里摸壁缩脚而行。下了九层石阶,大弯转来,始见亮影;复登石梯,渐见光亮。

  石梯约有百级,上面平平坦坦,栋宇晶莹,花卉繁盛,竹木皆系丹色。只见一个大猿,坐在石上剥取柏子仁。子邮向仲卿骇道:“兄,可系此物?”

  用手直指,金丸飞出,只见那猿不慌不忙,用手中柏子击来,将丸子打落。子邮连指两指,两个金丸联出,那猿用两指捻着一个,用手打落一个。子邮欲向前擒拿,仲卿看道:“不可错误,先前系纯青,此系纯白,得道仙猿,莫误伤也!”

  乃走向前拱手道:“猿公请了。”

  白猿也起身,将两手交起,似还礼之状。子邮道:“古怪。”

  仲卿问道:“陈老仙祖可在洞府?”

  白猿两手往后拱去,仲卿乃同子邮往门内走,寂无人声。又进里面,转过第七层,只见上头坐有一人,隐着石几而卧。向前看时,却系老道士,恐防惊动,退将下来。忽闻笑声道:“仲子来也,仲子来也!”

  子邮在下面,见个十四五岁头发披肩的童子,自石边洞中笑出。仲卿转身揖道:“吴槐仙兄,弟到了。春间承教,寤寐不忘。前日于临滁,蒙吴贺仙兄教导洞府,今日幸得造谒,何快如之!”

  吴槐答礼道:“仲子名隶仙籍,自应归来。但所言蒙吴贺教导于临滁,吴贺并未出山。”

  仲卿道:“现有韩子邮同会同宿。”

  吴槐拱手道:“这系韩子么?前日令本家湘子在此访家师,未晤而去。”

  子邮揖道:“前日与吴贺仙兄盘桓通宵,甚蒙开导。”

  吴槐道:“这又奇了,请到后面看来。”

  乃引二人从石边转入,却见吴贺睡在窗前。吴槐指道:“这不是么?”

  子邮道:“想是昨日归来的。”

  吴槐再看脚下麻鞋不在,笑道:“俗心未除,所言不谬,舍弟果出去了。二子所遇,乃其神耳!”

  子邮赞道:“仙家妙用,易胜敬羡!”

  吴槐道:“凡心脱尽便成仙,微末小事,何足爱慕。”

  仲卿道:“老仙师几时方醒?”

  吴槐道:“才睡如何便问醒?就系极快,也须三五百年。”

  仲卿道:“如此,弟等去也。”

  吴槐道:“哪里去?”

  子邮道:“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报!”

  吴槐道:“仇人是谁?”

  仲卿道:“赵氏。”

  吴槐笑道:“天之所兴,谁得而废?韩、李二公食禄死事,理所当然,而今已成正果,何必更为烦劳?害韩公者又俱除灭,犹有何仇乎!二子既知赵氏之非,胡昧韩、李之不善?”

  仲卿道:“二公为国捐躯,并无背谬。”

  吴槐道:“使其不仕,而安于南亩西畴,焉得丧亡性命!惟欲逞其才艺,思量名标麟阁,功垂竹帛,以致身死家倾,后嗣之存如线,安得不归咎于其身?”

  子邮道:“大丈夫自应随时建德成名,流芳百世。若人人甘死牖下,天下事孰旨为之?”

  吴槐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为之,何必自我!天下未有我之先,事何人为?我既往之,后事又何人为?总是道德之心,不胜功利之欲,故为饰说,以致自戕其躯。祖师谓:人入仕途,即如鱼游罟内。若沉潜潭底,远翔海外,何致杂酸咸实鼎鼐哉?”

  子邮道:“既为男子,不显亲扬名,得毋有负父母,空长七尺?”

  吴槐道:“既知显亲,岂不知劳亲?既知扬名,岂不知丧名?菽水承欢,亲心安佚;以禄而养,亲忧得丧。有荣自有厚,有赏自有罚,有升自有降。荣赏升,亲亦止于饱暖;降辱罚,亲岂堪于焦劳?安能终保其禄养,反多伤亲之天年,是显亲反损亲也!才学兼优,居于高位,秉国家之权衡,操生杀之机柄,稍欠纯粹,则为天下所讥,贻羞青史。入学不优,举动乖张者,误国多致丧身。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犹其小也者。”

  子邮道:“古圣先贤,皆以致君泽民为教,如足下所言,则皆非矣!”

  吴槐道:“生于古时,原应为之。虞夏之后,即不可为矣。使文种长耕于会稽山原,安有属镂之痛?韩信终渔于淮阴岸畔,岂受未央之诛!掳于心血,敌亡国定,良犬乃随狡兔而烹,岂非为欲致君泽民乎!霍光尽瘁,免于其身,而未闻赦免幼丁,以存其家嗣。萧望之已死,而君犹不知,徒然捐躯绝后,何补于国?陈汤、甘延寿立功异域,刀笔之徒翻削其爵,命几不保,岂非殷鉴乎!”

  子邮道:“此皆昧于进退,故多此失。”

  吴槐道:“又有不然者,伍员之于阖闾,言听计从,褚遂良、长孙无忌可谓得君矣。然而阖闾、太宗以孤托之义,无能辞,卒皆彼虽欲退,其可得乎?”

  仲卿道:“师兄之教甚善,弟等非不知之,若未受恩食禄,自然遵教。但相知最深,受恩最重,仇恨最大,揆于理义,俱不能已旷报仇之后,断不恋于爵禄,定相从徜徉于山水也!”

  吴槐道:“二子劳矣,且请安歇,醒来再谈。”

  乃引入左边石室,只见如床一般大块青石,两头两块小石如枕,并无被褥。仲卿恐其寒冷,吴槐道:“此系石床,峰上移来,为容成老祖下榻。请试睡去,看比细席如何?”

  二人坐上,却温和绵软,因奔跑劳过两日,放倒头就睡。

  仲卿心烦易醒,辗转久之,不复成寐。子邮鼾声方盛,正欲喊他起来,共论事体,忽闻有人呼道:“亚公,尔好安逸也!”

  急答道:“不敢,不敢。”

  连忙坐起,只见似人立在户外,却看不清楚,听得声音很熟。慌离石床,出丹房,下阶迎问。

  失脚惊醒,方知系梦。坐于地上,细看并无踪影,想道:“好奇怪也,方才明明系潞州呼声,如何却系梦,又如何跌倒在阶下!”

  再看星月满天,光彩盈室,竹树参差,地上并无花叶枝柯之影,甚为诧异。信步徘徊,穿径出垣,瞥见对山悬挂白龙,从峰颠飞下,直到涧底,却久久行而不止,更加惊讶。前往视之,却是道飞泉,讶道:“这般大瀑布如何无声,真是奇怪。且看流到哪里去?”

  他沿涧岸行走时,忽闻人语繁杂,仰视又见樯桅列徘。近前问道:“此系什么地方,船艘装往何处?”

  梢公答道:“此地名大通镇,系水马头,上通楚蜀,下达吴越。”

  仲卿道:“由陆入蜀,有盘诘之搅,船中自然好些,且回去招呼子邮同行。”

  主意已定,转身就走,到得三叉路口,忘却哪条是来时取行的。细看山川,迥然不同,疑惑愈盛。又想道:“与子邮偕行,难免滋事,且单身先去,约定高兄,再来招他未晚。”

  乃复到岸边,问梢公道:“宝船可系入蜀的?”

  梢公答道:“是入蜀的,但今日方才到埠,货仍不曾起清,回去尚五日期。前边第三只系今日开的,水手上岸去了,如要进川,可过去问。”

  仲卿乃到前边来搭船,梢公道:“你可系仲卿,可系韩速?”

  仲卿笑道:“我却姓古名璋,不知什么重轻含缩!”

  梢公道:“不是就罢,而今关上要查问哩!客人既非他们,我将鲁香姓名填人票单,就免得过关耽阻了。”

  忽听得舱内喊道:“船家说过不搭人,这是做什么?”

  梢公回道:“二位船价太少,搭的客人只在前舱便了。”

  向仲卿道:“鲁客人进去,可将中门关断。船钱饭食的规例晓得么?”

  仲卿道:“请教。”

  梢公道:“白金二两,神福酒菜俱在其内。”

  仲卿道:“依你就是,但行李不暇回取,将若之何?”

  梢公道:“这大通镇上,怕买不出?”

  仲卿乃上岸,置办铺盖回来,水手埋怨道:“买多少物件,耽误了数十里好风!快些走罢,让我们好扯篷开行。”

  仲卿上船,见舱虽小,但仅有两客,年貌相去不远,只在十五六岁之间,好像子邮,愁容满面。仲卿拱手道:“借光。”

  二人看仲卿不俗,起身道:“有亵。”

  仲卿问道:“尊容上姓?”

  答道:“弟等姓白。”

  仲卿道:“贵处哪里?”

  答道:“陇西。”

  仲卿因其先阻梢公搭客,似有厌烦的意思,便不深谈,将中舱门关好。常时只在船头看山飞树走、水反云停的景致。

  这日停泊湖口,闻中舱叹道:“往年经过,何等气象,今朝脱难,仅此而已!”

  相与泣下,又不敢出声。仲卿想道:“言论恰似淮南声音,未知重进近作何状?若亦败亡,此必是其子弟。”

  乃由篷上走入后舱,见梢公、水手俱上岸去了,即转到中舱。见两客人,一个拐在榻上,一个坐在机上,便拱手道:“二位先生请了。”

  齐起身答道:“不敢。”

  仲卿道:“今日风顶,船似难开,可上岸观观湖山景致。”

  答道:“素性不谙,请便少陪。”

  仲卿道:“同游方有趣味,君等无兴,我也索然。敢问二位先生大名?”

  榻边的道:“小弟名英,舍弟名华。”

  仲卿道:“府上不似陇西声口,确像淮南。”

  白英道:“常往来于淮阴、广陵。”

  仲卿道:“敢问李节度近日若何?”

  白英道:“与足下有何瓜葛?”

  仲卿道:“也曾相认。”

  白英道:“已殉周朝国难了。”

  仲卿道:“先生莫非其族?”

  白华道:“足下误矣,我姓白,他姓李,如何为之族?”

  仲卿笑道:“姓随便说,耽不住你假借。”

  白华道:“便是其族,尔意欲何为?”

  仲卿道:“闻得此处悬有赏格,称淮南有子脱逃,拿获者赏金千两,所以问之。若是遇见,查明擒住,好请赏也。”

  白英顿了顿笑道:“吾等正是,足下可拿去请赏。”

  白华道:“我们正欲拿你,为何连行李俱无?若不系仲卿,如何惊慌,答出古璋名姓?”

  仲卿笑道:“不敢相欺,小弟正是仲卿,前同韩子邮到淮南,欲请李公进兵,闻患病卧床,住下十日,不得痊愈,始舍往川投友。因路上盘诘得紧,故绕道过江入蜀。”

  白英道:“韩子邮何往?”

  仲卿道:“恐同行招事,乃留彼于山中。”

  白华道:“尔系逃亡,却非仲子,休打诳语!”

  仲卿道:“何也?”

  白英道:“亚公、子邮图形发到淮南,节度公供之书室,朝夕焚香,弟等亦常瞻仰。今细看足下,虽然卓荦,但眉目全非,如何冒得?”

  仲卿道:“要看真眉目么?”

  白英、白华道:“实愿见之。”

  仲卿往后舱,用碗取得江水,微声密祷,将袖往上拭拂,即刻还出旧样,笑道:“请视原仲卿。”

  二人仔细看定,惊道:“此何理也?”

  慌慌下拜道:“夙仰丰神,今获谒见,萍水相逢,皆系同心报国,窃幸附骥。”

  仲卿慌答道:“如蒙指使,敢不竭蹷!”

  三人起来,白英道:“弟实系李节度之子李之英,这系表弟王之华,先姑丈王清忧国丧身,遗此一线,先父爱之如子。及后逆知大势已去,事不可为,誓死报国,命愚弟兄避迹,留存王氏、李氏宗祧。弟等不忍,先父再三催逼,只得从命,始离淮南。嗣又潜入,见父亲丧亡,周土全归赵氏,乃复逃出,欲往吴越。因素悉其懦弱,故转念入川。高将军彦俦与先父有八拜之交,且到彼处再作道理。今天使逢先生,诸事皆愿指教。”

  仲卿道:“彼此相济,共舒国难,敢不敬从。”

  王之华道:“亚公先生,韩子邮实在何处?”

  李之英道:“今后不可呼亚公二字。”

  王之华道:“我正忘之,我以后只呼古公罢。”

  仲卿道:“极好,我也将仲卿藏起,且做古璋便了。子邮实在黄山洞府,他醒时,也系要入蜀的。天下英雄无几,横竖皆可会得着。”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川中所主者谁?”

  古璋道:“亦无第二人可投,与君等相同。”

  王之华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闷坐,殊觉无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华道:“日里将舱门开开,可以共话。”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真面目犹须暂隐。”

  古璋仍依然改变过来。

  三人从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谈天下形势,或论古今兴亡,或说长枪短剑,或辩兵法阵图。王之华于箧中取出家传的书,请教道:“注解阐幽发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笔?”

  古璋接看,乃孙武子十三篇、孙膑读人五篇,系韩信、赵充国注疏,看道:“好书,好书!且待读毕奉复。”

  乃携到前舱,通宵反复展玩。次日交还道:“无幽不显,无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诣此?其为真本无疑。”

  自此之英尽出箧内藏书,终朝商榷讨沦。

  这日天气晴明,之华道:“可到船头眺望。”

  三人同出前舱,见两边俱系悬岩峭壁,仰观惟见峻岭侵霄,下视急湍奔流,船在尖锐石缝隙中旋转。问水手道:“此系何处?”

  水尹道:“此狼牙峡也,系夔州管辖。去年宋兵千船经过此地,遭高将军暗使炉火,上下夹烧,何曾走漏半只?至今泊船,夜深常闻鬼哭。”

  李之英问道:“后来怎样?”

  水手道:“后来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将军势穷力尽而死。”

  王之华惊道:“系哪个高将军?”

  水手道:“西蜀有几个高将军?”

  王之华道:“可是讳彦俦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华放声大哭,李之英垂泪不已。古璋道:“且慢伤悲,莫信狂语。他说去年宋兵遭焚,去年并无宋字国号。”

  水手道:“宋朝国号几时了!”

  古璋摇头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无聊,依然进舱,懑懑过了数日。到得下锦江起旱,但见田芜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问驴夫,所言与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来到剑阁,见城上俱系宋字旗号。古璋大惊,关前犹挂着图形,却不甚盘诘,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个乞丐拦着化钱,仲卿细看,似乎面善,却想不起,乃呼问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乞丐抬头看道:“面目不似仲爷。”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处会过?”

  乞丐道:“我自小跟随高老爷,不曾认得你。”

  古璋猛然记起来,问道:“高将军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谁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归宋?我怎么至此!”

  古璋取块银子给他道:“聊代菲饭。”

  乞丐道:“素不相识,何敢厚领?”

  古璋道:“尔同高将军到江南林爷府上,我曾会过,如何就认不得?”

  乞丐视道:“你是任老五么?”

  古璋道:“认得不差。你可将高老爷的事情细细说与我知。”

  乞丐道:“既系旧交,愧领愧领。任五哥,你下部养得丰满了,定系发财。待我告诉你,家爷屡次奏请闭关,务农讲武,可是王昭远决意兴兵伐宋,要安置家爷于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败全输。弄得没法,始行召起家爷,领兵御敌,连胜数阵。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里掣肘,弄得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随丧失。”

  三人嗟叹不已,商量:“到此地羁留无益,莫若往江南,观局不合,再往两浙。”

  于是复回锦江,搭船到金陵城。见人马雄壮,市无游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见亡国之征,这回看来,实系兴隆之象。非林兄经济,更有何人?”

  王之华道:“那旗上好像宋字么?”

  古璋走到前边看时,果然是个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听见交兵,如何城为赵有?”

  再到清凉山访问,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谋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问,唐主中计,杀了林公。宋命曹彬领兵渡江,无人阻挡,轻轻得了江南。三人嗟叹不已,斟酌商议,只好附航入浙。乃于石头城外访搭船只,遍问俱无,只有洋船,无办法,只得四处协商洋船。

  三人只得附搭,上了驳船,不胜悲楚。次日清早开行,出燕子矶,过黄天荡,又系金、焦。最后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荡荡,淼无垠际,虽然胸襟开豁,却愈增悲怆。行过两日,边远望见隐隐的一带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转篷,平山渐远渐灭。次日,王之华忍不住问梢公道:“此处可离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这话过过几时了,昨日隐稳平山,即系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缘何不送入浙,带我们往何处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岂期鲲鱼阻路,旋转行来,又过多时,此刻不能返行,只好到前面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无奈,只得随他。又过数日,盼望总无便船。忽见梢公惊呼道:“不好了,快些将各篷扯满!”

  只见众人慌忙动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面观看,见背后有数道黑气飈来,到晚始不看见。众篙工、水师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着,莫要停,只顾走!这种畜生最厌见船暂歇,又赶来哩!”

  于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转篷!”

  众人听得,一齐动手,篷虽旋转,奈舵回不过来。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将篷落下,四围观看,并无恶物。只见船只头低尾昂,往前飞射,比篷驶风更快十倍。梢公丢下舵,只是跌脚。众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随师多年,所到之处颇多,未见此地形势光景。老师曾戒道:“紧防洋面沙鳟,毋莫近归墟硬水圆。沙鳟虽小于鲸鱼,而强捷过之,小鳟随母,千百成群,昨所见者是也。尾闾围下,水势低于大面三千六百里,又名尾闾。凡到此处,万事皆空,只有跌落的,没得出来。今船头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坠下,定是入涡溜了。”

  水手道:“围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虽自古来传说,有人家无人家哪里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时,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坠到底,水势平缓,舵自然活。”

  往楼上看风色地喊道:“好,好,犹有生途!那边远远不是船只么?”

  众人齐看,道:“是船只,是船只!”

  须臾已到,只是各小艇迎来,持器械傍着大船,篙工水手用钩搭住,扯拽去了。众人见形色凶恶,大声喊,往舱内乱奔。正是:绝处见人心稍定,争来似寇胆加寒。

  不知船上众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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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孙膑 〔先秦〕

  乾隆帝赠金试清廉

  刘大人才要退堂,忽见土报连声,三元跪在下面,说:“大人在上:有京都钦差来到,离此不远,回大人定夺。”刘大人闻听,一摆手,说:“再去打探。”土报叩头而去。

  刘大人不敢怠慢,随后换了吉服,带领官兵出了江宁府衙门,迎至十里接官厅,把钦差接进衙中。滴水下了坐骑,站在当堂,把旨意打开。刘大人跪在下面,钦差官高声朗诵。

  钦差官高声把旨意念,朗朗声音吐字清。念的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晓喻贤卿叫刘墉,朕闻你,江宁做官多清正,治国安邦把百姓疼。今将你补升都察院,旨意一到速进京。钦此钦遵休迟误,星夜前来见朕躬。”钦差念罢皇王诏,刘大人,磕头谢恩把身平。眼望钦差来讲话:“有劳贵驾走一程。”钦差回言说“岂敢,可喜大人往上升。”

  说罢告辞往外走,钦差紧急要进京。刘大人送出交界外,拱手相别各西东。钦差进京吾不表,再把刘爷明一明。回到衙门不怠慢,叫张禄,装上褥套要登程。总督遣官将印署,大人交代甚分明。众属下,把大人送至交界外,辞别州县要起身。刘大人,爷儿两个才要走,忽见那,前面人等闹哄哄。大人不解其中意,举目抬头看分明:原来是,江宁愚民众百姓,一齐与大人来送行。担酒牵羊无其数,慌忙齐跪地流平。一个个,眼含痛泪把“大人”叫:“公祖留神在上听,小民等,闻听大人将京进,位列三台往上升。大人来到了江宁把官做,爱民如子一般同。众百姓无以可为报,水酒一杯来饯行。新靴一双爷穿去,旧靴脱下在江宁。”刘大人闻听百姓话,不由心中也伤情,开言不把别的叫:“众多良民要你们听,本府有何德能处?倒叫你等来饯行!这如今,刘某无可为遗念,几句言词要你们听:奉公守法行正道,严妻教子把人疼。”军民闻听将头点,说道是:“大人言词圣训同。”忠良说:“尔等也都回家去罢,本府的,钦命紧急要进京。”众百姓闻听无其奈,一个个,退步翻身回里行。

  不表众人回去,再说刘大人爷儿两个,还是像上任来的那个景,乔装改扮,一路上盘脚,饥餐渴饮,晓行夜住,非止一日。那天,来到彰义门。进了城,顺着大街往东走,到了菜市口,朝北一拐,又进了宣武门。刘大人抬头观看。

  这清官举目抬头看:北京城,果与外省大不同,各样铺面全都有,茶轩酒肆闹哄哄。来来往往人不断,净都是,奔奔忙忙为利名。还有那,各样江湖无其数,大人留神看分明:头一档于是八角鼓;第二档,惯说评书是佟亮公;三档就是《施公案》,这人在京都大有名,他本姓黄叫黄老,“辅臣”二字是众人称,说的是,施公私访桃花寺;西山庙内拿恶僧。大人看罢又往北走,这一档子更不同:有个人,黑不溜湫像个鬼,年纪四十有余零。头上戴着花一朵,胡子叫胭脂染了个通点红!绿绸子裤子敞裤脚,你瞧他,扭扭捏捏来往行,两根弦胡琴拿在手,拉的是:“姐儿南园栽大葱”。拉够多时他就唱,这小子,浪不溜丢开了声,唱的是:潘金莲勾搭上西门庆,来了个,替兄杀嫂的名武松。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他就是,胡琴黑子,外号叫作“色公虫”!大人看罢又往北走,这一档子倒受听:原是评书说得好,喉咙响亮吐字清,说的是,《锋剑春秋》燕孙膑,走石飞沙闹秦营。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号叫老黑本姓滕。大人看罢又北走,只听那,锣鼓喧天响又鸣。

  刘大人爷儿两个又往北走,只听那锣鼓喧天,人声喊叫。

  忠良举目观瞧,有一个白布大帐围着,并不知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大人看罢,不解其意,扭项回头,望张禄说:“这白布帐子围着的,是什么东西?”张禄听说,说:“那是玩老虎的。”

  大人闻听,说:“哎呀,伤人之物,也弄来玩耍,可见得人能!”

  大人说罢,又向北走,只听那东边鼓声震耳。

  这清官,举目抬头观仔细,只听那牛皮鼓打响嘣嘣,他手中,还拿一副核木板,上边穗子是大红。你瞧他:一边打鼓一边唱,指手划脚不安宁,起来坐下身不定,使得他,汗似瓢泼一般同。唱的是:咬金下了瓦岗寨,带领一盟众弟兄,一心想要坐天下,大破孟州一座城。有人问他名和姓,他本是,久惯擂鼓的秦记生。刘大人,看罢多时心明亮,说道是:“这玩意儿出在我们老山东。想必是,年景有限柴米贵,饿得慌,情急无奈才跑上京。”大人想罢又北走,只听那,哗啦啦山响不绝声。有个人,光着脊梁当中站,手拿着,一杆铁叉绕眼明,来来往往浑身滚,好一似,粘在身上一般同。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他本是,榆垡人氏叫黑熊。这大人,瞧罢多时又北走,这一档子闹得凶:仔细看,三人原来没有眼,都是金行的老先生,一个个,号天宿地招人笑,这一个,故意又挤瞎眼睛。

  众位要问名和姓,他就是“跑瞎子”,八怪之中也有名。大人看罢又北走,西单牌楼眼下横。

  刘大人爷儿两个,瞧看之间,到了西单牌楼根底下咧。爷儿俩雇了辆羊车,大人在里头,小内厮跨辕,一直地向北而走。

  到了外西华门,顺着皇墙又往北去,打皇墙拐角往东而走,不多一时,来至后门,顺着里墙又往北走,打皇墙拐角往东而走,到火神庙内。

  为什么他们爷俩又不上驴市胡同家去呢?又在庙里住一夜,这是什么缘故呢?众位明公有所不知:奉旨进京,必得先去见了圣驾,然后这才敢到各人的私宅。书里交代明白,言归正传。

  且说刘大人爷儿两个,住在后宰门外,路西火神庙内,一夜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早旦清晨,大人起来,净面更衣,又雇一辆羊车,大人坐上,一直的进了后门,到了神武门外下车。

  刘大人整整衣冠,进朝见驾。朝中之事,在下也不敢细叙,咱们就是剪断截说。

  刘大人见了圣驾,圣主爷命他吉日上任。刘大人不敢怠慢,这才出朝,才坐之车,还在那里,立刻坐上羊车,立刻来到了东四牌楼,路东镶白旗四甲喇驴市胡同。刚一下车,就有看门的人看见,不敢怠慢,把大人接将进去,合家问安道喜,此书中不必细表。忠良茶酒饭毕,就到都察院去上任。升得麻利,丢的剪决,这一任做了三天,因为他老人家上本之事,不知道是上的什么本章,皇爷不但不准,而且还是革职为民。刘大人只得交代印务,回到驴市胡同,择日要回山东原籍而去,暂且不表。

  且说圣主皇爷,虽说把刘大人革职,并非是真心不用他,定要试探试探他往日的清名真与不真,这是太上皇爷一计。随后差了三位大臣,拿了三千两纹银,到东四牌楼驴市胡同刘大人府中,假说是帮送盘费,看他是收与不收。

  有人问我这说书的:哪三家大臣?我知道哪三家大臣!此书不想满嘴混说。乾隆爷又称呼“罗锅子刘老大人”,哪的这么件事情?哪的这么宗称呼?很欠把牙打了去!竟由他的嘴想。

  在下说的这部书,并非是不知三位爷的名姓,是愚下不敢深讲。

  书里交代明白,言归正传。

  且说三位爷打海甸遵奉老主的君命,不敢怠慢,一路无言,来到东四牌楼刘大人的宅中。见了刘大人,叙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茶罢搁盏。三位爷这才开言讲话。

  只听那,三位开言来讲话,“大人”连连尊又尊:“主公一时在盛怒,大人革职是屈情。闻听说,不日要回山东去,就还故土转家中。我等无可以为敬,奉送那,纹银三千以表情。路上吃杯茶与酒,也不枉,咱们同做一殿臣。”

  三家爷,口中言词还未尽,刘大人冷笑把话云:“既承费心我就领,焉敢推却这高情?”三位爷闻听大人这句话,腹内说:“罗锅可中计牢笼!”扭项回头把内厮叫:“快些搬银莫消停!”手下人,闻听此话不怠慢,登时间,盘进纹银六十封。刘大人一见他才讲话:“三位留神在上听,你们的纹银三千两,暂且放在我家中,等我去把主子见,明人不做暗事情。”吩咐家丁“快鞴马,细想来,并无穿往大交情,问了主公什么缘故,我上海甸见圣明。”三位闻听这句话,腹内说:“真正罗锅不爱铜!”按下三位爷回府,再把那,大人的家丁明一明。登时将马来鞴上,回明忠良干国臣。刘大人闻听不怠慢,迈步翻身往外行。大门外,大人上了叼狼马,饿得都不动咧!一步刚挪四指零。

  大人不上别处去,径奔西直门大路行。出城上了厚土道,催开坐骑往前行。此书不讲桃花店,杏花村不在这书中,大清小传不多叙,海甸圆明园在眼下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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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孙膑 〔先秦〕

  作女诫遗编示范 拒羌虏增灶称奇

  却说永初四年九月,邓太后母新野君患疾,新野君见前文。太后亲往省母,连日留侍,未见还宫,三公上表固请,方才返驾。安帝此时已十有七岁,何不共请还政?既而新野君病剧,再去送终临丧,极尽悲哀,棺殓时给用长公主赤线,特赠东园秘器,玉衣绣衾,东园秘器,注见前。使司空张敏持节护丧,仪比清河王临终遗制,谥曰敬君,清河王临终,见三十七回。又赐布三万匹,钱三千万。邓等辞还钱布,并乞退位守制,还居里第。太后尚未肯许,询诸曹大家班昭,昭因上疏复陈道: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旨远矣。今国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靖,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诚,自知言不足采,聊以示虫蚁之赤心,伏冀鉴察。

  邓太后素师事班昭,因即听从,许令等还第终丧,且封昭子曹成为关内侯。昭此时续著汉史,已经垂成,昭续《汉书》,见三十四回。出示士大夫,多半未解。故伏波将军马援从孙融,与昭同郡,得为校书郎,至阙下从昭受读。融兄名续,少甚敏慧,七岁通《论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博览群《经》,又通《九章算术》。邓太后闻续才名,亦召入东观,使他参考《前汉书》,再为校正。故《前汉书》百二十卷,除班氏兄妹编著外,续亦略有损益,然后大成。见《曹大家传》。班昭复作《女诫》七篇,作为内训:第一篇标目,是卑弱二字,第二篇是夫妇,第三篇是敬慎,第四篇是妇行,第五篇是专心,第六篇是曲从,第七篇是和叔妹,总计不下数千言,流传后世,近俗呼为女四书。小子无暇尽述,但记得她有一序文,照录如下: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后汉书》引三辅《决录注》云:子谷即曹成子。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即授封关内侯事。实非鄙人庶几之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羞宗族。吾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闲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校书郎中马融,见了七篇《女诫》,特为抄录,归示妻女,嘱令讲习,所以逐渐流传,千古不磨。此外尚有《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命》,凡十六篇。至昭殁后,由子妇丁氏编成全集,自撰大家赞一则,附入集中,姑媳能文,可作彤史佳话。昭有夫妹曹丰生,亦有才慧,尝作书与昭论难,词亦可观。当昭逝世时,年已七十有余,邓太后且素服举哀,厚加赙赠,特派使臣监护丧事。这真好算作士女班头,生荣死哀了!才德如曹大家,应该褒扬。当时尚有广陵人姜诗妻,河南人乐羊子妻,也有贤名,并垂不朽。姜诗为广陵人,事母至孝,妻为同郡庞盛女,奉事尤谨。姜母好饮,江水去家约六七里,庞氏随时往汲,携归奉母。一日适遇大风,归家较迟,致母渴不能耐,诗因怒责庞氏,将她斥归。庞氏涕泣出门,借寓邻舍,日夕纺绩,托邻媪转遗姜母,数月间馈问不绝。姜母不免惊异,详问邻媪,邻媪始据实相告。姜母且感且惭,忙嘱诗召还庞氏,格外怜爱。庞氏益曲体母心,始终无违。有子少长,为姑汲流,竟致溺死,庞氏恐姑哀伤,未敢相告,但托言出外求学,未便常归。姜母更好嗜鱼鲙,又不愿独食,夫妇尝合力勤作,得资买鱼,为鲙供母,并令邻媪作陪,冀博母欢。既而孝感动天,有涌泉流出舍侧,每旦必双鲤跃起,使供母膳。庞氏亦再得生子,不致绝嗣。地方官吏,因举诗为孝廉,入拜郎中。寻复出宰江阳,颇有治绩,居官数年,病殁任所。人民为诗立祠,并将诗妻庞氏,一并绘象供奉。姜门双孝,流播千秋。举此可以劝孝。乐羊子妻,姓氏失传。羊子尝出外游行,拾得遗金一饼,还家示妻,妻瞿然道:“妾闻志士不饮盗泉水,廉士不受嗟来食,齐黔娄赈饥,见饿者与语曰:‘嗟!来食’饿者以其无礼,竟不食死。奈何贪利拾遗,自污清行哩?”羊子大惭,亟将遗金还掷原地,一面寻师求学。逾年还,妻跪问归家理由,羊子道:“久别怀思,并无他故。”妻起身取刀,趋近机前,指示羊子道:“此织生自蚕茧,成自机杼,积缕累寸,积寸累尺,积累不已,方成丈匹,今若割断,便是自弃前功,终至无成。夫子既出外求学,应该学成乃归;若中道辍业,便与断机无异了!”羊子慌忙拦阻,情愿再出求学,妻始将刀放下。羊子遂去,七年不返。羊子尚有老母,妻殷勤奉养,又尝远馈羊子。会有邻鸡误入园中,羊子母竟盗鸡宰食,妻对鸡不餐,潸然泪下。母怪问何因,妻答说道:“自伤居贫,使食有他肉。”母方有惭色,将鸡弃去。嗣有盗贼入门,逼妻受污,妻操刀趋出,盗见她执刀,便把羊子母劫住,且威吓道:“汝若释刀从我,当使两全;否则先杀汝姑!”羊子妻举首仰天,长叹一声,竟举刀刎颈,流血毕命。盗也觉惊愕,舍去羊子母,扬长自去。羊子母报闻太守,太守捕盗抵罪,赐她缣帛,依礼安葬,号曰贞义。举此可以劝节。后来尚有汉中人陈文矩继妻,表字穆姜,生有二男,前妻亦有四子,文矩出为安众今,在任病故,穆姜与诸子携榇归葬。四子以穆姜本非生母,每有憎嫌;穆姜却慈爱温仁,加意抚养,衣食一切,比亲子还要加倍。邻人语穆姜道:“四子不孝,可谓已甚,何不与之分居,免得受嫌?”穆姜答说道:“我方欲以仁义相导,令他自知迁善,奈何反与分居呢?”邻人乃怀惭退去。嗣因前妻长子陈兴,遇疾甚笃,穆姜亲调药食,昼夜探问,不厌烦劳。好几月始疗兴疾,兴方才感悟,起呼三弟道:“继母仁慈,出自天授,我兄弟不识恩养,行同禽兽,虽母德从此益隆,我辈过恶,也从此益深了!”使他自悟,方为善教。说着,遂挈三弟诣南郑狱中,具陈母德,且述自己从前不孝,乞许就狱治罪。县令却暗暗称奇,往白郡守。郡守提讯四子,四子陈述如前,郡守乃劝谕道:“汝等既自知不孝,革面洗心,此后可在家侍奉,格外孝谨,借赎前愆,既往不咎,权从贷免罢了!”四子方相引归家,共至穆姜前跪下,愿受家法。穆姜道:“知过能改,还有何言?”说着,那郡中已遣吏至门,代为旌表,且免除全家徭役;穆姜率诸子拜谢。嗣是兴等悉遵母训,并为良士。穆姜年至八十余乃殁,遗命薄葬,不得好奢,诸子奉行维谨,见称乡曲。举此可以劝慈。这三妇的德性,与曹大家相较,看似贵贱不同,行为互异;但试看古今妇女,能有几人懿言美行,得如三妇?怪不得史册流芳,推为贤媛呢!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邓太后为母服丧,逾年乃毕,复因天时久旱,亲幸洛阳狱录囚,理出死罪三十六人,余罪八十人,方才还宫。至永初七年正月,率命妇等往谒宗庙,与安帝交献亲荐,礼毕乃还,诏省时物二十三种。古礼:“天子入祭宗庙,与后并献。”此时皇后尚未册立,所以母子交献如仪。待到安帝二十二岁,方册立贵人阎氏为后。阎氏母为邓弘姨,故得册立,后文自有交代。惟屡年羌寇不绝,边警频闻,汉中太守郑勤,战死褒中,郑勤出屯褒中,见前回。主簿段崇,与门下史王宗原展,奋身捍勤,并皆斗死。骑都尉任仁,出援三辅,战无一胜,亦见前回。部下兵又不守纪律,乃由朝廷派遣缇骑,将仁絷归,下狱处死。护羌校尉段禧病殁,接替乏人,不得不再起侯霸,使他出屯张掖,防御羌人。侯霸见黜,俱见前回。羌众转寇河内,百姓多南奔渡河,络绎不绝。北军中侯朱宠,奉命率五营兵士,往守孟津;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为五营。并有诏令魏郡赵国常山中山数处,缮筑坞候六百十六所,分段御边。偏是沿边长吏,多籍隶内郡,不愿在外战守,纷纷请徙郡县人民,暂避寇难;朝廷亦弄得没法,乃令陇西徙治襄武,安定徙治美阳,北地徙治池阳,上郡徙治衙县。这令一下,四郡长吏,当然大喜,急促人民徙居,自己也好避开虎口。我能往,寇亦能往,岂趋避所能了事?无如百姓多恋居故土,不愿徙去,惹动官吏怒意,饬吏役刈去禾稼,撤去墙屋,毁去营堡,除去积聚,硬迫百姓移徙。可怜百姓流离分散,颠沛道旁,老弱转沟壑,妇女踬山谷,一大半送命归阴;只有一小半壮丁,还能勉强支撑,随官流徙,侥幸生存。比羌寇还要厉害。前征西校尉任尚,已经免官,再奉召为侍御史,出击叛羌。至上党牛头山,与羌众交锋数次,幸得胜仗,羌众散走,河内少安。乃撤回孟津屯兵,仍戍洛阳。俄而汉阳贼杜琦,及弟季贡,与同郡王信,聚众通羌,夺据上邽城,自称安汉将军,散布伪檄。汉阳太守赵博,潜遣刺客杜习,混入上邽,枭得杜琦首级,还献郡守。赵博以闻,诏封习为讨奸侯,赐钱百万;再令侍御史唐喜,领兵往讨杜季贡王信。信等据住樗泉营,被唐喜一鼓攻破,斩首六百余级,信亦伏诛。惟季贡逃脱,奔依滇零。适滇零病死,子零昌继为羌酋,年尚幼弱,未知大计,但使季贡为将军,别居丁奚城。这统是永初五六七年间的事情。到了永初八年,改号元初,又出了一个羌豪号多,为当煎勒姐诸羌总帅,抄掠武都汉中。巴郡有一种蛮人,当前汉开国时,曾受高祖恩诏,免输租赋,蕃息多年,因闻羌人屡扰汉中,所以奋然投效,愿为汉助。蛮俗好用板隃,与敌相斗,时人号为板隃蛮。这板隃蛮约有数千,与汉中五官掾程信会师,出击号多,号多败走,退屯陇道,与零昌合。护羌校尉侯霸,率同骑都尉马贤,复掩击号多,杀毙二百余人,号多复遁。越年侯霸病终,即令前谒者庞参接任。参招诱号多,恩威并用,号多乃率众请降。参遣号多入朝,蒙给侯印,使还原镇;参亦移治令居,专顾河西通道,防御零昌。既而屯骑校尉班雄,即班超子。出屯三辅。左冯翊司马钧,奉命行征西将军事,督率右扶风仲光,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等,合兵八千余人,与庞参分道出讨零昌。参部下亦有七八千,行至勇士县东首,为杜季贡所邀击,失利引还。独司马钧等进攻得胜,乘虚入丁奚城。季贡方击退庞参,回至城下,见城上已插汉帜,并不返攻,便即窜去。明明有诈。钧令仲光杜恢盛包三人,领兵数千,出刈羌禾,临行时亦嘱他谨慎,不得分兵。光等违钧节度,四处刈禾,只管深入,被季贡伏兵掩杀,不能相救。钧恨光等不遵号令,虽有所闻,也不赴援,终至光等败没。季贡复乘胜杀来,钧见孤城难守,又复走还。光等有应死之咎,钧坐视不救,罪亦相同。事为朝廷所闻,敕将司马钧庞参,一并逮系狱中。又因北地安定上郡三处,并遭羌害,特使度辽将军梁慬,遣发边兵,救拔三郡吏民,徙入扶风界内。慬即遣南单于兄子优孤涂奴,引兵往徙,事毕回来,慬以涂奴有劳,先给羌侯印绶,然后报闻。哪知朝廷责他专擅,也召慬还都下狱。还亏校书郎中马融,力请赦免庞参梁慬二人,始蒙贷死;惟司马钧无人救解,自尽狱中。于是诏令马贤为护羌校尉,且将班雄调回,迁任尚为中郎将,督屯三辅。始终不忘此人。朝歌长虞诩,已调为怀令,进谒任尚,乘便献议道:“《兵法》有言:‘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这乃自然定理。今叛羌类皆骑马,日行数百里,来如风雨,去似断弦,若欲使步兵追击,如何能及?故虽屯兵二十余万,旷日持久,毫无效用。为使君计,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就二十人兵饷,移买一马,可得万骑;万骑兵逐虏数千,尾追掩击,不患无功,这岂不是利民却敌,一举两得么?”此议尚无甚奇特,如何他人未曾想着?尚大喜道:“君言甚是。”当即令诩主稿,奏达京师,复诏尽如诩议。尚汰兵买马,选得轻骑万人,袭击丁奚城。杜季贡仓猝出御,终不能支,尚军得斩首四百级,获马牛羊数千头,回营报功。尚复上书奏捷,邓太后乃器重虞诩,擢诩为武都太守。诩率吏属赴任,行近陈仓崤谷间,探得前面有羌众数千,截住要道,遂停车不进,扬言须请兵保护,方可前行。羌众信以为真,分掠旁县,诩得乘虚冲过。星夜急走,每日驰行百余里,且每一驻足,必令吏士各作两灶,逐日加倍,好容易至武都。属吏私下怀疑,至是方向诩启问道:“古时孙膑行军,逐日减灶,今公乃令逐日加增;且兵法尝云:‘日行不过三十里,所以防备不虞。’今乃日行至二百里,究为何因?”诩笑答道:“寇众我寡,徐行必被追及,速行方可远害;我令汝曹增灶,无非示虏不测,虏见我灶日增,总道是郡兵来迎,众多行速,不宜追我,因此我得无忧。从前孙膑减灶,故意示弱;我今却欲示强,情势不同,虚实互异,汝等何必多疑?”属吏方才省悟,憬然退出。嗣闻羌人因诩脱走,果来追诩,及见诩逐日增灶,然后却还,吏士越佩服诩谋。诩查阅郡兵,不满三千,又费踌躇,外面又传入警报,谓有羌众万人,围攻赤亭。诩急令军士操演箭法,约阅二三旬,技射并精,乃令羸兵至赤亭诱敌,有退无进。羌众踊跃追来,将到城下,诩因发出弓弩手数百名,先用小弩,后用强弓。小弩不能及远,只有数十步可射,羌众以为矢力甚弱,不足为惧,遂猛扑城壕,并力急攻;诩再发号令,使弓弩手各用强弩,且命二十人专射一羌,发无不中,中无不踣,羌众前队多死,当然骇退。诩复亲率吏士,出城奋击,毙羌甚多,余羌退至数里外下营,诩亦收兵还城。翌日大开城门,环列士众,从东郭门入北郭门,复自北郭门入东郭门,回转数周,屡换军装。仍与增灶法同意,先后用一疑兵计。羌人遥望诩兵,不知有多少,士卒互相惊吓,仓皇夜走。到了浅水滩边,跃马乱渡,忽听得一声鼓号,有许多官兵杀出,齐声大呼道:“羌奴快留下头来!”正是:

  一呼已破群羌胆,百变尤奇太守谋。

  欲知浅水滩旁的官兵,从何而来,容待下回说明。本回叙述曹大家遗事,并录《女诫》序文,实为《列女传》增一色彩。至若姜乐陈三妇,亦随笔叙入,并非画蛇添足,殆有鉴夫人心不古,女教益衰,不得不胪述前型,为女界留一榜样,作者之寓意甚深,其用心亦良苦也。《后汉书·列女传》中,尚有一周郁妻,不能谏夫,竟致自尽,盖犹有遗憾存焉;略而不记,去取从严,比《范史》且更进一层矣。虞诩增灶,千古称奇,厥后之奇谋迭出,更见智能。自永初元年,羌人为乱,连扰至十余年,将士络绎,不绝于途,求一谋略如虞诩,不可再得,汉亦可谓无人,而诩之名乃益盛。谁谓白面书生,不可与语行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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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孙膑 〔先秦〕

  太阴主尊贤创业 御阳子建策开基

  洛阳布衣吕律,字师贞,道号御阳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内圣外王之学。家无恒产,短褐不完,蔬食不充,而意气扬扬自得,常曰:“王景略、刘道冲,几填沟壑,而逢时遘会,身为霸者师。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与?”因赋《扪虱吟》以见志,有“平生百炼胸中气,扪虱军前盖世无”之句。而又性好玄关,恬洁凝静,当其漠然内守,有如处女;及至临机应变,则神鬼莫能测。傲睨物表,与世多忤,故常为人揶揄,叱曰狂徒。每与二三朋友杯酒谈兵,指庭前所建之旗曰:“当有女真人访我,便是树立奇勋之候。”久而寂然,人多不信。惟一门生姓沈,名珂,字宁闻者,钱塘人氏,心悦诚服,尝私语人曰:“吾师命世才也。”朝夕依依不去。师贞谓之曰:“前岁唐勋来访,一去杳然,我曾向各处寺观追寻,并无踪迹。看此生不是个孟浪的,因何而有黎丘之幻耶?至今心上委决不下。”沈珂曰:“我师何不卜之?”师贞曰:“然也。”乃整衣冠,焚香默祝,筮得家人卦,拍案大叫曰:“此子即是女真人,改作男装游戏,我已为所绐。虽然,是亦枉顾茅庐之意也。今者燕兵南下,北地空虚,正好乘机创业,我须前往说之。”即呼二子,属其妇曰:“此皆童稚无知,所幸宗祧不斩,汝须教育成人,勿复念我,从此永诀矣。”

  遂与沈珂飘然而行,竟至蒲台县。下了客店,先问个信儿。

  有说这位神仙不知何处去了,城南有座玄女娘娘道院,留着侍女看守,到那边去问方知明白。师贞即与黎明寻至道院,见有个老人家出来开了门,背着身向内径走。师贞悄悄随后步入,进了重FA星屏门,是个庭院,有两大磁缸莲花,一红一白,觉得清芬袭人。那时柳烟儿头尚未梳,独立在栏畔看花,口吟唐诗两句云:“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猛抬头见一人站在前面,正要发作,依稀认得形容,就是月君在嵩山访过的,知道有因,便问:“你是何人?也不在门上通报,大胆走到这里!”

  师贞见是个美人,却像曾会过面的,一时想不起来,向前作揖道:“学生特来请见姓唐的女真人,有件天大的事,门上决难传说,且不见有司阍的,所以不曾通报。幸勿见罪。”霍地想着当时唐勋来访,这个美人与他俊仆无二,便道:“女真人是神仙,我亦是半神仙。那时女扮男装,随着唐相公到我家里,岂不是你?学生千里远来,且喜寻着了。”柳烟未及对,老仆已在里面出来,便吩咐道:“这位吕相公是见过主母的,今从河南到此,须要待饭。我进去就来。”老仆随请师贞到客座坐下。

  耐心等了一会,见柳烟道家妆饰,又同个苍黑的女道姑出来。师贞各奉一揖,随道:“不便久坐,请教女真人所在,即要星夜赶去。”柳烟道:“且住,相公既是半仙,知道当日相访情由,为何隔着几年才来呢?”师贞道:“今日适当其会,早来亦属无益。”那女道姑向着柳烟道:“我看这位先生昂藏古怪,要见我主母,是要卖弄他才学。只怕五鹿岳岳,充宗折角哩,”师贞吃了一惊,便道:“是学成卿相业,货与帝王家。”柳烟道:“可不是卖弄呢!”师贞道:“非也。如汉高必有子房,先主必有孔明,高皇帝亦必有青田,学生岂卖弄些须才学者哉!”柳烟道:“若然,先生来迟了。女真人早已起兵勤王,这个时候,差不多杀入金陵,那里要什么子房、青田,方成大事呢?”师贞听了,如飞趋出。柳烟大笑,命老仆固留不住。回到寓所,又卜一卦,看女真人渡江与否,得师之上六,以意断曰:“兵已还矣。”沈珂随问:“爻辞‘大君有命,开国承家’。似乎勤王有功,褒锡宠命之意。吾师言兵还,何也?”

  师贞曰:“出师之卦遇终爻,故知师事毕而返也。若爻辞所云,我当应之。”遂投青州大路上等候。正遇先锋及左右二哨兵马回来。师贞杂于稠人中观之,见军马虽少,行伍严整,有十万雄师气象,暗暗赞服。中军已到,两行排列金甲神人二十四对,正中间白马上,斜坐着一位方口长耳,剑眉豹眼,雪白团脸女头陀,齐眉剪发,额周围勒个金脑箍,身披烈火袈裟,手横着狼牙鹿角棒,光着一双大脚,脚踝骨上勒的两个金圈;后一匹铁骊马上,端坐着个赛嫦娥,道家结束的女元帅,头上青丝挽迭如云,带一片紫凤翠花冠,身穿的素绫织锦衫,外罩着鹅黄鹤氅,项挂一串珊瑚数珠,腰束着雕龙赤玉双扣连环带,脚穿踏云软底麂皮靴,手执短柄凌风麈尾拂。师贞不觉失声道:“真天神也!”月君已自瞧见,佯为不闻。番女满释奴,纯用番国装束,看者并猜是神人。

  军马过完,师贞方欲回寓,忽侧首一人,迎着一揖问道:“尊兄何方到此?”师贞听是下路声音,即转问道:“尊兄何亦在此?”觉得大家心契,遂相邀同寓一店,沽酒而谈。那人道:“贱姓胡,名先,原任沛县县丞。燕兵入境,我向徐州求救,到得回县时,城已打破,大尹亦已殉难。我收尸葬后,就到淮上,闻知他们义师已战胜凯旋,就随了他转来,有个从军报国的意思。”师贞便接住道:“若然,则我与君大有同心。”

  就将女元帅先曾枉过茅庐,及今远来相访,并将来数应开国中原的话,细细说将起来,当作下酒之物,不觉的直到天明。胡先大喜道:“我尚未知二位的大名。”沈珂应道:“这是我师洛阳吕某。”又将自己姓名说了。三人就一路同行前去。暂且按下。

  却说月君回到卸石寨,见宝华寺是座古剎,大殿有九丈余高,内进七层,宽亦七架,共七七四十九间,殿后东西各有方丈,周回屋宇又多,可以栖止,但无会集将士、商议军情之处。

  随令董彦杲在寺旁空地搭起演武厅来,先设青油幕于露台上公坐。众将齐来恭谒,月君谕道:“从来图王致霸,全在收罗贤士,所以汤武得伊吕而王,汉高得三杰而霸,光武有二十八员名将,唐太宗有一十八位学士,皆出类拔萃之材。古云‘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又曰‘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周公旦接纳贤士,至于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之。圣人且然,况其下乎?今者开创伊始,第一件是求贤为辅,共成大业。前者两杆‘延揽英杰’、‘招纳忠义’黄旗,应建立在山寨左右,不拘文武之士,有来投谒者,立即传报,以便召见。”彦杲等皆声喏遵命。

  至次日,就报有个河南吕姓的,同着两个下路人来晋谒。

  满释奴转禀过了,传令请进。吕师贞前行,胡先、沈珂随后。

  将近墀下,师贞向上长揖,胡先与沈珂皆行庭参礼。月君命三人在东首,诸将在西首,各席地而坐,随问吕师贞:“先生记得唐思安否?”答道:“别后数日,候驾不至,即占一数,方知是神仙游戏。今日之来,正践前言耳。”月君道:“既辱远临,愿闻长策。”师贞道:“目今第一要着,是正名二字。名者,君臣之大伦也。从来异姓篡逆,人皆称为乱臣,若同宗反叛,则不能尽知为贼子。燕藩者,乱臣贼子之尤也,而人咸曰是亦高皇之子,则君臣之大义灭绝矣。建文圣主,为燕藩之侄,私亲也。其为燕藩之君,大义也。懿文太子与建文太孙,皆高皇帝之所置也,燕藩削去建文年号与懿文谥号,是叛二帝,即叛高皇,无父无君,其罪滔天莫数。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大元帅欲伸大义于天下,必先尊奉建文年号,使人咸知有帝,然后兴师问罪,则讨贼之名正,而四海忠义之士,莫不来归矣。”

  月君曰:“是固然矣。但武侯未出茅庐,三分霸业,了然于胸中。今燕之巢穴在北,帝阙在南,二者先何所定,请试言之。”

  师贞曰:“一要看帝之存亡,二要看燕逆之迁都与否。北平有塞外俺答之患,彼必回顾巢穴,纵不能一旦迁都,大抵自镇于北,而令其子留守金陵,以防建文之复位。今若行在有信,宜先取南都,迎复故主。燕藩虽踞北平,可以下尺一之诏,系首于阙下。若圣驾已崩,则先取北平,平分天下,然后渡江南伐,未为迟也。总之,南北须要待时。目下先取青州,次拔登莱,再定济南,绝其要路,则是一定之着。”董彦杲道:“登莱边海凋瘠,取之何用?莫若于定济南之后,便取开封,岂不成虎踞中原之势?”月君曰:“吕先生之言是也。登州总兵张信为燕心腹,是我肘腋之寇,岂可不预为除之。”胡先问曰:“前日义师南指,燕贼丧胆,何以临淮不渡?”师贞曰:“元帅之不渡,盖有道焉。义师不满三千,京城之大,百有余里,围其城郭,不盈十堵。况且远隔长江,兵饷不继,是非善策。”胡先叹服。

  月君欲用吕师贞为军师,恐众心未服,乃问曰:“古来用兵者,孰得孰失,先生其一一敷陈之。”

  师贞曰:“善用兵者,有军师、名将之别。折冲樽俎,军师之职也;智勇兼备,名将之任也。不但为六军之师,直可以为帝王之师者,方称得军师二字。若名将,则专主军旅而已。尚父为军师之祖,继之者子房、孔明与青田也。三公之才略相埒,品节相似。亦松子与五丈原,易地皆然。青田末路受谮见疑,稍昧知几。武侯躬行讨贼,将士敬之如神,爱之若父。留侯一椎击秦,万乘丧胆,四海惊心,皆青田所未逮也。次则管仲父,作内政而寄军令,出自创始,真霸才也。而且尊周室,攘夷狄,所持者正,勋烈烂然。王景略可谓流亚,独是屈身于氐羌,名号不正,犹赖识得小晋为正朔,识者谅之。李药师才智有余,学术稍逊,然而规模弘毅,有帝师之气象焉。孙武子兵法十三篇,名将之宗也。后如韩淮阴、周公瑾、郭汾阳、岳武穆、韩蕲王,皆名将之尤者。淮阴用兵,疾若雷霆,幻如神鬼,千古无二,独识不得汉高为何如主耳。公瑾有绝伦之才,无容人之度,三十登坛,临大事而不惑,亦所罕有。武穆不师古而师心,圆机活泼之中,具有变化纵横之妙,令简而乐从,法宽而莫犯,返觉三略六韬为繁碎矣。韩蕲王智信仁勇严,略亚于武穆,独能全令名于昏主之朝,是所优耳。汾阳驭下以仁,士卒效死如归,未免兵法稍疏,或至败绩,然至公无我,休休之度,诸公莫敢望焉。次则乐毅、李广、李光弼、曹彬、徐魏公,亦名将也。莒、即墨之不下,毅以妇人之仁失之;七十战而迷道,广以小忿失之;光弼优于纪律,短于应变;彬有儒将之风,不能膺危险之任;魏公用智而慎,作气以严,济之以光明俊伟,较诸子为愈焉。其有似军师而非军师者,如范蠡之用柔近于污,陈平之用智过于贪,庞统临机失之执,道冲运筹失之泛,齐丘之画策则失之忍矣。是皆谓之谋臣则可。又有附于名将而不可称为名将者,如穰苴之未建大功,孙膑之止报私仇,田单之幸尔复国,邓艾之行险侥幸,谢玄之草木得胜,狄青之歼灭小丑,皆非真名将也。更有吴起之劣,邓禹之庸,卫、霍之骄,张浚之迂,亦享大名,斯为舛矣。其有有才略而未用,或始用之而终弃之,或虽用之而又制之,不得展其施为者,概置勿论。”

  诸将士听了这篇侃侃凿凿的话,莫不竦然。

  月君已知将士心服,问道:“如吕律,可做得你们军师否?”董彦杲等齐声应道:“真军师也!愿听指挥。”月君又问吕律:“你同来二位才略何如?”师贞道:“胡先是中途偶遇,看来智虑精详。沈珂是小可弟子,刚直不挠,亦通兵法。”月君即拜吕律为军师,命胡先监理兵饷,沈珂参赞军政。以周缙总理卸石寨政事,董彦杲提督卸石寨军事,并一切将员,皆颁给兵符印信。

  过有月余,中秋节到,月君于清晨驾临演武厅,吕军师同诸将士齐集祝贺毕,董彦杲前禀道:“山寨内人家老幼男妇,闻知太阴仙主圣诞,共来叩贺,现在外厢伺候。”月君即令传进。差不多有数千名口,七上八落的,跪在地下磕头礼拜。月君周览一回,总是村农,随默呼神人到盘槐洞运取银箱。霎时狂风响处,马灵从空而降,银箱四个,齐齐摆在厅前。众皆大惊。月君谕令董彦杲打开一箱,皆是十两大锭,每人各与一锭。

  众百姓齐呼“圣后万岁”,声震山谷,随陆续放令出去。落后有百来个妇女,都是无儿无女的寡妇,说愿随圣后出家,月君即令留在塞中,分授职事。又谕马灵:“不必再回山洞。听候军师调遣,剔探军机消息。”

  处置已毕,方欲退散;忽彩云一朵从南飞下,却是鲍师。

  月君降阶而迎,曼师从厅后趋出笑道:“老鲍来得好,我一人没兴,正待着你与月君祝诞哩。”月君谦谢过,然后问及金陵之事。鲍师将建文皇帝披缁削发,从鬼门出宫,并神乐观道士王矟,先梦刘青田说“中原有女主出世,建文尚得复位”,遂前去迎接,至观一宿,有史彬等数人扈从同下吴门各情由,备述一遍。军师顾谓诸将佐道:“我等是顺天行道矣!”将土莫不踊跃。鲍师又述燕王改元永乐,族灭忠良,不可胜数,妻女有发教坊者,子孙有下诏狱者,正在搜拿,尚无底止。吕军师勃然晋言道:“燕贼获罪于天矣!大元帅为神人之主,宜亟救之,以延忠臣之宗祧,以全烈媛之名节。”月君道:“我正有此意,非鲍、曼二仙师亲往,不能济也。”鲍师曰:“我向寓于神乐观,王矟颇有忠义之心,此事可图。”曼师曰:“不必多讲,就此行程。”遂携手凌云而去。不因此去,有分教:殉节完贞,地下忠臣夫妻再会;冰心玉骨,人间孝子伉俪旋谐。且看下文相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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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孙膑 〔先秦〕

  ○古今左右之辨

  南人尚左,北人尚右,或问孰为是?因考其说于此,与有识者订之。《檀弓》郑氏注云:"丧尚右,右、阴也;吉尚左,左、阳也。"《老子》亦云:"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河上公注:"左,生位也;右,阴道也。"《礼正义》:"案特牲、少牢,吉祭皆载右畔。"《士虞礼》:"凶事载左畔,吉祭载右畔。从地道尊右,凶事载左畔,取其反吉也。"《老子》又曰:"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河上公注:"卑而居阳,以其不专杀,尊而居左,以其主杀也。"吴世杰《汉书刊误》云:"凶事尚右,孔子有娣之丧之事也。"《礼》:"乘君之乘车,不敢旷左。"注谓:"车上贵左,乘车则贵左,兵车则贵右。乘车,君在左,御者在中。兵车,君在中,御者在左。"《少仪》论乘兵车云:"军尚左。"《毓》云:"军将尊,尚左。"按《老子》"上将军处右,偏将军处左",非指车同言也。《左传》:"韩厥代御,居中。"杜注:"自非元帅,御皆在中,将在左。"乃知兵车惟君及元帅然后尚右,其余军将亦尚左而已。按古人主当阼,以右为尊而逊客,而己居左,则左非尊位也。后世以左为主位,而贵不敢当,则以左为尊也。如魏无忌迎侯生,而虚车左,何也?地道阴道尚右,故后世之祀,以右为上,今宗庙亦然。人家门符,左神荼,右郁垒,考张平子赋亦云:"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左传》载:"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天子所左,寡君亦左之。"则以右为助之重且大者。汉右贤左戚。他如左官,左迁,又皆以左为轻。或谓左手足不如右强,故论轻重者,必重右而轻左。(汉制尚右,详见《班史》)

  ○《史记》多误

  班孟坚《汉书》,大抵沿袭《史记》,至于季布、萧何、袁盎、张骞、卫霍、李广等赞,率因《史记》旧文稍增损之(《张骞赞》,即《史记·大宛传》后)。或有全用其语者,前作后述,其体当然。至如《司马相如传赞》,乃固所自为,而《史记》乃全载其语,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迁在武帝时,雄生汉末,亦安得谓"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哉?诸家注释,皆不及之。又《公孙弘传》,载平帝元始中,诏赐弘子孙爵。徐广注谓"后人写此以续卷后",然则相如之赞,亦后人剿入,而误以为太史公无疑。

  至若《管仲传》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孙武传》云"后百余岁有孙膑",《屈原传》云"后百余年有贾生",皆以其近似类推之耳。至于。《优孟传》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旃",而《淳于髡传》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何邪?殊不思优孟在楚庄王时,淳于髡在齐威王时。楚庄乃春秋之世,齐威乃战国之时,谓前百余年楚有优孟可也,今乃错谬若此。且先传髡而后叙孟,其次序晓然,谓之非误,可乎?

  ○文章相类

  李德裕《文章论》云:"文章当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黄梦升《题兄子庠之辞》云:"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泯灭。"欧公喜诵之,遂以此语作《祭苏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斥,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破,震汗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东坡《跋姜君弼课策》亦云:"云兴天际,然车盖,凝卢未舜,弥漫ЩЪ。惊雷出火,乔木糜碎,般地空,万夫皆废。溜练四坠,日中见沫,移晷而收,野无完块。"张文潜《雨望赋》云:"飘风击云,奔旷万里,一蔽率然如百万之卒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已而余飘既定,盛怒已泄,云逐逐而散归,纵横委乎天末。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皆同此一机括也。

  ○杨太后

  慈明杨太后养母张夫人善声伎。随夫出蜀,至仪真长芦寺前僦居。主僧善相,适出见之,知其女当贵。因招其父母饭,语之故,且勉之往行都,当有所遇。以无资告,僧以二千楮假之,遂如杭。或导之入慈福宫,为乐部头。后方十岁,以为则剧孩儿。宪圣尤爱之,举动无不当后意。有嫉之者,适太皇入浴,侪辈俾服后衣冠为戏,因谮之后。后笑曰:"汝辈休惊,他将来会到我地位上在。"其后茂陵每至后所必目之,后知其意。一日内宴,因以为赐,且曰:"看我面,好好看他。"傅伯寿草《立后制》有云:"洪惟太母,念我文孙。美其冠于后庭,俾之见于内殿。"盖纪实也。既贵,耻其家微,阴有所遗,而绝不与通。密遣内求同宗,遂得右庠生严陵杨次山以为侄。既而宣召入见,次山言与泪俱,且指他事为验,或谓皆后所授也。后初姓某,至是始归姓杨氏焉。次山随即补官,循至节钺郡王云。(长芦僧事与章献玉泉事绝相类)

  ○脱靴返棹二图赞

  牟存叟端明守当涂日,郡圃有脱靴亭,以谪仙采石得名,存叟绘以为图。又以山谷崇宁初守当涂,方九日而罢,盖坐尝作《荆州承天院塔记》,转运判官陈举承执政赵挺之风旨,摘其间数语以为幸灾谤国,除名谪宜州,遂作《返棹》一图以为对。各系以赞,未几流传中都。时相丁大全、内侍董宋臣闻而恶之,遂捃摭其在都日馈遗过客钱酒等物,并指为赃。下所居郡,监逮甚严。自此朝绅结舌,驯致开庆之祸焉。

  二赞削稿久矣,余偶得之。《脱靴》云:"锦袍兮乌帻,神清兮气逸,凌轹兮万象,麾斥兮八极。我思古人,伊李太白。孰为使之朝禁林而暮采石也,其天宝之嬖幸欤?疏レ词章,浸润宫掖。吾观脱靴之图,未尝不嫉小人之情状,而伤君子之疏直。惟公之高躅兮,霍神龙之不可以羁绁。矧富贵如敝屣兮,其得失又何所欣戚也。"

  《返棹》云:"幅巾兮野服,貌腴兮神肃,孤骞兮风雅,唾视兮爵禄。我思古人,伊黄山谷。曷为使之六年道而九日姑孰也,其符绍之朋党欤?组织寺记,指レ实录。吾观返棹之图,未尝不感君子之流落,而痛小人之报复。惟公之高风兮,渺惊鸿之不可以信宿。矧吾道犹虚舟兮,其去来又何所荣辱也。"

  予尝谓山谷初以言语掇祸,公又以山谷得罪,是殆有数。然清名照映于二百年间,士之生世,亦何惮而不为君子哉!

  ○轻容方空

  纱之至轻者,有所谓轻容,出唐《类苑》云:"轻容,无花薄纱也。"王建《宫词》云:"嫌罗不着爱轻容。"元微之有寄白乐天白轻容,乐天制而为衣。而诗中容字乃为流俗妄改为庸,又作榕,盖不知其所出。《元丰九域志》:"越州岁贡轻容纱五匹"是也。

  又有所谓方空者。《汉元帝纪》:"罢齐三服官。"注云:"春献冠帻,纟徙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凡三。"师古曰:"纟徙与纟徙同音山尔反,即今之方目纱也。"又后汉建初二年,诏齐相省冰纨、方空、吹纶絮。纨,素也。冰,言色鲜洁如冰。《释名》曰:"绶方空者,纱薄如空也。"或曰:"空,孔也。即今之方目纱也。纶如絮而细,吹者,言吹嘘可成此纱也。"荆公诗云"春衫犹未着方空"者是也。

  二纱名,世少知,故表出之。

  ○范公石湖

  文穆范公成大,晚岁卜筑于吴江盘门外十里。盖因阖闾所筑越来溪故城之基,随地势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而梅尤多。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一派,范蠡所从入五湖者也,所谓姑苏前后台,相距亦止半里耳,寿皇尝御书"石湖"二大字以赐之。公作《上梁文》,所谓"吴波万顷,偶维风雨之舟;越戍千年,因筑湖山之欢"者是也。又有北山堂、千岩观、天镜阁、寿乐堂,他亭宇尤多。一时名人胜士,篇章赋咏,莫不极铺张之美。

  乾道壬辰三月上巳,周益公以春官去国,过吴,范公招饮园中。夜分,题名壁间云:"吴台、越垒,距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蔓草者千七百年。紫薇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邪?"为击节,而前后所题尽废焉。

  ○多蚊

  吴兴多蚊,每暑夕浴罢,解衣盘礴,则营营群聚,嘬不容少安,心每苦之。坡翁尝曰:"湖州多蚊蚋,豹脚尤甚。"且见之诗云:"飞蚊猛捷如花鹰。"又云:"风定轩窗飞豹脚。"盖湖之豹脚蚊著名久矣。旧传崇王入侍寿皇,圣语云:"闻湖州多蚊,果否?"后侍宴,因以小金盒贮豹脚者数十枚进呈。盖不特著名,亦且尘乙览矣。

  盖蚊乃水虫所化,泽国故应尔。闻京师独马行街无蚊蚋,人以为井市灯火之盛故也。吴兴独江子汇无蚊,旧传马自然尝泊舟于此所致。故钱信《平望蚊》诗云:"安得神仙术,试为施康济,使此平望村,如吾江子汇。"然余有小楼在临安军将桥,面临官河,污秽特甚。自暑徂秋,每夕露眠,寂无一蚊,过此仅数百步,则不然矣,此亦物理之不可晓者。渡淮蚊蚋尤盛,高邮露筋庙是也。孙公《谈圃》云:"泰州西洋多蚊,使者按行,以艾烟薰之,方少退。有一厅吏醉仆,为蚊所而死。世传范文正诗云:"饱似樱桃重,饥如柳絮轻,但知从此去,不要问前程。"即其地也。闻大河以北,河水一解,如云如烟。若信、安、沧、景之间,夏月牛马皆涂之以泥,否则必为所毙。

  按《尔雅》:"真、[B177]母,一名蚊母,相传此鸟能吐蚊。"陈藏器云:"其声如人呕吐,每吐辄出蚊一二升。"李肇《唐史补》称:"江东有蚊母鸟,亦谓之吐蚊鸟。夏夜则鸣吐蚊于丛苇间,湖州尤甚。"又曰:"端新州有鸟,类青而嘴大。常于池塘捕鱼,每一鸣,则蚊群出其口,亦谓之吐蚊鸟,又谓之真;然以其羽为扇,却可辟蚊。岭南又有蚊子木,实如枇杷,熟则自裂,蚊尽出而实空。塞北又有蚊母草者,其说亦然。"《淮南子》曰:"水虿为兼,孑分为[B177],兔为能。物之所为,出于不意,弗知者惊,知者不怪。"今孑分,污水中无足虫也,好自伸屈于水上,见人辄沉,久则蜕而为蚊,盖水虫之所变明矣。东方朔隐语云:"长喙细身,昼亡夜存,嗜肉恶烟,为指掌所扪。"若生草中者,吻尤利,而足有文彩,号为豹脚。又其字或从昏,志其时也,又为闽,以虫之在门中也。《说文》曰:"秦谓之蚋,楚谓之蚊。"《夏小正》云:"丹鸟,萤也。羞白鸟,谓萤以蚊为粮云。"

  然则育蚊者非一端,固不可专归罪于水也。因萃数说,戏为吾乡解嘲。(孑,俱折反;分,勿二反)

  ○俞侍郎执法

  吾乡前辈俞且轩侍郎,善墨戏竹石,盖源流射泽而自成一家,逮今为人宝重。然人知其能画,而不知其为人,因书其概于此。

  侍郎名澄字子清,用伯祖阁学俟(宇居易)恩入仕,中刑法科。短小精悍,清谈简约,乐易无涯岸,而居官守正不阿。其为福建检法,陈应澄丞相帅三山,治盗过严,一日,驱数十囚欲投诸海。澄白其长曰:"朝廷有宪部而郡国无宪台,可乎?"力争之,因命阅实。遂为区别戮者、黥者各若干。陈始怒而后喜其有守,悉从之,且荐以京削。为刑部郎日,有乡豪素以侠称,为时所畏。杀人诿罪其奴。狱上,驳之,请自鞫豪,因得其直。光宗壮之,即日除大理少卿,然竟为豪挤去。又常德有舟艄程亮,杀巡检宋正国一家十二口,累岁始获,乃在宁庙登极赦前,吏受其赂,欲出之。澄奏援太祖朝戮范义超故事,以为杀人于异代,既更开国大霈,犹所不赦,况亮乎?于是遂正典刑,他可纪者尚多。后权刑部侍郎,以侍制致仕,家居十年乃终,年七十八。且轩,其自号也。俞氏自退翁起家,未七十而纳禄者,至澄凡五人。且皆享高年,有园池、琴书、歌舞之乐,乡曲荣之。后余得竹石二纸于故家,叶如黍米,石亦奇润,自成一家。上题印曰"居易戏作",盖阁学俟所为也。因知子清戏墨有所来,此亦人所未知者,因并表而出之。

  ○尹惟晓词

  梅津尹涣惟晓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来,舣舟碧澜,问讯旧游,则久为一宗子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于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蓣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传杯,催唤红妆。焕绾乌云新浴罢,拂地水沉香。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怅绿阴,青子成双。说着前欢佯不采;莲子,打鸳鸯。"数百载而下,真可与杜牧之"寻芳较晚"之为偶也。

  ○都厕

  《刘安别传》云:"安既上天,坐起不恭。仙伯主者,奏安不敬,应斥。八公为安谢过,乃赦之,谪守都厕三年。"半山诗云:"身与仙人守都厕,可能鸡犬得长生?"然则都厕者,得非今世俗所谓都坑乎?

  然厕字亦有数义。《说文》云:"恽、厕也,圊也。"《庄子·庚桑楚篇》:"适其偃。"注云:"偃,屏厕也。屏厕则以偃溲。"《仪礼·既夕礼》:"甸人筑冷坎,隶人涅厕、塞厕。"《万石君传》:"建为郎中,每五日归谒亲,切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片俞〉,身自浣洗。"孟康注曰:"厕,行清;〈片俞〉,行中受粪函也。"

  他如:晋侯食麦,胀如厕,陷而卒。赵襄子如厕,心动,执豫让。高祖如厕,心动,见柏人。金日讠阎如厕,心动,擒莽何罗。范睢佯死置厕中。李斯如厕见鼠。贾姬如厕逢彘。陶侃如厕见朱有。刘、王敦并误入石崇厕。郭璞被发厕上。刘和季厕上置香炉。沈庆之梦卤簿入厕中。崔浩焚经投厕中。钱义厕神。李赤厕鬼。文类甚多,皆为溷厕之厕无疑。

  而《汲黯传》:"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音训则谓床边为厕。《张敞传》:"孝文皇帝居霸陵,比临厕。"服虔注曰:"厕、侧临水。"韦昭则曰:"高岸狭水为厕。"《张释之传》:"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师古注亦曰:"岸之边侧也。"因并考著于此云。

  ○敬岩注《唐书》

  王元敬大卿亻必,强直自遂,不轻许可,尝注《唐书》,自以为人莫能及。括苍老士某者,深于史学,亦尝增注《唐书》,因携以求正焉。王读至建成、元吉之事,遽笑云:"建成,储君也,当以弑书,岂得谓杀?此书殊未然。"遂掷还之。某士者大不平,徐起答之曰:"杀兄之字,盖本《孟子》'象日以杀舜为事',今卿弑兄之字,出于何书?"王仓卒无以为对。是知文字未可以轻訾议也。

  ○黄子由夫人

  黄子由尚书夫人胡氏,与可元功尚书之女也。俊敏强记,经史诸书略能成诵。善笔札,时作诗文亦可观。于琴奕写竹等艺尤精,自号惠斋居士,时人比之李易安云。

  时赵师Э从善知临安府,立放生池碑于湖上,高文虎炳如内翰为之作记,误书"鸟兽鱼鳖,咸若商历以兴"。既以锓石分送朝行,夫人一诵,即知其误。会炳如以藏头策题得罪多士,而从善又以学舍张盖殴人等,尝断其仆。诸士既闻其事,遂作小词讥诋之:"作为夏王道不是商王,这鸟兽鱼鳖是你者?"乃胡氏首指其误也。他日,胡氏殂,其婢窃物以逃,捕得之,送临安府。从善衔之,遂鞫其婢,指言主母平日与奕者郑日新通(郑、越人,世号越童),所失物乃主母与之耳,因逮郑系狱黥之。未几,子由以帷薄不修去国。事之有无固不可知,而从善之用心亦薄矣。

  后十余年,从善死,其子希苍亦死。其妇钱氏茕处,独任一仆干主家事。有老仆知其私,颇持之。钱氏与干者欲灭其口,遂以他事系官,竟毙于狱,且擅焚之。未几,仆家声其冤于宪台。时林介持宪节方振风采,遂逮钱氏于庭,经营巨援,仅尔获免,而干者遂从黥籍。信人之存心,不可以不近厚,而报复之理,昭昭不容掩也如此。

  ○洪景卢自矜

  洪景卢居翰苑日,尝入直,值制诏沓至,自早至脯,凡视二十余草。事竟,小步庭间,见老叟负暄花阴。谁何之?云:"京师人也,累世为院吏,今八十余,幼时及识元祐间诸学士,今子孙复为吏,故养老于此。"因言:"闻今日文书甚多,学士必大劳神也。"洪喜其言,曰:"今日草二十余制,皆已毕事矣。"老者复颂云:"学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见。"洪矜之云:"苏学士想亦不过如此速耳。"老者复首肯咨嗟曰:"苏学士敏捷亦不过如此,但不曾检阅书册耳。"洪为赧然,自恨失言。尝对客自言如此,且云:"人不可自矜,是时使有地缝,亦当入矣。"

  ○吴郡王冷泉画赞

  庄简吴秦王益,以元舅之尊,德寿特亲爱之,入宫,每用家人礼。宪圣常持盈满之戒,每告之曰:"凡有宴召,非得吾旨,不可擅入。"一日,王竹冠练衣,芒鞋筇杖,独携一童,纵行三竺、灵隐山中,濯足冷泉磐石之上,游人望之,俨如神仙,遂为逻者闻奏。次日,德寿以小诗召之曰:"趁此一轩风月好,橘香酒熟待君来。"令小当持赐,王遂亟往。光尧迎见,笑谓曰:"夜来冷泉之游,乐乎?"王恍然顿首谢。光尧曰:"朕宫中亦有此景,卿欲见之否?"盖垒石疏泉,像飞来香林之胜。架堂其上曰冷泉。中揭一画,乃图庄简野服濯足于石上,且御制一赞云:"富贵不骄,戚畹称贤。扫除膏粱,放旷林泉。沧浪濯足,风度萧然。国之元舅,人中神仙。"于是尽醉而罢,因以赐之,亦可谓戚畹之至荣矣。画今藏其曾孙洁家,余尝见之。

  ○绢纸

  坡翁尝醉中为河阳郑ヘ书,明日视之,纸乃绢也,遂自题于后云:"古者本谓绢纸,近世失之云。"盖古人多以绢为纸,乌丝栏乃织成为卷而书之。所谓{尔虫}纸者,亦以{尔虫}为纸也。按《蔡伦传》云:"用缣帛者,谓之纸。缣贵简重,不便于人,乃用木肤麻皮等。"

  隋《修文殿御览》,载晋人藏书数,有白绢草书、白绢行书、白锻绢楷书之目。又魏太和间,博士张楫上《古今字帖》,其《巾部》辨纸字云:"今世其字从巾。盖古之素帛,依旧长短,随事截绢,枚数重垒,即名蟠纸,故字从糸,此形声也。蔡伦以布捣М作纸,故字从巾,是其声虽同,而糸、巾则殊也。"卢仝《茶歌》有"白绢斜封三道印"之句,岂以绢书之邪?

  ○谈重薄命

  吴兴人谈重元鼎少领乡荐不第,晚就南廊,更数试,复不入等。章文庄兄弟皆与之同舍。嘉定戊辰,文庄兄弟在朝,谈入京将更试,请曰:"二兄何以授我?"乃相与作备对数十付。已而文庄入为考官,得谈卷甚喜。所批稍高,编排当在上二等。已而曰:"名器不可以故人私之,但使脱助教足矣。"于是稍移向下。既而算计四等,合放若干,而谈之名适在末等之首,竟垂翅而归。一文学之微,造物亦靳之耶?

  ○椰酒菊酒

  今人以椰子浆为椰子酒,而不知椰子花可以酿酒。唐殷尧封《寄岭南张明府》诗云:"椰花好为酒,谁伴醉如泥。"

  九日菊酒,以渊明采菊,白衣送酒得名。而不知《西京杂记》所载菊花酒法,以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秫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此皆目前之事,而未有言者,何也?

  ○《混成集》

  《混成集》,修内司所刊本,巨帙百余。古今歌词之谱,靡不备具。只大曲一类凡数百解,他可知矣,然有谱无词者居半。《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尝闻紫霞翁云,幼日随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内人歌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极高妙。翁一日自品象管作数声,真有驻云落木之意,要非人间曲也。又言:"无太皇最知音,极喜歌。木笪人者,以歌《杏花天》,木笪遂补教坊都管。"间忆旧事,因书之以遗好事者,盖二曲皆今人所罕知云。

  ○明真王真人

  王妙坚者,本兴国军九宫山道妪也。居常以符水咒枣等术行乞村落,碌碌无他异。既而至杭,多游西湖两山中。一日,至西陵桥茶肆少憩,适其邻有陈生隶职御酒库。其妻适见之,因扣以妇人头直(音腻)不可疏者,还可禳解否?妪曰:"此特细事。"命市真麻油半斤,烧竹沥投之,且为持咒,俾之沐发。盖是时恭圣杨后方诛韩,心有所疑,而发直不解,意有物出示,以此遍求禳治之术。会陈妻以油进,用之良验,意颇神之,遂召妙坚入宫,赐予甚厚,日被亲幸。且为创道宇,赐名明真,俾主之,累封真人。

  同时有黄冠易如刚者,嗜酒夸诞,薄知其事,欲以奇动。于是以黄绢方丈帚书大符以进。后大喜,赐予亦渥,后住太乙东宫。

  ○牙

  《诗》曰:"王之爪牙。"故军将皆建旗于前,日"大牙",凡部曲受约束,禀进退,悉趋其下。近世重武,通谓刺史治所曰牙。缘是从卒为牙中兵,武吏为牙前将。俚语误转为衙。

  《珩璜论》云:"突厥畏李靖,徙牙于碛中。牙者,旗也。"《东京赋》:"竿上以牙饰之,所以自表识也。太守出有门旗,其遗法也。"后人遂以牙为衙,早晚衙,亦太守出则建旗之义。或以衙为廨舍,儿子为衙内。《唐韵》注:"衙,府也。"亦讹。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下牙,方敢启状。《释文》:"牙,旗名也,军中所建。"高保勖病,召衙内指挥使梁延副;衙内,盖官称耳。唐谓前殿为正衙,岂亦以卫仗建旗而名邪?

  ○字舞

  州郡遇圣节锡宴,率命猥妓数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殊为不经。而唐《乐府杂录》云:"舞有字,以舞人亚身于地,布成字也。"王建《宫词》云:"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则此事由来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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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孙膑 〔先秦〕

  长青文魁炫耀宝贝 灯下饮酒各怀鬼胎

  诗曰:

  群雄义气劫法场 个个英勇技高强

  只为铁牛惹下祸 救人他把官兵伤

  于家堡内多霸道 倚仗豪横欺善良

  英雄只管不平事 险些一命见阎王

  话说阮英在松林拷打金亨,将浑身上下打的青肿,全都打坏。金亨这样哀告,也是不饶。阮英又举起鞋底,才要往下打,只见由松林外走进两个人。

  细看此乃非是别人,乃是金亨之子金贵同花云平二人来到。暗中交代,皆因阮英、金亨走后,等了大半日的工夫不见回家,金贵忽然想起,眼望着孙氏太太说话。水耗子金贵对娘孙氏太太问道:“我爹爹跟着阮英走去学解锁的方法,吃完早饭出去,到了日落平西的时候,怎么还未回来,因何原故?”

  孙氏太太闻听此言,忽然心中想起一事。

  孙氏太太心中动 忽然想起事一桩 阮英人小智谋大怕是入了他牢笼 领着盗银锁在柜 不知怎么他逃生昨夜晚间又闹鬼 冤魂还能把话明 那些言词真利害报应循环说的清 乱到天亮才为止 由外走进小阮英和颜悦色难看破 是我先提那事情 我说不是你锁柜他才对我说分明 他说他会开锁法 说起真乃妙无穷慢说将他锁在柜 就是捆绳白用工 三遍咒语念完毕绳锁能开方法精

  孙氏太太想了多时,如梦方醒,这才明白过来了,急叫金贵同花云平小哥俩个到南边大松林内,快到那里看看。那里倘若没有,哥两个急速快到隐僻无人之处,紧要寻找他俩的下落。

  哥俩答应说知道 站起身来往外行 出了庄院奔道路一直奔了火丙丁 十几里路来得快 无非就在顿饭中金贵行路忙问道 请问花哥事一桩 你看阮英怎么样他说解锁能不能 云平听问说也怪 我没经过这事情阮英之计人难测 岁数虽小过聪明 我未听见这桩事将人绑上自能松 若能亲见算真有 如要耳闻是虚情金贵闻言说有理 花哥讲的甚精通 说说论论来的快松林不远面前迎

  话说花云平同着金贵,来到了大松林内,树林里边只听有人说话,又听见哒哒的响声不绝。紧往走了几走,方才绕过了一棵大松树,抬头观看,这才瞧见了阮英又举起鞋底,照着金亨打下来了。

  云平这边开了口 叫声兄弟把脸观 他的儿子来到了是你朋友投心愿 阮英闻听回头看 观见金贵他在前猴子急快把鞋放 穿鞋复即解绳锁 他将金亨忙放下金亨得命一样般 看见金贵云平到 金亨自觉好羞惭叹了一声无言语 跺了跺脚一溜烟 头也不回往外跑金亨得脱转家园 虽然被打没恨忿 不把阮英他恨怨自己倒把自己怨 不应亏心行不端 不言金亨回家事再把三人表周全

  阮英对金贵、花云平说道:“你们哥俩这一来,倒把伯父的艺也学不成了,也不能学了。”金贵接言问道:“阮哥,你这个教技,怎么绑在树上打的甚么呢?”

  金贵叫声小阮哥 有件事情不明白 学技怎样绑在树鞋底拷打所为何 阮英回言尊弟兄 要你留神听我说方才我将伯父打 学艺必得受折磨 别说鞋底打几下就是刀剁也是当 此技枪刀全不怕 到在身边伤不着你要不信回家问 伯父一说就晓得 阮英说罢哈哈笑云平那边把话明 对着金贵来问话 时长青在哪个窝领我哥俩将他找 好把透龙回里夺 金贵说是离不远就此俺们把步挪

  花云平问着金贵:“时长青离此多远?”金贵说:“不远,我领你们去找。他好送出透龙剑,乃为正理。”列位明公,又问了你这回书更错了,金贵进了松林,看见阮英把他爹爹金亨绑在树上打呢,为何缘故?

  明公有所不知情 听我慢慢细分清 金贵看见打他父也曾问过小阮英 猴子他又会对答 金亨对子也难明即今知道不要紧 金贵该得知交情 他父害过阮英命打他几下解解疼 阮英留情看金贵 后来知道却承情拣去闲文书归正 将书分清也就中 金贵领着二英雄出了松林往前行 三人奔了时家寨 且说这位时长青自从抢来透龙剑 心中欢悦乐无穷 并未到在他家内来到一座镇店中

  话说时长青来到了遇杰镇,是南北的大街。他是进了南街口,往北走,只见此地热闹,生意兴隆,大街人烟稠密,犹如蚂蚁盘窝相似,闹哄哄声音不断。时常青正看市景,忽看见由正北一人骑着一匹牲口,这一人生得甚是异样。

  正北来了人一名 骑着牲口认不清 似马非马真奇怪不类骡牛这几宗 生的马头长牛尾 双睛叠暴如龙行长就象蹄一般样 浑身花点玉暴生 四蹄走动急又快恰是飞腾一般同 上面骑着人一个 二旬向外一后生身高约有七尺外 细腰狭背手甚嫩 面如白玉眉清秀唇似丹球鲜又红 牙排碎玉如糯米 文质彬彬一文童头带文生巾一顶 迎面美玉放光明 身穿翠蓝文生服粉底缎靴足下蹬 见他骑马入了店 路西客店甚鲜明长青也就进了店 一进店门神睁睛 大门上悬一块匾三个金字老天兴 看见那人骑的马 拴在槽头赛如龙长青才入旅店内 当槽伙计把话明 客官要何屋里住长青说有要洁净 单间伙房全都有 不知客官人几名长青回说我一个 要住单房把宿中 店内伙计说是是领着长青往西行 西边有个小跨院 长青走进店屋中小院三间多洁净 那位也住在院中 隔一屋门不很远长青住西他住东 伙计急忙送过水 长青净面饮茶羹长青想着倒凑巧 一院之内正相应 我好过去将他问所骑之马叫何名

  时长青倒不是真心住店,是安心要领教那位骑的这匹牲口叫甚么名,从未见过有这么怪的。说有凑巧,与那位骑马的又住在了一个院内。时长青净了面,吃了两盏茶,急忙站起身来,出了自己的屋门,就走入那座屋内。

  那位正在屋内观 由外进来一少年 看他不过十几岁长的魁伟貌不凡 面目黄白两肩大 相亲叠暴两眼欢狮子颅头配阔口 颧骨高耸有威严 粉绫白花巾一顶六棱凹面绢帕缠 蓝绒高戴在迎面 鬓边斜插蓝绒团内穿绸缎小夹袄 蓝缎裤子穿下边 上绣百花三蓝素周围镶着绣花边 薄底缎靴蹬足下 拱手当胸进门槛那一人也是净了面,正在独坐。忽然见走进一人,那位急忙让起来,说道:“壮士请坐。”时长青抱拳拱手,含春带笑,忙问道:“这位先生贵姓高名?贵乡何处?愚下领教。”

  二人见面把礼行 初次相逢问姓名 那人见问忙答对学生姓吴名文魁 家住北边离不远 吴家庄约百里零学生年长二十岁 闲暇无事瞧宾朋 还要骑着我的马得便买些零碎东 领教壮士你贵姓 名姓家乡要说清小爷闻听他发问 也就全然说分明 长青复又来问话领教你马叫何名 文魁说叫千里剪 此马真乃有大能长青点头说可以 从来没见这马行 长相出奇世间少四不象子一般同

  那人名叫吴文魁,离此一百多里,吴家村居住。他的这匹马名叫千里剪,日行千里。时长青全都问明白,心中欢悦。自己暗中想道,自己有宝贝,不晓得别人也有无价的宝贝。

  长青问明心添欢 他的宝贝也不凡 日行千里马少有并兼此马似龙生 此马我若得到手 骑他一定走遍天盗取金银与财宝 想要犯案难上难 五湖四海交朋友绿林道上称魁元 再添这匹千里剪 三种宝贝真周全贪心不足就有祸 祸在不远存面前

  话说时长青假意殷勤,来到吴文魁的这屋中盘旋。马名为千里剪,又听此马大有异能。时长青又说道:“吴相公你这匹异兽除了走的快,余外还有何能?”吴文魁说:“我的这匹千里剪,不但走的快,这倒是一件小事,还要有件大事:马头正顶上有一个肉角大有三寸多长,将那个肉角用手一搬,那马呀的一吼叫,真乃了不得。”

  一搬肉角叫的声 足下生风起在空 如同驾云与登雾飘飘摇摇能飞腾 一个时辰行千里 一日能有万里行不是学生说大话 游遍天下不费工 此马出於外国地乃系海内一龙生 长青闻听将头点 怪道长的另样行头上既然生出角 肚下有鳞才算精 文魁答应说不错腹下鳞大二寸零 若要腾空鳞必炸 鳞缝生烟声如风此等异兽天下少 黄金万两买不能 我马本是传家宝真乃称起价连城 文魁说着抬头看 只见长青剑鲜明他腰佩带一口剑 霞光万道绕人睛 吴生这边忙问道你的宝剑为何名 尊驾面前我领教 要知此剑哪样能长青回答是名剑 此剑名曰叫透龙 宝剑能以斩神鬼魑魅魍魍都怕惊 眼前若要有邪祟 自能出匣斩妖精喜能避邪多奥妙 此剑真能有大功 身带此剑能保命若遇刺客伤不能 此剑自能杀刺客 遇见恶人剑难容必要斩他头落地 想要逃脱步难行 倘见妖魔与鬼怪必要叫他一命倾 吴生闻听说是宝 我再领教这透龙长青回言有出处 听我细细说个清 将剑抽出对日照宝剑内里现活龙

  说是宝剑内中暗藏两条金龙。在这剑身以里拿起来平看,难见龙之面。

  将剑抽出壳来,用单手举起,白天对着日光一照,看见内剑有两条金龙,上下盘绕,真乃如两条活龙的一样。

  如同活龙一般样 盘绕如他在江洋 若遇夜间对星斗照见就要放毫光 名曰叫着透龙剑 我带此剑把身防遨游海外访朋友 皆因此剑走四方 我还另有一桩宝若要提起真高强 名为避法冠便是 带在头上把身藏站在对面看不见 不是假话将人谎 如要不信当面看便知真假与其详 非是我今说大话 太岁神仙不敢当吴生闻听发了愣 难知真假事难量 听他说的真实话虽然有宝太也狂

  话说吴文魁听了时长青所说,有避法冠怎样奥妙,吴生听他说的天玄地的,愣了多时。复又说道:“你的这宝贝现在何处?该可以能叫外人看见,我要领教。”

  这种事情领教明 尊驾留神你请听 能叫外人来看见才能连夜传美名 宝贝若要无人见 外边哪能知的清长青闻言说有理 我的宝贝带身中 从来不怕外人见要怕人看是虚情 说罢伸手取法宝 避法冠在手中擎吴生这边仔细看 红色头冠放光明 就像壮士冠一样霞光万道耀眼睛 上边珍珠栗子大 起毫放光绕眼睛名曰避法冠一顶 我带头上你见清 长青将冠头上带吴生观瞧吃一惊 忽然不见长青面 对面之人无影踪吴生暗中说奇怪 这种异事我未经 方才未带冠一顶他在对面见身形 见他将冠头上带 立刻人无奇事情真是一种好宝贝 不由暗暗喜心中 自己暗中胡思想今日算把机会逢 要将此宝得我手 急速回国乐无穷吴生见宝起歹意 安心不良恶心生 二人各怀心不善交友那能这样行 丢去闲言书归正 再把吴生细说清对着对面来问话 壮士可再把话明 说怎不能看见你你要说话我听听 长青对面闻此话 叫声先生听分明方才你听我夸宝 仿佛深疑我胡懵

  话说吴文魁见宝起意,存心不良。但见时长青带上避法冠,就看不见人了。究竟是在他对面坐着呢。吴生问道:“壮士,你在哪里呢?你能说话叫声听,才好知道你在何处。”时长青将避法冠拿下来收好了,对着吴生问道:“你看我的宝贝如何呢?是真是假,方才看你的光景,有许多的不信的样子呢。这时候你可见真了,确是不假呢,不是我口出胡言,说些个大话。”

  我的宝贝天下无 不是我的言语粗 倘若遇见有宝友与他结拜不含糊 在外访了这些日 并未遇见真燕孤店外看见你的马 领教此马何名呼 你方对我说来历怎样出奇能如何 我又说出我的宝 方才你也看的清俺们二人全有宝 这才称起大丈夫

  身形无影时长青对着吴文魁说道:“我有宝贝,是特意的出外要访有宝的朋友。若遇见了,我就与他结交合好。”吴生回言:“正合吾意,俺们二人不约而同,全是一样的心事。这就是千里有缘才能会在一处。”吴文魁、时长青这二人所说的要交朋友的话,全都是假意,哪一个也没有真心的。二人正谈论,看见店中的伙计来问道:“二位客官是吃便饭,可是要吃全桌酒呢?”时长青说:“是要吃全桌酒饭。”

  长青急忙把话明 伙计留神仔细听 成桌酒席要端上吴生这边把话明 全然记在我一处 你要兄弟真谦恭长青点头说可以 恭敬不如把命从 伙计答应忙摆酒不多之时全摆成 二人对着来吃酒 伙计又来秉上灯灯下饮酒带叙话 各怀心事打调停 长青这边开言道我是弟来你是兄 朋友也在五伦内 四海之中交宾朋当初桃园三结义 三圣留下拜弟兄 患难相扶同生死义气非常心不更

  二人对坐吃酒。虽然叙话,口好心非,各怀不良之意。且说时长青说道:“交朋友不得一样,当初有孙膑、庞涓二人,庞涓害过孙膑,那样朋友交不得的,总要学那三位老圣人的义气。”

  长青复又把话言 你我会着非等闲 义气相投交朋友交友总要分愚贤 朋友有个择善道 不同富贵同患难前朝几辈英雄将 留下美名传后世 也是前浪催后浪前人留下后人观 在下出外来学事 要访能人好学全文魁闻听说不错 皆因俺们在幼年 不经之事难长志天下宽阔有大贤 世上人多君子少 小人行事难不偏仗义疏财天下少 挥金似土亦不多 屈己从人有几个人人都想要占先

  话说吴文魁与时长青二人,在灯下吃酒,尽说些交朋友的义气。吴文魁复又说道:“交朋友总怕好的人少,心隔肚皮,作事两不知,得分出君子小人,乃为两样。”

  吴生复又把话明 人心作事两不知 君子所行要屈己小人作事找便宜 君子这心常荡荡 小人之心常戚戚君子出言顺天理 小人出言把人欺 君子凡事要端正小人遇事有差迟 君子不夺人所好 小人见物热心里将人之物想要骗 得不到手还不依 交人总要睁眼睛若不睁眼就吃屈 长青闻听吴生话 自己暗中打主意明是用话暗点破 叫他白白费心机 欲知二人心腹下回书中交待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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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孙膑 〔先秦〕

  政宣上帙二十五。

  起宣和七年二月十六日癸丑,尽二十三日庚申。

  十六日癸丑童贯至京师。

  十七日甲寅粘罕(改作尼堪)围代州崞县都巡检使李翼死之。

  武义郎奏差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麟州新秦人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金贼(改作人)拥兵南下翼屯崞县为贼(改作敌)所围十一日虏(改作敌)既陷代州则遣李嗣本降翼翼射却嗣本帅士卒坚守义胜军统领崔忠代州人有有异志翼欲图之未果十七日忠杀都监张洪辅夜引贼(改作敌)入城翼挺身搏战达旦以力不能敌就执伪(改作金)国相与兀室(改作乌舍)郎君必欲臣之翼怒骂不屈与将吏折可与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同被害始虏(改作金)人以翼等徇崞县遇崔忠通衢翼痛诋忠忠掩面而遁翼临诛南向呼官家者数声乃绝宣抚司奉便宜黜陟圣旨李翼特赠武德郎。

  吏部员外郎续撰公行状云:有宋仗节死难之臣。

  武德郎赠武义大夫李公讳翼字辅之宣和二年河东路宣抚司统制韩实辟至郡充随军在阵将屯马邑时朝廷方有事於燕山朔州虽已抚定而土著数千人结连谋叛安抚使李嗣本檄委公弹压至则阴夺其谋诛其首恶十馀辈馀党帖服是时金人新破云:中数遣使窥边虚实有萧庆者每来必臂鹰出郊公谓统制来承庆韩实曰:庆虏(改作敌)之大猾诡名飞放实欲窥我险易察其辞意将造衅端。莫若先图之此去云:中二百五十里。若以精兵数万出其不意一昼夜可至擣其脊膂则祸根可除会将官折仲安亦言金人(二字改作敌)无信不。若先讨之承庆韪其谋备陈於大帅张孝纯孝纯大怒。且谓两国方讲和好辄敢妄议欲启边衅在先云:中差一副将驻军甯化军公。又陈便宜不合遂改差代州西都巡检使後金人叛(改作败)盟承庆曰:李折二公何先见之明如此追咎孝纯不用其策饮恨发病而死宣和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入围崞县遂破代州安抚使李嗣本降金人遣嗣本招降诸县嗣本遣部将臧份即城下说谕公厉声叱骂嗣本抽矢射臧份中马即仆份等遽退公谓所善将(删此字)军官折可与曰:与公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时朔州孙翊及将官折仲安引本部兵屯阳武寨阴以文字相往来公建议以谓石岭关太原之襟喉天险崇峻。若守关句馀则太原可以聚粮徐俟四方之援贼(改作敌)屯兵坚城下势当狼顾必不敢长驱而南二公深然其计复以蜡书招公公亦以前议告折可与欲分兵趋石岭崞县居民俱号泣马首遮道请留时可与弟可存路志行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监押张洪辅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义胜军统领崔忠同被重围独忠本燕人归国朝廷待以不疑俾将燕军公俄闻张孝纯以归朝官耿守忠守石岭关仰天叹曰:是人乌足托耶国家大事去矣。援兵不至谓县官曰:崔忠一汉儿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共守万一内变岂惟上误国家吾属亦受祸矣。不。若先事诛之众默然惟折可与然其说既而知县李耸云:崔忠颇忠义试与熟计守石岭关利害公曰:若告崔忠讵肯从我既而忠果不从。且与折可与争掌门钥可与曰:公归朝官恐民生疑忠曰:我乃官长争辩移刻不决公忿然夺钥毁折之曰:既与诸公盟为国家守城何必争此破围而後启关纷拏始定明日崔忠集邑僚议事张洪辅曰:闻义胜军欲为内应如。

  何忠曰:岂敢容手下人反忠目帐下拔所佩刀刺洪辅杀之公遽取部曲所执挝击退叛兵亟寻忠巳避去遂登城守御已而忠果引贼人(二字改作敌)入城焚楼橹劫居民公血战自暮至旦力穷被执方未城陷前一日公遽以四事嘱其子宗周曰:我不能苟活从伪闻代州史安抚突围战没将官辛渐骂贼自刎我死汝谋归乡里诉於朝廷使吾死节不泯则後世谓吾为有宋之忠臣而吾谓汝为孝子矣。他日进廷〈血阝〉典推恩可令汝伯父遗孤受之汝继母携重赀嫁吾未几月吾以国事,岂能顾恋汝当侍奉如亲母设不幸陷虏(改作敌)勿相弃背吾死汝能返骨营葬先垅使得奉先人於九泉死复何恨公之被执也。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好语谕公欲更授北官公诟骂不屈兀室(改作乌舍)复遣说公曰: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大军我亦喜忠义未欲杀汝等但一言相顺特与免死仍旧职任汝等便可拜也。公谓折可与曰:不可食前言与公死生共处遂复骂二酋(删此二字)曰:我南朝臣子以奸贼内应致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删此二字)耶译者意欲相全。又以甘言诱公公裂戟戟手指呼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曰:不幸被番狗(改作尔等)抢辱我岂苟生者可与亦曰:我八十年世守之家甯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删此四字)不。若亟杀我群胡(二字改作敌)愤悱(删此字)持梃纷击公伤额可与损一目咸弗顾拊膺嫚骂愈甚二酋(改作敌帅)叹其守节复谆谕曰: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义姑欲全贷尚敢肆恶言骂辱尊贵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敌)知终不可屈乃驱徇崞县入城遇崔忠於通衢公大骂忠忠掩面疾走公被害之际犹嘱守者冀少缓倘得南面望拜死无所恨守者不从但转头南向呼官家者数声曰: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至死声始绝馀官吏俱被害独折可存路志行得免其家没入於虏(改作敌)後诏述公忠烈付史馆。

  十八日乙卯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战败被杀。

  封氏编年曰: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兵不满二千与金人战於城下张孝纯曰:贼(改作敌)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翊曰:但恨兵少力乏乃复战数日五兵皆尽为金人所杀。

  黏罕(改作尼堪)屯太原北陈村既败朔州守将孙翊於太原城下。又败府州守臣折可求於交城。

  节要曰:孙翊河东名将也。守朔有威声金人亦惮之黏罕(改作尼堪)既至太原反据雁门翊自朔不得入遂由甯化宪州出天门关以援太原营於城下黏罕(改作尼堪)忌之翊之离朔旬馀之间朔守以城降於贼(改作敌)而翊麾下多朔人至是黏罕(改作尼堪)驱朔之父老以示翊军,於是翊军变翊方战为叛徒害之归贼(删此二字)可求统麟府之师二万众自府州涉大河由岢岚州将出天门关以援太原为贼据关不克进复越山取松子岭道出焉至交城遇黏罕(改作尼堪)之众大战移时可求远来新至劳逸有间故致败绩尝谓贼(改作敌)初犯太原翊与可求随而援之可谓勤矣。然而虽有援太原之心而无援太原之术何哉!当黏罕(改作尼堪)自云:中竭丑类寇(此四字改作悉师赴)太原之初翊在朔州由马邑怀仁(皆邑名)东去云:中无数舍之远可求在府州由武朔东去云:中路近於交城。且仍皆坦途别无关阻。若翊与可求会麟武朔之师并力以擣云:中时黏罕(改作尼堪)之徒骨肉财宝尽在云:中而有所留护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闻攻其必逑这必必仓皇释太原以救云:中,於是则太原张孝纯王禀之军自可从而袭之使乌合利聚之徒致後顾前忧之地自生变乱必然之理非惟太原可解贼(改作敌)巢亦平。又。且新边之兵可张我势而安群心此归弊於人转客为主故孙膑走大梁而救韩皆此道也。何翊与可求之见止务先到太原为功殊不知近擣云:中远救太原之要也。而复纡回山险人疲马乏反为(改作使)彼贼(删此字)以间离之以逸待之宜乎!身死军覆无以成功所以详论此者盖太原之围乃中国祸乱之原也。苟使当时黏罕(改作尼堪)失意则东路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气亦丧矣。至如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善脱於东京亦未敢复寇(改作至)河南朝廷自可从容为计止因太原被围朝廷区区救之几年何暇治其他哉!及至太原之陷也。逾月之间贼(改作敌)已南来国家之力已困於河东矣。将士之气巳沮於河东矣。故京城所以失援臣由是惜翊与可求救太原之无术也。。

  封氏编年曰:知府州折可求职并军马使韩权知晋甯罗称延安路援兵刘光世与金人黏罕(改作尼堪)大战於太原之郊城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而我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後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溃罗称韩权死於阵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

  夏人陷天德云:内河东八馆等地。

  初黏罕(改作尼堪)遣撒卢拇(改作察勒玛)使夏国许割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兜答厮喇(卢达切兜答厮喇改作库德萨喇删注三字)曷童(改作和勒端)野鹊神崖榆林保大裕民八馆河西金肃清河二军约入寇(二字改作侵)麟府以牵河东之势至是夏人由金肃清河军渡河取天德云:内河东八馆及武州以应黏罕(改作尼堪)之约尽陷其地。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保州安肃军不克。

  十九日丙辰下诏诸色人陈献利害事。

  诏曰:河北燕山边面事理宜询访利害选用人材特许文武臣僚诸色人经尚书省投状自效并献陈紧切利害是时朝廷知金人长驱两河故有是诏。

  二十日丁巳御笔皇太子除开封牧馀依故事付翰林莫制非左右大臣建明出自朕意。

  沈琯在路上和议书於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

  南归录曰:二太子初告蔡靖以讲和事请将文字来靖既留琯恐中辍遂草一书与太子云:某谨献书皇太子麾下某窃谓天地之德可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尽之曰:生而巳伏惟皇太子亲拥兵以责不信自入境来不杀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尝逼而过之真体天好生之德也。赵皇聪明睿知闻於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尧昔之盛帝也。犹。且用方命圮族之鲧至於九载绩用弗成然後殛之於羽山成汤昔之贤君也。其臣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赵皇之德过於尧汤,岂不能殛鲧而改过哉!况我太祖太宗以揖让而取天下虽显武功而亦不诛戮继之以真宗仁宗纯以仁义治之德泽入人巳深未易动摇赵皇。又安肯遽举河朔而遂弃之亦须聚兵而一战胜负姑置不论然胜者岂全无杀伤之害特有多寡之异耳。又况於负者哉!两国之兵各尽死以忠於国而使肝胆涂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谕人民之本意也。某欲请选轻兵十骑随某先驰至汴亲见赵皇临遣大臣前来军前计议多少金帛以犒将士更增岁币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无穷之愿,岂不美哉!如以为然愿速行之,或以为不然既效谋不用便留之军中无益也。十二月十九日书上当日在安肃军门外说与监守军官等欲献讲和事众人皆云:甚好如此则花。又不损蜜。又得成遂问隔营一军官借得一笔砚及毛头纸三幅灯下写了次日投不得因。

  马上见颐浩以书与之令达国王也。。

  二十一日戊午下罪巳求直言诏。

  诏曰:朕获承祖宗休德托身士民之上二纪於兹虽兢业存於心中而过咎形於天下盖以寡昧之姿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缙绅贤能陷於党籍政事兴废拘於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靡侈成风利源商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得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屡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已愆悔之何及巳下信诏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害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上天谴怒之心(旧校云:归本无心字)保完祖宗艰难之业慨念前此数有诏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於权臣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销沮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後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忽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解大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御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馀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应天下方镇郡县各率师募众勤王悍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异赏不限常制其有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事或出使疆外并不次任使其尤异者待以将相应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投於登闻检院通进司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阻格仍以结绝为名暗有存留并当肆诸朝市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罢花石纲等指挥。

  御笔手诏朕只绍丕图抚临万宇顾德弗类永惟宗社付托之重靡遑甯居维予兆民是为邦本比年以来宽大之诏数下裁省之令屡行然奸吏玩法而众听未孚有司便文而实惠不至盖缘任用非人过听妄议兴作事端蠹耗邦财假享上之名济营私之欲渔夺百姓无所不至使朕轸念元元。若保赤子之意何以取信於万方夙夜痛悼念有以拊循慰安之应茶盐立额结绝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及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所诸路非泛上供抛降物色延福宫西城租课内外修造并罢更有似此害於百姓者三省枢密院条具以闻夫民罔常怀怀於有仁朕於吾民每惧仁爱之弗至一夫弗获时予之辜播。

  告之修咸听朕旨当日罢应奉局诸路岁贡罢天王君圣主字为讳罢讲议司卖钞罢黄老兼经并西城所见管财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用度减从官以上月粮及罢诸局以上并令有司据所得数拨充诸路籴本及椿充募兵赏军之用应斋醮道场除旧法合有外并罢罢道官及拨赐宫观道官等房钱田土之类并依祖宗法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教坊额外人罢行幸局罢花石所罢待诏额外人罢都茶场依旧归朝廷河坊非危急泛料免夫钱并罢开封府承受文字自今後依旧送朝廷请宝旧法施行更不得请御笔断遣画旨兼之大理寺同西城所官吏等并罢事归延福宫人归合属地归京城西壁依元丰法修房廊艮岳官吏并罢归延福宫宝录宫官吏并罢依上清储祥宫法施行撷芳园所并罢归龙德太一宫专法所撷景东园官吏人物并罢地归京城所西园拨属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并依元丰官制归所属保寿粹和馆官吏并罢宫人依旧付法尼寺养病地归军器所并日下罢。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中山府詹度御之攻之不克。

  二十二日己未除宇文虚中等指挥。

  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宇文虚中除保和殿大学士充河北河东宣谕使其请给人从依见宰执例施行不得辞避日下受告。又奉御笔应内外紫衣师号并特旨等度牒并仍旧给降。又奉圣旨王永从愿自办本家粮食斛百万贯石措置赴阙体国助军宜加奖擢可先次与转一官候措置般运足办取旨不次褒擢三省枢密院。又奉圣旨姚古差充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王蕃除宝文阁学士充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陕西刷兵令王蕃限一日选官具名申尚书省。

  谋南幸。

  金人败盟(删此二字)分兵两道入寇(改作南下)其一以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为帅寇(改作薄)燕山郭药师叛燕山诸郡皆陷遂犯(改作侵)河北所谓二太子者是也。其一以国相粘罕(改作尼堪)为帅寇(改作趋)河东李嗣本叛忻代失守遂围太原所谓国相者是也。朝廷闻贼(改作敌)兵逼近始遣李邺借给事中奉使讲和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相日赴都堂聚议易置东南之地宰臣具舟楫运宝货为东下计(上命所以踵前迹以赐东宫删注十一。

  字)。又有司已择二十六日视开封牧事而二十三日会内禅矣。。

  又曰:初粘罕(改作尼堪)之犯(改作入)境也。茹越寨得虏(改作金)之牒文及开拆乃檄书其言不逊(删此二字)所不忍言贯得之归与大臣议恐伤天子意而不敢奏时。又议下诏求言而诏本数改易未欲下也。(贯奉命乃宣抚河北河东诸路及其遁也。无上命而遽还宰相枢府咸不能诘方引之都堂共商议下求言诏。又不召翰林学士乃用贯参谋字文虚中撰辞大凡皆不正)李丞相邦彦谓不。若以檄书进用激圣意冀得求言之诏亟下尔二十三日早大臣於宣和殿中以檄书进呈上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卿等晚间来商量是晚大臣既再对於玉华而宇文虚中与吴敏适亦步亦趋请对上谓大臣曰:卿等可候引虚中及敏对罢却来相见虚中对後次敏见遂及禅议上因留敏於外少俟复召大臣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近臣忽呼左右扶举仅得就保和殿之东阁群臣共议以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上以左手写曰: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大臣无语。又书诸公如何。又不语耶左右顾无应者遂自《书》曰:皇太子某其(删此字)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又谓吴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呼来作诏禅位诏敏辞也。时敏草诏进入上手指其後曰:自此可称予遂召东宫来视疾至则大臣当榻前谕旨以御袍衣之东宫因顿首辞。且谓之(二字改作曰:)受则不孝矣。举体自扑终不敢当因亦得疾太上。又命召中宫至同加敦谕曰:官家老矣。君夫妇欲以身托汝也。犹力辞上坚命立之是为孝慈渊圣皇帝初敏见建牧深以为未快必一切付之而後可时太上意切於避狄(改作敌)故敏适以是晚对因得进言促成大计谓必付托之重而後可去故太上尤善之遂内禅。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二十五校勘记。

  公谓统制来承庆(来一作朱)方城未陷(误作未成)我八叶世守之家(叶误作十年)未尝逼而攻之(攻误作过)减掖庭用度(脱庭字)请照旧法施行(照误作宝)既再对於玉华阁(脱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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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上》

孙膑 〔先秦〕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 ,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请山河,强国裂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粤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闲,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 ,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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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崔立之评事(崔斯立,字立之,博陵人)》

孙膑 〔先秦〕

崔侯文章苦捷敏,高浪驾天输不尽。曾从关外来上都,

随身卷轴车连轸。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

摇毫掷简自不供,顷刻青红浮海蜃。才豪气猛易语言,

往往蛟螭杂蝼蚓。知音自古称难遇,世俗乍见那妨哂。

勿嫌法官未登朝,犹胜赤尉长趋尹。时命虽乖心转壮,

技能虚富家逾窘。念昔尘埃两相逢,争名龃龉持矛楯.

子时专场夸觜距,余始张军严韅靷。尔来但欲保封疆,

莫学庞涓怯孙膑。窜逐新归厌闻闹,齿发早衰嗟可闵。

频蒙怨句刺弃遗,岂有闲官敢推引。深藏箧笥时一发,

戢戢已多如束笋。可怜无益费精神,有似黄金掷虚牝。

当今圣人求侍从,拔擢杞梓收楛箘。东马严徐已奋飞,

枚皋即召穷且忍。复闻王师西讨蜀,霜风冽冽摧朝菌。

走章驰檄在得贤,燕雀纷拏要鹰隼。窃料二途必处一,

岂比恒人长蠢蠢。劝君韬养待征招,不用雕琢愁肝肾。

墙根菊花好沽酒,钱帛纵空衣可准。晖晖檐日暖且鲜,

摵摵井梧疏更殒。高士例须怜曲蘖,丈夫终莫生畦畛。

能来取醉任喧呼,死后贤愚俱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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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门。孙膑》

孙膑 〔先秦〕

曾嫌胜己害贤人,钻火明知速自焚。

断足尔能行不足,逢君谁肯不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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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同参严康朝偈》

孙膑 〔先秦〕

门有孙膑铺,家存甘贽妻。

夜眠还早起,谁悟复谁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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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论》

孙膑 〔先秦〕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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